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此时,一曲终了,黄茉儿停住舞步,向初云盈盈看来。
初云缓缓拍掌,并不掩饰赞叹之意:“黄小姐当真是一舞倾城。”
黄茉儿走至初云跟前,福了一福:“王爷谬赞了。”声音如玉珠落盘,极为悦耳。说罢直起身来,就要退下,不料她颈间一串珠链忽然断裂,几十颗莹白的珍珠哗啦啦落了满地。黄茉儿往后一躲,脚下正踩中两颗珍珠,惊呼一声人就向后倒去,眼见着脸上轻纱就要飘落。
离得最近的初云方要伸手去扶,画眉突地跳起来,瞬间冲到黄茉儿跟前,一把将她抱住,搂着她转了个身,让她背对着初云。
轻纱缓缓落地,画眉呆住了,大睁着眼睛看着黄茉儿。黄茉儿同样大睁着眼睛看着画眉,两人皆是一副目瞪口呆模样。
片刻后,画眉回过神来,忙替黄茉儿捡起面纱,重新帮她覆至脸上,系了个结实无比的结,这才放开她,松了口气:“好险,差点害黄小姐摔一跤。”
黄茉儿面纱下的脸红了又白,跺了跺脚,转身跑了。
画眉拍了拍手,往自己座位上走去:“嘿,没事了,大家继续。”正说话间,脚下踩中一颗珍珠,立时惨呼着往前扑去。
陈墨大张着嘴,看着画眉说不出话来。
初云慢悠悠地起身离席,走到画眉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为何向本王行此大礼?”
画眉方才看的分明,黄茉儿差点摔跤时,初云可是立马就伸手要去扶的,到了自己这里却变成了这种待遇,画眉气得直发晕,瞪着初云不说话。
初云大笑,一把抱起画眉,转头对黄守牧道:“城主,我这丫头想是摔傻了,我先带她下去休息,今日也多谢城主款待了。”
黄守牧此时方回过神来,心中懊恼,面上却还要作出一副悦色,笑呵呵地说了些恭送的话。
初云将画眉抱至塌上,画眉蹭地翻转身去,背对着初云。
初云唤了几声之后,画眉仍不说话,初云笑道:“奇了,你这丫头,今日坏了本王的好事,如今倒做出一副本王欠你几百两银子的表情来。”
画眉闻言,猛然转身跳起来:“你血口喷人……你倒是说说,我坏了你什么好事?”
初云眯眼一笑:“那黄茉儿舞姿倾城、容颜倾国,本王差点儿就成了她的命定夫君,却被你一手搅黄了去,你说,怎不是坏了我的好事?”
画眉呆了一呆,指着初云大叫起来:“你看见她的脸了,是不是?”
初云凤目含笑:“柳叶眉,杏仁儿大眼,雪色肌肤,樱红小嘴,我说得可对?”
画眉睁大了眼,笑得跌倒在床上:“好,好,这可不是差点儿,这是一点儿都不差,你既成了第一个看见她的男子,自然是要做她夫君的,”说着从床上跳下:“我现在就去告诉黄城主这个好消息!”
初云低笑出声,身形未动,伸手扣住画眉手腕,将她拽回怀里:“好了,既被你搅黄了,哪还有再去挽回的道理。不过有件事情我倒疑惑的很……”
画眉被初云束在怀中,早已不觉飞红了脸,结巴道:“什……什么事情……”
“说起来,本王还从未有过什么贴身侍女,皇兄、严肃他们倒是不少,”初云的头越低越下:“你倒是说说看,别人的贴身侍女,都是怎么个贴法?”
画眉眼睁睁地看着初云的脸越靠越近,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激起轻微的麻痒,画眉的脸越来越红,平日的伶牙俐齿早不知抛到了何处,竟呆看着初云说不出话来。
初云的头猛然往回一抬,将画眉放回床上,大笑着起身离去。
画眉气晕,跳下床便追了过去,初云轻身一闪,人早已没入了夜色之中。
画眉看着那个挺拔背影,气笑了。
激流勇进
曲明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狼藉。近日来暴雨已歇,城外也搭了数量充足的帐篷,不管怎样,灾民们有了临时的居住之所,并没有出现暴动闹事之类的现象。
初云对眼前的情形还算满意,也不打算在县城里多呆,第二日便决定前往决堤处视察。
年轻的县令邓子鸣一脸为难,虽说这几日雨再没下,但天气阴晴不定,再下几场暴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万一决堤之处再起大水,诚王殿下以身犯险,可不是件闹着玩儿的事情。
初云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你的意思是本王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了?还是说你想让本王写一份灾民安置情况报告给皇上?”
