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大概一刻钟,来到一处岔路,滟歌向右一拐,却不再向前,转而走入墙壁右侧的石门。青容精神一振,知道到了地方,眼见着滟歌的手在墙壁上一顿鼓捣,墙角的楼梯上方露出一个方形的出口来,隐约透着些光亮。
“到了。”滟歌神情一松,回头看向青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之色,“走吧,马上就能见到韩公子了。”青容听了一怔,没有说话。
意料之中,出口在一个房间内,只是房内没有掌灯,那微弱的光亮却是窗外透入的月光。青容打量了一下屋子,并没什么特殊之处,只是看那摆设,似乎还算个家底殷实的宅子。滟歌点亮桌上的蜡烛,对青容淡淡说道:“韩公子在右侧走廊尽头的那一间,姑娘自便吧。”说罢便走到床榻前坐下,模样带着几分疲惫,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带路了。
青容沉默了一会,说道:“今日麻烦滟歌姑娘了。多谢。”
滟歌哼了一声,冷道:“麻烦倒也不至于,只是你和林姑娘将易容洗掉了,我们只能从密道过来。不必多说,去见过韩公子之后,我会找人替你安排房间。”
青容愣了愣,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间外的回廊中挂着不少灯笼,加上月色清皎,将中间的小院照得十分清楚。院落倒是不大,假山花坛也算得上小巧精致了,伴着夜风轻拂而过,簌簌抖动,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意味。青容抬头向着回廊的尽头望了望,不知怎么有些发怔,脚下的步子竟也有几分犹疑地缓慢下来。
脑海中忽然闪现了四个字,近乡情怯。这么一想,青容忍不住自己噗嗤一笑。怎么会想起这么四个字的?又是近乡,又是情怯,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一样。
院中很是安静,没有任何声响,青容慢慢走到滟歌所说的那间房外,怔怔地看着那雕花的门扉半晌,却不知为何没有勇气推开。感到心跳的越发急促,咚咚地闷响敲在胸腔,耳畔都是这心跳的轰鸣声。她不自在地捂了捂脸,这是怎么了?
有微弱的烛光透出,看出房中的人还没有睡。青容心慌之下,努力凝神细听,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她无由地忐忑起来,想起在那小镇当中,他满身病痛,她却弃了他,头也不回的走掉。
也难怪,他要让冥隐带一封休书来了。
这么一想,似乎更没有勇气推开门了。青容千万次想着二人重逢的场面,可待他们只隔了这一块门板的时候,她却有些慌神。该如何与他说话呢?不知他身子好些了没有,自己进去,要如何与他说自己为什么毫不犹豫地离他而去,还有冥莫山庄灭庄一事,是她累了他……还有,那一封休书。
青容心中不知怎地七上八下,下了几次决心,伸出的手却推不出去。正犹豫间,却听房内传来一声轻咳,随即有低沉的说话声淡淡响起:“谁在外面?是滟歌吗?”
那声音虽说不若往昔的魅惑,磁性中却透着几分性感沙哑,教青容的心猛地漏跳一拍,浑身一个轻颤,一直伸着却不敢敲门的手着魔般向前一推,面前那雕花的门便“吱”地一声开了。
青容面色有些发红,窘迫地动了动有些酸软的手臂,愣了一会,硬着头皮僵硬地迈入屋内,再小心地掩好门。一股淡淡的檀香和着中药的涩味扑面而来,屋内温度稍高,甚至有些窒闷,却没有她所熟悉的那股桃花香味。
青容一愣,瞬间又有些晃了神。
房间很大,却没有内室。两个小香炉摆在窗棂旁的立架上,正散发着袅袅烟气,两张木桌,一排书架,角落处居然还有女子梳妆用的妆台,怎么看都像是女子闺房改造的。最里面摆着一张大床,层层纱帐交叠着垂下,只能模糊地看到有一抹人影在里面静静地靠坐着。
青容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眼底有酸意涌起,双脚怎么也挪不动了。
冥莫山庄朝暮相处,她曾经不以为然。如今才发现,她竟是如此熟悉他的,熟悉他的轮廓,他的气息,他只是在那纱帐后露出一个朦胧的影子,她便知道,那是他。
“是谁?”似是也感到气氛有些不对,韩子璇翻身而起,想要下床,却在手刚触到纱帐的时候,又霍然收回捂在唇畔。压抑地咳嗽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来,似乎要将肺都咳出来,他竭力去忍,却怎么止也止不住。
青容慌了神,想也不用想便知韩子璇身子本就有旧疾,想必那重伤也还未康复,这才咳的声嘶力竭,当下哪还顾得上其他,赶忙胡乱抹了抹脸,几步奔到床前,一把掀开扯开帘帐,急声道:“子璇,你……”
