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被半开的殿门吸引了过去,顺着光线传来的角度望去,那盈盈站立的是女子是——
无欢掩嘴笑了起来,眼见着国主脸上流露出失望伴着越发浓烈的期待的神情,可真是有趣的紧。而她身后是已经梳妆打扮得宜的扶风,她也微微露出笑容,对无欢说:“好了,别闹了,时辰已经不早了。”
今天是公主大婚的时间,国主发话说要扶风也一道过去。本来他带了扶风过来就是借着同去参加盛宴的名头的,扶风没有反对。因为她也存了要进宫看一看的心思,那里大概会见到不少的熟人,而且遗韵大婚,无论怎么说她也是要去的。好歹她顶替过她的身份做了一回短暂的公主,先想来那时其实也有不少乐趣的。许是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扶风现在行事中更多了几分潇洒,或者说任性。已经是末路之人,还有什么好过多的顾忌呢,到时化作一抔黄土,随风归去,便在无遗憾了。
她神情短时的恍惚了一阵,待到反应过来,无欢已经听从了她的话,殿门洞开。
国主惊愕不已:眼前是一身着浅粉色水袖束腰斜襟流沙衣的女子,螓首蛾眉,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原本受了病气侵染,她已是消瘦的多,如今这般打扮更是衬得腰身盈盈在握。而脸长因为上了些淡蒙蒙的胭脂,苍白少了,红润多了,越发的惹人心动了。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可见男人多是喜 欢'炫。书。网'女人修面装扮的,这样望之更加的心旷神怡,再来也说明了这女子是对自己有心,大大的满足了男人的大丈夫情结。而扶风自从与耶若相识,还未曾如此精心地装扮过,虽说今次是为了参加宫中的婚事,不好拂来了礼数。可这也足够让耶若觉得虚荣心被极大的满足了。方才还对扶风有所怨言的女子,这会儿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免得见多了她的形容,今后日日照镜便只剩下叹息。但是她们还是不甘心,同样是眉眼唇鼻,仅是微小的差别,怎么整合起来竟然会明显地分出了高下呢?
犹记得当时祭天之时公主认祖归宗,一晃不过数月,她便要出嫁了。想来帝王之家,岁时比寻常人家要更加寓意深刻一些吧,多少人注视着,多少人将未来投注在他们身上,也将他们的时间无限拉伸。
东琴此刻这真是热闹无比。宫女太监端着喜果喜茶,但凡是能用肉眼见着的东西都用来大红色的喜字糊上,生生添上了几分喜庆的模样。
乾龙宫,杨远有些担忧皇帝的身体,这脉象沉晦凝滞,可千万别在婚宴上倒下来啊!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清楚的,御轩帝当然知道杨远在想些什么,他对杨远说:“再去配些丹药来吧,这大好的日子,总要有些精神头才好。”
杨远不知如何反应,这阵子他已经大大违背了医德,一次次听从了皇帝的命令加重了药的分量,但凡是懂点医术的人都应该清楚,病入沉疴时用的提神的药不能多服,更加不能增重了药性,这等于是在间接地害来了人的性命。而这人还不是别人,而是东琴的御轩帝,他是东琴子民的主啊。只是如今万民瞩目的时刻,皇帝必须是神清气爽地出现自众人面前,他还要亲手将自己的女儿交到北瑟王手中,这种时刻无论是作为帝王还是一位寻常的父亲,他都不能带着病态。杨远能够理解,因此也更加痛苦。就像是明明知道那是毒药,但形势逼迫下只能任由毒从口中入,一路穿肠破肚,毁得人面目全非,魂飞魄散。最痛苦的不是悲剧,而是明知会是悲剧,还是不得不照着既定的剧本一点一点演下去,看着它在眼前幻灭。
吉钟三振,御轩帝自乾龙宫出,上鸾车,西行去往清华宫,那里已经被赐予了遗韵公主。也因此成为了遗韵出嫁的地方,也是宴请各方贵使和皇亲国戚的地方。
扶风看着清华宫的赤金隶书,思绪中飞掠过那位曾经住在这里的皇后,与她照面的机会并不多,而且也因为遗韵的关系对她多少有些敌意,只是如今站在这辉煌的殿堂之中,看着属于她的痕迹被全部抹去,她也生出几分怜悯。曾经皇后在这宫中想必也是留下不少回忆的,或许她当年也是个心思单纯期盼夫君临幸的女子,只是宫中权力纠缠着她,让她不得不将心思打磨得刀枪不入。女儿家生来的柔性子,只是往往是情势不饶人,非要将人逼成心肠硬冷的另一个自己。
忽然扶风觉得手上多了几分暖意,不知何时耶若已经将自己的手覆上,宽阔的手掌将扶风的整只手都收拢在掌心。而他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听着内监通禀:“西弦国主驾到——”扶风侧脸望了望耶若,发现他其实也是生得极好看的,他的容貌更加柔和一些,笑的时候眼角钩成一条细线,说不出的迷诱。与宫殿就隔着一个转弯,耶若忽然低头侧耳,咬在扶风耳边说:“方才你是在偷看朕吗?怎么样,是否觉得朕风流倜傥,于是倾心于朕?”
