《红尘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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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未醒-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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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像是突然有了气力,看着我说:“木……”

众人都有些诧异。

我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说:“我会好好照顾牧牧。”

他便点一点头。

牧牧把自己的画拿出来给他看,指着画上说:“这个就是爷爷的大别墅!别墅后面是一座山,山上有猴子,有大象,前面有一条河,爷爷可以在河边钓鱼……”

老爷子的嘴角动了一动,像是在笑。

“这一张是厨房,爷爷在锅里画什么就能煮什么。”她说,“这个是全自动的!”

忽听老太太“啊”的一声,我定睛一看:老爷子已经闭眼了。

医护人员立刻冲上去查看,周雪大喊一声:“爸爸!”已经伏到床头痛哭。

我想起自己父亲,觉得心酸难忍,走到一边。余光里看见周宴将牧牧抱下大床,直直站立,不知望着什么方向,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冷漠表情。

第三十章(上)

老爷子留下一份两年前已立好的遗嘱。

他的律师按时前来周宅公布遗嘱内容。管家到房里叫我出席。

坐在这群人里有什么意思呢?我不缺钱,遗产也不会有我一份。我很不想去。

牧牧那几张画被老太太好说歹说,讨去烧了。她觉得可惜,并不十分情愿,还赖在我怀里哭了一场。

我冷冷说:“关系到钱的事情,我只是个外人,还是撇清了才好。”

他和我不亲近,也不会多劝。只能去搬救兵。

轮到周雪亲自来请,对我说:“木晓,这个是应该的。”

“别人一定以为我为女儿争遗产而来。”

我说,“我的面皮以后还要用,实在不能丢。”

“就算有你们母女一份,也是应该的!”

她挡在我身前,“爸爸很喜欢你,也喜欢牧牧,你怎么好辜负他一番心意?”

我一时语塞,被强拉去大厅。

律师看我来了,才说:“我现在代表已故的周老先生宣读遗嘱。”

大厅里静得连呼吸声也不闻。

我抱着牧牧坐到周宴身边。

“本人,周存恩,有前妻白英,生一女周雪;后离异,再娶谈氏淑平,生一子周宴。一生沉浮商场,承蒙多方照拂,略有余资,不图大富大贵,但求衣食饱暖。”

“现特存立遗嘱,待百年之后,财产分配如下:长女周雪继承柳中集团45%股份,孙女周牧继承柳中集团30%股份。”

此言一出,在座无不瞠目结舌。

“各地房产,共计二十七处,归妻谈淑平名下。”

“犬子周宴,可得周氏老宅。”

“另有五千万薄资,交由长女周雪,建立存恩基金会,每月支部分利息,力做教育,造福后人。”

我下意识看看怀里的牧牧。她睡了。

孩童不晓得金钱利害。她的世界是安静的,无暇的。

许久,响起老太太声音:“腾律师,都念完了?”

“周老先生只说了这些。”

“你确定,我先生真是这样分配遗产的?”

“白纸黑字。谈女士,您会得到二十七处房产。”

但他明白她话里的重点。

“而周先生已经建立起自己的事业,是衣食不愁的。”

他说,“看来老先生对他很放心。”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老宅又破又旧,可有可无,列在分配名单里,只不过为向众人说明:周老爷子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周宴之不得宠,自这一份遗嘱已经暴露无遗。

老太太如遭霜击,面色惨白。

“不是还有孙女名下的30%股份?”律师安慰她,“反正终归是小辈的,只是提前给了而已。”

我与女儿已成为全场焦点。

人的目光有多少种?男性看自己爱人的温柔眼神乃是极品杀手,猜忌更教人坐立难安,无法忍受。

我站起来要走。

周雪连忙拉住我衣袖,说:“木晓,你去哪里?”

我手里一抖,牧牧被惊醒,大叫:“妈咪!妈咪!”紧紧搂住我的脖子。

我只得慢慢坐下。

她也问我:“妈咪,你去哪里?”

“你睡了,妈咪想带你回去睡。”我说,“妈咪还能去哪里?”

她这才放心,翻身想看周围都有些什么人。

我将她扭过身来,哄她说:“牧牧,继续睡觉。”

“我要爹地抱。”

她拉扯周宴领带,对周宴说:“爹地!”

