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叹一声:“你又何必一定要明白,殊不知有的事还是糊涂些好。”
“我就喜(…提供下载)欢明明白白的,为何不肯告诉我?”见他久久没有回应,她赌气道,“就是不肯说是吧,讨厌!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低头看了看那死死勾住自己衣袖的手,他忽觉一颗心慢慢柔软下来:“你放开手,我便离开。”
阿絮气急:“我哪里拉着你了,是你不走死赖在这儿!”
不乐意地悄悄松开手指,他果真转身走了,阿絮又是跺脚又是甩手,直累得蹲坐于地,双手抱膝,委屈地直想哭,忽然听见他温和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走了你怎么还是不开心?”
话音未落,粉拳立刻招呼上去,她如雨燕般飞扑入他怀中:“死骡子,臭骡子,讨厌死了,你干嘛要走,干嘛还回来!”
紧紧环住她,抚着那满头青丝,他垂下头贴上温热的脸颊:“我不想走的,自然要回来。不告诉你事情的始末,是不想你不快乐……”
她猛地抬起眼,看那明泉一般澄澈的眸子,波光流转浅碧生波,只一个微微的凝眸就能让人心甘情愿沉入这一潭碧波池中。
她看着眼前这张宁静而温柔的面容,心想:看来,她是真的喜(…提供下载)欢上他了。
喜(…提供下载)欢到这样子缠着粘着,每日看着却不嫌甜腻,喜(…提供下载)欢到想与他执手漫步天涯,彼此恩爱到白首。可惜呢,喜(…提供下载)欢得迟了,明白得晚了,这一回首,不知又将虚度多少春秋。
她目中泛起淡淡的忧思,像是有掩藏不住的心事,娇花一般的唇瓣找到他的,急切得不若平常。痴缠了许久,双唇被吮得生疼,他却仿佛无知无觉,任她□。
是为了方才的事么?细心的姑娘啊,心肠也是这般的柔软。她该懂的,事情终有一日会大白天下,只是不该他来揭开的谜底,他重不僭越。旁人的隐私,他能顾上一点便顾上一点,只不去想自己又被人隐瞒了多少。似乎从来,他就没有被人全心以待过,他和她,又有谁没有对他藏了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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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人人心里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那天以来气氛颇有些压抑,唯有楼观日成天没心没肺地喝酒畅谈,和旁人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在阿絮看来,千音浅笑言谈,似乎都与平日无半点不同,可她心底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那双漆黑的眸子时时注意着自己,便也只能作出一副欢喜的模样。好在她一直覆着面皮,只要低敛下眼睑,怕是谁都看不出心中藏了那样多的烦恼事。
可额前的一缕青丝叫她反反复复缠在指间,快要揪光了都浑然不觉,千音轻握住她的手腕,将仅剩的几丝长发勾至耳后:“想要做姑子么?这么着急着去发。”
阿絮一个激灵,忙抬头看他,那眸心尚有微光几点,闪烁不定,她盈盈笑起来:“若我做了姑子,你怎么办?”
执着她的小手低头瞧了瞧,他忽而一笑:“若是我也入了佛门,怕是相隔甚远很难见你一面,不如在你栖身的庵堂外辟一茅屋,眠琴绿阴,左右修竹,岂非乐事?”
是乐事么?恐怕也只有你会这样说。捏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抬眼,是什么在眼底莹莹闪耀,是什么在心间勾起一寸一寸的痛。她告诉自己,人与人,无不像是尘世间的小小微尘,人生数十载,也不过是浩渺长河里极短的一瞬,忍一忍,再忍一忍,一生便就过去了。
她朦朦想着:这一世,我不去做姑子,你也别在庵堂外久候,若是愿意,下一世,或许很快便会等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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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又一次找上门来,也许时间真的是不多了。
不过三两句话,他一直静静听着,掌心她留下的温暖触感仍在,可再怎样捏紧拳头,也握不住这样虚幻的美好。
她像是山间的清泉,一点一点沁入心底,汇成小溪,流淌不绝,亦或是秀峰之上的蔼蔼云岚,萦绕在身侧,柔软轻薄,绵绵如缕。爱意,原来也可以这样不知不觉,盘旋缠绕。
却为何要恋得这样没有退路?
