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周明点头笑,“以后随时可以率领你吃好喝好。”
“啊?我。。。”谢小禾猛地抬头,结结巴巴地道,“我,我。。。”
“谢老师,不过是吃饭。不用签卖身契的。”周明叹气,“谢老师吃嘛嘛香,而且从来不吝赞美,跟你吃饭帮你点菜,太有成就感了。而且提高食欲。”
“哦。”谢小禾低头,却不敢面对他的目光;周明说得甚坦然,而那卖身契三字,却让蓦然又她想起来那个称得上自己28年来最胡闹的晚上,那个吻,恣意任性,他的震惊之后的容忍平静和不放弃的关心回护劝说安慰。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街灯亮起来,路上一如既往地拥堵,周明随口地跟她讲起这些日子林林总总的杂事;他去曾经‘下放’了2年带住院医培训的医院所在城市开会,遇见老熟人,被硬拉去打球吃饭喝酒,菜不算精致,酒也是普通酒,但是真正是喝到了一醉方休,心里甚开心,
“我后来想,为什么那么高兴?”周明微笑道,“大概是因为,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他们的煞星,说话直接要求太高………我都觉得自己完全以北京最高水准的医学院带教要求来带当地医院的住院医,也指摘主治医,有点要求过高,但是习惯了,常常就忘记了调整。。。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应该是讨厌的。。。可是居然把我抓去吃饭喝酒,点点根我说,我走之后,谁谁怎么样,谁谁谁又怎么样。。。他们动辄习惯说,周大夫在这儿的时候,怎么怎么。。。我得承认,我心里特高兴,还有点得意。不被人讨厌甚至被人认同的感觉,真正是的不错。”
周明说到此,略微地有点不好意思…………那一瞬间,居然有点腼腆神色,谢小禾不自觉地笑了,方才尴尬不知何时已经渐去,她瞧着他,“不至于吧周教授?是没自信呢还是矫情?你难道不是从来都很被认同?”
“什么?”
“那就说出来让你更得意高兴一点,”谢小禾微笑,“你是唯一一个陈曦嘴里的老师。我基本可以百分百地确定,当她说‘我老师说。。。’的时候,一定是你。这丫头从来无视尊长,很喜欢的老师也就是小张小王,老李老刘,而且多有并无恶意的揶揄玩笑,对你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由那个变态变成了‘周老师’,跟人说起来‘我老师’如何如何的时候,那是很骄傲的。”
周明愣了愣,随即脸竟然有点发红,咳嗽了声,“这个。。。这个,被这么直接地夸还真。。。”
谢小禾哈哈大笑,“你真不知道吗?不是故意谦虚,引来说遍吗?”
周明坐得僵直望住前方的路,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承认,其实是最近医院一系列人事变动,心里多多少少也还有那么一点。。。别扭。大概,比别的时候,多需要一点认可。”
谢小禾静静地瞧着他,他脸上并没有丝毫掩饰慨然和那一点点不经意的失落,忍不住想伸手握下他手,终于动了动手指,还是放下了,却听他已经说起来最近行政工作的交接,尤其是因为种种完全可以理解的原因,由主攻肝胆专业转主攻胃肠专业…………他感慨地笑了笑,说起来离开最受瞩目也代表了普通外科学术最前沿的肝移植方向,以及真正将许多曾经觉得太沉重太麻烦的行政担子交接,原来也还是有一些惆怅。即使是早已经将得失想明白,将道理想通透。
她不知为何心里觉得有些酸楚柔软,心思飘飞回了初识他的时候,然后是那段,无论对还是对他,都颇不平静的日子,那些波折,那些风雨,那些自己的别人给的压力。。。以及,那个时候,心里的委屈,和努力地压制了这些委屈,人前的坚强。
然而,那个时候,纵使和他连至交也算不上………只是比做医疗访问以及追踪医疗丑闻的记者和被访问的专家以及被调查的嫌疑人,比算不得病人家属‘家属’和病人主治大夫之间多了点什么的那种。。。或者不能说是友谊,却是十足的信任。他们却知道对方委屈与坚强,深切地知道。
她渐渐地已经忘记了在初听见同事说周明找时候的紧张忐忑和随即暗自对自己说要保持距离的决心,小牛肉确实是从未尝过的超赞口感,而周明烤肉的火候更是恰到好处;她没有注意吃了什么样配菜又喝了什么酒,只知道菜很美好酒也很香醇,而她跟他在一起,有那么一种特别笃定的踏实放心。
当他并不太让她意外地接着医院电话需要回去看眼一个正从某急救中心送向第一医院需要紧急会诊的高龄病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很‘理当如此’地觉得她会陪他回到医院的时候,她也并没有提出自己打车回家,只就坐在他身边,安静地听他讲电话,跟着他回了医院,看着他进入工作状态,他很自然地把办公室的钥匙交给她,说,不出意外应该就只是不超过1小时会诊,这方面的手术,如果值班医生做不了,也会是凌远来做;她也就应了,看着他换了白大衣,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往急诊快步走去。她坐在他办公室里,那些往事,再又回到眼前,怔怔地想着这个人,这个人的强悍和脆弱,这个人甚简单的开心与不开心,心中时而怅惘,时而柔软,又有着某种酸楚。
他回来的时候,她正随手翻着本书,他进来摘下口罩脱下白大衣,微笑问,“是送你回家,还是。。。你有没兴趣看场电影?”
