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伟,你一个人远走他乡,我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你能安心在外工作吗?”
“说心里话,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你,出去工作的事儿,我连想都没有想过。只是现在,怎么办呢?总得有个工作,总得挣钱嘛。”
“这个我明白。可是,除了爱,我们还有什么呢?有丈夫、有妻子、有孩子,才是一个完整的、真正意义上的家。缺少其中任何一个,家庭都是不完整的,都是令人遗憾的。我们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你忍心这个时候离开吗?”短暂的沉默,许书伟看着雁鸿望向他的柔和的目光,再也没有勇气说外出工作的事情了。
“要不,我再回鲁哥的商场上班?”许书伟又一次试探的问到。
“这种话你最好不要再讲了,我是无论如可不会让你回去的。”
“可是,雁鸿,我们得工作,才能生活的下去啊。事实证明,我们都太幼稚了,‘自尊心’、‘同情心’的代价太大,我们根本付不起。”
“书伟,你后悔了?”雁鸿问到,只见许书伟埋下了头。
“比起后悔,我更羞愧。”许书伟盯着脚下的地板,低声说到。
“书伟,别这样垂头丧气,我们的境况并不是最糟糕的……今天,我到菜市场去买菜,半路上皮鞋的鞋绊儿坏了,我就到最近的鞋摊去修鞋。我到鞋摊儿时,正好有个中年妇女修好鞋离开,于是我坐到她的位子上。那是一个矮条凳,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身体强健的青年男子,穿着一件洗的很旧的、过时的花格衣服,衣服很扎眼,一点儿都不合身,尤其是他那双黑色的皮鞋,完全破烂的不成样子了,还有他脚上的旧袜子,说它千疮百孔一点儿都不过分,我们丢掉的鞋袜都比他脚上的要好很多倍。我看见修鞋的师傅平静的接过青年的破鞋子,没有抬头看人,花了近四十分钟才补好了那双鞋子,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丝的不耐烦,他很认真的做着修鞋的活儿。我偷偷的看了看那个落魄到如此境地的青年,他脸上没有羞愧,没有难过,他专注的望着修鞋师傅的不停劳作的那双手,仿佛在观看一个技艺精湛的外科医生,正在进行的一个难度极大的外科手术。等到修鞋师傅干脆利落的修好鞋子,把鞋子递给他,他穿上已经修补好的鞋子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五元钱送到修鞋师傅面前,师傅接过钱,从面前的围腰兜里掏出一把零钱,全是一元、两元的零钞,还有五角的,他拿出三元找给青年,青年迟疑了几秒钟,接过三元钱。他用一只手压住他那边条凳的一端,慢慢起身的同时,侧脸看了我一眼,他是看我有没有坐稳,他担心条凳因为他的起身失去重心把我摔倒,等到确认没有这种危险之后,他便很快站起来,融入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里了。自始至终,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不过,就那双皮鞋的破难程度和那个修鞋的价钱,恐怕不会有几个修鞋的师傅肯干。修鞋师傅的平等待人,他的敬业精神;还有那个落魄的穷困的青年,自己处在那样的境地,还有一颗关怀别人的仁爱之心……这种陌生人之间的惺惺相惜,能不令人感动吗?
“书伟,你再回头看看我们楼下修鞋的那对残疾夫妇,男的腿瘸,女的耳聋,带着他们两岁的儿子,无论天晴还是下雨,他们都按时摆摊儿,修鞋、修雨伞、配钥匙……这是他们全部的工作。他们坐在那里,需要仰视才能够看到过往行人的模样,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们,他们都微笑着。我想,或许正是因为他们给自己定位很低,所以才能够在常人看来那么卑微的生活、工作中获得乐趣吧。健康的人,健全的人未必比他们更能感知生活的乐趣。健康的人、健全的人往往给自己确立了太多的奋斗目标,在没有实现既定的人生目标之前,多多少少都会有失落感,会觉得不如意。想拥有高学历、高职位的人,想拥有私家车的人,想拥有宽敞明亮住房的人,想拥有更多存款的人……。在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之前,大概不会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意,他们只有通过不懈努力,达到既定的目标以后,才会觉得幸福吧。而那对残疾夫妇,从多修补一双旧鞋中就可以得到这种满足,就能够获得这种幸福。相比之下,谁更是生活的宠儿呢?