我无法,周宴看我一眼,侧身过来,沉默着将牧牧接在怀里。

大厅里比先前更加寂静。

大约觉得尴尬,律师看了看表,对管家说:“我还有点事,要先行告辞,实在抱歉。”

正好外面下了小雨,管家吩咐一声,让老陈打伞送他出去。

不知不觉已是吃饭时候。老太太心绪不宁,接受管家提议,低声说:“大家都先去吃饭吧。”

众人方才起身,容色稍缓。

我随在周宴身后去了餐厅。牧牧有单独位置,就设在我与周宴中间。

餐厅里亮了大灯,满桌好菜,只闻碗筷碰动,不闻人声。

我也毫无食欲,象征性动两下筷子,很快作罢。

牧牧有些察觉,频频看我,我只示意她不要说话。

到了晚上,我刚陪牧牧睡下,就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老陈站在门口,说:“老太太想单独见你,太太。”

我说:“我不能留牧牧一个人在这里睡。”

“如果太太懂得路,我可以留在这里陪小小姐。”

“不用了,老陈。”我说,“我自己陪她就可以。”

我将牧牧从被子里抱出来,准备带走。

他的脸色显得很为难。

我装作没有看见,请他带路。

小雨渐渐转大。我怕雨淋到牧牧,将袖子的褶皱拉高一些,好把她罩在里面。

到了老太太的卧房门口,只见周雪开门出来。

“木晓?”

她愣一愣,很快猜到我来这里的原因。

她伸手说:“你去吧。牧牧可以先交给我。”

我婉言谢绝,大步进去。

老陈在我身后关了门。老太太正坐在椅上发呆,看我进来,连忙说:“快坐。快坐。”

但看到牧牧,她面上又有些变色。

我说:“她已经睡了,我不放心,才带过来的。”

“怎么不交给老陈?他就在外面。”

“不用麻烦的。”我说,“他也是老人了。”

她有所顾虑,踌躇再三,终于说:“你先把牧牧放到我床上睡吧。我有些话想和你谈一谈。”

我看她脸色不好,且顺她的意,将牧牧送到里间,盖了被子。关好通往里间的门。

待我重新坐定,她示意我喝茶,说:“这几天辛苦你,帮了家里很多的忙。”

“这是应该的。”我说,“无论如何,你还是我的婆婆,公公也还是我的公公。”

“我们本来也不好勉强……毕竟你和周宴离婚一年,也有自己的工作。”

我等她继续。

“……有一件事。”

她顿一顿,说,“木晓,我只知道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别的不懂,你不要笑我。”

“在这个家里,我不光是周宴的母亲,是你的婆婆,也是周家的媳妇……现在你公公过世,你也看得到,家里只有周宴一个儿子,再没有多的了。”

“如果到周宴这里,周家就要断根,等我将来死了,到了地下,先不说你公公的意思,最起码周家的列祖列宗,我是不好交代的。”

“沈珺……”

她停下来,像是专要看我反应。

我便说:“沈小姐怎么了?”

“沈珺……沈小姐,以前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是知道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握住我的手,紧紧抓牢,将自己臂上的金镯褪了一只下来,顺到我的手腕上。

“这个镯子,你不要摘——早就该是你的!就算你不要,我也还是要拿给牧牧戴的。”

她说:“我当年就是戴着两个这样的镯子,嫁到周家来。一个给了周雪,当她作亲生女儿来养的。还有一个一直留着,预备在周宴结婚的时候送给你。”

“结果周宴说镯子难看,样子也旧了,配不上你,死不肯要……”

噢,我难道是什么莲花仙子,清高孤傲,脱俗超凡,他竟觉得黄灿灿的金子配不上我么?

我抽手出来,对她说:“周宴没有与我说过这些。不过,谢谢你。”

“牧牧就快要过六岁生日了。我会把镯子交给她。”

她怔一怔,说,“对,对,牧牧也要六岁了。”

我说:“事情已经都过去了。沈珺是沈珺,我是我,她是周宴的现任妻子,我不过是前妻,不会因为她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就怀恨在心,处处打击报复。否则我未免太小人。”

她也许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话,脸色顿时白了一层。

“他们最近……好像有一点矛盾。”

她犹豫地说:“家里的话,他从来不听。有那么一个姓姚的,又是个疯子……我听老陈说,周宴可能还是比较听你的。当初你要离,他就同意离,你要牧牧,他就同意你带牧牧……”

“如果你劝一劝他,是为周家的以后着想,想办法生一个儿子……”

第三十章(下)

我立时觉得脑里嗡的一声,整个人血液沸腾,简直要炸成碎片。

她嘴里还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真切了。

她的表情却是极不安,极恳切的。

“……木晓,你看呢?”

