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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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盏灯-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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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只觉得张口结舌,甚想打断他这说不上有半点不得体不自然或者不诚恳的病人对医生的感谢,却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

这是自己病人。

很难早期发现的疾病因为一个不幸的车祸意外被自己发现,既而在自己最出不得半点意外时候,没有把这个棘手的手术推掉,之后,手术成功,他这个患了那预后通常并不好的病的病人,如今,属于那很幸运的少数。

说起来,倒真是有足够的理由照单全收他的所有感谢。

只是。。。

只是自己的身边,陪自己买衣服挑领带打领带的人,原本是‘病人家属’。

不不,当他是自己病人的时候,她其实已经不再是‘家属’。

他的真正家属是别人。

那么又尴尬什么?

只是。。。

周明的思维在第n圈地鬼打墙地转着的时候,秦牧的母亲已经过来,双手握住自己的手,热泪盈眶地反复说,〃您这真就是恩人〃…………这让他越发局促,除了十分套路地说着,〃工作,这只是我们工的作〃之外,实无它词。

直到秦牧微笑着搭着老太太肩膀,对他说,〃那,周大夫,我们先走了,不多耽误您。改日要专门去拜访致谢。〃

他居然都没有推辞。

只是愣怔地瞧着他与老头老太太走远,消失于商场的人流之中。

〃周明,还要不要继续买?还是已经够了?〃

身边,谢小禾抬起头望着他。

〃啊?〃周明呆了呆,才想起来,方才是已经买了合适的衬衫领带,可以应付过几天讲课的‘正装’要求了,只是原本说,既然来了,有她这‘参谋’,干脆多买几件,等请客酬谢时候,也比较划算。

〃喂,〃吸了口气,笑了笑,〃碰到的那是我昔日的情人,为什么你比我还要失魂落魄?〃

〃我。。。〃周明再度脑子短路。

〃好吧。其实我也失魂落魄。〃谢小禾耸耸肩膀,自嘲地笑笑,〃而且为了努力摆出不太失魂落魄的样子,简直真气大伤近乎灯枯油尽几尽要吐血身亡,〃她说到后来,眼圈已是红了,不等他答,快步往外走,边走边道,〃没有力气再继续但当造型参谋。〃

她走的很快,周明过了几十秒钟才反应过来,提着方才的大包小包努力跟上,不断地对他与她之间的人说‘劳驾’‘对不起’,终于在这相当拥挤的商城内一直没有跟丢了她,在商场门口,拽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转头来,已经是满脸眼泪。

〃你该跟他一解释下。。。〃

〃解释什么?〃

抬起脸看着他。

〃以什么样的身份和立场呢?〃

周明动了动嘴,却没说出话。

是的,即便在两年前,她其实也并不是他的‘病人家属’。

〃但是,〃他皱眉,〃你说,你最近也才知道,事实并不是从前以为的样子。〃

〃事实到底是什么样子?〃谢小禾轻轻摇头,〃我从前以为的‘事实’并不是事实,他跟我交代的过并不是事实,那么到底事实在哪里?我该信什么?〃

〃你可以。。。可以跟他问清楚。〃周明想了想,颇认真地道,〃他可能确实有苦衷,也可能当初难走出来的情势如今已经不是问题。〃

谢小禾呆呆地站着,过了好一阵子才道,〃坦白说我真想跟他问清楚,自从得知事实并非我所以为的事实那天开始,就反反复复地在脑子里挣扎搏斗,我也确实都走到了他面前了,可是〃惨淡地笑,〃我也不知道,怎么话到口边,就是说不出口。…………想来想去,无论原因是什么,互相放弃了,这是最不会假的事实,在那么相爱的时候尚且为了不知是什么的原因而能够放弃,又怎么有信心在已经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对他,他对自己又是什么样感情的现在,再去追回来?而且。。。〃笑着叹气,脸上的神情有些滑稽,〃而且这么‘凑巧’地碰见跟他救命恩人起逛店买领带,他这样的人,就算真如所说,以前确实有苦衷,以前难为的情势如今已经并不存在,在碰见了你我的今天,这又已经是新的难为的情势。解释得清楚么?解释得出所有的理由,又能不能真正解释得开心里的感觉?〃

〃可是你,。。。〃

〃谢谢你,周明。〃谢小禾用自己的袖子擦干了眼泪,努力冲他笑了笑,〃谢谢你把我当朋友,没有因为我胡来而讨厌,没有因为我发疯而躲开我,帮我走过来这么挣扎,痛苦程度几乎不下于当初失恋的这段时间………别担心我了,我想我不会再颓废胡来。〃

〃你确定,你。。。不要去追回来?〃周明望着眼睛问。

谢小禾摇头。

〃我承认还是难过。看见他心里都会疼…………呵呵,是很真实的痛觉,周明,这究竟是什么医学原理?〃她笑,掠了掠额前的碎发,〃但是,我确实没有信心和勇气,再去探寻什么事实,给自己个重新开始希望了。〃