“其实,幸福只是一种内心的感受,它与你拥有什么,拥有多少没有绝对关系,只要与自己心智相符,有一份自己喜(。。…提供下载)欢的、能够胜任的工作,就是很好的生活。难道我们不如那对残疾夫妇吗?他们尚且对生活满怀希望,对自己充满信心,我们就更不应该丧失勇气。我也想了很久,求别人不如求自己,与其四处去找工作,到处碰壁,不如像那对残疾夫妇学习,脚踏实地的去做一件事情。”
“可是,去做一件具体的事情,谈何容易。不见得你我也去摆摊儿修鞋吧?”许书伟听了雁鸿的这番话,他知道雁鸿一定有了主意,可是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于是疑惑的问到。
“书伟,有时候你还真天真,怎么可能去摆摊儿修鞋嘛,修鞋也得有手艺,我们都不会。不过,你别忘了,我会打字,我想我们开一个打字复印店,倒是很合适的。”
“开打印店?”许书伟笑了笑说到:“这个主意不错!”
“对啊,打字、复印对我来讲,可是轻车熟路,驾轻就熟的。况且,投资不算很大,我大概算了一下,五万块钱就可以了。”
“五万?五万也不少啊,到哪里去弄五万块钱呢?”
“我们自己有两万块,剩下的去找朋友借,不行的话,就用房产证作抵押,到银行贷款。”雁鸿信心百倍的说到:“袁圆那里,我们不好去借钱了,周捷这几年做生意一帆风顺,一定挣了不少的钱,找她借个两、三万不成问题的。”
第十九章
更新时间2011…3…31 21:18:13 字数:3890
十九
在这个内地经济相对落后的县城,大量的下岗职工,社会向他们提供的就业机会极其有限,他们只能自谋职业。大多数的失业人员只能做费时费力赚钱不多的小买卖,像开个小餐馆,摆个出售小百货之类的小摊儿,这类生意本钱小,风险小,赚的钱也很有限。然而,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的余地,因为他们大多数失业、下岗前,单位的经济效益就已经不好,原本很低的工资,往往被拖欠好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最终还不能足额领齐。加之,上有老人,下有孩子,正是用钱的时候,几乎都没有多少积蓄,根本没有做大生意的本钱和经验。
当然,年轻的未婚人士不再这个范围之内,因为年轻就是本钱,没有结婚就没有负担,他们随时可以外出,到经济发达的地方去打工。这也是县城里,无论农村,还是城里的年轻人最实在、最光明的出路。家庭条件好的,可以先上大学,学一个专业,有个一技之长,再谋一个“白领”的、体面的职业;经济条件差点儿的,中学毕业,十七、八岁,拿青春做赌注,带着梦想的行囊,就外出谋生了。模样好、身材好的,可以到酒楼、茶楼、宾馆打工,吃吃“青春饭”;模样差点儿,身体好的,可以到工厂的流水线上去挣钱。所以,最艰难的就算三十、四十来岁的下岗、失业人员,他们有太多的牵挂,老人、孩子,都需要他们照顾。比起十七、八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你已经老了,原先学习的专业知识已经过时,或许已经荒芜了,面对每年一拨一拨的高等院校毕业的专科、本科、研究生,你的学历根本不好意思拿出来。至于工作经验,年轻人适应环境的能力,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极强,在社会上闯荡半年,最多一、两年,就能获得所谓的“经验”。许书伟就正处在这个尴尬的境地,他找了几天工作,一点儿希望都没有,明知道今天和昨天一样,只有失望等待他,他还是鼓起勇气出了门,这样或许会给雁鸿一点儿希望吧。
许书伟极目远眺,天际边西下的太阳,染红了它近旁的宛如绸带般的云霞,红彤彤的落日的余辉温柔的照射着大地,给人朝阳般暖洋洋的感觉,但是,这毕竟不是朝阳,朝阳要比夕阳有力的多,那是一种越来越亮的光照,远比这越来越黯淡的光辉朝气蓬勃的多。“常言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许书伟叹息到,傍晚没落的伤感景象,使得他本来就消沉的心情更加消沉,“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这算怎么回事?一个连生存都成问题的人,是没有权力想‘自尊心’的。人,首先得活下去!我也是太自私了,如果我爱家人胜过爱自己,就不会一点儿委屈都忍受不了。”无情的事实让许书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感怀疑,美好的愿望、崇高的信念、自强不息的精神,被残酷的现实越挤越远,甚至有些虚无缥缈了。此时此刻,许书伟觉得自己先前信仰和追求的人生境界,所谓“灵魂的愉快——让灵魂平静、安泰地生活着,不为任何恐惧、迷信或其他情感所苦恼”,变得遥不可及,显得万分的荒唐、可笑了。“是啊,倒是马斯洛提出的人的需要层次更加让人信服,人在没有满足最起码的‘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去实现更高层次的‘自尊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的!”许书伟心里想到,现实是会毫不留情的让人变得“现实”的。
是回家的时候了,许书伟抄近道拐进一条小胡同,胡同里飘荡着锅碗瓢盆的交响曲和饭菜的香味。许书伟三步并作两步走出胡同,踏上大马路,并且快速穿过公路。快到家了,许书伟努力收起深沉的失望,他想他不能增加雁鸿的心理负担。许书伟回到家,雁鸿正在厨房做饭,看见许书伟回来了,她探出头对他说到:“累了吧?你先休息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许书伟来到厨房,拿起菜篮子里的蔬菜,一边摘菜,一边故作轻松的对雁鸿说到:“我不累,雁鸿,你还记得朱冰吗?”
