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勋绝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即使他全面溃败所需时间比我们这一个多月的等待短很多很多,却也比从前的一段时间凶险了千倍万倍。
那书房中的暗道现在就要带她们一起去找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吗?
还没待我下定主意,几名军士打扮的男子便冲了进来。
“你们是何人,敢擅闯长公主寝房?!”茨儿厉声喝道。
“这小娘皮还厉害得紧啊,刚才在咱们兄弟下面时候怎么不狂?狗仗人势了吧。”一个军士放肆地笑道。
“什么时候了还顾得斗嘴。”为首的小军官叱了那人一句,却被那军士的一声惨叫截断。他捂住自己鲜血淋淋的下身,跪在了地上。
我原也没想到自己夺剑出手能够一击成功,竟愣了一瞬,方道:“本宫的人岂是你这种货色能染指的?”
那几个军士中仍是为首那人反应最快,抢过我手中长剑,竟将那人刺死当场。
“殿下不必为此人恼怒,请随小人来吧。”
“去哪儿?”我凝声问,心脏狂跳。
“丁将军请您和小郡主,茨儿姑娘同去将军府。”
“本宫不去!”
“由不得您了。”他脸上波澜不惊,口气却横厉了岂止一星半点。
他一挥手,几个士兵便要过来抓我们。
我蹙眉,喝道:“不要动本宫!我们自己走!”
那军官有短暂的愣怔,点点头:“也好!”
王府门口停着一顶极为宽大的轿子,轿夫却不见踪迹。
“这该死的狗东西们,都去哪儿了?”小军官皱起两道浓眉:“胆怯的小人,丁将军白养他们了!”
“有什么好怕的?”我装作好奇,插了一句:“大汗攻进来了?”
“没有!”那军官的反应却激烈得超过了我的预测:“丁将军英雄了得,他怎么可能打得进来!”
便在他说话的当口,我飞速地瞄了瞄周围的情况,基本确定他是在说谎——虽然为了观瞻和警备,王府周围三里是禁止平民居住的。但很明显,喧闹的哭喊声绝对来自三里之外的地方——城中已经乱了,说不定羽瞻大军已经进城了。
“请殿下迅速上轿!”那军官手按刀柄,竟是要威胁我的样子。
我伸手抱起珠岚,不屑地冷笑一声,坐上那大轿。那军官又冲茨儿喝道:“你也上去!”
“她是奴婢。”我掀开轿帘,摆出一副不满的样子:“她怎么能和主子同乘?”
“长公主殿下骗人呢?”军官笑得极阴森:“戏雪姑姑,茨儿姑姑,那是您还是公主时代就跟着您的心腹,把她当奴婢?奉劝长公主,不要指望她在外头可以逃脱给您的驸马报信!”
我一时语塞,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确实是指望她能逃掉的,但此时人家有了防备,她便是在外头也难以脱逃,只好不再说话。
“娘娘。”茨儿上了轿,轻轻攥住我的手:“别怕,大汗……”
“你不必安慰我什么。”我笑道:“我的夫君他会做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说不出话来,红着眼眶点点头,从我手上接过了珠岚抱着。
“你是自己害怕么?”我轻声问。
“我们会死吗娘娘?”她的声音带上了些微的哭腔。
“……不会。”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以斩钉截铁的两字作为回答。
我知道,羽瞻和丁勋都不会让我们死。至少,我不会死。
只要我不死,就会努力护着珠岚。可茨儿呢。如果真是情况紧急,我会牺牲她么?
起轿了。
应该是那几个士兵抬着的,没有熟练的轿夫,这轿子并不平稳,晃晃荡荡,让人头晕。
他们尽捡些小巷子走,想是为了避人。可转过几个弯角,厮杀哭喊之声仍然尽入耳中,格外清晰。我心中不断暗祷羽瞻的士兵能发现我们将我们救出,如果等我们到了将军府,就很难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上天终于听到了我的祈祷吗?
轿子轰然落地,我们三人滚作一团,重重撞在轿壁上。待强撑着爬出轿外,果然发现是几个郜林人打扮的士兵已经把那些抬轿子的军士砍倒,此时正围攻那个军官。
我紧紧抱住惊哭的珠岚。她的声音很尖锐,如同针尖刺着我的耳朵。
可是我顾不得了,我激动得浑身战栗。
远处的房屋燃烧,黑烟直上天际,郜林骑兵冲杀劫掠,血和火熟悉的气息将我潜藏在骨髓中的恨意激发出来——终于到了报仇的时刻了,我要丁勋死,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不觉间,残酷的笑意已经爬上我的脸颊。
打斗的男人终于分开,方才还对我们凶暴蛮横的那个军官已经倒在了地上,几个郜林士兵走了过来。
我对上他们的目光,那是一种狰狞的笑意,顿知他们也绝不会安什么好心。
我和茨儿还有珠岚,穿的都是延朝女子的服饰。他们杀死了抬轿子和护送的人,看到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自然会以为我们是敌方贵妇,是可以尽情鱼肉的对象。
可周围再没别人,附近的百姓应该早已死得死逃得逃,就算还有人在,也绝不会有胆子出来和强悍残暴的郜林军士相抗的。
若他们知道我是可敦,一定会倍加敬重,可我怎么才能让他们相信呢?
