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在眼里,以为他们是看对眼了,心里也不由得又是一松,畅快道:“我见你们俩也是能聊得来,不妨多接触试试,媛宗姬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她,非是你足够优秀,我还不舍得呢。”
赵佑媛心里一脸血,在想着如何开口回复。而郦景琛已经开口了,她心提到嗓子眼,见他做出了一副惋惜的模样:“殿下,景琛也正要……”
他的话被打断,任女官忽然敲了膳厅的门。
“殿下,太子殿下回来了。”她匆匆到皇后身边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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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赵佑媛坐的离皇后不远,同样听得清楚。心里忽然有些狂跳起来,赵宣会突然回来,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救场吗?
皇后显然是错愕的:“他怎么会来,他不是中午有朝贡接待么?怎么没预约?”
任女官一脸为难,没预约是不能进来的,但谁敢拦东宫呢,就这一句话的空隙,赵宣已经进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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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着皇后行礼,皇后收起了错愕,端坐着淡淡问道:“颂之,你怎突然来了坤宁宫?匈牙利朝贡团呢?”
赵宣的日程安排,她之前可是都看过的,知道他今天中午有宴请,所以才挑在这个时候安排两人见面,孩子的性格他了解,绝不是为了私情就耽误公事的人。
可是赵宣出乎了她的意料,打乱了她的安排。
“已经为他们安排了晚宴,朝贡国那边的事情都妥当了,儿臣此番,是有一件要事要讲,耽误不得。”
听到这句话,郦景琛就很想离场了。
而赵佑媛手心沁出了细汗,心如擂鼓。
赵宣目光在膳厅里扫视了一圈,缓步上前,坐到了赵佑媛的身边。他此刻忽然是有些紧张,那是一种混杂着未知的心情,可是他绝对不能容许自己喜欢的人去和别人在一起,不能接受母亲这样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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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心里咯噔一下,母子间的默契让她预感到了什么,她不动声色,实际却在和太子抢时间:“任秘,你先带人出去。”
任女官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突变,马上指示着膳厅里照看的礼仪赶快出门。
而赵宣并未在意这一切,他心里是迟早要说明白的慨然,手在桌下,握紧了赵佑媛的手,感到她并未挣脱,心中便觉暖意充沛。
他直视着皇后:“母亲,先前您曾有过为我选妃的打算。而今我正是向您坦白心迹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想娶她。”
——“我喜欢的人,就是媛宗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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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话甫落,厅中仅有的四个人,哪怕心里都是有所预料的,此刻也个个都心情复杂,乱潮汹涌。
皇后神色未变,但眼神变了,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她的手放在面前的酒杯上,指尖有些泛白,她在控制自己的呼吸,让其听起来平稳。
她不能失态,哪怕心中是滔天的震惊,这里守着外人,也不能失仪。
——有什么东西收不住了。这比两年前长柔公主回国,说开设了精子银行并打算不婚生子,更严重。
“殿、下,”皇后一字一句,会用到这个称呼,就说明她现在无比认真了。她嘴角甚至连弧度都未变,因为她想维持仪态:“请注意你身为储君的一言一行,和有可能造成的影响。”
☆、第66章
从很小的时候赵宣就被教导,他的感情是不属于他的。上位者应该摒弃不该有的私人感情。
而他选择在这时对皇后坦白,心中可想而知是承受了多少压力。
这些压力,不仅有来自外部的,更有他内心经受多年教育后,对自己行为作出的理性的不认同。
可是,他仍然选择,光明正大地,不惜一切去争取。
“母后,我已经想了很久,这一次不会犹豫。”
他的神态言辞并不激烈,就像每一次陪皇后聊天一样,然而仍能听得出意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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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终于把目光放到赵佑媛身上,话语中有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希冀:“殿下,你总是要问问,媛宗姬接不接受。”
只要她不接受,太子即便想追,皇后也可以想办法杜绝此事。
郦景琛虽然脑回路是非人类了点,但毕竟也是宠命优渥的世家少爷,从这一点来说,皇后用这样的方式,促成两人姻缘,也是很温和的。她依然会对赵佑媛很好,以免引发儿子的逆反。但是,她也绝对不能够眼看着这样一段宗族禁情发生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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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问题抛过来,赵佑媛心中一动,感到赵宣抓住她手腕的手又是一紧。
