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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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地月河-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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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更新时间2011…9…14 19:58:37  字数:3558

 三十四
  雁鸿虽然经历过失去亲人的打击,那时的她,伤痛虽然是不可避免的、巨大的,但是更多的悲伤是因为失去了母爱,令她难以忍受的是母亲走后留下的亲情空白。她母亲是得病去世的,她有几个月的心理准备,况且,病床上的死亡是平静的。雁鸿至今记得她母亲离去前,有一次清醒过来,她虚弱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清幽的眼睛望着前方,仿佛回望遥远的来世之路,她清楚的听见母亲自言自语地说到:“尘世之旅,就此结束,而我,也不再回来!”母亲神情安泰,既不恐惧,也不忧伤,那情形,让雁鸿觉得死亡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虽然叫人难过,但是,并不可怕。
  然而,纪明军的突然死亡,一下子改变了雁鸿对于死亡已有的看法,她觉得以前她并没有真正了解死亡。这种意料之外,忽然降临的让人猝不及防的死亡,让人变得异常渺小,甚至可笑。人类的任何发明创造都是一把双人利剑,汽车的发明和使用也不例外。汽车做为交通工具,给人们的出行带来了方便、快捷。可是也隐藏杀机,有多少鲜活的生命瞬间就被车轮碾碎……遭遇车祸丧生的人,在汽车坠崖、打转、翻滚、撞击的那一时刻,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啊!那一定是巨大的恐惧、绝望、无助的混合体,或许根本来不及想什么,就死去了。然而,这种机械暴力下的死亡,让死去的人看起来,有多么可怕啊!他们满身血污,肢体不全,就像周捷说的那样,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几分钟以前,还在呼吸、还在说话、还怀着希望的活生生的一个人,眨眼之间就死掉了,给亲人留下无穷的伤痛,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死亡啊!这种机械失控之下的灾难,它让人死得毫无价值,让遇难的人难堪,让劫后余生的活下来的人更难堪。说到底,生活原本就有太多的意外,生命总归是太脆弱了。
  生而为人的我们,没有鸟的翅膀可以上天;没有鱼的鳍可以入海;我们发明了电脑,拥有了互联网,让天涯变成咫尺,让辽阔的地球变成了人类的一个村落,我们的生活因此而变得更加便利和丰富多彩;我们有基因工程;我们有宇宙飞船,我们不断探索宇宙奥秘的同时,探索着生命的起源,物种的进化,尤其是近代工业革命以来,我们的科学技术突飞猛进——这是我们生而为人的骄傲,我们是造物者的宠儿,我们是大自然的主宰。就连我们的生与死都与自然界的其他生物不同:我们出生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应该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于是基督徒有洗礼,我们有“满月酒”,以此庆祝我们的来临,巴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离去了,有葬礼——火葬、土葬、海葬,我们用庄严肃穆的葬礼将死亡也变得与自然界的其他生命不同。我们用火葬净化我们的肉体,让它变成纯净的灰烬;用土葬掩埋掉死亡之后的丑陋的腐烂……我们是伟大的!
  可是,看见人类如此的盲目自大、妄自菲薄,死神穿着黑色的长袍,手里握着横扫一切的镰刀,暗自窃笑。它通过自然灾害、战争、疾病、飞机、轮船、汽车的交通事故,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人类:我就在你们身边,无论你们走了多远,攀登了多高,你们自认有多么了不起,都必须如同自然界的其他愚钝的生物一样,随时听从我的召唤,我才是主宰你们的神!死神漠然的傲视着一切生命,无论是善良的、邪恶的、崇高的、卑贱的,它只是无情的毁坏着,当致命的最终打击到来之时,所有的生命注定是要走向那吞噬一切的幽暗之门,掉进无知无觉黑暗的深渊……雁鸿想到扑面而来的死亡,感到空前的绝望和悲哀,她不由自主的埋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悲悯地说到:“一个生命,经过父母多少心血抚养长大的生命,转眼之间就灰飞烟灭了,正如古人所说‘黄泉路上无老少’!剩下的毫无知觉的肉体,几天就会腐烂。生命,生命,什么是生命?我只感到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无……许多年前,没有我,几十年后,也将没有我,我是谁?我是什么?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数十个春秋的光阴,就叫‘生命’,可是,生命究竟是什么?”
