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月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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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月谣-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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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我要你的忠诚,似乎是强人所难了,如今我只要夺雁令,应当不会令你为难吧。”
  他笑了笑:“可惜我并不知夺雁令的下落,不是传闻自杨盟主去后,那夺雁令便消失无踪了么。”
  “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在我面前说这些蒙骗世人的话。”
  “那么可否告诉我,五人之中,为何选我?”不待那人开口他又自顾说道,“楼观日素来自由散漫,金银、权势或是美色,什么都不在意,是个极难收买的人。而另三人本就与你对立,更不可能归附于你,那便只有我了,即便我只是个没用的瘸子。”
  那人大笑三声:“我就是喜(…提供下载)欢你的知趣,不过还有一个理由。”
  “哦?说来听听。”他淡笑着,漠不关心的模样。
  “人有所求便再不会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你本来是无懈可击的,可目前却有了极想得到的东西,这便是我的筹码。我敬你为人,也不用你违背自己的意愿,只需取到夺雁令,往后再不会多有打扰。”
  他悠悠然笑道:“我怎的不知我有极想得到的东西?”
  那人站直了身子:“苍宫里最尊贵的女子,也是你罗千鹰最想得到的人。怎样?夺雁令换你心爱的女子,这桩买卖挺划算吧!”
  他轻拂衣袖,笑意安然,眼仁中的深黑是浓得化不开的墨:“叫你失望了,她在我心里还没那么重要。”
  那人目光一闪,冷嘲道:“能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这样面不改色地说出负心的话,你千音还真是个人物!”
  他笑着颔首:“多谢夸奖。”
  “先别急着拒绝,多想想再说,我且静候佳音。”那人缩身进了船舱,小舟眨眼便没入荷花丛中。
  “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身后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
  微一侧首,海棠红裙款款飘进视线里,是该开诚布公的时候了,他微笑着开口:“齐大非偶,不成良配。”

  烛影分飞客

  “你再说一遍!”尖锐的指甲已深深刺入掌心,她却觉不出痛楚,仰着脸执拗地问,“你给我说清楚,方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索性转过身来面对她,目光淡漠,又有些懒洋洋的模样,没想到他还这样的理直气壮,阿絮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却听他道:“我以为你会先问那人是谁。”
  她冷然一笑:“我才不管那人是谁,你们之间的勾当又与我有何干系!哼,他若是个宵小之徒,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似笑非笑:“怎么说?”
  “你明知他与番邦勾结谋我中原,却还屡次三番与他见面。我听到的是一些,没听到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他笑言道:“说得也是。”
  “别想着岔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她紧盯住他,悄悄屏住了呼吸。
  一双暗含希望的明眸灼灼望向自己,他却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我说得不够清楚么?公主与我,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你是金枝玉叶、高高在上,我是江湖草莽、人卑势微,实在是不敢高攀啊。”
  他说的虽是事实,可她知道他并非寻常男子,又怎会以此作为借口:“齐大非偶,难道你喜(…提供下载)欢我还要顾及我的身份地位?那之前又为何一再接近?那个时候你就没想到我还是个公主么?”
  她连番逼问,他却半点不退缩:“你也知道,喜(…提供下载)欢的时候一往情深,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显珍贵……”
  “得到了就弃若敝屣?”她瞳仁一缩,恨得牙痒痒,“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风尘女子,还是那些唯唯诺诺唯男人马首是瞻的碧玉闺秀?”
  他轻笑起来:“你看,哪怕你扮作普通女子,可仍是掩不住满身的皇家傲气,寻常的男子在你面前莫不显得矮了三分。我虽对你有些情意,可总要顾及将来,且不论苍帝是否愿意招我这个驸马,你又如何能随我去过清苦的日子,你难道不怕时间长了,才发现两人不但身份地位高下不同,连性情脾气也难以相容么。俗话说的好,姻缘之事,门当户对,才是最最重要的。”
  他的语气平直,未有一丝别的情绪,听起来确是深思熟虑过的。话到此处,她已是不得不信,怪不得疏离有度,怎样的亲密都无法拉近彼此的距离,半月来的冷言淡语终是有了解释,她心中的那根弦顺势崩然而断。
  公主嫁于平民,鲜有听闻的事,更何况她不是普通的公主,他也只是个与天潢贵胄格格不入的江湖人。有情已是难事,更别说成就一段美满姻缘了,外祖母和娘亲,都是历经了生离死别才换回的幸福,临到自己头上怕是再不会有这样的幸运。若是坚持下去,将会有怎样的磨难,他是那样理智的人,又怎会不多加揣摩呢?
  念及此处,她死死咬着下唇,仿佛含了莲心在口,苦涩无言:身份地位我无从选择,可你否定了我,连我们这一段的情意也不愿相信了吗?说到底,你还是没有将我放在心上,若是,若是你情深似海、爱恋欲狂,又哪会计较这些!
