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吃吃一笑:“所以才称迷花啊。”
“哼!”见那姑娘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阿絮又问:“姑娘看最后谁会拔得头筹?”
“自然是若萧了!”她脱口而出,继而一脸懊悔的样子,阿絮扑哧一声笑了:“方才不是还骂他来着?怎的这么'TXT小说下载:。。'快又反悔了?”
她扭捏道:“他虽然惹人讨厌,可本事还是一流的,我信他!”
阿絮定定瞧了她一阵,忽然开口:“敢问姑娘芳名?”
其实她这样问很有几分唐突,可那姑娘也不以为意,只是凑近了说道:“乌思云。”
“乌?这个姓在云国可不多见啊。”
“那是,可在我们那儿,乌姓可是个大家族呢!”她得意道。
阿絮一笑:“你是番国人。”
乌思云不由怔住:“那么明显?”
“也就这双眼引人注目了些。”阿絮转而注目台上,“你跟他很熟?”
她迟疑了一阵,没来由地脸红了:“没,没很熟,只不过是打过几场架才认识的。”
阿絮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乌思云道:“姑娘你,那个,芳名?”她似乎说不来太文雅的话,憋得耳根尽是红晕。
阿絮眼儿一转:“我叫杨絮。”
“就是柳树花吗?”
“正是。”
乌思云大叹口气:“中原人就是麻烦,好好的柳花一定要叫杨絮,我一开始就弄错了,被他笑话了很久!”
阿絮刚想问个究竟,且听金锣一响:“迷花公子胜!”
再回首时,那乌思云已不知去向,真是个想做就做,绝不含糊的姑娘,阿絮摇了摇头又看向台上。
第二场,重云对魔域四大弟子之一的连行香,一个黑衫猎猎,一个白衣如雪,都是赏心悦目的人物,谁料十余招过后,重云竟跳出圈外失态地喊道:“香,香儿……”
连行香秀眉一拧,又是仗鞭劈去,重云双目迷离,竟不知躲闪,臂上被划开一道血口,仍是一声声唤道:“香儿,香儿,你让我好找……”
连行香恼羞成怒:“你在耍什么花招?”
重云总算清醒过来,丢开手中七月望向前几步说道:“连姑娘,可否摘下面纱让我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孤傲的重云向来眼界甚高,从来不曾听说他求过谁,此刻却几近哀求之色,可连行香扬鞭狠劈于地,高声喝道:“九霄公子便是如此品性么,当众戏弄年轻女子,你当我是花楼里让人想看就看、想摸就摸的□么?”
这一声喊得尽人皆知,不免人人咂舌,素闻连行香冷漠,谁知竟如此恶语伤人,台下一片哗然。眼见重云眸中忧伤渐深,而连行香则怒极离去,这两人终是被排除在二十五人之外。
阿絮无心再看这样的热闹,匆匆离开,最后只知道,这一回,他仍是胜了。
此后几日,不外乎是刀光寒烈,剑气横流,而千音已像传奇一般成为江湖上津津乐道的人物。传闻他没有特别擅长的兵刃,对手用什么,他便也用什么,却次次高人一筹;传闻他右腿有疾,却依然是招式迅猛、灵动非(…提供下载…)常;传闻他面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却不掩俊雅清秀的五官。
他在做什么,也许只有自己知道,每次站在高台之上,下意识地寻找,却没有一次望见那渴念了许久的身影。已经彻底抛下了么?就这样弃若敝屣,再不相见?
第六日,也是决战之日。
阿絮却没有看擂台上的人,她的目光投向不起眼的远处,那里有个高挑的身影,不,是两个,相依相偎的两个人,男子戴着垂了薄纱的黑沿帽,女子则蒙了长及腰腹的面纱。
一见便知是恩爱不移的夫妻,虽是遮住了容貌,可武林中性情古怪之人颇多,本也无人见怪。可阿絮双拳紧握,脸上泛起一丝异样的神情。
再一看执剑的千音,锋芒凌厉,气展八方。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强行施力,脚下的颤抖挣扎益发醒目。
阿絮一颗心高高揪起,不忍再看:这根本,根本就是在搏命啊!
