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冬珉皇子不说,皇上也会诱使安向礼疯狂地报仇,这样才有铲除他们的理由。”
“还不如让他死在天牢里!”我几乎歇斯底里:“你们这样做……不是太狠毒了吗?!我不反对父皇要铲除安氏的残余势力,可是能不能不要这样对安向礼!他……他现下还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皇室的事情!父皇为什么……”
“公主知道一件事吗?很多年前,昌兴都的一家妓馆被人砸了,老鸨被杀死,那个杀人的人……便是微臣。”他岔开了话题。
“什么?这……有什么关系?”
“臣记得告诉过公主,臣的旧识曾求臣代为照顾妹妹。”
“……而那个女孩子被妓馆的人折磨而死……你是说?!”我惊疑地瞪大了眼睛。
“臣只有手上的一把刀,为心爱的女人报仇就只能杀了那老鸨了事。皇上手上有整个天下,为他那么疼宠的伊岚皇后报仇,又何必在乎……仇人儿子的死活悲喜?!”他的眼光朝向遥远的北方天边,手紧紧攥着,忽然松开:“下去吧公主殿下。可汗快到了。”
“我不相信父皇只是为了给母后报仇……这……”我的思绪仍然沉浸于他方才所说的话中,难以从巨大的惊愕中脱出。
“殿下可以不相信,但是,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一种男人,为了报仇是什么都不惜不惧的。”他牵过马缰绳迈步下山:“臣是,所以臣看得出皇上也是。所以,这次他和安氏的对决,不管胜败都要把公主送出去。”
“啊?!”
“公主殿下没有发现吗?皇上的圣旨和密信中只说了如果他失败了请公主勤王,可是,如果安氏败了,公主就不能再回昌兴都,这样您也就不能替安向礼求情了。”
“这……上次我也没有替他求情。”
“皇上可不愿意公主您一包死药结果了他想要千刀万剐的罪人。这次可没有布日古汗的人去把安向礼弄出死牢给皇上下一次动手的可能了。”
“什么?!救安向礼的是羽瞻的人?”我的脚步猛然顿住。
“您若是不知道,不妨把安向礼对您的作为告诉布日古汗,看他什么反应。好了,快走吧。您看,那边已经腾起烟尘了,可汗他们应该就要到来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羽瞻他们来得倒快。我方坐回宫车里,他已经拽住他那匹黑马绕着车打圈了。
他马鞭一伸,将车帘挑开,刚好对上我愣愣怔怔的神情。
“阿鸢?这是怎么了?”他小声问,随即笑开:“怎么,想我想傻了?”
我满心抑郁,却被他这句话给逗乐了,含笑含嗔地闪了他一眼:“什么呀……是有……有事儿发生了!”
“什么事儿?”他问了却似乎并不太想知道:“别想啦,赶紧跟我回家。你的病好了?”
我尚来不及回话,慕容朝便恰好过来与羽瞻行礼。待他完成那一堆辞令,带着那些侍卫告辞离开,羽瞻却立刻拉开了车门,一把将我拖了出去,抱到了马上。
这一串动作兔起鹘落,我正手足无措,面颊上便被他狠狠亲了一下。他所带来迎接我的一群士兵,约莫有几千人,亦随即爆发出雷声滚动般的欢呼声。
“你……你干什么?这里这么多人呐。”我小声埋怨,脸上却不自禁带出了笑容。
“怕什么?他们又不是没见过我抱着你……”他不以为意,勒住我腰的手臂又加了几分力:“坐车太慢了,带你骑马回去好不好?”
“戏雪还在车里呢!”
“戏雪?我怎么没见到她?”他一愣,随即大笑:“一见到我的阿鸢,整颗心都在你身上了,莫说戏雪在车里,便是白玺在车里我也看不到了。”
“真聪明。”我回身,看住他眼睛,却殊无笑意:“你怎么知道白玺在车里?!”
他顿时愣住了。
“当真?”
“当真。臣妾什么时候骗过可汗?”
“你怎么拿到的?”他的目光灼灼。
“说来话长。等回了金帐,把白玺交给可汗再细说。”
他见我没有笑意,约莫亦猜出了几分,便正了颜色,将我从马背上抱回至车里:“那你就在车里呆着,看好……戏雪知道那是白玺么?”