  她只觉一腔的柔情付之东流,忿然开口道:“好你个千音,真当我是个傻子不成?”
  他目光一转,望向湖中的团团碧荷:“公主勿怪,在下出言无状。只是想着不过是早晚的事,若是早一点向你道明,恐怕你也不会太过生气了。”
  她不可置信:“难道你很久之前就在考虑了?那天你说在牢里想了许久的,就是这件事?”
  他望着近处一片业已残败的荷叶,没有回答。是默认了吧,原来是这样极浅淡的情意,原来一切并不如她想象的美好。一阵灼痛袭向胸口,可她硬是逼着自己问出声:“你以前说过,你对我好,无怨无悔,倾心付出,不问结果。现在却只为了这样可笑的理由便弃我于不顾?”
  风拂过耳,她听见他低幽的嗓音:“那个时候人傻,还有些幻想,总是免不了轻易许下诺言,如今,自然是不会再有了……”
  喜(…提供下载)欢我便是傻了吗?我便那样不称你的心意?她一时气昏了头,大声喝道:“那一次是我骗了你,又毫不留情地伤害你拒绝你,这次你我恰恰换了个位置,看我这副狼狈样让你满意了?”
  她知道自己说话实在是口无遮拦了些,可满心的不甘和委屈又难以压制,其实他淡静的面容与平日一般无二,是自己心生了怨毒,忍不住拿过往的事伤害他。
  只见他扭过脸看着她,重又展颜,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你定要这样说我也没法子,世上人多存报复之心,或许这样才显得公平吧。”
  “公平?”她讥笑道,“感情的事也有公平一说吗,既是如此,你当初喜(…提供下载)欢上我也是动机不纯了,看我终于为你倾心,是否很是开怀?”
  他眸中似有淡淡的薄霜,在这样的夏末,冰冷透骨而入:“你该知道的,我不是那个合适的人。”
  “是,你从来都不是最适合我的人,可我偏生与你几番纠缠不放,直到奉上一颗真心,就活该落到这步田地吗?”
  一丝浅笑缓缓漫开,在优雅的唇畔兜兜转转,似近还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半退一步,喉咙里像是火烧火燎一般,努力了许久才道:“我算是相信你方才说的,我在你心里确实一点都不重要。”
  “那么我在你心中呢,是否是独一无二、非我不可?”他飞快地回问。
  她怔住,张了张口,是意料之内的沉默,他垂下头,将袖口深深的折痕一一抚平:“情深与否,一试便知,我且相信你待我有情,可是,相识一年以来,我连你的样貌都不曾见过,你所说的真心又比我真了几分呢?”
  闻言她踉跄几步,后背重重撞在亭柱上,双手揪着衣襟,一颗心疼到痛苦难当,才模模糊糊想到:自己对他的依恋之情竟是如此深了,要到这样退无可退的地步才明白?想要挽留,想要告诉他所有深埋在心底的话,想要像旁的姑娘那样抱住他,对他说这辈子愿披风沐雨相随左右,也许他便不会那样绝情了。
  可她终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他眼里是一片了然,仿佛看透了她的全副心思,皇家的骄矜使她不会低头也不能低头,是不是便更认定了自己的薄情?况且在他心里,摧眉折腰事权贵,定是无法容忍的事,哪怕有情,也终是不能令他心甘情愿地俯首。
  她失望已极,却仍有一丝不舍:“看你这样决断,就一点都不难过吗,就那么……不喜(…提供下载)欢我?”
  他定睛凝望,似在她眼中找寻着什么,末了轻轻一笑:“注定是要分开的人,又何必在乎我的感受,我们相处的日子不多,相信你定能很快遗忘,你不是向来都很洒脱的吗?”
  像是被他决绝的话语刺痛,她忍不住嘲弄道:“如果我没记错,洒脱的好像一直都是你吧!上次分别,你也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我娘说我伤了你的心实在太是高估了我的本事,这世上能叫你失常变色的人恐怕还不曾有吧!”
  他略略笑了笑,目光轻滑过她微红的双眸:“你年纪尚小,还会计较得失成败,殊不知这些都是最不值一提的事,往后你便会知道,人的一生中,有些东西注定会失去,是怎么也勉强不来的。”
  你也不过二十出头,为何就能这样淡宁地看待别离伤情之事?只因这伤痛是旁人的,你自然无法感同身受吧。阿絮只觉心中苦涩难言,面前的男子,眼波轻浅如水,似含了怜惜之意,可瞧在她眼中却极尽讽刺意味:和我在一起便是勉强,便是难以忍耐的事,所以该抛下时就抛下,你也不会流露半点忧伤。
  她早该明白,这样的人,无论是怒喝或是打骂都如火遇坚冰,只会腾起朦朦水雾,风一吹就飘散无形,在他心里,恐怕任何人与事都留不下痕迹吧。
  猛抬起头,瞧见他倚靠栏边,如青竹玉树,风姿特秀,静静立在那里,看着她,看着此刻自己惨然清凄的模样,目中隐晦不明的是什么,她已不愿再想。这初秋大好的碧天青云,以及身后无边的粉红柔绿,在她眼中莫不灰败成泥,而她,也不过是一朵繁盛之后被人弃之不顾的海棠罢了。
  霎时间,胸腹中已被恨意充满,定定看了他片刻,终是蔑睨道:“好,本姑娘不是纠缠不清的人,你的情意也不过如此,不要就不要,我一点都不在意!”