  “嗨,你想那么多干什么?生命,不过是造物主和我们开的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而已——一场游戏一场梦。生和死,是人类最无法控制的事情,由不得我们说三道四。所以,一个人生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想死的问题,‘死亡’的话题太沉重,沉重的都让人不想活了。我才不去想呢,等死了以后,再去考虑死的问题吧!我活一天,就要高高兴兴的过一天,才不去瞎操心呢。雁鸿,生、死不是你我思考的事情,别把自己弄得情绪低落,抑郁寡欢的。”袁圆满不在乎的说到。
  “是啊,只有沉醉于生活的人,才能活得下去。‘光明是梦,我们从黑暗中来,又回到黑暗中去;存在是空,我们在虚无中凝聚成,又散落在虚无中’,”梅文云也陷入了沉思,停了停她又说到:“有人说‘生命不过是死神候见室的短暂停留’,有的人因为死亡的永恒,而让生存的瞬间变得琐碎而毫无价值,他们消沉、绝望,及时行乐;还有一部分人因为生命的短暂而更加积极的生活,用只争朝夕的精神,努力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以便活得更充实、更有意义。我想,我们应该用积极的生活态度面对自己的人生!”
  无论是袁圆对于生活的盲目的热忱,还是梅文云理想主义的理智,都不能驱散雁鸿心里的绝望和迷茫。她因为怀有身孕,身体一天比一天沉重,所以整个人变得异常敏感和脆弱,外界一丁点儿的刺激,就会让她思前想后,浮想联翩。纪明军的意外死亡,也才会让她掉进万事皆空的虚无主义的沼泽地里,并且越是想挣脱出来,便陷得越深。那可怕的念头一直纠缠着她:“死亡之后,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而死亡又是那么真实、永久的存在,世人竭尽全力追求的东西相形之下,实在毫无意义……活得好也罢,歹也罢,有什么关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会消失,什么都将不存在……”这些意念让雁鸿感到全身冰凉,从脊背到四肢迅速漫延到全身,仿佛掉进冰窟一般,她快要不认识自己了。雁鸿感到害怕,痛苦到了极点,她甚至认为自己随时会这样痛苦的死去。其实,这种来自心灵深处的与生俱来的孤寂与被死亡折磨的痛苦,几乎是每个人都有过的人生体验,只是一个太专注自己内心生活的人会更强烈而已,究其根源,乃是人类畏死的本能以及对不可逃避的死亡的敬畏与恐惧。
  “你怎么了?”许书伟看见从周捷家回来的雁鸿,脸色煞白,神情恍惚,于是来到她身边,询问到。
  雁鸿看了许书伟一眼,转过脸去。她觉得说出自己的恐惧,是件难堪的事情,别人或许会认为她无病呻吟,过份的神经质。再则,她更不想把自己消极的情绪带给许书伟,“告诉他,又能怎样呢?”雁鸿心里说到。
  “告诉我,雁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书伟轻轻搬过雁鸿的脸,雁鸿越是不说,他就越是想知道,“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呢?说吧,别让我着急。”
  “我,我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亡,对于那个陌生的未知世界,并不十分恐惧……你知道,前两次直面死亡,我只是伤心、难过,我不害怕,一点儿都不害怕,可是这次,我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害怕。”
  许书伟淡然的笑了笑,揽过雁鸿,紧紧地楼在自己的怀里,温柔地说到:“别怕,雁鸿,别怕!对于死亡的恐惧,人人都有,这并不可耻!上两次,你看见的是死亡使一个生命归于虚无的平静,这一次,你看见的是死亡的丑恶、粗暴,恰恰是这个‘丑恶’、‘粗暴’,让生命不再有一丝尊严。这种死亡,直接挑战人类的骄傲……别怕,生命有它尊贵的一面,也有它卑微的一面……在你感到无助的时候,你想一想我罢,想一想即将到来的我们的孩子罢。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即便到了黑暗的另一个世界,我也会陪伴在你身边的……”
  “可是,生命是一种多么虚无的存在啊!”雁鸿叹息到。
  “一个人,对于生前死后的事,不要想得太多了。要活在当下,就像我们可以永远活下去一样好好生活,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从一些细微之处找寻人生的乐趣,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才对。不管怎样,不管有多么不如意,生活是值得认真去过的。”
  “活在当下。”雁鸿抬起头,望着许书伟,重复说到。
  “对,活在当下!俗话说:‘生有时,死有地’,生和死是大自然的秘密,我们的目光看不透。把我们的‘存在’视为生命之神的无偿馈赠吧,是对我们最高的奖励!等到过完属于我们的日子,大地会收下我们的躯体,连同我们所有的欢笑和悲伤。”许书伟温和地笑了笑,右手轻轻抚摸着雁鸿的脸颊,继续说到:“许多年以后,个人的悲欢、得失,终归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根本就不值得计较。雁鸿,每一个人的时光都是有限的,和你的父亲和解吧,用心去爱他,接受他对你的爱,别再固执己见了。”