虽说有所准备,但在看到韩子璇的那一刻,青容还是禁不住地颤了颤身子,有一瞬间的愣神。他瘦了些,轮廓仍如往昔一般好看,脸色却比从前还要苍白,趁着那魅惑的眉眼间,少了些许放荡不羁,多了几分清隽雅致,修长的手指捂在唇边,却掩不住一丝蜿蜒而下的鲜红。
“你别吓我!”青容脸色一白,忙伸手去擦他唇角的血迹,慌乱中,眼神对上他那双墨色沉沉的眼,见那原本沉黯的眸子渐渐透出的不可置信的狂喜和光彩来,她手上动作不觉有些慢了下来,一时被看得不知如何是好,竟是怔住了。
血迹还未拭净,韩子璇却一把拽住了青容的手腕,用力向怀里一带。青容轻呼一声,人狠狠地撞在那温热的胸膛上,又瞬间天旋地转,后背跌入一片柔软,身上猛地一重,夹着淡淡血腥的唇重重地覆在她的柔软上。
唇上吃痛,青容忍不住张口痛哼出声,却教韩子璇的舌霸道地探入,缱绻中带着几分狂躁地纠缠,竟是要将她的呼吸都要掳去了。她感到头有些发沉,双颊渐渐滚烫如火燎,双眼却禁不住地合上了,只细细碎碎地发出几声娇哼,那声音竟是柔媚入骨,暧昧难言。
深深的吻,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彻骨的相思深情,从狂乱到温柔,直吻得青容快要窒息地晕过去,那薄唇才描了描她的唇瓣,依依不舍地离开。感到唇上一凉,青容缓缓张开双眼,水眸波光潋滟,媚意横生,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韩子璇俊脸微微透出一丝红晕,眸中亦是晶亮异常,他的眼神细细地扫过身下女子如秋水般明亮的大眼,秀气的鼻子,略微红肿的嘴唇,不禁伸手抚上那布满红晕的脸颊,来来回回,仿佛在确认这是真是假。终于,他深深地呼了口气,眯起眼,勾起一抹猫儿偷腥后满足的笑,绷紧的身子软了下来,闭眼将头枕在青容的肩窝,轻轻蹭了蹭。
“我的青容,真的回来了……”
那低低的呢喃,几不可闻,青容却听的清楚。她心头也涌起一股浓浓的酸涩,感受着压在身上的重量,胸中有什么情绪倾泻而出,不禁伸手环上韩子璇的腰,眼角有泪,也不知为何,在那一刻簌簌地落了下来。
“我回来了。”
☆、75山长水阔知何处
“这么说……那封休书不是你写的。”
青容皱着小脸窝在韩子璇怀里;声音有些许的犹疑。韩子璇勾了勾唇角,收紧了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深深吸气,只觉鼻息间溢满了淡淡的香气,“我怎么舍得写那伤人的东西;娘子可莫要误会我。”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有些痒痒的。青容眸中闪过气恼之色;身子使劲向外挣了两下;面上却不禁荡起一抹晕红;“可那字迹明明是……”
“伤了娘子的心;是为夫的错。”韩子璇打断青容的话,轻吻密密地落在她的发间,“为夫今日见到娘子;可是满腹的欢喜,难为娘子如此挂念……”话说到一半,生生的顿住。
青容听他语句中带着微微颤音,似喉中压抑着什么一般,心下担心,哪里还顾得上纠缠休书的事情,“你原先的病又犯了?听说你后来又受了重伤,那……”
话未说完,唇上却是一软,清苦的药香霎时溢满齿间。青容只觉脑袋又向枕间沉了沉,脸被轻柔地板过,软滑的舌灵巧地钻入自己口中,极尽缠绵地深吻,犹带着一丝血腥味,仿佛要将她胸腔中的空气都抽出来一般。她睁大了眼,随后却又不禁有些昏沉地半敛了眸子,眼前的男子,脸那么苍白,好看的眼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还有那略微急促的呼吸……
“娘子……”
耳畔传来喃喃的轻唤,声音带着魅惑低哑,变得火热的唇沿着她的脸颊向下滑去。青容忽然觉得心中一酸,不知为何,眼底涩然又要落下泪来,那只想去推开韩子璇的手,不自觉地揽上了他的肩。
修长的手指若轻若重地从她背后缓缓地摩挲,悄然游移到腰间,片刻间,衣衫层层褪去,散落在一旁,室内温湿的空气透过里衣,似水滴落在肌肤上,却依旧抵不住男子几近半裸的躯体传来的滚滚热意。
浑身越来越热,像是一股烈火从心底燃了起来,直蔓延到每一个角落,青容忍不住低吟一声,脑袋如同灌了浆糊,晕乎乎的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将软弱无力的手抵上男子的胸口。她被吻得七荤八素,半分力气也使不上,又哪里阻得住他。韩子璇低笑一声,顺势握住那滑腻的小手将挂在肩上的最后一件里衣扫落,俯□去,低笑道:“娘子比为夫还性急……”
却见身下的女子霍然睁大了眼,紧紧盯住他的身子,水光潋滟的眸子中犹带着几分迷醉,更多的却是惊恐伤痛,哪还是方才意乱情迷的模样?他眸中微微一暗,抬眼向着自己的左肩。
