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你现在还在和藤真交往吗?”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不知说什么好。事实上,自从那次藤真负气而去以后,我一直没见过他。
“如果没有可能,白羽,要勇敢地说分手哦。”
我讶异地看着彩子姐,她的脸上,仍然是一副眼睛里含着深意的笑容。
“白羽,要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以后才不会有遗憾。”
我还来不及回答,宫城学长就笑呵呵地接过话来:
“是啊是啊,彩子说的对,我要和彩子在一起,以后也不会有遗憾!”
又听见纸扇敲头和学长“哎哟”的声音。
……
下了电车,天空竟然飘起蒙蒙细雨。我准备先回学校,然后直接转车去7-11。
又走进那条巷子,我下意识地寻找着什么。果然,在街边堆砌的水泥管中,那只瘦小的、全身乌黑的猫咪怯生生地趴在管口,喵呜喵呜地叫着,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蹲下身,轻轻地抚摸着它头顶的茸毛,脑海中浮现起那天的情景,好像又看到你慌乱地跳起来,微微涨红着脸说:“它长得,像你。”
我的眼睛湿润了,那时候的我们,那时候我们之间的感情,如今去哪里了呢?
小猫乖乖地受用着我的爱抚,时不时舔舔我的手加以回报。
雨越下越大,不断地有水珠顺着我的发梢、裤脚、睫毛、袖口滴下,有点冷。
忽然,一双大手伸来,一把抱起了管中的小猫;回过身仰起头,迷蒙的雨帘中,伫立着一个清癯高大的身影——我幻想的影像,竟然变了现实。
“白痴,想生病吗?”你皱着眉,瞪着我,腔调冷然。一边拉开运动服的拉链,把小猫放进怀里包裹着。
我摇晃着站起来,脸上不知是雨是泪,却忍不住笑起来:“怪物,你这个家伙呀……永远是……对猫比对人还好……”
你低下头,垂着眼睛。隔着雨帘,我看不清你的表情。
“猫比人好。”许久的沉默以后,你终于开口,声音却近乎苍凉,“它……它永远在这里……不会走……”
我怔住了,看着你一动也不能动。你抬起手,似乎想拂去我被雨水淋湿、贴在脸颊上的一绺头发,但最终,那只干净颀长的手停在半空,落了下来。你裹紧了猫咪,轻轻地走过我的身边,走出了巷子……
雨,兜头浇下。我如石膏像一般僵立,借着这天然的掩护任泪水横行……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不得你受伤,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无论如何对不起藤真,我都必须和他说清楚了。”我对自己这样说。
59
——你是蓝色,他是橙色,
你宛若深邃海洋,他仿佛温暖阳光。
只是不知道,自己,是游鱼在深海中潜泳,
还是飞鸟在阳光中飞翔?——
执手相看,泪眼相对,在冰释前嫌的唏嘘中,杯中的茶静静地凉了。
忽然门铃响起。
小泽妈妈起身去开门,走出几步,突然回过头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白羽,请不要让中村君变成第二个阿健。”
我恍惚地点点头。
一直以为自己该保护每一个爱我的人不受伤害,谁知这样的周全却反而导演了更多悲剧;因为我的心底,始终执着于一份情愫,从未改变,那么,再多给的机会也只不过是逃避的借口而已。
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就没有能力给别人带来幸福;即使明知是一种痴迷,也必须真正从心底放开才行。
我绝对不能重复,十六岁时候的软弱和怯懦……
那是一个太容易被感情左右的年龄。你那双忧伤的眼睛始终烙印在我脑海中,坚定了我要和藤真说清楚的意志;不能再骗自己了,其实心里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然而刚进7-11,我就残忍不起来了。
小泽店长热情地迎上来,看到落汤鸡似的我,不由吃惊而心疼:“白羽,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以后这样的天气就不必来了呀!”一边忙着叫人给我拿毛巾、热茶,一边握住我冰冷的手,不住地揉搓、呵气……
我和藤真的交往并没有瞒着小泽店长。她原本就很喜欢我的勤奋、踏实,自然大力支持,对我也更加好了,宛如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店员们私下说她是把握当准儿媳妇了。而今,这份厚重的温暖情谊反而成了压在心上的沉重负担,让我开口提出分手变得愈加艰难。
“白羽,你脸色很不好,别是淋病了吧。今天不用工作了,快回家休息吧。”她用干毛巾为我擦头发,关心备至。
“没关系的。您放心,我可以工作。”我固执地咬紧嘴唇,心里实在不想亏欠这位好心的妈妈太多。
看着我坚定的态度,她没有再坚持,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欣赏而敬佩地说:“好孩子。”
好孩子?如果她知道我心中所想,如果她知道我一开始答应和她儿子交往就是为了断绝对别人的感情,她还会这么认为吗?