她的手又搭在我的手背上了。

我看着她,告诉自己:长辈哪里有错?长辈的错绝不是错。

但是我的心在滴血。

我气极反笑,站起来,对她说:“周宴自己决定的事,谁说都是没有用的。这是他的脾气。如果他在乎我,当初就不会同意我离婚的要求。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她眼底骤然有些失落的神色。

“当然,这是你们的要求,事关周家延续大计,我只能去试一试。至于他肯不肯听,也许沈小姐会告诉你结果。”

我不想继续说下去,去里间抱了牧牧起来,对她道了晚安,就去开门。

老陈见我出来,愣了一愣,不敢说话,连忙走在前面。

周雪也在外面等我,迎上来说:“我有话和她说,老陈,你先走吧。”

老陈看我一眼,欲言又止,还是走了。

周雪拉我往前走了几步,问:“是不是谈遗产的事?”

“不是。”

她显然不能相信。

“木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牧牧如果不肯接收柳中那30%的股份,送给谁都可以。我一点不会可惜!”

我压着怒火说:“老太太更担心周家无后,要我去做说客。”

“这是什么意思?”

“她认为周宴只肯听我的话,眼下走投无路,只能请我出马,劝周宴与沈珺赶紧生个儿子出来。”

“岂有此理!”

她停下来,生气地问我,“她老了,糊涂了,你怎么也跟着糊涂?周宴怎么会听你的话?”

我说:“老太太这样信任我,我不敢不从。她既然放下婆婆的身段求我,我更不能推脱。”

她欲张口,看看我怀里的牧牧,又不说了。

我说:“我和牧牧要先回去睡觉,你也睡吧。”扭身回去。

她追上来,陪我到房门口,才说:“木晓,你最好再想一想。”

“我可以和妈再谈一谈。她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我沉默着开门,走进去,反手关门。

床头的小灯亮着。柔和的灯光可使人平静,安眠。对面小小的金鱼缸上映出薄薄的一片微光,除了一掠而过的沉沉鱼影,中间还有一个人影——那是我自己。

我将牧牧放回被子里去,关了灯,去外间的桌边抽烟。

今夜多少人难眠?家族,利益,财产,我本来该是个彻底的局外人。

就因为我没有再婚,没做别人家的女人,老太太才会想出这等主意,把这样的任务交给我。沈珺在她眼里倒成了妾一般的东西,略得宠些,却只是个专拿肚子生养的,可以连老爷子的葬礼也不必来。

我到底高她沈珺一等。可我要这个地位有什么用?

用来羞辱自己,妻不如妾?

用来装大逞强,深明大义?

笑话。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周家老宅总能让我想起不愉快的往事,不能再久留了。

丧事办完,琐碎理清,周家还想挽留我们,我态度坚决:“实在很抱歉,我现在是为人打工,请假来的,那边还在等我。”

他们转而要我留牧牧多住两天。

我坚持要带牧牧一起走。她也舍不得父亲,有些想留下的意思。

唯一唱黑脸的便是我。

周宴却突然发话:“下午就有一班飞机回去,我让老陈先替你们订票。”

他这些天一向寡言,这算是他说的最长的一个句子。

我懒得管他为何站在我的阵营,只说一句:“谢谢。”

众人看苗头不对,也都散了。只留我们三人。

台阶下一片花坛,有几盆正到了花期,开得灿烂。我叫牧牧过去看花,确定她已听不见我们声音,转而正色对周宴说:“老太太有些话,当面不好对你说,让我代她来劝你。”

“你说。”

“周家向来男丁稀缺,你的叔叔又没有生育子女,现在周家只剩你这一条血脉,不能断了。老太太希望你为家族着想,给周家生一个儿子,好传宗接代。”

他像是愣神片刻,没有说话。

我说:“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不可能再和你生养孩子。现在的周太太是沈珺,不管她有哪里触了你的忌讳,闹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周宴,你还是不要苛求,与她好好配合吧。”

他还是不说话。

我等他开口。

他也知道我在等。许久才说:“好。”

男人开口说“好”,至多表示听见,未必是真的“好”。我既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也就不再说了。

下午,周宴开车送我们母女去机场。

我们一路无言。偶尔在窗外见了放牛人,牧牧趴在车窗上大喊:“牛!牛!”我便回头对她笑笑,肯定她的重大发现:“对,是牛。”

“妈咪,牛可以生牛奶!”

“那是挤出来的。”

过了一阵,她又要去洗手间,我们便在一处加油站停下。

我陪她到洗手间门口,在外面等她。周宴也下了车,径直向我走来。

我正想点烟。

他竟没有叫我收起烟盒,而是伸手拿了我的烟盒去,抽一支烟出来,夹在指间。

我只知道他向来厌恶这东西,原来也有转性的一天。

可喜可贺。

“我有火机。”我对他说。

他沉默着接去。却只拿在手里,没有点火。

良久,他看着别处,说:“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有定。”

我说,“你知道新郎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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