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慌不忙地往前逛,画眉却忽然变了脸色:“不对不对,王爷,真是来追我们!啊呀,我听明白了,咱们方才拿了玉佩就跑,忘记付账了!”
初云啼笑皆非,想起两人方才只顾专心致志挑玉件,确是没给银子,然而他并不以为然:“慌什么,眉眉,我们回去给他们银子便是。”
画眉沮丧地摇头:“王爷你不懂,现在给银子为时已晚,人家已经认定咱们是贼了,没那么容易脱身。”
“那怎么办?”
画眉将手里还剩下半只红薯往旁边一抛,一把拽住初云,二话不说发足狂奔:“跑啊!”
两人慌不择路,胡乱冲进一家院内,院里似乎没人,只有一只狗冲出来对着画眉和初云狂叫。
画眉吓了一大跳,急忙往初云身后躲,很快她发现情况有点不对,探过头去一看,初云脸色有点发滞,脚下像被钉住了似一动不动。画眉心里惨呼一声,不会吧,这人竟然怕狗耶……
画眉慌慌张张地扫视一圈,发现身后有一只巨大塘瓷水缸。她再顾不得其它,拉着初云便跳进了缸中,“呯”地拖严了缸盖。
狭小空间一下子变得漆黑寂静,犬吠声变得遥远,画眉只听见耳旁轻浅呼吸声。
画眉轻轻叫了一声:“王爷。”没有回答。她再叫:“王爷,王爷。”
一连几声之后,仍然没有回应,画眉莫名心慌,伸手去抓初云:“初云……”
画眉感到自己手被一只温暖大手包住,耳边呼吸声越来越近,终至与她呼吸交缠相融。紧接着有温热唇覆上了她唇,辗转吮吸。
画眉紧紧拽住初云衣襟,瘫软在他怀中。半晌之后,她撑着初云胸膛把他往外推:“王爷,呜呜……”
初云在她挣扎之下不住低喘:“这回也没吃红薯,眉眉,呜呜也没用,你可别想再骗我……”初云将画眉锁在怀中,再度封上她唇。
吻着吻着初云忽而放开画眉,轻摇她肩:“眉眉,眉眉?”他抬指搭上画眉腕脉,不免呆住。
画眉晕了。
初云运掌击开缸盖,抱着画眉一跃而出,也顾不得身后恶狗,揽紧画眉往外掠去,正与追上前来一大群人撞了个正着。
那些人一看见初云眼睛都亮了:“在这里在这里,就是他们!”
稀里糊涂跟着来看热闹陈墨和流苏吃惊地看着初云:“公子,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追你们?”
“他们要多少银子,就给他们多少。”初云看也不看陈墨一眼,冷冷扔下句话,便揽着画眉纵身跃至包围圈之外,瞬间便消失出了众人视线。
初云等不及将画眉带回王府,就近进了一家医馆:“大夫,烦你看看我家娘子怎样了?”
医馆老大夫今日倍感惊奇,先是有人出巨资约他深夜看诊,那人刚走竟又有人抱着个女子进来问医。然而看着初云铁青脸色,他也不敢问太多,忙招呼初云坐下,抬手去替画眉把脉。
初云一瞬不瞬地盯着老大夫脸,耐心等他切过脉后,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问他:“请问公子,尊夫人是怎么晕过去?”
初云忽然沉默了,片刻后方有些不自然地说:“一时憋了气,就晕了过去。”
老大夫呵呵一笑:“公子不必心忧,尊夫人是有喜了。”
秋日暖阳
老大夫伸手在画眉颈背上几个穴位轻揉,初云一在旁表演变脸大戏,一会儿呈欣喜若狂状,一会儿又紧张得神情僵硬。
老大夫看着好笑,转头安慰他:“脉相平和,并无不妥之处。尊夫人很快便会醒来,往后公子可要当心些,前几月须得小心保胎。”
初云闻言,脸微红了一红:“嗯,多谢大夫提醒。”
此时画眉终于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被初云紧紧搂在怀中,她有点透不过气来,挣扎着往外蹦:“王,咳,夫君,你勒得我难受。”
初云像是被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将画眉放开一些:“眉眉,你醒了?”
画眉转目打量四周:“这是哪里?”
初云柔声轻语:“在医馆,你方才晕倒了,眉眉。”
“晕倒了?”画眉定定地看了初云两眼,胡乱推了他一把:“你说,你说我怎么会晕倒?还有啊,我晕倒了,你高兴成这样做什么?啧啧,看起来忍笑忍得很辛苦样子。”说着很不忿地推开他就要往下跳。
初云大惊失色,伸手将她搂回怀中:“慢点,眉眉,别跳。”
画眉回头,审视地看着初云眼睛:“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老大夫一直笑盈盈地看着,忍不住□话来:“这位夫人,你家相公能不紧张么,有了身孕确是不能再这样大动作了。”
“……”画眉以为自己听错了,呆愣片刻后方转回头去向初云求证:“他在说什么?”
