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摸那道疤笑了:“最后一仗的时候被人划了一刀罢了,没什么事……怎么这幅模样,难道我破了相,我的可敦就不要我了?嗯?”
此时他已经坐在床榻上,手支在榻上伏着身和我说话了,盔枪上的缨子垂得离我的脸很近,我便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弄:“对……不喜(…提供下载)欢你破相……你干嘛还要自己去冲锋呢?让将军们去就可以了呀。”
“……连我自己冲锋都不愿意?……我要是告诉你我冲锋的时候还没穿盔甲,你是不是要疯了?”
我一下坐起身来,额头正好撞在他的头盔上,头晕眼花,还是叫了出来:“你还敢不穿盔甲?”
他见我气急败坏反而开心了,抬起手,勾起食指中指,揪了我的鼻尖:“哪儿敢啊!我还得回家见我的夫人呢……不过,我打仗就上阵杀敌这么点乐趣了,你还不答应,未免也管得太多。”
我撇撇嘴:“只要你好好地回来,你上不上阵我不管……”
“我这不是就好好的么?”他起身:“我都快累死了,不懂事的女人还不伺候我休息?”
我扑哧一笑,揭开被子跳下来,替他取下头盔,脱掉罩甲和战袍,又取了干净内袍给他换上。他刚穿好衣服,便一把抱住我,将我抛回榻上,紧跟着便欺了过来。
他的呼吸近在耳边,清晰可闻,一双眼里尽是蜜意柔情,手掌托在我腮边,指腹轻轻挑起我几缕头发。
我面色潮红,呼吸也不禁粗重起来,他却哈哈大笑,唇从我额上掠过:“我可累坏了,今儿顾不上‘成全’你,明天再说吧。”
外面一定很冷吧……他的怀抱里有风的气息,雪的气息,战马的气息和钢铁的气息……我把脸埋在他胸膛,过了好一会,才嗅到他自己的味道。
那时,他已经沉沉睡去。轻轻的鼾声也响了起来。我在他内侧躺好,也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晨,我却连打两个喷嚏醒来——他正拿着我头发的发梢拨撩我的鼻尖。见我醒来,轻声问我伤好了没有,我睡得蒙钝,不知他意欲,老实回答已经好了,他便压到了我身上。
正是新婚,又才经历离别,情意投合如胶似漆之际,外面却有人要报什么事,他粗着嗓子令他们晚些来报,转头对我却又温存起来。
云收雨散,他的汗水与我的汗水相融,目光落在我脸上,我却忍不住害羞。
他微笑,低下头用面颊与我脸颊相贴。
此时,宫帐外却有女子的声音格外响亮:“可汗!您可以杀了臣妾!但求您救救臣妾的父汗!”
——不是阿娜塔,还能是谁?
校尉羽书飞瀚海
羽瞻皱了眉头,从我身上下来,穿上内袍,不耐烦地喊:“进来吧。”
阿娜塔衣饰潦倒,进来便是一滞——羽瞻虽穿了衣物,但面上红潮未退,我虽然盖了被,但人正缩在羽瞻怀里,外面还露着半截肩膀,整个场景也煞是香艳。
然而,她却很快恢复了镇定,婷婷跪下:“可汗,臣妾的父汗为汗国东征西讨一辈子……今天在白戎被敌人围困,眼见不敌,可汗为什么不救?如此也就罢了,竟然将汇报军国大事的使臣挡在宫帐外不许进来,其原因居然是方便可汗和可敦亲密?”
“朕的事轮不着你管。国家的事也轮不着你管。救不救你父汗那是朕的事,要你操什么心?”羽瞻的口气凉比秋霜:“朕和你父汗说过,若是他能打下白戎,他就是白戎汗,不必向朕再行称臣,你,朕也会封为可敦,与璃鸢同级。他攻打白戎是为了自己,与向朕效劳有什么关系?且朕也和他说好了,他打白戎,朕不管,也不会给他一个士兵一匹马的支援!”
我听到他说要封阿娜塔为可敦,身子不由一僵,虽然心中明白这“封”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但心头未免还是不适。他感觉到了,仍环着我的右手轻轻拍拍我的背,以示抚慰。
阿娜塔也没有比我好到哪儿去,她眼泪滑下,僵着声音缓缓道:“可汗的意思是,不救臣妾的父汗?”
“你出去吧。”羽瞻揭开被子一角,又在我身边躺下:“朕累得很,昨天才到,不要妨碍朕休息。”
阿娜塔竟从袖子里翻出一把匕首抵在胸口:“可汗,您若是不答应臣妾,臣妾就死在这儿!”