他在害怕。
刚强如他,执着如他,也会害怕从她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啊。
他选择在这里,当着母亲的面坦白,实则在逼迫她答应,更在恳求她回应。
他的眼睛转了过来,那目光是复杂的,一如他深不可测的心思,叫她难以读懂。然而复杂之下,有期切也有忧惧。
大概连赵宣都无法从这重重纷乱中理清心神,他只知道,他不能放弃,即便前路是惊涛骇浪,是荆棘丛生,他也要乘风破浪,要披荆斩棘;即便她心思不定,不通感情,他也要去竭力争取,让她感受到心意。
那坚定到近乎凌厉决然的眼神,瓦解了赵佑媛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彷徨。
她自我安慰道,连穿越的老底都交待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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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殿下,”这个时候,她必须站出来。她不能让赵宣一个人承受全部的压力,既然她也喜欢对方,这就是两个人的事情,要两个人来承担。
可是赵宣按着她的肩膀,也许是不希望战火波及到她的身上,也许是怕答案会让他的争取付诸东流,他终于是有了胆怯的心情。
可是他毕竟不能捂住她的嘴,赵佑媛毫不犹豫,也无停顿地说道:“对不起,我也是喜欢太子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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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一片沉寂。
赵宣并没有出声,可是他平静的神情,似乎都要因为这极度踊跃澎湃的心情而瓦解了。
皇后的表情很僵硬,她努力维持的仪态,似乎下一刻就会哗啦啦碎掉。这个年逾四十养尊处优的美丽妇人,享尽一生荣华,却在此时,深刻地体会到了苦涩的滋味。
无奈,忧虑,苦涩。
“如此说,是两情相悦。”
赵佑媛迟疑了一下点头,而赵宣则应声,“是”。这个字来得又急又快,可见其心情。
赵佑媛曾经幻想过几次如何对赵宣一诉衷肠,她设想的是等待大朝贡结束,赵宣不再繁忙,而她的电影上映——她就邀请赵宣去看,浪漫的夜里看着浪漫的爱情电影,多么适合表白的时机啊。
赵宣曾经想过几次如何对赵佑媛诉情,他设想的是等待大朝贡结束,自己摆脱了媒体三百六十度全天候追报,就宣赵佑媛进宫,教她鉴香品画,静谧的春日,余韵悠然的宫殿,多么顺理成章表白的时机啊。
…………
结果,现实却是这样的╮(╯_╰)╭
两人挑选着黄道吉日,制造诗意的场景,忍着没互通心思,结果竟然在父母的面前出柜(啊呸)时被逼着坦诚心迹,什么浪漫的旖旎心思都没了,全是“好惊喜好担忧好紧张”,也真算得上是轰轰烈烈的互相表白了。
“母后,请您给我时间,我会想办法,给宗族一个交代,也让父皇母后宽心。我身上的责任,一刻未忘,国事与私情,我也自有准则。”见皇后一时难以接受,赵宣放缓了声音,似乎心中也不忍,想要宽和皇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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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一语不发,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
一对璧人。
如果从世俗的角度来讲,漂亮的男孩子和漂亮的女孩子,金童玉女,何其相称。她也是喜欢的,如果赵佑媛不是宗室人,她就算是平民,只要太子喜欢,皇后也会点头答应,绝不会为难分毫。
可是爱情这东西,过了无忧无虑的年纪后,就没有纯粹的,在其之上更多的是考量与博弈,掺杂了政治、利益、你来我往等复杂得外人难以想象的东西。年轻时,她也因入宫过不上自己喜欢的生活而闷闷不乐,却在看着两个孩子长大后逐渐释然——时光就是这么无情的存在,连梦想和爱都可以泯灭。
等赵宣再过二十年,他就会理解她的。
可是他现在终归是太年轻。长者希望为他铸就的便捷之路,却与他的心不一致。
这个道理,赵宣自己都懂。可是人一定要在年轻时委曲求全,然后活到四十岁,再去铭感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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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并非是要做棒打鸳鸯的恶人,没有谁会和孩子的幸福过不去,她也希望晚辈们都能高高兴兴。
可是,她也有着身为母亲、宗妇和皇后的责任。于国于家,于两个孩子,她都不能看着他们走上一条这样的弯路,道路前方,他们要对抗的,是盘根错节的宗族势力。
“颂之啊……”她开口,却一时失了言语。
于是膳厅内就这样一片死寂。
赵佑媛不敢直视皇后了,她心里涌起强烈的负罪感,和不断自责的心情。
可是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对着皇后说出那句话。
也许她也是个护短的人,如果注定要对不起一个人,她不能对不起喜欢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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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旁观打酱油的郦景琛,大活人已经被三个人活生生地忽略掉了。
看着媛宗姬和太子两个人如同一对抗争的小情侣,心里简直不能更好笑,但是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灵魂都放空了的样子,减少存在感,以免听得太认真,事后被皇后和太子追杀。