初云并不理会画眉,往案上放下一大锭银子,向大夫道了谢,抱着画眉站起身来,慢步往外走,俯头在她神情呆滞脸上轻吻,一迭声轻唤:“眉眉,眉眉,眉眉……”
画眉勾住初云脖子,“王爷,刚才那位老大夫说我……说我有了身孕,是这样吗?”
“是,眉眉,你有身孕了,”初云声音有一点颤抖,“我们……要有孩子了。”
画眉彻底呆住了,用了很长时间才消化掉初云话,她侧转头去,慢慢将脸埋入他怀中,半晌不语。
初云胸前衣襟逐渐洇湿开去,仿佛一点点融进了他血肉,烫得他心脏一阵紧似一阵地疼。他收紧双臂,唇印上画眉发间,步子迈得又轻又缓。
良久后,画眉在初云胸前轻推了一下,低声道:“王爷,让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初云摇头:“我抱你回去。”
诚王府结结实实地忙乱了几天。
厨房重新定制了食谱,园中屋内,地面上但凡有可能绊脚地方,全部被匠人们重新修整磨平。画眉嗔怪初云有些小题大做了,同时却也忍不住心中欢喜。
画眉毫不怀疑,他和她一样,在真心实意地期待着这个孩子降生。
初云每日处理完公事,再不在它处耽搁,总赶在落暮前回到府里。阖府上下因了王爷脸上喜色,一个个莫不心情舒畅。
流苏细心地在竹林中竹椅上铺了锦垫,扶画眉坐下后,便悄然退下了。
竹林间或泛起沙沙轻响,飞鸟偶尔扇动翅膀声音反衬得林间异溃安静。初云半跪在地上,埋首于画眉怀中,侧脸贴在她小腹之上,保持这个姿势久久不动。
画眉低着头,静静地拨弄着初云头发,“王爷,最近每日为了早些赶回家,在外面很累吧?”
“不累。”
画眉笑着叹气:“骗谁呢,”她掰过他脸,“你看看你,眼底都泛起血丝了……”
初云没有抬头,伸手捉住画眉手腕,唇间仿若梦呓:“眉眉,往后,不可以再如以往那般,时常惊梦而醒,这样对孩子可不好……”
画眉不免惊讶。自从那日初云一身是血地跳进她马车之后,她确实常常半夜从恶梦中惊醒过来,随即又总会被身边初云揽入怀中抱住。一开始她以为他被她动静惊醒,在月色明亮夜里,她偷眼观察过他脸,却每每见他双目紧闭,一派好梦沉酣样子。
画眉歉然一笑,“我吵醒你很多次了吗?王爷。”
“我知道,你虽从来不问,却一直忧我安危。”初云圈住画眉手,拇指在她掌心轻抚,“眉眉,你放心,不必很久,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一切布置妥当,便可带你和咱们孩子离开京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怎样生活,都没人敢来捣乱。”
画眉心中一块巨石砰然落地。
她蓦然红了眼圈,重重点头:“嗯,我信你,王爷。”
“你一直在担心什么呢,傻瓜。我不会去做万劫不复之事。”他轻轻叹气,“确然,在知道皇兄开始疑我、害我之后,很长时间我都无法接受。在他耳边说话人太多,他早已不复记得,我是他从小拼了全力护着长大弟弟。多可笑,现在谁也没法欺负我,反是他整日算计着怎样杀我。”
“总有一日,他会记起来,王爷。”
初云捉住画眉手,笑着抬起头来:“他记不起来也无所谓,曾经那一份情……只我一人记得,就够了。他要与我斗,我也不让他。我会一点点收紧他命脉,到有一天,他终会明白他再也动不了我,等那时,我就抽身而退,让他只能干瞪着眼由我逍遥四处,有气也没处使。”
初云神情得意像一个小孩忽然得到了一大包糖果,画眉知道这应该是场严肃对话,然而她费了很大力气,还是忍不住失笑出声,她抽出手来拍了拍他脸:“嗯,真是个好办法,王爷很聪明呀。”
初云扣住画眉手腕,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而自己却也笑了,一时间两人笑作一团。
待画眉缓过气来,初云方扶她站起身来:“眉眉,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
画眉没想到初云会带她来这里。成婚后,拜过皇上、皇后,也就是拜过他父母。李妃这个真正婆婆,他不提,她也就从来不问。
初云在李妃墓前跪下,将一路亲手采来野菊靠放在墓碑之上,俯首三拜:“母妃,我带了眉眉――孩儿王妃,来看你了。”他修长手指抚过墓碑上名字:“母妃,是你自己挑选儿媳妇,你一定认不得她吧?你看,她很漂亮,很好。”
画眉上前,挨着初云跪下,重重三叩首,笑着流泪:“母妃,王爷说漏了,来看母妃,还有您皇孙。”
初云轻轻握住画眉手,眼中如落暖阳:“嗯,还有母妃皇孙,也来了。”
画眉俯头看着二人交握手,沉静而笑。她并没有自他口中听到什么誓言,然而这一刻,她就是那样笃定,她与他手,可以就这样牵过一生一世。
石榴籽簪
初云牵着画眉站起身来,顺着皇陵沿山形起伏小路慢慢往下走。
画眉单手提着裙裾笑:“王爷,不用这样小心地扶着,我又不是不会走路了。”
初云含笑看她:“郑太医不是说了么,前几月应小心一些。”
画眉无奈,只能由他。那日郑太医啰啰嗦嗦地交待了一大堆,说什么前三个月是最危险时候,走路要小心别绊倒,取东西不能伸臂过高,寒凉食物也不可以多吃……初云句句当成他父皇圣旨来听。
下了山回到城里,经过甜井巷口,画眉想起件事来:“王爷,七夕那夜,回府后我才发现,我头上常戴那枝银簪没了。”
初云定眼一看,见她髻边挽着是一支玉簪:“一枝银簪也没什么,你若没有簪子用,咱们现在去买便是。”
画眉笑着摇头:“不行啊王爷,那是我嫂子生前用陪嫁银子给我打,不一样。”
“这样啊,我派人去寻可好?”