“不知道。”我轻声一笑:“放心吧。没事儿的。”
我们返回斡尔多城的路线,便是当初离开的路。
时隔不久,却仍感到这段日子走过的路步步惊心,再睹旧物竟而有陌生之感。
而那时我刚回到宫里,也有这样的感觉。
“本宫怎么觉得从郜林汗国回延宫,从延宫再回郜林汗国,我们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惊险凄惨呢。”我轻声道。
“是有点儿。”戏雪的心情看起来也不好,她面色仍然是枯槁的。从知道卢将军的死讯到现在,她始终没有真正振奋起来。
“像逃命似的。”我自语,这话估计她是听不懂。
“殿下,月升公主怎么办?”她突然坐直了,甩出这么一句,却把我也问愣住了。
“你说……琼月?”我的心猛然一沉。我已经知道后宫很快就会变成一场乱局,甚至整个昌兴都都会变成一座诡异莫名的死城,琼月留在那里自是危险的。可是戏雪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她怎么知道的?
“奴婢看很多人都不对劲了。”她困倦地一笑:“这次回去,发现很多旧日相识的人,都变得……怎么说呢,无法和从前的他们联系起来。而且,应该已经死了的安向礼重新现身,不管是他是真的活着还是有人装神弄鬼,总之不是什么好事。皇上对殿下的态度又如此奇(提供下载…)怪。叫人怎么想都觉得后宫中快要有变乱了。”
“别乱说,若是让别人听到……”我急忙喝止,却在说出后半句之前恍然停住。
哪还会有别人呢?我们俩已经远离了大延皇朝了。
不会再有人通风报信,然而,也不会再有那些爱和恨了。
“奴婢如果没猜错的话,”她指指我似是无意丢在车上的那包兵符和玺印:“这里装得该是能让大延皇朝天地颠覆的重要东西。皇上的玉玺是不能给您的。但是别的却也难说……”
“你太聪明。”我悠悠一笑:“若是在宫中,你迟早会死。”
“不。”她摇摇头:“若是在宫中,奴婢根本不会说出这些东西。不过殿下,现在已经一切都不一样了,奴婢已经没有故国,没有故乡,没有故人,也没有故事了。”
“说得这么凄惨。”我微笑,心下亦恻恻。
“不。这不凄惨。”她终于打起了精神:“彻底丢掉之前的东西不见得不好。奴婢本是庶出的女儿,起初大娘没有生养便认了奴婢当嫡女,能许婚给卢将军,能选秀入宫,都是借了不该属于奴婢的嫡女身份。不过,刚入宫选了一轮秀,大娘便生了个儿子,我恢复成庶女身份,只能降为宫女,卢将军亦另娶佳人。殿下不是见过我的伤痕吗?那不是被人陷害,而是自己万事皆休,寻短见的结果……”
我惊得说不出话,想不出这样强势的戏雪会有那样一个过去,只能听她接着说。
“没有死成,可是,在奴婢养伤那么虚弱的时候,从前一起的姐妹却都落井下石,加紧了巴结主子,没一个人在乎别人死活。等伤好了,奴婢便明白这后宫最不要人情,最是无心肝……殿下还记得染云吗?她是那时奴婢最好的朋友,最后各为其主不也是……奴婢并不喜(…提供下载)欢那样,但是奴婢要活下去,奴婢不信……至少不信卢将军对奴婢便全无半分情感。奴婢还想出宫,还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当个小妾,当个丫鬟都好。”
“为了自己活着出宫,奴婢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死活。所以从殷婕妤娘娘身边跳到殿下身边,奴婢是甘愿的。至于殷婕妤娘娘的死,奴婢……奴婢有什么办法呢?自作自受罢了。但是,卢将军战死之后,奴婢才知道,他和结发之妻感情甚笃,这么多年,连一房妾侍都没有。奴婢算什么呢?便是他还活着,奴婢也什么都不是。就算皇上为奴婢赐了婚,也不过落得空房孤灯红颜变白发,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好期待的?”
“殿下,若是您有这么样的过去,您也会毫不犹豫丢掉那些过往。奴婢还对今后抱有些念想呢,不想就这么绊在过往里死去。”她笑得很灿烂,却总有说不出的凄惨隐匿在眉梢眼角:“为奴婢改个名字吧。就当‘戏雪’死了,剩下的这个人,始终随着公主,只要公主好好待奴婢,奴婢以死相报……”
“别提死不死的。”我摇摇头:“你当真以为改个名字你就不是你了?”
“但是不改名字我会一直记得那个戏雪是我。”她固执:“等过几年,求公主将奴婢随便在郜林汗国寻个人嫁了,奴婢总能慢慢变成另一个人的。”
“茨儿。”我轻声道:“今后便叫你茨儿。行吗?”