  说罢绝然而去,她步履飞快,脚边衣袂翻飞,不多时便消失在视线中。周围悄无声息,静谧得好似她不曾来过,亦不曾有过那样针锋相对又恩断情绝的话语。
  湖面突来疾风阵阵,琼珠碎缺,菡萏埋香,荷叶翻覆几不成圆,而独留在亭中的那个人,凝神看这寒残悲楚的一切,眼神中流淌着淡淡的凄色。
  ·
  不知是什么时候回的客栈,似乎在外头恍惚了很久,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拥挤的集市,所有的这些都离自己那么遥远。掌心刺痛难忍,低头看去,深深的指甲印形如弯月,却鲜红欲滴,像是烙在心口的印痕,他所说的决绝的话。
  那个人轻易地转身、离开,什么都不愿留下,可偏偏此刻脑海里只余他的身影。记得自己曾痴傻地看着他的轻颦浅笑,看着那个气度悠然、清如淡月的男子,以为永远不会有厌倦的一天,可往昔的亲昵甜蜜,说没就没了,好似一卷烟尘,匆匆而过,了无痕迹。
  小巷尽头,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孤零零地挂在树梢上,随风轻摇慢动,却再不能高翔于天际,相信不久之后,雨落风袭,它坠地的那一刻终是残败如泥。
  斜阳渐落,不知是谁带走了那最后的一抹晚霞,一切的声嚣都归静寂,华灯初上,夜风凉如寂寞,卷着枯黄落叶拂过青石板路,街上行人稀疏,仅可见微薄的烛光从门缝中泻下几缕光影,丝丝透骨。
  漫无目的地游荡徘徊,脚下却仿佛认得路一般,穿街绕巷了几个时辰,当她立在落脚的客栈门前,心像是陡然缺了一角,痛亦无处可痛,看了许久许久,忍不住落下泪来。
  临到小二关门的时候,她才倔强地抹去腮边的泪,飞快奔回屋去,走廊尽头伫立了良久的人影悄悄背过身,指缝中泄出几声轻咳,直到屋内幽幽燃起烛火,才默然敛下疲惫的眼。
  怔怔坐在圆桌边,单手托腮,望着眼前一支白烛孤独摇曳的火光,想到他曾经的温柔,想到他为她牵马时回眸的微笑,想到他无论何地总不忘替她倒上杯热茶,想到那些情浓时脱口而出的话,想到印在眼睑上轻柔缠绵的吻,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失去了,再不属于她的一切。缠绕在心底纷乱而纠结的思绪,是他往日的脉脉温情以及如今斩断情丝的决然,想着想着,渐是泪眼朦胧。
  那些温馨幸福宛然在目,她怎会轻易忘却,记得自己整日里缠着他,也曾说过叫人脸红的情话:“那些人算什么,你这么好看,武功又厉害,还有本江湖轶闻录,懂很多很多东西,没人比你更好,有了你,我还会看上别人吗?”
  是不会,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恋上别人。她明白这情缘来得不容易,去时也怕是要蹉跎掉半生的光阴。他曾许下的承诺,犹在耳畔,可朝夕间即是沧海桑田,短短几句话就葬送了一段情,还来不及挽留,就消失得这样没有半点痕迹可寻。
  为什么,就不留一点余地?为什么,要断得这样坚决而彻底?难道真是雨落不上天,覆水不可收?
  她蜷起身子瑟瑟发抖,似挡不住夜晚逼人的凉气,更难敌胸口漫延至四肢百骸的阵阵森冷。他已是断然决定不肯回头,她亦不愿低声下气地哀求,似乎真的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初秋的夜晚微微沁着凉意,薄雾如美人的面纱般蒙上凄寂而空冷的小巷,风儿一阵一阵吹来,豆大的烛火挣扎着摇摆着,幽微残照,映着她孤独单薄的影。有多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间,有多久没有这样孤单一人的寂寞凉夜,总是记得,会有人念着,守着,等她睡着了才悄然离开。
  再怎么割舍不下,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公主当得实在窝囊,既不敢强令他承诺永世相伴,又不能放下心结从心所愿,是以地位高贵本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拥有无上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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