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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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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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这样依偎了多久,他终于起身,取了几条厚毛皮垫子铺好,拥着我躺下。

    火盆劈啪作响,油灯散发出乳油敦厚的香气,我在他怀中轻轻啜泣,接受他不时落下的吻。过了一会儿,也便睡过去了。

    沉入黑甜乡之前,仿佛听见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这叹息声像风,在我的梦境中穿行呜咽,越过重重关山。

    我依稀见到卸甲山围场里那头发半长不短的少女神色郁郁,郜林贵族打扮的少年手中捏着细细微黄的鹰笛,为她吹奏一曲以助她宽心明志;见到云上宫满殿披素,公主将手中的正红色璀璨盛装丢给宫女,只道夫婿都不在了还留着嫁衣做什么;见到年轻的可汗将新嫁娘拥在怀中,她腹部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他几乎疯狂地策马狂奔,却又那么小心避过触及她伤处所插的刀;见到怀中抱着爱子遗体的贵妇摇摇欲坠面色枯槁,戎装的君王紧紧将她搂在怀中,细声说着什么。

    是“回家”吗?

    哪儿是家?我恍然惊醒。那是我们一起携手走过的路,就算是步步血步步泪步步惊魂,到底有彼此相依相伴不离不弃,到底有一样的喜一样的悲;可如今,却也许再没有那样的“家”了。

    是什么时候起,他与故国,我只能从中择一,却无论怎么选都不甘不愿呢?

    若一步踏错,定万劫不复……

    我伸出手,想触他温暖,可却摸了个空,睁眼,他果然不在我身边。

    大帐灯火辉煌,只余我一人。帐外果有烈风呼啸。

    我仓皇起身,披上皮氅便推门冲出,却被帐外的侍卫挡住。

    “大汗呢?!”我惊慌失措地冲他喊,虽近在咫尺,回音却被风尽数刮碎,听到的几个词连缀出的却是宛如梦魇般笼罩了我的消息。

    夜半突然起了暴风雪,安向礼就借此机会失踪了。他带着伤,若是没有人营救定是跑不远,可是比至巡夜的士兵发现他帐前的守卫已经倒毙,风雪已经将他们逃走的马迹漫盖住了。

    羽瞻亲自追踪,整个营地一半的士卒都随他出去了。

    我突然想到了某件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心头一紧,忙道:“传令,将公主皇子和至琰国舅都带到金帐来,派人严密监视大延的使团!”

    “监视?”那侍从颇为彷徨:“如何监视?”

    “如他们老实呆着,另说,如有异动且难以控制……”我咬紧了牙,吐出四个字:“格杀勿论!”

    我不知道大延的使团来了多少人,是不是有实力击垮羽瞻留下的军队。也许这当真是个巧合,可是我不敢托大——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调虎离山的计谋,甚至那使臣满面胡须的武人相貌也成了我猜想的佐证。

    如果他们存有将羽瞻引出营地然后颠覆斡尔多城的心,那么今日发生的一切,除了大风之外都是他们可以安排可以控制的!

    如果是这样,他们的目的一定不止是至琰或者我。只要击垮了羽瞻的直属军队,郜林汗国就会随之覆灭吧?还有比这样一个风雪夜更好的机会吗?

    一名侍卫领命飞奔而去,我抬起头望着天空——巨大雪片被狂风吹成刀锋般冰冷锐利的存在,击在面庞上立刻化成一丝潮湿坚硬的刺痛。

    雪夜里常有的棕红色天幕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杀机?

    希望我的布置只是虚惊……如不是,希望这一切还来得及。

    可上天似乎是嘲笑我的祈祷,便在这一刻,南边天空被照出了一种诡异的红,伴着滚滚烟尘而来的热量,分明讲述着一件再清楚不过的事实:大延使团果然有鬼。

    我不说话,身边侍立的侍卫也不敢开口,只静静望着南方的大火……羽瞻会看到吗?他能及时赶回来吗?如果大延使团敢作乱,只凭营地内仅存的兵力,我实是没多少把握。

    静默直至茨儿和塔丽护着三个孩子赶到才被打破。嚎啕大哭的珠岚扑在我的裙袍里,声声唤着阿娘,只道她怕;至琰捏紧小拳头,竟是恨恨不言语;唯有白伦仍然迷迷糊糊,见我在,规矩行了个礼便自顾自进了金帐睡觉。

    我想让珠岚和至琰也去休息,这两个死活不依,珠岚更是抱紧我的腿不肯撒手。

    想是被吓到了,这两个孩子还没经过这样的阵仗呢,而她尽数压在我身上的重量却给了我一种奇异的安慰感——我是他们的倚靠,在羽瞻回来之前,我这斡尔多城的女主人必须保护这里的子民。