她不言语,只向我盈盈一拜:“奴婢茨儿见过公主。”
戏雪,也就是茨儿,她这样果然能放下吗?我并没有把握。然而,当宫车抵达了斡尔多金帐门外,她果然一步跳下车去,前后奔忙,似乎之前那个忧心的女孩并不是她一样。
而金帐里,我打开那个包袱,将白玺托在手中高举过头,长跪下去:“臣妾贺大汗得到白玺。”
“你叫我什么?”羽瞻一愣。
“大汗……”我徐徐抬起头:“得到了白玺,您就是所有郜林族人的大汗了。”
他摇摇头,将我扶起:“你先说,这白玺你是怎么拿到的?朕……总有些疑心这不是真正的白玺。”
“父皇给的。”
“你父皇何故要把白玺给你?”他眉宇间疑惑更甚:“拿了白玺,你可以直接号令皇室了……而且白玺不是在云上宫的密室里么?”
“那密道,说不定不止云上宫一个入口。我那日进去准备取出白玺,可是却在里面碰到了安向礼。如果安向礼是从我打开的云上宫入口进来还能解释,可之前慕容朝已经潜伏在那里面了。总不能也是从云上宫进去的吧?”
“慢,你从头和我说,什么安向礼,什么慕容朝,你怎么会在里面遇到他们两个?”羽瞻的神情大变。
在我叙说的时候,他紧紧咬着牙齿,神情亦愈发凝重。在听我说到安向礼意欲非礼我时,竟重重地一拳砸在桌角上。
一块木头应声而断,落在厚厚的毡毯上。他的手亦被锋利的木刺所伤,血一滴滴流下来,我急忙扑过去帮他包扎,才发现他的手在不断地颤抖。
“您……你别生气啊。”我轻声道:“他……终究没有把我怎么样啊。”
“安向礼这个畜生!”他大怒未消:“朕把他从天牢里弄出来,就算对他无恩德至少也算有点儿功劳!他居然敢图谋朕的妻子!”
“什么?”我愕然:“是……当真是你把他从天牢里救出来的?”
“除了我还能是谁?你那个躲在明光院里玩女人的哥哥?!”他恨恨道:“你父皇本也想用他做诱饵来诱出安氏的残党好一网打尽,刚好卖我这个人情把他弄出去,只不过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也可能是装着不知道罢了!”
“父皇现在也还是想让他当饵来诱出安氏余党……不过,被缇金喂了会让他失去记忆的药丸,不知这算不算是帮了倒忙。”我苦笑。
“……他失忆了?没关系,你父皇和你哥哥都会帮他想起来的。不过,朕可不打算留他这条命。”
“为什么?”
“他对朕没用了,还要他干什么?更莫说他居然想拿到白玺然后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的眼睛里布满阴霾,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阴森神色。
我艰难地笑笑,想讲句俏皮话缓和气氛:“臣妾有那么贵重么?值得你们如此争抢,可不是祸水了吗?”
“随便别人怎么说,”他正色,看住我的眼睛:“我唯一心爱的女人凑巧是大延皇朝唯一的公主,不管别人接近她是想要她的爱情还是她的权势,我都不会允许。”
“你这话……”我不知该怎么回应他:“现在我可不是唯一的公主了呢,想要权势的大可以去求娶月升公主。”
“月升公主?哪位贵人生的?我怎么不知道你父皇又得一女的事情?”
“……是山阴王的女儿,升为公主了。”
“那怎么能和你比。”他笑笑:“你是皇帝陛下心爱的嫡女,从小当珍珠宝贝一样宠大的,可是月升公主……没猜错的话不过是个人质而已。靠求娶她想得到权势,这是傻瓜的想法吧。”
“……这么说你娶我就是为了权势?”我佯怒,捶他的肩。
“咱们的婚姻不就是为了权势吗?”他毫不费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轻轻吻我的额头:“从权势方面考虑,你确实是最适合当可敦的女人。有地位,有野心,有能力。不过,从我自己考虑呢,你也是最适合娶回家疼一辈子的女人……在围场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对这桩婚事充满向往了。”
“真狡猾。”我撇撇嘴:“又是权势又是欢喜,说得我都没理由不高兴了。”
“是事实啊。”他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怎么,事实不能说?”
“一说就败兴。”我叹一口气:“臣妾怎么都觉得自己更像是棋子。”
“想那么多干什么?”他的怀抱把我紧紧箍住:“想得太多不好,闭上眼睛乖乖听我的就是。”
美人
“不。”我推开他,他应该是没有意料到我的反应,疑惑地看着我。
“你说……安向礼对你没用了。那么之前他对你有用?有什么用?”
“你该知道的。”他露出一丝不愿说下去的表情。
“……用来牵制皇室?”我试探地问出,多希望他否认,但是他终究还是点了头。
“你还是放心不下。”我扭转脖颈,想看到他垂下的长长睫毛下究竟是什么神色。看不到。
“是。”他似乎松弛了下来,手撑在分开的膝盖上:“怎么能放得了心?你父皇可能不会怎么样,但是你哥哥……我一开始就信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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