扶风顿觉无力感四海蔓延开来,她发誓方才她的所有想法都不是真实的,她怎么会觉得他好看呢。她学着他挑眉,侧脸回道:“我是在看你这张脸有什么好的,怎么会荼毒了那么多良家女子呢?”末了,她还做出一脸鄙夷的样子,啧啧有声:“也不怎么样啊,若说这世上有权有势的美男多的是,我瞧着北瑟王模样也是够销魂的了,他勾上公主美人,那就是不必说的天作之合;你西弦国境内不也是有大国师那妖人在,他虽然心地不咋样,但至少于相貌上也算是也上品……”与无赖交手要做出比无赖更无赖的样子,这样才有半点取胜的可能,扶风与耶若相较了这段时间,终于领悟出这个道理,于是明里暗里运用得甚是痛快,简直已经到了不用经过大脑便能扯出一长串的鬼话,方才一言,迅速地从她口中冒出来,速度之快,思维是乘上了骐骥神马还是追赶不及。
蓦地一瞬间扶风觉得眼前晃过一抹黑黝黝的阴影,紧随而来的是漫天漫地的战栗感,自唇畔处流窜出冒着闪闪流光的电流一时间穿透了她的四肢百骸,这……这……秀眸似是要被那深邃如汪洋的鹰目吸了过去,竟是半点移不开眼光,只能感觉鼻尖相互摩擦时那种微麻的感觉,震得扶风一颗心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找不到存放的地儿。耳边传来含着笑意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如今这般,你觉得如何?”
笑声,不可遏制,耶若想他和扶风在一起似乎总是能够这样开怀,这女人最近是越发的放肆了。
扶风看着成熟稳妥,这于男女情事上却是个真真的小毛孩,耶若方才那可是夺了她的初吻!更重要的是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方才被耶若那一吻吻得心神混乱,现在回醒过来,才猛然发觉,这已经是在清华宫了!一干的皇亲国戚,一干的使节外臣,此时都瞪大了眼睛瞧着门口“放浪形骸”的这对男女,稍上一些年岁的,直摇头暗说:“世风日下,当真是世风日下了……”较年轻一些的还好,毕竟纨绔子弟在风月场上见惯了这种的事,自然要淡然的多,纯是看好戏地盯着这“勇气可嘉”男女二人。
清风何处与君归 卷二 离殇陌路风华展 第五十三章 天祭台 变故环生1
眼前这情景倒真教人不知如何是好,从来未曾在人前这样失仪的扶风,今次真是慌了手脚了。而耶若则是整好以暇地环手于胸前,他也不准备进去,似是打定了主意要看看这女人还能怎么样保持住她平日里的镇定,他想着:不能总教一个女人占了上风,那样也太污了自己风流的美名了。
座上一雪须老者问身边的人,他们是何许人。身边的人很是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略略有些讥诮:“你竟然不认识大名鼎鼎的西弦国主,喏,他身边的女人就是近日来被疯传的女子,说是名唤做清风,不久就要做国主的妃子了。现今看看还真是美人一个,难怪国主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是情难自禁……”他说着,很是羡慕地吞咽下了口水,对于眼前的绝色也是心生绮思的。
再旁边的某贵胄也嬉笑着说:“可不是,原先还在好奇究竟是怎么样一女子才能将风流教头——西弦国主收得服服帖帖,我还听说,皇上送去与他的百余名秀丽佳人硬是让他干干的晾在一边,我们当时还说他这是吊死在树上,荒废了整片林子。现今见到那才知道,这棵树也生得忒害人了一点,若换成是我,也会巴巴地被引了过去。”
雪须老者,很是不满地撇过头去,不与这群不学无术的小子们说话了。
这时候宫女引着一人过来,他隔了几步之外就已经见到这一幕,心想着他这兄长还是这样的不知收敛,就算是他不介意,可是他身边的女人要怎么面对尴尬的场面。他见那女子立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很是难以言喻,真如吞下一枚百味具备的果子,卡在喉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于是扶风口中的美男——白无尘,心生同情,他不自觉地快走几步,来到了绯闻主人公的面前。
扶风正犯愁之时,有人过来,她一看之下,心跳再度紊乱。公主大婚,竟然也请了他来吗,这尴尬的关系,这情伤之人,来到这里眼见着心上人嫁作人妻是何等的心痛。扶风不得不说遗韵心思之狠绝,这样决裂的作为简直是要在他心头上剜下肉来,可见的她确实是皇族的人,无情、决然,比一般女子要更甚些。
见是无尘来了,听他说去前日未竟的那盘棋局,耶若也收起玩心,顺着阶梯就着坡下台来。这西弦最尊贵的兄弟两并肩走在一起,说笑的模样,外人见之觉得情况超出想象。