……
我开始工作,疯狂地工作,头却开始眩晕,身上一阵一阵出冷汗,脚下软得好像踩了棉花……当我踮着脚,吃力地去搬一个放在最顶层货架上沉重的纸箱时,终于不支,眼前一黑,就向后栽倒了。
模糊的意识里,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后托住了我,另一只一把撑住了即将落下来的纸箱……
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四肢酸软,全身乏力,额上垫着一块湿毛巾。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自己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雪白的墙壁,橙色的长窗帘,昏黄的壁灯摇曳着幽幽的、柔和的光……床边的木椅上,坐着穿米色衬衫的藤真,大概是很疲倦了,竟然伏在床上、把脸埋在臂弯中睡着了。看着他栗色的头发、雪白的脖颈、微微起伏的肩,我怔住了。
似乎有感应似的,他动了动,醒了;迷蒙中,琥珀色的眼睛像笼罩着梦。
“你已经醒了吗?”他笑着,一边把我的被子往上拉,将我紧紧裹住,再把被角严严实实地塞好,又拿过枕头垫在我腰后面……他的笑容,依然有一份花样的羞涩。
我点点头。
“不用怕,这里是我家——因为你晕倒了,外面又在下雨,所以只好先带你来这里了,毕竟近一些。”
我又点头,勉强笑了笑。
“也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你家里打过电话,你妈妈让我好好照顾你。”
再次点头,他真是个细心周到的男孩子,我轻轻地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可能是淋了雨的缘故,你有些发烧。我刚才去附近的药店买了点药,吃下去会好些。我去拿给你。”
没等他起身,我本能似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藤真……”
他微笑地看着我,如天使一般无邪,这样的表情让我的负罪感愈加严重。
然而,你忧伤的脸庞又在眼前升起。我闭了闭眼睛,终于下了狠心,只求上苍不要让他伤心难过,我愿背负一切痛苦作为惩罚。
“藤真,那天的事……”
“那天的事都是我的错,”他急急打断了我的话,避开我的眼神,“我不该阻拦你送他回家,毕竟他是受了伤的……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白羽,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你相信我……”
他再度看我,用期待的眼神。
面前这位美少年略微有些憔悴,却如此紧握那单纯的希望,仿佛卖火柴的小女孩牢牢抓着手中的火柴,明知这美丽是一场幻象,却依然执着到近乎固执,这和他平日里的成熟冷静形成鲜明对比。正是这对比让我的心里更加难过。
“藤真,我……有些事……我想和你说清楚……”
“白羽,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他叹了口气,用近乎绝望的声调说,“你想说你无法忘记流川,想向我提出分手,对吗?”
他并不是第一次洞悉我的心事,我却如第一次被他看穿一样——始料未及而无所适从。
60
——因为太相像,在人海中一眼识出对方;
因为太相像,彼此吸引靠近,互相理解依傍;
因为太相像,曾经笃定地以为,这个人,就是今生唯一的对象;
还是因为太相像,瑕疵放大,成为无法逾越的墙,
最终也只能落寞散场,两个方向。——
我望着藤真,无言以对。
“白羽,我真的很喜欢你。”他说的诚恳,“但是为了你的幸福,我绝对不会缠住你不放,之所以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是因为我已经看到,你们并不合适,流川他……并不能带给你幸福。”
我很吃惊地看着他,那张俊美无暇的脸上,孩子气的无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睿智的平静。
“白羽,虽然我和你认识时间并不长,更是几乎不认识流川,我却自信自己足够了解你们。”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虽然外表很坚强,什么也不在乎似的,内心却敏感而脆弱。为了所爱的人你可以委曲求全到自己一无所有,却从不会告诉别人;用骄傲伪装自己,骨子里却极度不自信;用冷漠矜持的姿态去面对他人,稍一嗅到受伤的气息便落荒而逃……这一切,都是你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用着违心的方式。”
我听着他透彻的分析,完全傻掉了。
“而流川,其实和你有很多地方相似——他也是一个用外表冰冷来武装内心情感的人,对待感情他也一样被动……但是,你们最大的区别在于,你太容易被感动;而他的心却更坚硬,近乎吝于付出情感——当然,我相信,一旦他认定了所爱的人,是会疯狂而长久地爱下去的。可是……现在的他,似乎并没有开发出潜藏在内心的情感……白羽,恕我直言,你并不是那个他深爱的人。也许他对你有好感,也许他自己都没弄清楚……但是……目前,占据他心里最大分量的……是篮球。”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