指尖已凉,心亦是凉,退路,是否真的无处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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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了若萧在小镇上盘桓数日,他定定瞧了许久,勉强答应下来,只落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她怔立着,不觉苦笑连连,不喜(…提供下载)欢的时候,些微的触碰都觉厌恶,喜(…提供下载)欢了却只想着缠在他身边,日日夜夜不愿分离。
人可真是善变啊,回想当初在娘面前口口声声说永远不会喜(…提供下载)欢,她颇有些自嘲,这个“永远”对自己来说还真是短而又短,说变就变,只有那个傻子还是一如既往,秉志不回。
眼前是一片草木的浓绿浅翠,夹杂了些许鹅黄枫红,不远处有丈宽的溪河淙淙流淌,天光晴好,薄云乘着微风轻轻飘散。
她半躺在河岸边的绿草地上,微微垂首,轻风掠起鬓发如柳,看他觅来两片绿叶盘腿坐在近旁,细细的曲声如游丝般在旷野间萦回荡漾,和着潺潺水声,飘飞在夏末的芳树林里。她抬手半捂住嘴角,嗅到指间带着的青草香气,心中的涩然一圈一圈扩大,却止不住溢出满足的微笑。
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看着他,仿佛一世就此匆匆而过。什么都不必等,什么都不必留,一切皆随风散去吧……
她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疾步奔至河边,微一晃身便跌进水里,这时的河水既不深也不凉,她却浑身乏力撑不住腿脚,水已涌到了喉间,胸口如压巨石般沉重,她突然很想放声大笑:为何喜(…提供下载)欢一个人,心也会被碾得粉碎?
腰际忽然缠上一双手臂,整个人瞬间浮出水面,是他来了呢,心中却不知是喜是忧,扭过头深深吻住他,带着河水微微凉淡的湿意,他也由着她放肆胡来,只暗地里扶稳了腰身。
尽湿的衣衫勾勒出消瘦的身躯,她顺着脊背一点一点抚摸:为什么这样瘦,瘦得叫人心疼!
他不着痕迹地带着她往河岸走去,紧紧契合的唇仿佛一刻也不愿分开,蜜意浓情间,她将他压倒在河滩上,吻得天旋地转,吻得难舍难分。
心间像是有五彩的繁花纷纷开放,身子如若沉浸在柔软的云端,这厢的情爱,真如梦境一般,怎忍有片刻分离,只怕大梦醒时,春芳过处,海棠不再。
落日的余晖暖洋洋照在身上,阿絮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着他微肿的唇:“你,应是怕水的吧,为何下河去?”
这显然是一个极傻的问题,他深吸口气:“絮,你怎么了?”
她竟是嬉笑起来:“你不是说我做了姑子,你便结庐守候,那我若是溺了水着了难,你会怎么做?”
一滴水珠凝在下颚迟迟不愿离去,他仰起脸看向她,那漫溢在眼中的柔情,无声流淌而过:“我方才怎样做的以后便也怎样做。”话说起来,由着她胡闹,这样的毫不理智,真是越来越不像是他了。
极平淡的一句话,她却笑容满面,双手捧住他的脸,又一次送上香唇:傻骡子,这可是你,许我一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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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心思倏然放轻松不少,仿佛又回到了与人嬉笑言谈的时候,只不过似乎是放下了羞涩与芥蒂,毫不惧人地将沉沉的爱恋融进举手投足间,白日里寸步不离,到了晚上,也非要缠到深夜人静才舍得分开,可再是亲密,他也极君子地保持最后的礼数,想要留给他的最宝贵的东西,也因为那清淡的眼眸而萌生退意。
朝夕相对之下,她却愈发不懂他眼里含了什么,墨一般深浓的色泽,是望不见底的深渊,她常常看着看着便心慌意乱地撇开脸,不愿直视他的眼,更不愿面对那不可逆转的结局。
于是,她硬是拉他去了集市,又极是反常地惹了一堆麻烦,最后竟撇下他独自离开。拔足狂奔了许久,累到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才恍然发觉身旁已没了那人的影子,这才着急起来,没回去客栈,莫不是还在集市上?
匆匆回去见人就问,招了无数白眼之后才知他被官府的衙役抓进了牢里。打点了些银子,终于在阴暗的牢房里见着了人,却是一副齐齐整整打坐的模样,稍稍放下心来没好气道:“你倒是悠闲自在得很,早知我就不那么急着来救你了。”
他微微一笑,也不开口,一线光亮自窄小的高窗上泻下,在他周身漾出浅浅的光晕,青衫,乌发,在这样粗陋的境遇下仍是显出超然世外的清雅之态,阿絮不由软下嗓音:“你怎会被抓了进来?”
“你不在,他们便将一切算到我的头上,身上又没银两,只好投进大牢了。”他淡笑道。
我的错又是你替我承担!她哽着嗓子说道:“都是我不好,你,你不怪我吧?”
“你心情不好,我又怎会怪你。”
他为何总是这样的善解人意,揉揉眼,她又问:“怎么不着人去客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赔了银子,再上下打点一番就行了,何必在这里呆这么久。”
“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她闻言一惊:“有什么事非得在大牢里想?”
他却像是不愿回答:“这儿不会有人打扰,静得下心思。”
她左右瞧了瞧,厌恶不已:“这里整日鬼哭狼嚎的,还说没人打扰?”
他笑盈盈回望,阿絮莫名地心绪一松,瞪起眼道:“莫不是在外头有我这个大麻烦打扰你吧,是不是,是不是?”
他笑意更浓,阿絮故作气急:“好你个臭骡子,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救你出去了,既然牢里清静,你就在这儿想个够吧!”