    时间过得太慢,南方的呼喊声却一刻不停。我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只盼天快些亮,羽瞻快些回来。

    东方现出微白之时,那去传令的侍卫带着大延的使臣到了金帐。

    茨儿和塔丽引着孩子们去银帐暂避,我理理被夜风吹乱的头发,拉直衣摆,在属于我的座次上坐正了。

    “参见殿下。”那使臣进了帐,却是跪了下来。

    “免礼平身。”我讶异于自己应对的自如,从前我少见外臣,这话如今虽是第一次说,却熟练地似乎脱口而出过千遍万遍……

    他却并无惊异之色,起身施施然坐到宾位上:“臣以为,该为昨日之事给大汗和殿下一个解释。”

    “请说吧。”我微微偏头,脸上挂起深深笑意:“昨日的大火,还有罪臣安向礼的出奔,这一切和大延使团的牵连,希望您都说得清。如果连本宫都不相信,那么本宫的丈夫更不会相信了……请莫辜负皇帝陛下让您来的一片苦心。”

    “使团中有人被安氏子所贿赂,想要帮他逃走,为了障人耳目,还在使团的营地上放了火……”

    “请停下。”我截断他的话,尽可能让眼光冰冷:“障人耳目,是障谁的耳目?”

    “是想让大汗认为使团与安氏子勾结,专心提防使团而不去追赶安氏子吧……”

    我微笑,点头道:“这样说也有道理,那么,请您先回去吧。等大汗回来自有定夺。”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鉴于我逐客的态度不得不起身向外走。

    目睹他背影消失,我简直想仰天大笑,当真以为我一介女流就是傻瓜么?若是为了让羽瞻迷惑,怎么会在他已经率人追赶安向礼后才放火?

    便是要撒谎,也总得找个好理由,再找个好栽赃的主儿吧。

    ——那火本是我命人放的。

    有了那把大火,大延使团便会大乱,就算他们要对我们不利,也会被那大火掣肘。

    至于以大火为罪名质问使臣以试其是否心虚,则是我方才想到的法子。

    如若他不心虚,何故将大火栽赃于要营救安向礼的人身上?若当真有这样的人,只怕昨日早就随安向礼跑了,难道还留下来放火再等你追查么?若是查不到,将这罪名仓皇安在这莫须有的人身上,不是为了掩饰还是为了什么?

    我的笑意尚未从面颊上退去,外面便传来了骏马的嘶鸣声,小侍卫揭开帐帘,道:“娘娘,大汗回来了!”

    我心中顿觉松快,他回来了我便不必一个人强撑着,遂起身准备迎接他,却急得险些把自己绊一跤。

    身体倾斜欲倒之时,突然被一双手扶住,抬起头,正撞上羽瞻的眼睛。

    “您回来啦……臣妾醒来见不到您,不知道有多慌呢!”我心意松了,话语自然含娇带嗔。

    “朕可没看出来朕不在的时候你慌了。”他凤眼含笑:“不是很勇敢吗?居然派人去大延营地里放火;倒是朕一回来,你就连路都不会好好走了。”

    “您怎么知道的?”

    “朕昨天一直在营地外面埋伏着,没去追安向礼啊。”他若无其事:“他跑了算什么大不了的,要是大延使团当真有虎狼之心,把斡尔多城留下不是更危险?”

    我叹出一口气:“臣妾真以为您走了,一夜担惊受怕。”

    “朕都知道……”他将我拉进怀中,亲吻我脸颊:“现在还怕吗?”

    我摇摇头:“不怕,可是你脸上怎么这么多黑灰……”说罢伸手想擦,却被他抓住了:“还问?是哪个臭丫头半夜放火,差点呛死我?!”

    “是哪个傻瓜偏要埋伏在下风口?”我嗔道,却因他未脱大氅雪片融化弄湿衣服而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这才放开我,笑道:“看我糊涂的,连大氅都没脱,冻着你了……”

    可是,看着他去脱氅衣的背影,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昨夜这一切,是不是一种试探?

何事献殷勤

 “大汗?”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他不以为意地“嗯”。

    “昨天那一场,是试探吗?”