  雁鸿注视着许书伟,他像是被另外一个更为神秘的世界的光辉所照耀,目光里饱含对生命的仁慈、怜悯和爱,以及对生活的执著而光明的信念,使得他整个脸庞充满温存而迷人的光华。雁鸿说不出话来,她不住的点头,她感到很温暖,感到心灵澄净清明了许多,压抑她、蒙蔽她的凝云,终于散去了,是的,正是死亡的丑恶,让她无法忍受,让她颤抖害怕,知道了缘由,事情就变得简单,可以容忍了。再有,就是他的爱,化解了她的恐惧,“用心去爱和感受被爱,就会获得生活的勇气,感受生之快乐!爱,可以超越死亡!我终于摆脱了。”
  

第三十五章
更新时间2011…10…24 21:03:30  字数:3749

 三十五
  纪明军的追悼会定在上午八点半钟召开,亲朋好友三十多个人早早来到殡仪馆,人人手里拿着一枝黄色的或者白色的菊花,手臂上带着一圈黑纱,按照约定俗成的仪式,悼念纪明军……
  公墓里墓碑林立,墓碑之间栽满了松树和柏树。白色的墓碑在绿色的和墓碑一样高的松柏映衬下,显得更加洁白,而绿色的松柏在白色墓碑的映衬下,也显得格外苍翠。绿色是欣欣向荣生命的颜色,然而,没有不可避免的死亡的存在,生命不会彰显出璀璨的光芒。这里是寂静的,每一块墓碑下面,躺着一个逝去的生命,墓碑上记载着逝者的姓名和简略的生平。每一块墓碑都在无声的提示人们,死亡近在咫尺,生与死不过一步之遥。埋葬了纪明军,公墓里又添了一座新坟,又多了一块白色的墓碑,又一个逝去的躯体融入了大地的怀抱。
  葬礼结束以后,大家都陆陆续续的离去了。毕竟,生活还在继续。
  鲁少杰、许书伟和梅文云抄近路,顺着石阶梯往回走。走在清幽的山间便道上,他们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葬礼的结束而立刻轻松起来,谁都没有说话。天高云淡,温暖的阳光照在大地上,树林散发出静静的秋的气息,偶尔一株或者两株枫树,羞怯地浅浅地红了叶子,有些树木仿佛为了瘦身,急急忙忙抖落身上的叶子,于是一路上零零星星有了枯黄的落叶,脚踏在落叶上,那种柔软的感觉很特别。梅文云弯下腰,随手捡起一枚掉在地上的树叶,看着手里微微翻卷的黄绿色的叶子,心里想到:“叶落知秋,是结束,也是新生,是生命的轮回……”
  就在这时候,鲁少杰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接,直接就挂断了。只是还没有等他把手机放回上衣口袋里,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他打开手机,听见对方不客气地诘问:“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不接,我会一直打的。”这是杜小月的声音。
  “我在朋友的葬礼上,你要是觉得这个时候适合你的谈话,就到殡仪馆来。”鲁少杰没好气地说到。
  “对不起,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杜小月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问到。
  “你到底想干什么?”鲁少杰转过脸,不耐烦的冲手机话筒喊到。
  “当然是旧话重提,你应该记得我说过的话,我说过,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在哪里?那好,我半个小时后到。”鲁少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心想:杜小月太难缠了,必须尽快有个了断。鲁少杰抬眼看见梅文云正好奇地望着他,他无奈地对她笑了笑,解释到:“一个朋友。”说完,鲁少杰打开车门,他们上了鲁少杰的车。
  “书伟,你去不去周捷家接雁鸿?”鲁少杰对许书伟说到。
  “要去,我现在就去。”
  “到了周捷家,你看见袁圆,告诉她我有事,回家会晚一些,让她自己先回去。”鲁少杰把梅文云和许书伟送到街心花园,等他们下了车,他关掉手机,开车直奔杜小月住的宾馆。
  鲁少杰来到杜小月住的房间,按了门铃,杜小月给他开了门,看见他,她立即露出妩媚的笑容,嘴角随即荡起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你真准时,请进!”鲁少杰走进房间,他环视了一下房间,“请坐!”杜小月站在鲁少杰的身后,说到。鲁少杰回头看了看杜小月,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杜小月笑了笑,转身给鲁少杰泡了一杯绿茶,将茶杯放在鲁少杰右边的小茶几上。鲁少杰一直看着杜小月,一句话都没有说。
  “少杰,你刚参加了朋友的葬礼,一定很难过吧。我们先聊一些轻松的话题,好吗?”看见鲁少杰一言不发,杜小月依旧满脸笑容,她一边说一边走到电视机前打开了电视,然后她坐到床上,拿起电视遥控器,不断调换电视频道,试图找一个轻松的音乐节目,而电视画面大都是令人讨厌的广告,而且有一两个频道音量还特别大,她不得不赶紧调小音量。
  “参加朋友的葬礼,我的心情确实不好,和你谈话,我的心情会更糟。”鲁少杰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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