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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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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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弄,“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那时没了别人,我便唤他爹爹……可是从母后走后,我却再没有这么喊过了。
  今日他提起这称呼,我心里既暖又疼,眼泪滚滚而下,他将我搂着,我的眼泪在他的龙袍上晕开,耳边听得他温柔的声音:“阿鸢,今后没别人在,还喊爹爹吧。你阿娘……她的仇,有爹爹和你一起为她报呢。以后有什么要问的,直接找爹爹来便是。”
  他看不清我的表情,他不知道我咬紧了牙齿才忍住了悲声。
  七年之后,我再长出来的黑发,仍然带着浅浅的红色。缇金虽并不提及,但我知道自己身体里的毒,绝没有彻底解除。
  但是,我自己也并不在乎体内是不是还有残毒了——相比再也没有明显影响的毒素,如何说服父皇答应我参加即将到来的秋季大猎是更重要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我虽然也渐渐对冬珉和安向礼和颜悦色,但心中的敌意却从没真正放下过。
  我的箭法已经优于冬珉,立射骑射,皆可贯中靶心。可教授我们武艺兵书的慕容朝将军却说,光射死靶是没有用的,倘若要练出真正的好箭法,一定得射活物。
  但我朝从未有过女子参与大围的旧事,我不知能不能说动父皇。
  原本下了决心死缠到底,但父皇竟无二话地答应了,爽快利落地让我都不敢相信。
  至于见我一身男装,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父皇身边,冬珉却惊得目瞪口呆。
  离了京,他便故意落下些凑到我身边:“阿鸢,真漂亮。”
  “那是自然。”我乐得有人夸我。但冬珉对我从不连说三句好话,下一句出口便将我噎住:“我是说这马……马监的人太也偏心,竟然将焰承给了你!”
  “焰承?”我看看这匹马,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只四只蹄腕是朱红色的,果然像四朵小小的火苗:“哥哥想要,拿去便是。”
  他又不敢要又眼馋,推推脱脱:“别,阿鸢,这马既然跟了你,就跟到底吧。”
  我点点头:“既然大哥哥不要,那阿鸢就受之不恭了……”见他一脸憋火的样子,我便心下大乐。
  但我不敢当真笑出声来,憋着笑也颇难受,此时又有一人催马过来,却是安向礼。
  “安哥哥?”我不料他会出现:“你怎么也来了?卸甲山……不是只有皇室才能去打围的么?”
  “怎么?”安向礼没有接话,冬珉却又抢了上来:“这次还有郜林汗国的太子去呢,那异国胡儿都去得,怎么安氏的公子便去不得?”
  “太子?”
  “那小子比你大四岁吧,现在也当上了诺延部的汗,今后肯定是他继承汗位,所以我们私下里叫他‘小可汗’了。”
  “诺延部的汗?”我一笑:“那可不是咱们家的汗么?什么异国胡儿,大哥哥可别乱说!”
  他这才想起“异国胡儿”这词用的确是不妥,脸上瞬间换了后怕。
  延朝皇室原本是北方草原的郜林诺延部人,后来强大起来,统有郜林诸部。然而两百年前有兄弟争汗位,弟弟一怒之下率军出走南下,几度征战,建立延朝,已有百年基业,风俗礼仪已与中原人鲜有二致。仍留在北方的长支却因御民暴虐而引发起义,今日汗国为汗的已是德穆尔部人了。
  虽是如此,我延朝与郜林汗国依旧交好,贵族亦互有婚嫁。皇家仍存些郜林人遗风,这年年的秋猎便是郜林人的习俗。冬珉皇兄说郜林汗国的皇子是“异国胡儿”,虽无大错,深究起来却算是辱没自家门楣。若是被父皇听见,说不定又要责罚了。
  他抿抿嘴,不再开言,安向礼却悠悠问道:“公主殿下,您怎么能出来狩猎呢?”
  “……我为什么不能来狩猎?”我偏了头:“父皇准了,怎么不能来?”
  “您到底是女儿家!狩猎这种事情多有杀伤,不是女孩儿应该做的事情。”他一副道学模样,却惹了我烦心:“怎么?本公主又不是寻常女儿家,难道女孩儿便该在屋里闲度一生?太也无聊了些!”
  “这些可都是女儿家的天经地义,殿下这样,以后只怕有亏妇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气哼哼地打断:“我又不嫁你,我亏不亏妇道,有你什么事情?”
  他虽目瞪口呆,过了片刻却又笑了出来:“好个云上公主!果然不是凡俗女子可比!只不过……”
  冬珉又把话接了过去:“只不过向礼你今后就可怜了!要娶这么个悍妇!”