“你想死就出去死,不要脏了可敦的帐!你以为你是谁?拿你的命来要挟朕,只怕你还值不到这么多!”他翻身坐起,声音语气俱寒凉。
听到这儿,我对阿娜塔也生了一丝同情之意,抬起头看她一眼。她自是不想死,见我看她像是捞着一根救命稻草:“可敦娘娘!您帮臣妾求求可汗啊!您不能见死不救,看着臣妾的父汗死在白戎啊!”
“笑话……你讥讽璃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还会求她?她怎么就不能见死不救?”羽瞻不知我与阿娜塔实为表姐妹,从鼻孔里冷冷哼出一声,口气除了冷竟还带着讥嘲之意。
“可敦娘娘没有告诉您吗?娘娘的母后是臣妾父汗的妹妹!臣妾的父汗是娘娘的舅父啊!”她的嗓音已经哑了,到这时候居然还不忘阴我一下。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她怎么想不到,如果羽瞻此时连我都不相信了,谁还能向他进言救她父亲?更何况,若是羽瞻会因此不喜(…提供下载)欢我,那因为长相与我相似才得了一次幸的她不就更遭厌恶吗?
“……你的母亲,姓伊岚氏?”他沉沉的目光转向我的脸。我不知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只得点了头。
“你出去吧。朕会考虑救你父汗的。”这话却是对着阿娜塔说。她不敢多留,磕了头便退下了。
“你的母亲便是那个伊岚夫人吗?……这让朕怎么办呢?”他像是问我,又像是问自己。
“什么伊岚夫人?”我一点都不知道。
“没有人向你讲起过么?”他似乎惊异于我的反应。
“没有过。”我向他身边凑了凑,火盆好像要熄了,我感到有些冷。
他舒过右臂,揽住我肩膀,轻叹一口气,目光发直:“伊岚夫人是郜林汗国当年的第一美女。父汗那是还是太子,也喜(…提供下载)欢她,可她不喜(…提供下载)欢父汗。父汗和她哥哥虽是至交好友,多方求恳也没有用……最终,父汗用大汗的权威逼她出嫁。”
我睁大眼睛,心里尽是疑惑:“可是,她不是嫁给我父皇了么?”
“你且听我说……她心里还是不愿意,于是,父汗去迎亲的时候,她自杀了。”他瞟了我一眼:“你们母女这一点倒是很像……稍有不顺就拿命威胁人。”
“我……”
“死当然没死成,不过父汗便不好意思再逼迫她。本想待她伤好再从长计议,不料待她伤好,伊岚家却趁着宴请延朝来访的太子将她送嫁出去……”
“……停下!先别说了!”我突然出声要他停止——我心中如闪过一道电光,我母亲的事情,终于照出了一个轮廓。
“怎么?”他狐疑地看着我。
“我母后嫁给父皇的事情,一定有蹊跷。”我毫不犹豫:“你先不要急着去救谁……等我想明白了再说。”
“边用餐边想吧……你不饿么?”
我机械地摇着头——脑海是皆是从前宫中关于母后的传言。
她出身微贱,娘家是不知名的北方小族——可她不仅是郜林汗国贵族家的女儿,甚至还有可能成为郜林汗国的可敦。
她在父皇登基后被直接册封成皇后——羽瞻说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娶了她。
她受困的时候伊岚家族没有对她施以援手——却仍然以她是延朝皇后自豪。
至少这三点矛盾我是明白的……这不仅不算正常,简直是离奇。而真正明白这件事情的,只有我父皇一个人吧?
我连食物是什么时候端上来的都不知道,直到羽瞻用指头戳我的脸:“喂,你要坐在这里饿死自己么?”
我一抬头,目光炯炯望着他,倒吓了他一跳似的:“阿鸢,别吓我,你怎么了?”
“我明白了……”我一把抓紧他的手腕:“那是个圈套!”
“什么?”
“西面汗有不臣之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说:“至少在我父皇还在当太子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打算老实受汗庭辖制……”
“这朕知道……”
“他之所以将妹妹说成是身份卑微的平民之女,是因为倘若说了真话,父皇一旦生疑,随便向谁打听就会知道母后是郜林可汗看上的女人,出于国家利益肯定不会要她。而说是平民的女儿,加上母后的美貌,吸引父皇将她带走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郜林可汗的女人被延朝的皇帝抢了,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而等到母后和父皇真成了,父皇便是后悔也不可能再把自己的妻子送回郜林汗国。如此,两国的关系便会生隙。更何况延朝忌惮外戚,母后恰好没有‘强大家族’,皇祖母还相信面相,便传了谣言,请了术士,说母后是天生贵命,生的孩子将贵不可言——如此,母后便有可能平步青云,结果也正如他们所料,于是,伊岚家族便在延朝宫中有了靠山。”
他神色一震:“你是说……接着说。”
“郜林汗国和延朝的边境从不设防,居民往来自由,通商自便,这个你也知道。一旦两国对对方产生疑惑,不说民间交往受限会导致什么损失,便是军队驻防要有多大的开支?互不信任,就更容易挑拨离间。我不说你也知道,就在你父汗第一次带你去昌兴都之前,郜林汗国和延朝是不是互存戒心的?可汗,试想是延朝对汗国的威胁大,还是西面汗的威胁大?必然是延朝对不对?如果可汗将精力花费在对付延朝上,那么西面汗的扩张,吞并其他部落就不会受到注意,更不会受制衡了。”
“如今这一步已经生效。西部所有的部落都成了西面汗的私辖地!这样的局势也有了十二三年了。可汗让他去攻打白戎,他答应下来,是认为可汗心中的他就是一个为了地盘和地位不知进退的人,所以这么做不会引起你的疑心。但是可汗想过么?白戎也已经逐步强大了,为什么可汗在资州战役时他无往不胜,一班师他就惨败被围?世事有这么巧的吗?”