稍有些资历的人都知道,二十多年前那一场宫廷政变,阙后还只是一寻常妃子,只因生了大王子,便荣宠优厚了些。而她也是个极富野心的女子,很快插手朝政,与当时的权臣赵怀遂暗中勾结,在老国主仙逝之后,一手祓夺了国母的位置,迫使她为国主殉葬。殉葬之风在白族掌政初期还是很流行的,当时族长仙逝的时候会指定一些宠爱之人与之同去西方极乐世界,白氏之人多是痴情种,历任族长皆有独宠美人,还有些愿意为了美人放弃江山的。因此说无尘的长情是有遗传的。可是白氏中后期,一方面国力渐弱,族长对族人的控制渐渐式微,而诸侯并起,族长妻妾之中多是诸侯亲族,殉葬之事也因此受到不小的阻力。因此也渐渐不复沿袭,等四国分裂之后更加是废除了这条杳无人性的条例。而当时的阙妃和赵怀遂掌控了朝堂和后宫,以强硬的手段重启了殉葬仪式,而且殉葬之人还是当时的国母白氏。消息在四国之间传开,引起了不小的争议。而后王子无尘得人相救,逃至当时白氏,被白灵收为义子,一场闹剧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因此可以说这两个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却背负着上一辈遗留下来的血海深仇,在诸多的戏文之中,这样的两个人相遇之后定是要轰轰烈烈斗上一斗,这才算是不枉司命神君精心安排了这场孽缘。但是使所有人大失所望的是这两人竟然隐隐有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这可不是有违常情吗?
扶风是不知道这层缘由的,她感谢无尘的到来,为她解了围。她看无尘几日不见瘦了不少,真可见这一战极是耗费心神的,听方时说算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但终究咸城是保住了,西弦的危机也暂时是解除了。结果不好不坏,但中间付出的代价又要怎么计算,朱城主和千万士兵殒命战场,此后咸城外三十里的地埋了数不尽的骸骨,夜半时分,魂灵同哭,百兽齐鸣,将是怎样一幅悲戚之景。扶风内心苦涩的同时灵台之上也渐渐清明起来,这乱世定是要有个终结,这样中原大陆才能重获了自由平和。不知为何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胸口钝钝地疼,仿佛是很久之前埋葬在那里的什么东西在渐渐复苏,她想许是蛊虫又不安分了吧。
这三人一闹,生生将喜宴的主角比了下去,旁人更多的关注就在他们身上。
红光突然从东北方向窜起,直上云霄,那吉庆的光彩引得宫外万民仰头同看,宫内的也有不少都出了宫殿,到空旷的场地上去观礼。听说东琴最高的祭天台上,四足青铜鼎里布满了灰褐、抹黑色的石粉,也就是这东西能够喷出火光,蔚为壮观。
礼官高声吟诵着祝贺的喜词,白氏留下来的名叫“神问”的习俗是,族长大婚时将由资深的礼官负责将男女双方的无量功德上达天听,然后族中最长者在九鼎之中插上三炷红香,若是烟尘之上,长燃不息,就说明这两人是命定的佳偶,他们的一生将受神的护佑,白头偕老。而这礼制却只有族长才能得到,寻常人若是妄图复制,那是必定要招来杀身之祸的。因为白氏信奉天神,原先是教众共聚宣导神学,后来势力逐渐庞大才慢慢演变为集神权王权于一身的白氏大族的。
而今御轩帝安排了这礼制,他是想仿照当年白氏的习俗吗?若是这般,那么现今站在祭台上等待天神赐福的两人是他心目中的四国大族长吗?
众人将眼光放在同在场的白无尘身上,虽说现在白氏溃弱,但毕竟还面前维持着,白族长此刻也在场,御轩帝怎么能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呢?顿时喧哗声一片,来 自'霸*气*书*库'四面八方的人迅速赶往祭台,皆要讨一个说法。
分裂已久的四国各自为政,虽然时有大大小小的战争,但总的来说还是能保持了平衡的,可如今东琴和北瑟若是妄图一举称大王,那其他人自是不会答应了。这其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西弦国主、白族长。在人流的围拱之下,他们也现身了祭天台。遥对着台上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的神问,下面有人发出纷乱的私语声:“想不到一个公主大婚竟然动用上了神问,这也忒是不合礼制了,御轩帝是老糊涂了吗,这一壁还有不少西弦和白氏的人,哦,对了还有南萧呢,怎么不见南萧有人来?”
“你还不知道呢,南萧国内发生政乱,王子天无绝忙着处理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有闲心来管这边公主的大婚。左右他也料想不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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