  每次听他这种话我都烦躁得紧,竟挥起马鞭,在冬珉腿上抽了一道:“我才不要嫁给安哥哥呢!我要嫁也嫁个洒脱利落的好男儿,至于安哥哥么……”
  “安哥哥如何?”看来我那鞭子没抽疼他,冬珉还是改不掉接嘴的习惯。
  “小小年纪,一介腐儒!”我膝盖轻磕马腹,追到了父皇身边,甩下他们两个在后头。
  父皇想也听到刚才我们的争论,见我跟到他身边,便抬眼看我一眼:“阿鸢,若生为男儿可真真能成个好太子!”
  “可惜是个女孩儿家,是不是?”我噘了嘴道:“父皇您也和他们一般么?女孩儿便该没有用?”
  “女孩儿怎么没有用?”父皇的面容在秋日灿阳下有一种难得的洒脱:“阿鸢这样的女儿,生在朕家,就可以兴邦国,平天下!”
  “哦?父皇,阿鸢怎么可能如此了得?”我心下得意,嘴上还要谦虚着。
  “男儿女儿,总是各有用处的。”他的目光投向远远的天际线,便不再对此事提起一句。
  我有心引他说话,便问:“这次秋猎,为什么郜林汗国的人也来?还有,为什么安向礼也来了?”
  他眯缝了眼睛,不知是不是阳光耀了眼:“因为郜林汗国的人要来,所以把贵族世家子弟也都带上,充充门面罢了……你看看,咱们皇室人丁如此稀薄,若不带着这帮贵族子弟,简直让郜林汗国的人看了笑话去!”
  “父皇还没说为什么郜林汗国的人要来呢!”
  “……只是为了促进邦交罢了。”他这话说的却有几分虚浮,连我都听了出来。若是为了促进邦交,何必一起打猎呢?派使节来来往往不是更简单些?
  “北方边境的安定非(提供下载…)常重要。”他见我一副不信的神色,又补充道:“郜林汗国这几十年没什么大事,慢慢强大起来了,若是不笼络好……只怕坏事。”
  我点点头,却仍想不透他的话,坏事,能坏什么事?难道父皇想打仗了么?还是我朝将有……内乱?
  卸甲山围场离我朝都城昌兴都并不算远。先祖们将都城选在了临近边境的地方,想是为了激励子孙不要懈怠,否则时刻有被外族入侵亡国的危险吧?围场虽地属我朝,却恰在离我朝都城、郜林汗国和白戎国都不远的边境上。
  而走了一日半,待到第二日天色渐晚时,我们终于抵达了卸甲山。
  虽然名为“山”,但围场实乃一片微有丘陵起伏的草原,只在边界上有些山岭罢了。
  恰在黄昏时分,金乌西沉,阳光色泽如火燃遍草原。已有微微暮色,青蓝与红橙交织于西边天幕,煞是好看。
  我正赞叹晚霞,父皇却举起马鞭,指向遥远的一片黛色山岭,对我和冬珉道:“看,他们来了!”
  我定睛才看到那边果有一队人马驰来,可他们速度好快。片刻便到了近前。
  那为首的青年一身白袍,在渐暗的暮色下格外耀眼。待他近前,我才发现他那身白袍竟是绞着银丝的料子做的,难怪光色耀人,一条嵌金蹀躞带紧紧扎住细腰,更显他肩背宽直有力。
  在他勒住马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的脸,可这一眼,就让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生得极好,可又不是冬珉和安向礼那种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倘若把冬珉或者安向礼比作案前玉砚,他就是一把出鞘的金错刀,刚硬峻拔的美貌如同北方的烈风,直直吹进人心里。
  他翻身下马,右手搭于左肩,单膝下跪:“郜林汗国诺延汗布日古见过大延皇朝皇帝陛下!”
  父皇满面堆笑:“起来吧,快起来!五年前你父汗带你来时还是个漂亮小孩儿呢,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可不是催着我们老么?”
  “陛下谦虚!”他起身上马,凤目朗然,徐徐掠过我们一行人:“布日古见过大皇子……”
  那目光转到我时却失了语,似是不知怎么称呼。父皇打了圆场:“这是朕的女儿璃鸢,这次跟着出猎,便穿了男装。”
  “哦?这位便是云上公主?”他又是一笑,眼中的光色却微微有异:“布日古见过云上公主!”
  可我却不知如何是好,当我的目光与他目光相撞,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丢进了我心里,愣了半晌方才慌忙应道:“见过诺延汗殿下!”
  “且先扎营吧!”父皇见我们问礼已毕,大手一挥,两方马队也便合在了一处。
  父皇与布日古一路相谈甚欢,都不怎么搭理我和冬珉。
  冬珉轻轻“哼”了一声,父皇想是听不到,我却听在耳朵里,回头看他,果然面上颇有不自得之色。
  “大哥哥,怎么了?”想他被布日古比了下去,我不由生了数分同情,语言也软了几分。
  “没怎么。”他却一副不稀罕搭理我的样子,转过了头去。
  “什么没怎么啊,你不高兴,大家都看出来了啊。”我柔声道。
  他冷冷瞥了我一眼:“你还看出我不高兴了?我只道女生外向,你见了那诺延汗,心都跟着他去了,眼光直直望着他,当我看不出来?”