韩子璇身为习武之人,身材匀称结实,皮肤白皙光滑,裸着上半身本是十分耐看的,可此刻青容的眼死死盯着他的上身,只见胸前手臂上横七竖八的有十几处伤痕,细长凌乱,像是剑伤,留着淡淡的疤印,大概是用了什么法子,给消去了大半痕迹。而两个浅粉色的伤疤,狰狞显眼地烙在左肩,一处接近心口,一处更偏上一些,却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明显,看来是伤口极深,疤痕也难以消去了。
“这伤……”青容怔怔地看着韩子璇的左肩,忍不住伸手去摸,可刚要触到皮肤,又像触了电一般缩了回来,一时之间千言万语哽在喉中,说不出话来。眼前忽然闪过楚墨清的脸,冷冷的目光,淡漠的表情,还有白衣染血的模样,与此刻韩子璇沉默的脸,交错着在她脑中浮现。
“无妨,都是些小伤。”韩子璇轻轻一笑,恢复一脸慵懒的模样,伸手拽过薄被给青容盖上,披上单衣,起身走下床,“娘子好好睡一会,为夫在厨房煎了药,这就去看看。”
青容看着他向屋外走去,也坐起身想下床,不知为何却又顿住了身子,只有些恍惚地看着那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终究是没有动。
韩子璇开门就见滟歌半垂着眸子站在外面,听到响声抬起头,看到他只着单衣的模样,眸中神色千变万化,似恼恨又似苦痛,最后只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子璇,怎么穿了这么少出来,你是吹不得风的。”
“冥隐回来了么?”韩子璇却不答,淡淡地扫了一眼空中的明月,目光中却隐约有丝忧虑。
“回了,身受重伤,不过没有性命之忧。”滟歌点点头,指着不远处的一间房说道:“林姑娘在照顾他,你若是不放心,就去看看吧。”
“不必。”韩子璇想了想,看着滟歌的脸,忽然笑道:“他与林熙月之间,倒是有些不寻常,借这个机会,让这木头得点甜头还是好的。”俨然一副要促成他人美事的促狭模样。
滟歌见他笑了,心口那股郁郁之气登时散去不少,眉眼也柔和下来,正要说话,却见韩子璇脸色一肃,认真地看着自己,轻声道:“滟歌,你将青容毫发无伤地送过来,韩某心中很是感激。旧事无须再提,青容身上也没有你们圣教想要的东西,今日便当我欠你个情,改日必报答你的一番苦心,请你……莫要把主意打在她身上了。”
说罢,也不等滟歌说话,转身向着厨房的方向走去,留下面色苍白的滟歌愣愣地站在房门口。
“子璇,你……你伤了脸么?”
滟歌忍不住开口,语调微颤,声音却是极低极细的。韩子璇听了,脚下微微一顿,却没有回答,只瞬间,又如没有听到一般,几步消失在拐角处。
滟歌咬了咬唇,眼中有几分伤痛愤恨,深深地看了紧闭的门扉一眼,也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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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庄园建在城西一片果林中,庄园的主人是个珠宝商人,在灵城有些威望。偶尔,庄子中也会来批兵士,简单的搜查几圈,说是前阵有刺客惊了契卓来的贵客,城中戒备森严,禁军拿着令牌搜寻可疑的人物,可是显然,庄园的主人和这些军士们有些矫情,搜到这里,总是不甚仔细。
青容听着滟歌的交代,每日只呆在小院中,从不乱走。这院子十分安静,她每日却睡的不安稳,早早的起身,便去韩子璇的房中看他。他起得更早,经常是靠在软垫上,手中拿着书卷在读,微微蹙着眉头,神情认真纯澈。青容第一次看到,讶异得说不出话,却见男子抬头,对着她露出一个邪魅的笑,说道:“娘子可来了,为夫想得紧。”她听了脸红,不过心却放到了肚子里,还好,的确没有伤到脑子。
冥隐高烧了两天,直到第三日的午时才退烧,林熙月日日在他房中照料,双眼通红,憔悴的厉害,见到青容却依旧强打起精神,追问休书的事,青容瞥了眼床上面色苍白紧闭双眼的冥隐,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说是误会,林熙月胡乱听了,又着忙地赶去厨房煎药,青容苦笑着看她忙碌的身影,心下却隐隐有些释然。
冥隐养病的药材,都是那庄园主人遣了下人送来的,可韩子璇的药,却是要滟歌隔几日亲自出去抓。滟歌时常易容成不同的模样,买回药材熬制,也从不经青容的手,更不叫她端给韩子璇喝,青容心中担忧,和她说起,她也只冷冷地说道:“这是韩公子的意思。”而韩子璇,也只笑着搪塞她,说那些个苦药会熏丢了她身上的香味。
于是,青容每日去了,便陪着韩子璇读书。以前在雾幽山,蒋文之总是有说不完的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