才方转身,就被轻捏住皓腕,他的声音如山涧飞淙:“在这儿呆了快一个时辰,我也差不多想明白了,外头虽有个麻烦鬼,可再怎样也是花花世界,总比牢里好些。”
阿絮心中暗喜,却装作不乐意道:“哼,我就是个麻烦鬼,说得你多委屈似的!”说罢便甩开他的手迈步欲走。
“絮,便真的舍下我了吗?”
她脚步一滞,这语调虽是调侃,却像藏了几缕忧伤,怎会是忧伤呢?她摇摇头,怕是听错了吧,转头甜笑道:“是你不肯出来,我又哪会舍下你呢,还以为这是瑶池仙境,你欢喜得不得了呢!”
抬眼望去,那瞳眸深处似乎闪着奇异的光,忽又暝暝而灭。
挽着他的胳膊漫步在夕阳的光影中,天之西隅霞飞绚烂,头顶苍茫无尽的穹旻上,云来云散,相顾飘飞。她仰着头,靠在他肩上,痴痴看着,胸口有什么东西融化了,那是一股袭遍全身的暖流,过后却带着无法言语的深冷寒意。
絮絮离人语
朗月歌,夜半时分,洞庭湖畔,云舒风住,朗月为歌。
说起来,或许有两三年的时间,这个传闻一直在洞庭周边传扬不止,每次都是晚归的摆渡人活灵活现的说法,也曾有人执着守候十数夜,终于依稀听见有女子歌唱,那歌声凄楚悲凉,婉转萦回不止,越是月光盛时,歌声越是清晰可辨,可不论怎样努力都是只闻音调不闻唱词,总觉像是鬼魅作祟,可仔细听来偏又朦胧觉得那必是个凄苦女子的喃喃絮语。
君山自古便是悲情之地,相传舜帝南巡,二妃娥皇、女英难耐思念便随之赶来,谁料船被大风阻于君山,又忽闻舜帝已死于苍梧之野,当下悲痛欲绝,泪洒山间竹林,遂成斑竹。二妃死后便葬在君山,千百年来文人墨客不知多少,却也只叹如此生死相随的情意。
如今那君山附近似有女子哀歌,便自然而然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猜想,什么痴心女子遇到负心汉便投湖自尽,什么年轻寡妇丧子守在湖边终日哀哭,可猜的最多的便是和舜帝二妃同样的伤情故事。这些年来,人们茶余饭后总喜(…提供下载)欢提上几句,若是谁不幸听见了那歌声,便免不了被人上下关怀一番。可好奇的大有人在,过不几日,街头巷尾就又传出谁谁听见那歌声了,而湖中原本游客甚众的君山,也因此染上几分诡秘的色彩,不到日落便无人再敢靠近了。
不过,奇(…提供下载…)怪的是,近半月以来天光晴好,月明星稀,那歌声却一直没有出现,于是乎,有的人拍手称快,有的人却扶额叹息,岳阳城里便一刻都静不下来了。
在一处偏僻的客栈落脚数日后,阿絮听了这样的传闻自然觉得兴味盎然,拉过千音悄声道:“不如晚上过去瞧瞧?反正我们两个看起来像是夜晚幽会的男女,躲在湖边树丛中,总没他们几个大男人同去那样惹眼吧。”
千音轻笑了声:“做什么要那样偷偷摸摸的,我若要去自然是光明正大地前去。”
阿絮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不免瞪大了眼:“若我们要找的便是那唱歌之人,那必行诡秘之事,你傻到把自己光溜溜地送到人家面前?”
看着她额前垂落的碎发,指尖一抬,却生生扭过脸,答非所问道:“今夜有雨。”
“有雨?那便不能去了,唉,都呆在这里好些天了也没个动静!”阿絮失望地嘟起嘴。
千音默然瞧了片刻,侧过身向外走去:“无妨,先去探探情况再说。”
“臭骡子你真好!”阿絮忙不迭追上去,挽过他的胳膊笑得眯起了眼,“不过这晚饭可要吃得饱些,也不知到几时才能回来呢。”
“你啊,就知道吃……”与她相处久了,言语里总免不了带上些许宠溺,话甫一出口他便觉有些无奈,身旁极是亲密的姑娘像是越来越黏人了,而心中说不出的苦楚也愈渐深浓。
晚饭后两人便早早出门去,丫头的理由很充分,既然要探探情况那总得趁着天还亮吧,否则眼神不好看不清跌进湖里可不行,再说了,也还要先觅个合适的藏身之所,敌明我暗的道理总该懂吧。
于是,湖边的游人尚未散去,二人便沿着湖岸款步慢行。八百里洞庭,果不其然是碧波万顷浩渺无涯,晚归的渔船过后在水面留下道道波痕,在余晖的映照下宛如玉宇金阶一般夺目。湖中可见君山小岛峰峦迭起、郁郁葱葱,一潭碧水如镜,景色壮美,圣手丹青莫能描绘。
阿絮朝远处指了指笑道:“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说得果然是像模像样啊!”
“人家大文豪的诗句怎么到你嘴里倒像是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