“你是说……他和白戎勾结?可白戎与他向来就有争端……不对!朕明白了。”羽瞻一击掌,我看出他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他只要给白戎多一点好处,白戎便会答应和他联盟以谋图朕!如果他当上了郜林汗国的大汗,给白戎多少好处,岂在话下!朕绝对不会去救他的!这个老狐狸!”他在帐内来回踱步,显是心中已经恼极怒极。
“要救,当然要救。”我嫣然一笑,挽住他臂膀:“可汗,那是臣妾的舅舅,您就算卖臣妾一个面子吧!”
“你说,他是你舅舅?”羽瞻低头看我,神情变幻不定。
“不过,可汗可以晚一点儿再去……救不救,可汗您说了算,但什么时候能出发,却是天爷说了算的……”
他一笑,手臂紧紧揽住我腰肢:“阿鸢,刚刚你说的那些推断,有几分把握?”
“大概七分。不过,可汗本来也没打算去救他不是么?就算臣妾说的都是错的,也无关紧要对不对?借敌人的手灭弄权的佞臣,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是你舅舅……”他脸上有不显眼的笑意。
“舅舅?”我轻声道:“母后被人围攻的时候,他们怎么没出现?我母后含冤而死,他却在郜林汗国过他的好日子……他是我舅舅怎么样?这样的舅舅,有也当没有了!”
想到母后这一生的遭际,我心内恻然。她年轻时被人逼婚,以死相抗,之后被亲生的兄长当作礼物送给别人,虽然婚后过了几年还算幸福的日子,但很快就被人害死,父皇又真的是心心念念为她报仇么?那也不一定,就算没有她,父皇也会铲除安家的。只是我一个小女孩想“报仇”……可最后不也是靠了父皇要灭安氏才赐死了安贵妃么?
只是,这个推断中,缺了一些佐证,终究不太牢靠。太后已经故去,到底为什么她一定坚持让父皇立母后,也许只有桃镜姑姑才知道一分半分;而父皇与母后的十年夫妻恩情,我是亲眼见了的——当真只是出于见到母后的美色才有这样一段情缘么?我却不敢相信。
见我怫郁不乐的样子,羽瞻便不再说话,只把我拉到餐桌边坐下:“你便是没胃口也得吃些。还指望你养好身子给我生个儿子呢……”
我听这话脸红,捶他肩膀,他笑起来,银顶帐里的气氛便缓和了下来。
但那个疑问,却始终存于我心间。
单于猎火照狼山
这几日,我一直在思索母后的事情,然而想来想去,却并未再取得什么突破。
羽瞻出兵白戎的日子却一天一天地向后推。起先,他说要等到军队休生养息,能够再度出战的日子;过了几天,阿娜塔催他,他又说是要召集其他部族的酋长商议后才能决定是否出兵。
阿娜塔当时就流了眼泪,凄切道:“可汗便是不念我父汗与先汗的情谊,便是出于父汗为您靖定德兰之乱也该去救他啊!”
“谁说朕不救了?”羽瞻从我手中接过茶碗:“但是动兵大事,不是朕一个人就能决定的。既然士兵不止来自我自己的部落,就不能由朕决定他们是不是要犯险出征。”
“可是……可汗,几个月前,您率军支援延朝皇帝,可没有说过要召集酋长商议。难道那次出征的便只是王部的战士所以您可以自己做主吗?”
羽瞻一时没有开口,只缓缓喝了一口奶茶。
“你不明白,救本宫的父皇和救你父汗是不一样的么?”我见他不愿发话,便自己开了口:“虽然出兵南方是支援了延朝的内乱,但就算郜林汗国不动手,皇家也一定能平定山阴王。出兵不过是去南方玩一趟般的轻易。可是,你的父汗现在正和白戎恶战,出征凶吉难料啊。”
“可是可汗不出兵的话我父汗必败!”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端了另一碗茶,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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