“不用专门派人,王爷,我约摸记得,那日在医馆,你抱我时候我还被那枝簪子硌着了,我当时不太清醒,随手就往头上拨拉了一下,想必【炫~书~网】便是那时把簪子给拨拉掉了。”
“眉眉,你是想回那家医馆去寻吗?”
“嗯,我想先过去看看,那家医馆地处繁华之处,倘若不在那里而是落在外面,那就多半找不回来。”
“找不回来,又怎样?”
画眉笑笑:“努力找过就好,结果怎样,也不是那么重要。”
初云若有所思地看着画眉,画眉推了他一把:“王爷,想什么呢?”
初云握紧她手:“今日正好无事,我陪你去找。”
画眉笑逐颜开:“嗯。”
二人一路说笑着到了医馆门口,正要抬步进去,冷不防里面冲出个人来。初云反应迅速地揽住画眉一个转身,堪堪避过那人,待再转回身来,那人已经疾步走远了。
画眉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吓我一跳,王爷。这人好像激动过头样子。”
初云抱着画眉安抚:“来医馆寻医问药人么,总有些无法面对自己病情……”话未说完,画眉见初云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回头看向跑远那人。
画眉随着他视线看去,什么也没看着,她有些疑惑:“怎么了,王爷?”
初云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进去吧,眉眉。”
进了门还未及说话,老大夫倒是惊喜地站起身来:“是你们啊。”
画眉与初云面面相觑,她试探地问道:“大夫,您还认得我们?”
老大夫笑道:“你们别以为我上了年纪便没了记性,虽则每日病患来往不少,但像公子和夫人这等形貌气质却是少见,我自然记得。”
画眉被绕着圈子夸了一把,乐不可抑,直到初云在她后脑上轻轻拍了一下,方收起那副得意神色,问道:“大夫,是这样,我们那日过来看诊,回去我簪子就不见了,也不知是在路上丢了还是落在了这里,您有没有看到,嗯,就是一支没什么花样素银簪。”
老大夫凝神想了一想:“那日你们走了,我就收拾收拾关门了,并没有见到夫人所说银簪。”
画眉不免失望:“那看来是丢在外面了。”
老大夫又道:“倒也巧了,你银簪不在这里,方才那位夫人却把一枝玉簪落在这里了。”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枝玉簪给画眉看。
画眉伸手接过,玉簪显然是用上好碧玉雕就,放在手心感觉温润醇厚,有甸甸水感。簪体没有一丝杂色,簪头是别致小石榴籽造型,用是粉玉。
“簪子做得很精致,想必【炫~书~网】是件要紧物事,那位夫人应该会像我一样回头来寻。”画眉将玉簪递回给老大夫时,初云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一下子怔住了视线。
画眉恰巧捕捉到了这一点异常,问初云:“王爷,有什么不对吗?”
初云并不回答,反而是老大夫还在东拉西扯地同画眉说着:“你们同那夫人当真有些缘份。七夕那夜,若不是她事先约我夜间看诊,我也不可能那样晚还开着门。”
一直沉默初云忽然开口:“大夫,你为何唤她夫人?”
老大夫笑道:“也是有身孕人了,总不可能还是个闺中小姐。”
初云猛地站起身来,声音陡然一沉:“你方才说什么?!”
老大夫看见初云一脸震惊神色,不免奇怪:“我说她有身孕了。唉,也不知她有什么苦衷,上次一个人摸着黑来看诊,知道自己有身孕后,一张脸立时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