很多时候,孰强孰弱并不单单取决于实力,坚定的信念往往能克服所有的艰难,最终克敌制胜。只要狠下心肠,只要孤注一掷,便有可能成为胜者。只是有的人是对别人狠心,而有的人却是对自己狠心。
千音,便是后者。
一剑封尘,光芒尽落,他取过云迟,朝主位拱手一揖便没入人潮之中,此刻所有的欢呼都是为他一人所有,五公子中排名首位,江湖第一的少年英雄,武艺精妙相貌堂堂。
这一切,他都充耳不闻,拖着力不能支的腿,慢慢步出人们的视线。
恰有情丝三千丈,衣袂不展落红梅,他一步一步踉跄而行,新叶成旋环绕在脚下,那是卷不尽的落寞与苍凉。
默语离声碎
右腿疼到无知无觉,掌心也隐隐溢出鲜血,他仍是艰难地向前迈着步子。走过繁华街市,多少人或是艳羡或是敬慕,可没有了那明丽如春曦的眼眸,所有的一切皆成乌有。
立在红墙绿瓦之外,遥望重重殿阁,错落有致,心中却有着不堪承载的无奈:不是说要一起来梅鸿楼的吗?为何如今,只剩下我一人……
斜阳将落,红霞映天,等了那么久,依然是形影相吊。他垂头笑了笑,扶着墙一点一点挪动步子,绕过墙角,竟瞧见两个十来岁的乞儿蜷缩一边。将身上仅有的几两银子递到年少的乞儿手里,那少年脸都未抬便使劲磕起头来,他伸手欲扶却听一声惊叫:“呀,公子你身上有血!”
他歉疚一笑:“抱歉吓着你们了。”
那少年没想到他如此和颜悦色,结巴道:“没,没事,公子受了伤,还是快去止了血才好。”
他一拱手:“多谢关心。”
已走出一箭远,听那少年对另一乞儿道:“我说来梅鸿楼的都特别慷慨吧,你还不信!”
那乞儿嗤笑一声:“你又知道了?难得有人跟你说句抱歉,你便真以为他是好人了?”
少年也不理他,自顾自说道:“你还别说,前几日你病着没来,我正打瞌睡的时候来了个姑娘,那模样漂亮得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
“嘻,你知道仙女儿长什么样吗?”
“当然知道了,跟画上画出来一样好看,身上还香喷喷的,像那什么桃花似的!”
乞儿轻嗤道:“去你的,桃花才不香呢。快说你那仙女儿后来怎样了?”
看他来了兴致,少年也有几分得意:“她先是给了我几个银锞子,后来问可曾见过一个俊俏的公子。我当时只顾盯她的脸了,说俊俏公子不少,可从没见过像她那么漂亮的仙女姐姐。她也不气,对着我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公子啊走路不太利索,脸上还有道疤呢。我纳闷啊,都这模样了还能俊到哪里去,不如等小爷我长大呢。她又说,如果瞧见了就去城西的飘香楼找她,又能得几两银子。”
一旁的乞儿张了张嘴:“慢着,刚才,刚才那个人脸上有道疤,又是个拐子,会不会?”
少年一愣,蹭的跳起来:“你不早说,小爷我只知道磕头了,啥也没看见,人哪,人跑哪儿去啦!”
“别慌,你那仙女儿只说见着人了给她带个信,我估摸着去那什么楼说一声就行。”
两人嘀嘀咕咕一路飞奔而去,千音半靠在石墙上,眼下的青乌益发深重,轻风一般的微笑在唇边缓缓流泻:飘香楼么……
可惜,怎么也没想到,飘香楼竟然是家青楼,此刻时近傍晚,灯烛高照,莺声燕语,身边偶有识得他的人走过,那眼中尽现鄙夷之色。
他刚一迈过门槛,便听见一个甜腻的声音叫道:“哎呀,罗大公子,真是没想到啊,您会大驾光临,快请进快请进!”
他微一摇头:“我这个样子,若是被别的客人看到……”他指了指下摆处的点点血痕。
那老鸨伸着血红的指甲扯住他的衣袖:“公子太客气了,有奶便是娘,有银子便是客人,做我们这行的才不计较那么多呢。”
千音不着痕迹地挣开:“可我身无分文,此来只为寻一位姑娘。”
老鸨一怔,又媚笑道:“那您可来对地方了,要说姑娘啊,整个轩州的姑娘都没有我这儿的漂亮,公子别害羞啊!您是贵人,不知什么时候有空再来我们这儿,怎能放您走呢。现在满城都传遍了您的事儿,我们这些没用的女人也佩服得紧啊。快进来喝杯薄酒,表表我们的敬意!”
不容他拒绝,又是推又是拉的,他一笑,竟也点头答应了。
在雅室坐下,老鸨忙问道:“不知您要点哪位姑娘?”
千音紧紧捏住掌心:“您这里可有叫海棠或是柳絮的姑娘?”
老鸨摇摇头,千音颓然闭目,半晌才道:“既如此,那便烦劳随意遣一位能弹琴的来就好。”
姑娘确是貌美,弹琴唱曲儿的本事也不错,唱罢一曲,起身给他倒上杯茶,话不多,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看了很久,那锐利的目光似要将她看穿:“姑娘到飘香楼多久了?”