“把你手里的菜放下,要炒的菜我都准备好了。”雁鸿扭头看见许书伟手里的青菜,连忙说到:“朱冰,哪个朱冰?”
“是以前厂里的同事。他是厂里的成品保管员,因为粗心大意弄错了账,当时的厂长就认定他贪污,还扬言要关他。我当时替他说过公道话,坚持厂领导没有权力关他,并且坚决要求重新认真查账。为此,我和领导的关系弄得很紧张。不过,最后总算还了朱冰清白,可是,他却无意再在厂里上班,毅然辞掉了工作。没有想到这个朱冰到外地闯荡了这些年,倒也站住了脚,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如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前段时间,他给我来了一封信,他听说酒厂倒闭了,问我有什么打算,愿不愿意到他那儿去?”
“书伟,你想去吗?”雁鸿停下手里的活儿,许书伟的话很让她意外。
“我原先是不打算去的,只是,你也看到了,要找一份儿工作实在是太难了,我想或许应该去试一试。”
“书伟,你一个人远走他乡,我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你能安心在外工作吗?”
“说心里话,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你,出去工作的事儿,我连想都没有想过。只是现在,怎么办呢?总得有个工作,总得挣钱嘛。”
“这个我明白。可是,除了爱,我们还有什么呢?有丈夫、有妻子、有孩子,才是一个完整的、真正意义上的家。缺少其中任何一个,家庭都是不完整的,都是令人遗憾的。我们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你忍心这个时候离开吗?”短暂的沉默,许书伟看着雁鸿望向他的柔和的目光,再也没有勇气说外出工作的事情了。
“要不,我再回鲁哥的商场上班?”许书伟又一次试探的问到。
“这种话你最好不要再讲了,我是无论如可不会让你回去的。”
“可是,雁鸿,我们得工作,才能生活的下去啊。事实证明,我们都太幼稚了,‘自尊心’、‘同情心’的代价太大,我们根本付不起。”
“书伟,你后悔了?”雁鸿问到,只见许书伟埋下了头。
“比起后悔,我更羞愧。”许书伟盯着脚下的地板,低声说到。
“书伟,别这样垂头丧气,我们的境况并不是最糟糕的……今天,我到菜市场去买菜,半路上皮鞋的鞋绊儿坏了,我就到最近的鞋摊去修鞋。我到鞋摊儿时,正好有个中年妇女修好鞋离开,于是我坐到她的位子上。那是一个矮条凳,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身体强健的青年男子,穿着一件洗的很旧的、过时的花格衣服,衣服很扎眼,一点儿都不合身,尤其是他那双黑色的皮鞋,完全破烂的不成样子了,还有他脚上的旧袜子,说它千疮百孔一点儿都不过分,我们丢掉的鞋袜都比他脚上的要好很多倍。我看见修鞋的师傅平静的接过青年的破鞋子,没有抬头看人,花了近四十分钟才补好了那双鞋子,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丝的不耐烦,他很认真的做着修鞋的活儿。我偷偷的看了看那个落魄到如此境地的青年,他脸上没有羞愧,没有难过,他专注的望着修鞋师傅的不停劳作的那双手,仿佛在观看一个技艺精湛的外科医生,正在进行的一个难度极大的外科手术。等到修鞋师傅干脆利落的修好鞋子,把鞋子递给他,他穿上已经修补好的鞋子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五元钱送到修鞋师傅面前,师傅接过钱,从面前的围腰兜里掏出一把零钱,全是一元、两元的零钞,还有五角的,他拿出三元找给青年,青年迟疑了几秒钟,接过三元钱。他用一只手压住他那边条凳的一端,慢慢起身的同时,侧脸看了我一眼,他是看我有没有坐稳,他担心条凳因为他的起身失去重心把我摔倒,等到确认没有这种危险之后,他便很快站起来,融入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里了。自始至终,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不过,就那双皮鞋的破难程度和那个修鞋的价钱,恐怕不会有几个修鞋的师傅肯干。修鞋师傅的平等待人,他的敬业精神;还有那个落魄的穷困的青年,自己处在那样的境地,还有一颗关怀别人的仁爱之心……这种陌生人之间的惺惺相惜,能不令人感动吗?
“书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