“周明。”谢小禾站起身来。
“什么?”
“我想,我跟你非但说不出半句假话,也说不出半句敷衍的话来。”她柔声说,叹了口气,“多谢你把我当朋友,对我这么好。。。可是,我想。。。我们年纪都不小了,真的不是,”她咬咬牙,低头看着地面说道,“不是刻意享受暧昧的时候了。”
“我没有暧昧。”周明平静地道,“我说了,我喜欢你。我也并没有想享受暧昧。我只是跟你一起很高兴,而且许多对别人说不出的话,就可以对你说出来。而且我觉得我不是自作多情,你也并没有讨厌我。你也并没有觉得跟起无聊乏味。那么,你既然已经让自己走出来往事,既然你都可以接受跟从前并不相识的人相亲……………至少也可以把我作为并不比相亲对象差的一个男人吧?还是,我真的客观条件太差?”
谢小禾心里越发柔软,而又同时越发的黯然,她低头望着地面,在他走过来想要握她手的时候飞快地缩回手,倒退一步,抬起头,眼里却微微红了,
“周明,我不会跟你说假话,”低声道,“不,对我而言,你不是客观条件太差,而是。。。”叹气,“过于地好了。我没发让自己相信,自己还有这样的运气,可以有个你这样人来。。。相爱。”皱眉,“不,我不想再冒险了。我想踏踏实实地慢慢喜欢上一个人,然后让父母满意,然后结婚,养孩子,就这样。”
“不踏实?”周明皱眉,“我有什么可危险的?或者,你觉得我无法让你父母放心?因为我有历史问题?”
谢小禾抬头望着他,“我不想跟说半句假话。是的,我想找个让我觉得没有能力再让我难过,让我家人担心的男人慢慢地把这辈子走完,你不行。”
周明只瞧着她,很长一段时间不说话,然后,再度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用了点力气,她没有挣脱掉,恼火地抬头,“你干什么?”
“小禾,你说跟我不能说假话,”周明平静地道,“那么,你是不是喜欢我?喜欢跟我一起?”
谢小禾转开头,并不回答。
“你不觉得这种思维毫无逻辑,十分自私?”周明握着她的手,“因为你在一场很投入的感情里痛苦了,为了你和你的家人,居然就要骗一个无辜的倒霉鬼来完成任务?”
“我。。。”谢小禾语结。
“不会。你根本不可能做到,又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周明加重了语气,有点无奈,又有点恼火,“如果你能喜欢上任何一个现在你觉得陌生也并无感觉的人,到喜欢的时候,又怎么会没有再痛苦的危险?你觉得危险,难道不是因为已经。。。喜欢我?”
谢小禾张口结舌,半晌,终于甩脱他的手,垂下眼皮,复又睁开眼睛,终于是望住了他说道,“好我承认,我跟你起,有很多开心。是,十分开心,但是,”苦笑,“我还没有那么矫情…………周明,这样说吧,我还没有喜欢你到那个程度。。。”
“什么程度?爱?结婚?”周明并不意外,“并不需要现在就到那个程度对不对?”
“没有到,”谢小禾咬咬牙,字字清楚地说道,“没有到为了喜欢你,跟你一起,让他再多一点自伤的程度。是我觉得跟你一起很好,又觉得居然有你这样的人说喜欢我,命运未免好得离奇,可是,固然我已经放下从前,也永远没有可能再跟他一起,但只就因为我明白,假如我选的那个人是你,就会让他更多一重自否定,更多一点自弃,我也不忍心。是,这才是。。。我宁可跟现在相处起来乏味的人慢慢努力培养感情,也想躲开你的原因。”
说罢,谢小禾有种石头落地轻松…………固然随之而来是层浓重的失落,她扭头望着漆黑的窗外,仿佛等着某个判定那样等着周明的反应,应该是愤怒?又或者是受伤?再或者,他觉得莫名其妙,犯了文学女青年的毛病?
“我没有听明白。”
谢小禾万万没有想到,周明的反应是这几个字,而随之,是真正迷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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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她愕然地望向他。
“我不明白你说的这个,”周明皱眉,越发迷惑,“他如果还想挽回,你又无论如何不能跟他一起,你是做尼姑还是去投河,又或者嫁给任何一个人,伤总是伤,既然你已经不管了,那多点少点,有什么区别么?质变都变了,你非得要纠缠量?”