“尚不足半年。”嗓音倒也称得上婉转动听。
他一圈一圈摩挲着杯沿,看袅袅升腾的热气模糊了眼前佳人娟秀的面容:“姑娘的琴弹得不错。”
她微微欠身:“公子谬赞。”
他笑了笑,扬手饮下清茶:“姑娘美貌如斯,气韵清纯,何苦逗留这风月之地。”
“自然……是有缘由的。”
他缓缓点头,将那拼了性命才到手的云迟轻轻搁在桌上:“拿去吧。”
她愕然:“公子说笑了,奴家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他只觉心中似有万千钢针狠狠戳来:“你要,就拿去吧,再说我本就是想夺来送你的。”
她的眼渐生波澜,一双红唇却抿得死紧,千音苦涩一笑:“难道你不知道,只要你说,我就会给,何必用这样的手段。”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摇摇头没有开口,一切何需多言?她捋发的小动作,眉目间的流转生波,早早便印刻于心灵深处,换了一副容颜,改了娇脆的嗓音,是否就真的成了另一个人?他微俯下身子,轻吟道:“一世承君诺,两袖空飞云。我既答应你的,自然就要做到。”
她自琴架之后站起身来,裙裾袅娜如浪生波,纤白的小手刚一触及云迟,他陡然伸手牢牢握住,她猛地抬眼:“怎么,你反悔了?”
艰难地捏紧她的手,似乎那是苍茫海上的一方浮木:“只不过想要一样东西来交换。”他努力支起身子,盯住那陌生的娇颜,“我想要你那对玉珏里的碧龙。”
她冷笑不已:“你不是一心要得到云迟么,怎会轻易给我?一个小小的碧龙又哪里值得换你搏命得来的彩头?”
他的身子颤了颤,用尽浑身气力将她拉向胸前:“如果我说,云迟重于我的性命,而你,更胜云迟!”
这样的情话,若不是在如此境况,他恐怕一生都不会说出,而她却像是听见一个从未听到过的笑话一般咯咯轻笑起来,凑近了蔑睨道:“说得倒好听,可要我以身相许,总要挑个四肢健全的吧。”
他一怔,笑得恍惚:“也是啊,要个瘸子做什么。”
“你知道便好!”见他总算松开手,她退后几步,从怀里摸出个浅黄色的东西使劲丢在地上,砰的一声便摔个粉碎,小小的狮头滚至他脚边,恍然觉得是自己的心被瞬间揉碎,“你想要碧龙,门都没有!就算像这样摔碎了我也绝不会给你!”
“还有这个……”她掏出林兰香囊掷回给他,“我不要你的东西!”
他攥紧指间的香囊,愣愣盯着脚边残破的狮头,只觉一股温热沿着小腿蜿蜒而下。早已料定的结果,却还不死心地再问一回,是这颗心疼得还不够吗?还是嫌命活得太长太久了?
锥心噬骨的疼痛袭向四肢百骸,周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勉力撑住身子,唇畔的笑意再也不能抑制。
还以为这颗心已铸就铜墙铁壁,再不会为了什么事而患得患失,却就在这样的和风细雨中点点溃败。
此刻夜凉如水,风柔如梦,但愿今后,这世上的苦难能少一些吧。
那眉目间似有千山万水,掩藏了多少将说而未说的话语,她的眼渐渐睁大,欲上前去,却见他勾出一记浅笑,身子如残花般委顿于地,青衫一叶,零落成泥,那满身的光华转瞬便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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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迷了神智一般,看他颓委倒地,终是阖上了那双清润的眼眸,一时间心慌意乱,昨日里被那人劈头盖脸的训斥似也不那么重要了,心中只惦念着快些回去湛澐驿,快些寻到何叔叔。
却听何介上下查看一番后喝道:“你干的好事!”又对侍从道,“快去把夫人请来!”
阿絮呆立一旁,看他面容惨白,深深蹙起的眉峰似含了道不尽的酸楚,干涩的双唇几番开合,却只喃喃了一个“絮”字。
她只觉心口一酸,猛地扭过脸去,何介一边敷药一边抱怨:“傻小子,真是白长了一副聪明相,我早看出她是个不安分的丫头,你看上她真是瞎了眼睛!她上次问我的时候我不肯说,唉,谁料还是这样的下场。一条腿不算,还下毒害你,真没见过这么狠心的丫头!”
阿絮闻言急问道:“何叔叔,他的腿还好吧,你说的毒……”
何介却不理她,继续念叨个不停:“腿伤未愈,强行动武,伤口撕裂了还到处乱跑,明知有毒还以身犯险,你是真不想要这条命了么?”
阿絮还想再问,却见他幽幽睁了眼,更是不安起来,转身瞥见一个女子款款而来,虽人过中年,依然风姿绰约、仪态优雅。她哼了声正要离开,却听那女子轻叱道:“还不快去换了衣裳!今天又惹了什么祸了?”
阿絮愤而离去,何介忙招手:“师妹快来瞧瞧,他中的这个毒……”
触及千音被血浸染的掌心,她不忍多看,探了探脉象遽然一震,何介道:“是无心蚀泪,对吧?那丫头的心实在太狠了!”
她尚不及开口,只听千音哑着嗓子道:“是……叶姑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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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絮换回平日的装扮,在后院桃树下焦急地徘徊,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那个人的好,自己不是不懂,这一路的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底,比如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