    此言问出,他背影果然一僵。

    我接着问下去:“不叫醒臣妾,也什么都不嘱咐,就那么走掉……是不是您在试探臣妾。”

    “……你很聪明。不过,朕不是试你的忠心,而是试你的手腕。”他终于开口,也转过身来,目光狡黠,却全然没有遮隐:“如果你连昨天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想不到或者应付不了,就证明你没有能力成为女皇,那样,说不定朕会做出一个后悔一辈子却不能不选的决定。”

    那个决定我没有问。也许是杀了我,也许是彻底把我架空,他会放手去攻打大延,以战争结束三国分立的局面。但不管那决定是什么,他都会永远失去“阿鸢”,也许什么也留不下,也许会留下一个女人,然而也仅仅是一个躯体而已。

    两个可能,都是他不愿意接受的吧。直到今天我还记得他对我说过的话,他想要的不仅是花容月貌无双佳人,更是有心有力能与他偕行的女人。

    平时他会护我,照顾我,可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也得拿得上台面啊。

    所幸,他不会做那样的决定了……

    我迈前两步,仰面看他,一时心头思绪芜杂,不知该怎么做。

    他却是误解了我的意思,展臂拥了我。低头以鼻尖顶住我额头,柔声道:“你表现得很好,别怕了……”

    “您以‘朕’自称的时候更多了。”我却喃喃道:“谈国事,自称‘朕’,谈家事,自称‘我’……可是大汗啊,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时候能够把国事和家事分开了。”

    他极缓而极沉地点了点头。

    我扬起面颊,不想让眼泪流出来。以“你我”相称的年轻时代的爱恋,终究被国家社稷的车轮重重碾压而过。

    布日古和璃鸢,那对相恋的小儿女,总会被益发紧张的两国关系给封存在记忆里。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不,只有我一个人要选择之后的路。他已经有明确的目标了,可我呢?

    一定是要去做女皇的吧,然后呢?是就此为大延的利益考虑,还是助他实现那个一统天下的梦想?会被子民当作是卖国贼的吧……

    正迷茫间,他的声音却在我耳边低沉响起。

    “有一天这天下都会是我们家的,家事国事天下事,怎么能分清?不管是大延还是郜林,甚至白戎,都会是你我的。就算这一代没有统一,及至你我百年之后,天下也会归于我们的白伦……”

    我猛然以手指抵住他的唇,止住他的话。

    为什么我没有想过,当我成为女帝,我的江山只能传给我的儿子而不是侄子——那也是郜林汗国的继承人。

    作为君王,对自己的子民就该一视同仁,那将不再是郜林汗国操控大延,而是两国合一。

    既然这个结果迟早都要来,我在怕什么,在抗拒什么?

    “我的儿子不姓延。”我仰头,望他的眼,这是事情最后的症结。

    他微微一怔,然后放声大笑:“一个姓氏,有那么重要吗?”

    我敛起面上仅存的笑意,道:“大汗也许觉得不重要,可是,在大延,这一个姓氏便是香火递传……只要皇帝姓延,就是顺理成章,反之,必为乱臣贼子。”

    “就算是让人说成乱臣贼子又怎么样?”他扬起剑眉。

    我一时噎得说不出话来。

    “让那些腐儒说去!”他的脸上有一种奇特的飞扬神采:“就让他们回家把牙咬碎,想个五六年,也就认了!”

    我失笑:“您可太看轻文人的节气了……”

    “好吧。”他显是无意与我置辩:“大不了到时候给他取个大延的名字,就令他用延姓如何?朕不在乎这个!”

    我几乎不敢相信他会这么爽快答应:“大汗……就算您不在意,也……”

    “有什么在不在意的?姓什么都是我的儿子!”他笑道:“在乎那么多干什么?阿鸢,不是我说你,你干嘛总想那些有的没的?什么名义,那算什么?得到手的才是自己的。就像……”

    我还等他说话,却不料他的手移到我领口,轻轻巧巧就扭开了我的衣扣。上好丝绸所制的大袍瞬间就滑脱至肩下,卡在我和他紧紧贴着的胸膛上。

    “……此刻!”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身体往后退了一点,丝袍轰然脱落,虽有袖子还挂在我手臂上,但上身所穿轻质薄纱内衣已经完全露出来了。

    “大汗……!”我羞得脸红,推拒他:“这儿是您议政的金帐,不能……”

    “什么能不能。”他打断我的话:“这地方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都是我说了算,怎么,你敢不听吗?”

    我摇摇头,欲言,却被他温软的唇堵住。便在这点儿时间内,他又如同拂去蛛丝般去除了我的内衣,如是,我只着胸围子和亵裤站在他面前。

    大帐里的兽炭几乎熄灭了,空气是凉的,可我却惊慌得不觉得冷。不仅是由于自己无遮挡暴露在他面前的肩腰双腿,更是为那在我面前逐渐显露出的青年男子结实修长的身躯。

    就算已经做了五年他的妻子,却仍然会在面对他的躯体时脸热心跳。这么想来,自己还真是奇(提供下载…)怪吧?

    我颔首,不敢朝他投去目光,他却在褪尽衣物之后又披上外袍,将我整个人裹进他的怀中,以宽大犹带体温的袍服包住我已经渐渐泛凉的肌肤。

    可是,这份守护已经不需要了,在我触到他胸口滚烫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像是被火焰灼烧一般热了起来。

    他的一只手捏紧袍沿,另一只手的掌心却奇迹般完美地呼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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