  我感到面颊发烫,嘴上却顶回去:“我才第一次见到他!只不过是好奇罢了……”
  “好奇?”他笑得促狭:“若果然是好奇,你盯着他看那么久做什么?你以为你骗得过我?”
  “你……你爱信不信。”我只想安慰他,倒被他一顿抢白:“我就是盯着他看又与你何干?难不成我盯着你看?你这张脸我都看了十四年了,看都看腻味了!”
  “是与我无干!”他也有怒气:“你看谁我怎么管得着!但是……”
  “什么?”我不依不饶,斜睨着他。
  “我只是为安向礼不值!”
  “……这又有安向礼什么事情?”我此话一出口方觉不妥,竟而傻愣愣地看着他,听见他嘴里吐出一个个单字,串成一个句子。
  “安向礼他喜(…提供下载)欢你!你当真不知道?!”
  “不知道……”我似是自语,待回过神来,才认真对他讲:“我也不想知道。”
  “公主殿下!”
  终于扎好营地,我吃了些东西,正欲更衣,却有人一掀帐帘走了进来。
  是安向礼。
  “你怎么来了?”今日自冬珉说安向礼欢喜我之后,我对他一直颇耿耿,见他前来亦忘了令宫女上茶。
  这次跟来的宫女却乖觉,我虽不吩咐,却自己上来为安向礼斟了茶水。
  他捧起茶盏,却不喝,脸上倒红了一片。
  “你有事么?没事便出去吧。本公主要就寝了。”我已不知该如何与他交谈,只想让他赶紧出去。
  “臣……”他开口,支支吾吾,我就知道他定然是要提那事情了。
  “不用说了。”我道:“若是大皇子所说之事,你便不必再提,出去吧。”
  “公主对臣……当真……没有半分好感?”他像是鼓足了勇气,才问出这么一句。
  我怎么回答?
  我对他当真没有半分好感么?该不是吧……我还是乐意和他说话的,可我已经知道他欢喜我,若是答有好感,只怕他要乱想了。
  他见我踟躇,便叹了一口气,起身欲走。
  “向礼哥哥……”我思前想后,终于开口:“我……一向把你当兄长……你,不必……”
  他眼里竟有小孩子般的欢喜:“那便足够了……只要公主不讨厌臣,臣就还有机会是不是?”
  “机会?”
  “公主……喜(…提供下载)欢诺延汗么?”
  我眉头微蹙。
  安向礼向来知书达理,今日问的却都是失礼之至的问题。
  “本公主喜(…提供下载)欢谁,和别人……当是没有关系的吧?”我心中有不耐,讲出的话也变带刺。
  见我此番模样,他约莫也能猜出三四分。那眼中的亮光便熄灭了。
  “臣告退。”
  “送。”
  自有倒茶的那宫女送他出帐。回来再伺候我更衣。
  那一夜我睡得不好。自幼时和安向礼相识来的点点滴滴,便在梦与梦的间隙,半梦半醒的时刻萦绕于心。
  他给我指点棋局,让我挫败冬珉;他给我买金铃子,逗我开心;他陪冬珉犯禁来云上宫看我,却被安贵妃责骂;他学猫叫,被父皇发现……
  然而,他却问我我喜不喜(…提供下载)欢诺延汗。
  一面初见,谈何喜不喜(…提供下载)欢?我对诺延汗,那名叫布日古的青年,但有钦慕,该无爱恋……
  许是因为我一夜没有睡好,第二日脸上竟微有些肿,自觉无脸见人,便留在帐中不肯出去。
  本是今日开始狩猎,但因我迟迟未到,父皇居然遣了徐公公来催我。
  “徐公公……我一个女孩子家,不到也没什么吧?便禀父皇他们先开始好了……”我对着镜子,恨不得蒙着脸。
  “皇上吩咐老奴了……一定得公主去才开猎。”他鞠一躬,却不退出帐篷。
  “可是本公主这模样怎么去打猎?”我转过脸:“你看我都成什么样子啦?”
  他脸上竟写满错愕:“公主……您和昨日有什么分别么?”
  他既这么说了,我才得了些勇气亮相于众人之前。可是我迟到许久,除了冬珉不咸不淡地挖苦我两句之外,竟无一人对我稍有微词。父皇见我过来也只是一笑,只道:“阿鸢来了,这便开始吧。”
  我朝的皇族子弟贵人儿郎,虽久无阵法操练,说到射猎却是不差的。他们自小熟识弓马,狩猎又是博得帝王青眼的大好机会,此时各逞英雄,马队便朝几个方向激射而去,吆赶猎物的呼哨之声四处传来。父皇却原地勒马不动。
  “父皇,您为什么不去狩猎?”我也没有跟去,只催马去了父皇身边。
  他像是在出神,我来问,倒惊到了他。
  “朕……朕没事。阿鸢你也去吧。”
  “去哪儿呢?”我一笑:“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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