“你……你们是谁的部下?”我打郜林话问。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似是没想过敌方的女子也会用他们的语言。终于,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军吏道:“我们是鄂尔珲将军的手下。”
“鄂尔珲将军在哪儿?大汗在哪儿?”我知晓应当表示出自信和狂喜,这样他们才会对我的身份生疑,我就有更多的机会取得他们的信任。
“……您是谁?”
郜林人心性单纯,有什么事从脸上就能看得出来。此时这几名士兵均是一脸狐疑,想想也是,一个延人打扮的贵族女子说郜林话本就够奇(提供下载…)怪的了,而听到他们是鄂尔珲将军手下又欣喜若狂,还主动打听大汗在哪儿的,只怕这世上除了可敦也没有别人。
但是,他们不一定敢相信自己救到的就是可敦本人。
在不能确定我身份的情况下,他们仍然用了敬语。
“莫非您是可敦娘娘?”一个留着八字胡的高个儿青年看起来活络些,犹疑片刻之后脱口问出,恰好接在那“您是谁”后头。
“是本宫。还不带本宫去大汗那儿?”
“且慢!”那年长的急忙阻止身后的士兵们:“说不定是奸细!”
“那你们不妨先请鄂尔珲将军来。”我镇定自若:“他认识本宫。”
几名士兵对了个眼色,两人翻身上马,急驰而去。想是去请鄂尔珲了。剩下几人却守在我们身边,既是护卫,又是看守。
过不了多久,从那两人离开的方向传来了惊雷一般的马蹄声,几百人马像狂风一样倏然近前。而那当先的黄骠马上的大胡子,不是鄂尔珲又是哪个?
驰至近前,他跳下马,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似是不敢相信,许久才猛地单膝跪下,高呼:“参见可敦娘娘!”
见主将认同了我的身份,他身后跟随的士兵也齐刷刷滚鞍下马,跪下身去。“参见可敦娘娘”之声,瞬时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
“将军快请起……请带本宫去见大汗吧。”我几乎快哭出来了。这一刻我期盼了多少天,这一幕我梦想了多少次,终于到来了!
“是!”他站起身来,用手背碾过眼角:“快牵马给娘娘!”
我一手提起宽大的绉纱裙摆,另一手扳住鞍桥上了马。看着数百名士兵簇拥护卫着我们返回羽瞻的营地,心中感触,竟不禁流下泪来。
而及至我们到达大营门口时,羽瞻已经带人迎了出来。
恍如隔世。
可我看到他的身影越来越近时,眼泪却止住了。
为什么要哭呢,过去的一切灾厄都结束了。他在大营门口等着我,望着我,眼眸如琥珀般闪亮,这一切都那么自然又熟悉,仿佛我从来没有离开过那般。
我跳下马背,迈步向他走去,可越走越快,最后竟是飞奔。
很久都没有过这样轻快的感觉了,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鸟或者一只鹿一样,轻盈而充满激动的力量。
“唔……”我撞进他怀中的时候,听到他一声带着笑的呻吟:“阿鸢,你撞痛我了。”
我仰头,望着他的侧脸,终于慢慢破开一个用尽全力的微笑
公主之责
“大汗……”我的声音颤得几乎难以捉摸:“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他伸手拔下我头上的金簪:“无论如何朕一定会找到你,救出你。”
我凝住泪水,望他的眼:“当真?”
“当然。”他伸手指指我背后:“你看,连临蓟城我都打下了。如果丁勋不把你放回来,我就算把临蓟城烧成渣也一定要接你回家。”
我心头一凛,咬住下唇,点了点头:“可我回来了,能不烧杀了吗?”
“不能。”
我愕然他给我这样的答案。
“军人千里征战,难道只为了荣耀吗?”酷厉从他的眉梢眼角一闪而逝:“朕在今早发起总攻前就通令过全军,破城之后,三日劫掠!”