〃真确定?不要去跟他解释今天,也不要听他解释从前?〃

〃喂,〃谢小禾苗皱眉,失笑道,〃我想他不至于为了前女友去恩将仇报,记恨你的。〃

〃我现在不跟你开玩笑。〃周明极认真地慢慢说,〃谢小禾,我现在说的每个字都是我自己想明白想清楚了,很确定的…………我想我喜欢你。我。。。确定我喜欢你。〃

谢小禾缓缓抬头,才要说话,手却被周明握住,

〃假如你确定你真的没信心再追回过往,而他带给你的只有疼的感觉,每次再碰见,再提到,都只是会疼会要哭的话,那么,努力放下吧。〃

谢小禾愣怔地望着,半晌才道,〃你,你不是。。。〃

〃不是同情,也不是冲动。〃他很肯定地答,〃我本来也对我自己说,我没有对你别有所图我只是把你当朋友。可是我想,我可以说我八卦的同事抽风,但是不能骗自己。我。。。我在骂同事神经病之后,很认真地问自己,为什么特别惦记你,为什么放不下担心,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会想跟你讲,为什么连买件衣服买个领带都要找你一起,为什么方才对着秦牧会觉得那么尴尬,只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很高兴很自在,因为我喜欢你。〃    



已经是深夜。

路上的车很少,待出了城,就更加空旷。傍晚时候曾经起了很大的风,这时完全止了,空气很冷冽,但是很静,天上没有一丝云,如勾的月亮,清晰明亮。

秦牧很好地保持着车速,任其他在夜间飙到了限速俩倍的车子,从旁边飞驰而过。一辆放着很震耳的音乐的野马经过他旁边的时候,一个半醉的女孩子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染得火红的头发飘飞起来,冲着秦牧大声喊,“喂,这么好的车,为什么开得象蜗牛爬!”

然后,那车里的另外几个年轻的孩子,又叫,又笑。 

秦牧皱了皱眉,换了条线,猛地加速,甩开了那载了醉酒孩子的车。

谢小禾抬眼看看他,想要说话,又低下头。

从11点整接到他的电话说想跟说几句话,到接了她,到现在,1个多小时的功夫,他一直并没开口,她便也没有问,他和之间是这狭小空间之内静默的空气。

“可不可以放点音乐?”她问,随即又摇头,笑,他的车子,就是交通工具,就如同他的房子,只是晚上用来睡觉一样,通常不会具备主要功能以外的,别的人会有浓厚兴趣的其他附加。

他伸手打开了cd。

极好的音响效果,只碟子,该是有了年头,才不过4分钟的地方,便有些卡。

“这碟你一直没拿出来换过?”她失笑,正想故作轻松一下,打趣他的公务繁忙缺乏生活情趣,只是突然想到,他的车子已经不是从前那台,这碟并不可能是他‘忘记’了取出来。

是些很老的歌。太熟悉的旋律。

曾经记得住所有顺序。

那碟在yeserday once more那首的时候,再次卡住,有点刺耳的噪音,然后,弹了出来。

她伸手将那碟拿出来,把cd机关上,仔细地瞧了瞧,

“很多划痕,这张要不得了。换张新的吧。”

“我本来也不需要听音乐。”

“别人也许会想听。。。”

“如今,”他淡淡地道,“坐在我车上的人,通常都是要服从我习惯的。”

这并不象他会说出来的话。

她缓缓伸手,轻轻触摸他已经花白了的鬓角和比从前更清瘦了的脸颊,

“终于做到这步,真是辛苦。”

“为什么说,‘终于’?”

他的声音,略微沙哑。

谢小禾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为什么说‘终于’?”他再重复,略带茫然地道,“我一直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明确的,想要做成什么样子的目标。”

“小禾,其实在15年前我不知道自己会去设计院还是去哪里,10年我前不知道自己会做蓝鹰的总设计师兼工程部总监,5年前我不太确定是否真的在蓝鹰这个对于非董事会成员也非万家人而言,近乎已经是巅峰的位置上坐下去,还是回到设计院。。。3年前我只想。。。”

他停了一会,减缓车速,下了主路,

“3年前我真的只是想,跟你结婚,有个'炫'舒'书'服'网'的家,每天早上没完全醒过来伸手就能摸到你的头发,睁开眼就能看见你在旁边,随时会钻过来跟我耍赖。”

谢小禾闭了闭眼。

路边已经是一个个新的住宅小区,很新颖别致的设计。这里从前,曾经是一片晴天暴土扬长,雨天泥泞的工地。

“这里所有的小区基本都曾经是蓝鹰的工程。我后来买了一套,”他开进一个小区的院子,“可以看得见那个游乐场。”

“就是。。。我认识你那天,你们就在赶的工程?”