“我看见过他打篮球的眼神,作为一个教练,我可以负责任地说,那种专注而带有杀气的眼神,如果不是全心放在篮球上、没有丝毫杂念的人,是不会有的。”
“或许,他对你……只是一种在一起的习惯,一种陪伴的需要;甚至,你对他也是。当看到你和我在一起时,这种很多年的平衡被打破了,所以他很不开心,甚至任性地想要挽回你……可是,如果你真的留在他身边,他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习惯成自然,甚至,无视你的存在……这些复杂的感情,或许他自己也没想明白……”
他的话一下子戳到了我心底最痛的地方,也是我最不敢面对的地方,那就是——你到底对我怎样?虽然彩子姐和山口管家说过你喜欢我,但他们毕竟不是你……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你对我,究竟是喜欢?是同情?还是真如藤真所说,只是一种……陪伴的需要?
心里一阵冰凉,身子不由抖了一下。
忽然间就流泪了,一发不可收拾。
藤真颀长白净的手指拭去我的眼泪,又摸了摸我的额头。
“还是有点烧,你今天累了,我们改日再谈。我去拿药给你。”
“不,”我拉住他的衣袖,“我想听你说,请把你心里的话一次都讲出来,我想听。”
“那你答应我先吃药好吗?”
我乖乖地点了点头。
吃药喝水完毕,我抱着被子看着他。
“藤真,我以前对你了解太少了,你有什么想法,请直接说出来吧。”
“我刚才说那些话,并不是想诋毁流川,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从我个人的角度看,流川不能给你幸福,甚至,他都没有这种想法……”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其实……我从没有指望流川能懂得我的心……更不敢奢望他给我什么幸福……”
“你这又是何苦呢?白羽,你知道我看见你在感情里受伤有多么心疼难过吗?你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有权利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属于自己的幸福?”我有些迷惘。
“是的。”他握住我的手,眼睛里闪烁着热烈的光芒,“我相信我可以做的很好,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只要你真心容纳我……我了解你、在乎你、知道你需要什么,最重要的是,我肯定,肯定自己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更是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吃莫名其妙的飞醋……”他哑然失笑,“这几天不见你的日子,我天天向老妈打听你的情况,如果不是上次真的伤心,我一定会天天来看你的——不管翔阳距离这里多远……今天又在下雨,我始终不放心,下了课就奔过来……幸好我来了,当我看到你扶着那个箱子摇摇欲坠的时候,我……”
他哽咽地说不下去,我也流泪了。
“你不该……不该对我这么好,你会后悔的……”
“白羽,喜欢你其实是很自然的事。”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在没见过你之前,妈妈就经常向我提起你,夸你勤奋、用功、懂事,久而久之,你的名字对我已不再陌生,你的故事我也倒背如流……后来,第一次在马路上拉住你,看到你的脸,我真的大吃一惊,你实在是很像一个人……”
“……是谁?”我有些好奇。
“小云。”藤真的眼神有些朦胧,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
“小云?”我心头突然掠过一阵微微的寒意,“……是你从前的女朋友吗?”
61
——爱情,无解。
比如,没有理由地爱上一个不完美的人,
或是,面对一个完美的人,却无法爱上他……——
听到我如此说,藤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温和地笑了起来。
“傻瓜,在你以前,我根本没有女朋友。小云……她是我妹妹。”
“妹妹?!”我不解地盯着他,以前从来没听他说起过啊。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藤真开始仔仔细细地给我讲他的故事:
“在我出生不到一岁,爸爸和妈妈就离婚了,原因很老套——我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妈妈当时没有工作,在家做全职太太,可即使如此,有志气的她还是毅然决然提出了离婚——只是因为没有经济来源,我的抚养权判给了爸爸。在我三岁那一年,爸爸终于和那女人结婚了。不久,我就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叫藤真念云,比你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