“周明!”谢小禾足足怔了分钟,然后有点气急败坏地道,“实话实说很好,可是,你能不总是把铲子叫做铲子吗?”
“我。。。”周明停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道,“我是觉得,你如果烦我就罢了,可是,谢小禾,你能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吗?自己已经做不到事情,再内疚再难过也对别人无补,我真就是看不得你这么个本来不该如此的人,这么没完没了,反反复复。”
当然跟我有干系
平平凡凡三岁生日的早晨。
谢小禾醒来,听了听隔壁还没有什么动静,自己爬起来快快地洗漱了,热上牛奶烤了吐司,见做了俩儿子游戏厅的客厅里已经挂起来许多彩色的气球,墙上挂了平平凡凡生日快乐的字样,两张小桌拼了起来,上面摆了多小孩子的零食,而屋子的一角,周明正低头在一个已经包了喜洋洋图案的包装纸玩具盒子上,打一个宝蓝色丝结。
“用不用这么隆重啊?”谢小禾走过去,递给周明涂好了果酱的吐司,“一大早下夜班回来,觉不睡饭不吃地当二十四孝老爹?”
周明接过去,狼吞虎咽地几口完成任务,继续布置这间本来已经被玩具占满的客厅,一边说道,“一岁时候赶上抗洪你上一线了,俩岁时候我在外面做培训,爸爸妈妈唠叨几次了。。。这回赶上南翔陈曦也在,既然借机会请了这么些人要热热闹闹庆祝,就喜庆点儿,象样儿点儿,爸爸妈妈也高兴。”
谢小禾乐了,“爸妈趁着他们在要大张旗鼓地给平平凡凡过生日,恐怕还有由头吧。”
听到这儿,周明停下手里活,认真道,“前两天忙。还没来及跟你说。妈那天犹犹豫豫地跟我打听我们医院生殖门诊专家,问我说有没有很熟悉的同学,可以先咨询下。。。。。。”
谢小禾愣怔地道,“不至于吧。而且,我那天说起来,小南还说,心理还没有准备好啊。还赖到我们儿子们头上了,他说看见小孩这么精力充沛,觉得不寒而栗。。。”
“妈说陈曦的意思是,他们不是不想要,他们一直在努力。妈挺担心,但是陈曦没有细说,妈怕真有什么问题,没有再敢问了。”周明说道,“我是有个同学现在是搞不孕不育的专家,不过也不是特熟。。。”
“等等。你先别管这事儿”谢小禾皱眉道,“我觉得不对。他们俩四处玩儿得欢乐得紧,从来没有提过要娃的事儿,绝对不像我那帮求子心切的同事,怎么变成一直在努力了。。。”
“妈说。。。”
谢小禾摆摆手,掏出手机拨了陈曦号码,如她所料地拨了几遍才听见迷迷糊糊声音接起来,
“这么早干嘛?”
“好像是答应了我妈,来给我儿子过生日的。”
“不用这么早吧。”陈曦叹气,“给你儿子准备双份礼物,四份礼物好不好。邀请那么多小朋友,吵吵闹闹,我就怕小孩子在脚下跑来跑去,总是很有踩到个恐惧感。。。我赶你们结束去不行吗。。谢南翔先去,他先去。。。”
“作为一个一直在努力要宝宝的预备役准妈妈,”谢小禾似笑非笑地,“难道不是想起来小孩子就喜欢,就喜跃,就想抱抱亲亲?”
“去去,谁是预备役准妈妈。。。你们超额完成任务,我们感谢你们!”陈曦说着打了个哈欠准备挂断。便听谢小禾道,
“你一直在努力,没有结果,你姐夫,你老师,受他丈母娘委托,给你联系专家准备咨询呢。。。”
“我靠!”陈曦下醒了过来,“不会吧?!”
谢小禾挑起眉毛,“你老师多么实在,多么认真负责的人!更何况是丈母娘委托了。”
“搞没搞错啊?”陈曦捶床,“你看我像一直在努力吗?”
“我看也不像,”谢小禾微微笑,“但是谁跟我妈说的,难道是小南?你们俩没有统意见?还是他单方在努力。。。”
“你是已婚妇女不是。。你儿子是你生得不是。。。这有单方努力这么说吗?”陈曦呸了声,“老头老太太们最近都很无聊,整天唠叨唠叨唠叨,我妈电话里唠叨,这次回来,他们起合围唠叨,我妈还玩儿悲情,说岁月如梭,现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你就来个更悲情的?”谢小禾没好气儿地道,“堵他们的嘴?”
“我像党中央毛主席发誓,”陈曦做起来,狠狠地敲旁边在电脑上改电路谢南翔,“起来起来,你跟你姐说,到底谁这么天才地说,给他们解释不想要娃是解释不通,干脆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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