秦牧点头,“那其实是相当棘手的一次,我从d城特地赶回来,是要‘救火’的。”

“棘手的原因里面,”低声道,“包括了。。。几个在事故中受伤的工人,包括了你们在竞争另一项工程的过程中,需要在公众面前保持形象,对吧?”

秦牧苦笑,在一幢4层公寓楼前停了车。

他熄了火,靠在座椅上半晌才道,“那几个工人中,有一个还是孩子。不知道你还对他有没有印象。。。”

“王英强。”谢小禾静静地道,“我以前资助过的那个学生。”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秦牧的身子略微颤了颤。

“他死了。。。”

“知道。”

“什么时候。。。”

“他死后不到个月吧。”她扯了扯嘴角。

“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起过?”

“当时你身体状况很糟,情绪也不大好,我当时想,应该是那个工程压力太大的缘故。”她的目光落在车窗外无边黑暗中,“我当时听说他自杀的消息时候当然很吃惊,但是自然不会跟你讲。毕竟他也是跟那个工程有点关系,我怕你想多了,更对身体不好。再之后,我得知他一开学就受了处分,原因。。。原因跟那个事故有关,就。。。更怕你知道。那阵子,你情绪不好就肠胃痉挛。”

“其实。。。”秦牧垂下眼皮,“那一阵最大的担心之一,就是你会知道。。。因为,因为他受的那个处分,非但跟蓝鹰相关,其实。。。”

“秦牧。”谢小禾柔声打断他,“让你会难受的事情,不要再提起了。其中缘由,就算当时我没想到,现在也能想出个大概。”

“那么,你。。。”

“如今,我完全理解。你可以选择更宽容一点,但是不宽容,也自有不宽容的道理。”

“假如是当时呢?”

“当时?”谢小禾笑笑,“当时他的死让我难过,但是真的,我脑子里更多记挂的是你的不'炫'舒'书'服'网',和怎么千万别让你不'炫'舒'书'服'网'。。。我根本不会去琢磨,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车停在楼前,秦牧却动不动地坐着,车里很安静,静得只有他和她的呼吸。

〃小禾,你喜欢周大夫吗?〃

他问了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

谢小禾怔怔地望着前窗外,楼前已经掉光了所有叶子的树的枝桠。

许久之后,她点点头,低声道,〃是啊,如果。。。你误会我已经和他在一起,怎么也不可能再约我出来。可是。。。〃

〃你不会。〃他微微抬头,〃如果你已经和他在一起,你不会再那么看着我。你不可能带着还没有放下的过去做别人的女朋友。〃

谢小禾的眉头跳了跳,扬起下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放下,你怎么。。。〃她努力想笑,眼泪却从眼角渗出来。

〃小禾。〃秦牧将手覆上了她的。

他的手还是微凉,从前,他每次去握她的手,她都会将他的手抓过来,努力想合在自己温热的双掌之中,只是她手掌纤小他却手指颀长,盖不住,她就再把脸颊蹭过去,常常,就是他轻轻抚着她的额头鼻子下巴,然后,吻了下去。

曾经有过多少次由手指的碰触而最终至缱绻纠缠?

谢小禾慢慢地伏下身子,将额头贴上他的手背。

〃为什么这个时候找我?〃

她低声地含糊地问。

秦牧抚摩脑后的头发。

〃为什么这个时候找我?〃

她再问,已经哽咽。

秦牧闭上眼,低微地叹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我?〃她猛地抬头,满脸地泪,〃既然找我,既然已经没跟许菲菲一起,既然知道我也还没放下过去,你干什么要问我喜欢不喜欢别人,你怎么不抱我,亲我,让我跟你回家?〃

秦牧的手停在她颈后,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这样的目光,让她蓦地觉得心口如同被摘去了什么一样地疼痛,她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眼泪不停地涌出来。

〃还回得去吗小禾?又回到哪里去?小禾,如果我说我带你走,你还能信我,跟我回家?〃

他的声音忽然让她有种从所未有的陌生,而透过眼泪,他的脸也有些模糊,她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他似的,却又停住,微微地发抖,终于,颓然地垂下来。

就在这个瞬间,那些尽了所有的努力压制在心的最深处的许多画面,突然如决了堤般地,混乱无章地奔涌而至眼前,这样措不及防,让胸口紧得仿佛窒息。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肩膀,向着远离他的方向缩了缩身子。

多少次克制不住地忆及从前的时候,总是那些缠绵的温柔,纵然已成为过往,曾有多少甜美,便有多少凄凉,但是,却都不是这时,再度将最不能,不敢回首的过往置于眼前的时候,这样的怕。

她的生命里,并不曾有过这样的怕。

生身父母的早逝,毕竟只是个故事,得知这个故事的当时,爷爷紧紧握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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