邓子鸣也没辙了,只得加紧准备了些应急物品,跟着初云一道出门。
初云在门口顿住脚步,转身看画眉,画眉毫不示弱地回看着他。
初云无可奈何:“别胡闹,你就在城里好好呆着,万一出现意外情况,眉眉,我和陈墨都没精力照顾你。”
画眉一扬脸:“嘿,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王爷,我三岁就学会玩水了。”
初云不理她了,转头对陈墨道:“把她拎回去。”
画眉急了:“王爷,你不让我跟着去,我等下就自己溜去,反正我是个不认路的,到时不知迷到哪儿去,你可别找不着我。”
初云一头黑线,抬了步便往外走,画眉忙喜滋滋地跟上。
岭村算是冲得比较彻底的一个村庄,村里已经一户人家也没有了。初云跟着邓子鸣来到决堤处,指着还健在的一段堤坝道:“挖。”
堤挖去上半层后,初云叫陈墨和邓子鸣停手,走过去蹲在堤边看。
陈墨道:“材料没问题,是一层土一层砂地填的。”
初云伸手捞起把砂,点点头:“量一下堤底和堤面的宽度。”
陈墨和邓子鸣拉了绳子开始丈量,报数:“底宽一丈八,面宽一丈。”
初云皱眉道:“当初预定的不是两丈和一丈二么?”
邓子鸣忙解释:“这个县志上是有记载的。当初工期预定的是半年,谁知去年天气反常的厉害,几位星象大师都预测雨季会比以往提前一月到来,于是后面就加紧了工程。但拘于人力有限,只能在筑最后几段堤坝时上下各缩减两尺来赶进度,别的堤段还是按当初设计的宽度来建的。”
初云点点头,继续前往其它几处决堤处视察,又命陈墨取了石砂样装好。
眼见着已过了晌午时分,几人随便找了个地方,拿出事先带来的干粮解决午饭问题。
初云瞥了画眉一眼,见她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样,嗤笑道:“跟来好玩的很么?”
画眉鼓着腮帮子嚼麦饼:“还行。”
初云忽然蹙起眉来,阴沉沉地看着画眉,画眉有些心虚:“你瞪着我干吗,我可没叫苦。”
初云并不理会她,转头问邓子鸣:“什么声音?”
邓子鸣仔细一听,猛地站起身来:“王爷,像是有洪流的声音。”
陈墨心里暗道不好:“王爷,的确像是有水流过来的声音。”
初云双眉紧蹙,问邓子鸣:“附近可有山头?”
邓子鸣往东南方向一指:“村后面就是座山,不过山顶并不是很高,这里的村民也都安置去了别处。”
初云当机立断,一把拉住画眉的手:“走,咱们先往那边避一避。”
几人才跑了没几步,忽然一道闪电劈下来,天空如撕裂般滚过阵阵惊雷,紧接着便有雨注倾泄而下。画眉吓得大叫:“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偏偏今天下起雨来!”
初云握紧画眉的手:“眉眉,别说话,跟着我往前跑。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要松手。”
画眉连连点头,跟上初云的步子,发足力气狂奔。
然而人终归跑不过水,两句话的功夫,身后的洪水已经呼啸而至。
初云迅速四顾一圈,手揽上画眉腰间,带着她轻身一跃,冲向就近一棵小树。二人刚扒住树干,第一波洪水已从他们方才落脚的地方冲了过去。
画眉吓得脸都白了,片刻后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大叫:“陈墨,陈墨!”刚喊完便听见陈墨大叫“王爷”。
画眉心里一喜,循声望去,只见陈墨正拎着邓子鸣扒在另一棵大树上。
初云冲画眉喝道:“顾好你自己。”
画眉这才回过神来,惊呼道:“王爷,咱们这树太细,好像要断了。”
陈墨抽出腰间佩剑,在栖身大树上择了一棵粗壮些的树枝,对准其根部劈下一剑,又竖起掌刀,对着剑痕处狠力挥下,树枝应声而断。陈墨叫道:“王爷,接着!”说着掌风推出,树枝在急流中直奔初云的方向而来。
初云伸手把住树枝,对画眉道:“眉眉,右手抓着我,左手放开,嗯,慢慢扒到这根树枝上来。”
画眉伸出左手够上树枝,右手还被初云握在手中。待画眉左手抓稳之后,初云一个旋身,两人便都攀在了这根树枝之上。浪急水汹,初云凑近画眉耳边,大声道:“眉眉,抓紧别放手,咱们要快点往山上靠。”
画眉点头:“嗯嗯嗯。”
然而水势越来越猛,初云和画眉渐渐把不住方向,眼睁睁地看着手下赖以依持的树枝卡进一棵树和树旁屋顶之间,再也动弹不得。
天空又是一个惊雷,雨势如注。初云催动真气,却苦于脚下没有支撑,无法将力量传至树枝之上,不由心急如焚。
画眉冻得直打哆嗦:“王爷,怎么办,水好象越来越大了,这样下去树枝会被冲断的。”
初云面无表情,转头四顾一圈,单手抱住画眉:“眉眉,松开手,抱紧我。”
画眉虽不知道初云要干什么,却依言松了手,紧紧抱住初云的腰,初云又道:“我松手了,在我带你浮出水面之前,不要换气。”
看见画眉点头后,初云松开手,在脱手的一瞬间对着树枝便是一个斜掌,树枝立刻通过关卡,往前浮去了。
初云抱着画眉钻入水底避过浪头,在水下游了一段距离,再度浮出水面,险险追上那段树枝,忙伸手抓住。初云深呼吸几口:“好了,眉眉,睁开眼睛,抱住树枝。”
画眉忽然觉得手感不对,一看之下不由大惊:“王爷,这不是刚才那根树枝。”
初云低头一看,也不免微愣,这哪里是树枝,分明是一块朽了大半的废旧梁木。
一个大浪头打过来,初云和画眉双双沉入水底,待得再浮起来时,画眉猛摇头:“不行,王爷,这根梁木根本承受不了咱们两个人的重量。”
初云面色不变,喝道:“别胡思乱想,只管好好抱住你的。”
两人浮浮沉沉不知道呛了多少口水,雨势眼见着又大了几分,梁木在水里横冲直撞、漂得毫无章法。初云感觉一阵尖细水流直追二人而来,反头一看,不由一惊,只见一棵枝桠参差的断树枝顺着急流直冲而来,眼看着就要刺向画眉背上。
初云单手揽住画眉,把她的身子往怀里一捞,随即闷哼一声。
画眉挣出身来,吓得魂飞魄散:“血血血,王爷,你受伤了!”