“臣妾……只求不杀人。”我轻声道。
“怎么可能?”他失笑:“是战争定然会殃及平民。且不提这个了,今日是你回来的大喜日子,虽然没法儿办大宴,但也不必提这样不快事情。”
我启唇,想再说什么,却也没有说出口。
我依然是个小心眼的人,我在临蓟城街市上大声折腾希望有人能帮我逃脱的时候,“我的”百姓选择袖手旁观。那么今天我若不能为他们求下命来,又何须再坚持?
他们选择了跟随丁勋,就一定得为此付出代价。倘若这场赌赛中输的是我,也不会有人为我伸张的。
这天下残酷,绝不会为弱者的无助而停下刺向他们的刀剑。那么我又何须挡在那些注定要死的人身前?
“怎么?”拥我在怀中的男人许是见我久久不语,轻声问我,他的口气充满疼宠和娇纵,一点儿没有方才的冷酷气息。
“没怎么……”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将我的身体甩向他背后。
一声疼嘶在我耳边响起,他的脸那一瞬白得像雪。“保护大汗”的呼喝声随即响起,军士们拥上前来围成圆阵,将我们包围在中间。
他的右臂上插着一支箭,是刺客?!
“怎么?”我伸出手握住那箭杆:“该怎么办?”
“把公主保护好!”他却不理我,反倒是向那些士卒们吼道。
我这才发现那圆阵竟然没有把茨儿和珠岚护进来,而方才射箭的人一身黑衣劲束,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正朝着她们疾驰而去。
原本是和乐融融的场面,谁料得到会突然来刺客?
羽瞻没有骑马,他的亲卫们自然也是站在地上的。此时虽要保护珠岚,但人哪里快得过马?虽也有几人舍了命般扑上去,那人却丝毫不以为意,竟硬生生从吓得目瞪口呆的茨儿怀里抓走了珠岚。
他出手够快,那几个郜林士兵刚冲上去便被他砍翻在地,那把雪亮长剑上滴下的血随着远去的马蹄,溅成一条红色的线。
“放箭!”羽瞻的声音饱蘸冰冷的怒气。
便在他说话的当下,上百支箭已经朝着那人的背影射了过去。我面色煞白,刚想说若将那人射死难保不伤珠岚,却见他甩下披风,已将所有的箭矢裹进里面。
那雨一样的箭竟然没伤到他!
我一时慌了手脚,全然不知怎么办。耳边闻得吱吱嘎嘎声,才发现羽瞻已经将他那张铁胎弓拉得满弯了。
随着他力量的一再加大,右臂上仍戳着的箭羽正有细微的颤抖,一定会疼吧?他的额上已经有汗渗了出来呢。
终于,他松开了捏紧箭尾的修长手指。那支黑羽镶了细金丝的箭带着疾风呼啸而去,黑衣的男子急回身,长剑扬起一道如虹的光,却终未触到电光般射到的利刃。
我捂住嘴,将那声惊叫掩在口中——羽瞻的箭直接从那人背部斜刺而过,按他的劲力,那人该是不活了,可却并未从马背上摔下。
“好厉害……”他皱起眉,转向身边的战士:“愣着干什么?给朕追!”
那些士兵虽见此人绝勇,但军令在此,又仗着风性剽悍,竟也飞身上马不顾死活地追了过去。
“大汗!”我这才有了反应,慌得一把拽住了他的臂膀:“您……”
“朕没事。”他的眼里罩着阴郁的肃杀之气:“丁勋真是好大胆子啊,敢派人在朕的面前强抢朕的女儿!”
“那人……会死吧?”
“那是自然。”羽瞻的脸上很平静,但我离他那么近,能看到他的腮边肌肉正不受控制地抽动着。
他是愤怒已极了。
那黑衣人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入无人之境地一击得手,不仅伤了他,还抢走了他的女儿。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耻辱。
还好他那忍着剧痛的一箭足以将那人毙命,否则这脸面真的是一点儿也剩不下,可就算那人死了又有什么用?幕后的主使还在啊。
我心中悲痛愤怒,却不敢显露出来。眼见茨儿还木木怔怔站在原地,也只能走去压低声音道:“还不快回去?你站在这儿公主就回得来了么?”
她的眼泪就在眶中打转,差点就要落下。我见她如此,终究心软,一腔怒气一点儿也撒不出来,只得叹口气道:“真不喜(…提供下载)欢这样的你。如果可以,你还是当戏雪比较好……你若是真的愧对本宫,便想法子帮本宫救回公主!哭有什么用?!”
我不想看她再有什么表现,自己也时刻都可能哭出来——如果哭,我不希望任何人看到,甚至包括我的丈夫,我的大汗,布日古。
“奴婢死也会救出公主殿下的!”
我扶着他朝大营走去,背后传来这样清亮的一声喊时,只顿了顿,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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