初云紧紧抿唇,一言不发。
水流越来越急,受了伤的初云脸色微微泛白,手下的浮木显然越来越支撑不了两人的重量了。
画眉忧心忡忡地看着手下的半朽梁木,趁着浪头间隙转目四顾,眼睛落在不远某处。
画眉一咬牙:“王爷,你可抱紧了。”说着手下一松,哧溜一下就沉入了水底。
初云失声怒吼:“画眉!”举目望去,眼前只有茫茫浑水,哪里还见画眉的身影。
初云再没法保持那副平静表情,脸色骤变:“眉眉,你在哪儿,快给我出来!”
回答他的只有哗哗浪声,初云的心往下沉了又沉,想要再度呼喊画眉,却发现自己竟突然发不出声音。
不远处一棵不知什么树的树梢旁“呼”地冒出颗脑袋,画眉一手抱住树干,一手抹了把脸,头发湿乎乎地贴在额上,冲着初云叫:“王爷――”
初云猛然转头,面色一松:“眉眉――”
画眉冲着他挤眉弄眼:“别这么感动地看着我,王爷,我可不是个舍身救人的人。跟着你就只有等着被淹,我只好另择良枝了。”
初云一颗心七上八下,被画眉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浪头打过来,画眉被冲得身子直颤,初云大怒:“混蛋!给我抱紧树干,别说话!”
画眉艰难地冲他挥了挥手,大声道:“王爷,你一个人好使力,赶紧往山那边游,咱们在那里汇合。”说罢竟又松了手。
初云凤目大睁,被画眉一连串的动作惊得呆住:“眉眉!”
片刻后画眉又钻了出来,这回手里抱了根小浮木,又冲着初云笑,喊道:“王爷,赶紧走啊,我水性好得很,记住去山上汇合啊!”
初云眼见着画眉在水里起起伏伏,直被她吓得魂飞魄散。他暗斥了一声,掌住手下梁木,往画眉的方向游去,却感觉身后被人一拽。
初云转头:“陈墨――”
陈墨手下也是一根浮木,急道:“王爷,没时间了,雨这样下下去,情况很快会不受控制,咱们赶紧往山上走。”
初云怒道:“你放手,眉眉一个人在那边!”
“王爷,真的没时间了,我不能放手,”陈墨牙关紧咬:“王爷,得罪了!”说着一手扣住自己手下浮木,一手拽住初云后腰,毫不犹豫地往山头的方向游去。
痛为何痛
眼见着初云和陈墨靠近,邓子鸣忙探身过去,抓住陈墨的手往里一拉,两人总算平安着陆。
陈墨此时方发现初云背上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洇湿,不由大惊:“王爷,你受伤了!”
初云理都不理,问邓子鸣:“画眉呢?”
邓子鸣疑惑道:“画小姐不是跟王爷在一处么?”
初云霎时变了脸色,急步走了开去。山果然不大,初云一路唤着画眉,不消片刻便转了个遍,却根本没见着画眉的身影。
初云回到原处,顺手抄起陈墨先前用的那块浮木,二话不说便跨回水里。
陈墨一把拦抱住初云的腰,拼命将他拖回岸上:“王爷,你不能下去!”
初云脸色铁青:“画眉还在水里。”
陈墨急道:“我知道画眉在水里,但她具体在哪儿我们谁也不知道,等下王爷没找着她,她却又回来了,再去找王爷,这样找来找去,大家都危险。”
初云冷哼一声:“她若来了,你就给我绑住!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