尽管如此,对面两个人缠绵的气氛,还是让他觉得自己要长针眼了。
只能在心里默念五蕴皆空无色无声无受想行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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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皇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在儿子近乎任性的决然前,母亲也只有选择妥协。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必面对更为艰巨的阻碍。任性,总是对着最亲近的人才有用的。
赵宣心中一松,他柔声道:“妈妈,谢谢您。”
可是皇后已经没有在听了。
她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头微微垂下了,即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离开。
桌上的美食佳肴都冷了,赵宣心中微微一敛,他一直握着赵佑媛的手未曾松开,仿佛至今都为这难以置信、突如其来的一切而恍惚。
因爱,所以忧怖,怕抓不稳,留不住。
而这时赵佑媛也才发现对面坐了个特大号围观群众……
郦景琛对上她的视线,别有深意地微笑,然后无声起身。
几个人一前一后走出膳厅,任女官见他们出来了,有些惊讶,又见太子殿下拉着媛宗姬的手,心里不免皱眉——东宫殿下虽说宠爱媛宗姬,但这也做得太过火了点,二十岁的人了还拉手,未免暧昧……
任女官心中悚然一惊!
再联系到赵宣突然回坤宁宫一事,她总觉得,似乎窥探到了什么。她这样地位上的人,察言观色已经是本能,可是当脑海里冒出这个惊人的猜测时,她还是不免流下了冷汗。
待到他们离开,任女官又等了半分钟才进膳厅,却见皇后倚在座上,闭目养神,眉宇间有淡淡愁绪。
“一个一个,没有省心的。”
任女官忽然就替皇后感到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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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坤宁宫后,太子就拉着赵佑媛,越走越快。
春日的午后是这样明媚,一花一树,都似乎在诠释着世间的美好,每一声鸟鸣,都似乎是在谛听仙音。
而他温柔的责备,夹杂在暖意盎然的春风中,也是这样悦耳:“其实在母后面前,我本不想你经受那样的压力。”可是,人心也是这样复杂,不想她经受压力,又想她会为此回应他;对于喜欢的人,只想呵护着,却又想从她身上,汲取勇气。
赵佑媛听着,没有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选择了这条艰巨难走的道路,一定会冲破重重逆境。而她需要做的就是——
“殿下,无论你打算怎么做,我都会跟你一起来承担。”
赵宣停下步伐,四周花鸟虫鸣,他却觉得万籁俱寂。良久,他微笑道:“其实你喜欢我,就是最好的承担了。”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我为之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有了意义。
“嗯,我喜欢殿下。”
即便已经听过一次,但此时此刻,赵佑媛再一次说出口,他还是有一种铭感上苍的感动。
他灿然一笑,春日午后的阳光使这笑容格外昳丽:“还喊什么殿下呢。叫我名字。”
结果赵佑媛反而因为这个称呼,憋了个脸红,吭哧了半天。
“……赵宣。”
话音甫落,她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春日暖,暖不过他的心。
春风醉,醉不过他的笑。
“对了,这几天,先搬进绿岛行宫吧。”赵宣在她耳边低声道,他想每天都看到人,才能生出确切的踏实感。
见赵佑媛要拒绝,他灵光一闪:“你在扬子江边那天,就已经暴露了,住在外面总是有风险的。”
这确实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连赵佑媛自己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她现在相当于对幕后人失去了利用价值,为安全着想,此刻再拒绝倒是矫情了。
于是她踟蹰着点了头。
太子欣然微笑:“……还有,不准再理郦景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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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隔了百步远的郦景琛:为什么从坤宁宫出来抄近路只有这一条道!回国真是长针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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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赵佑媛这几天搬进了皇城区,绿岛行宫。因为处于大朝贡时期,人人都很忙,倒也没有太惹人注意。而赵宣每天接见完朝贡使节团,便不再回东宫。
这个三月是风生水起的一个月,就不说每□□贡来来往往的琐事了,遇到谢婉泱、坦白穿越身世、和太子互通心迹、被皇后知晓……赵佑媛可谓每天都在起伏跌宕中度过。
还来不及喘口气,亿万人所期待的大朝贡四月,终于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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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日这一天,赵佑媛凌晨三点就被礼仪老师叫起床。
今天,天子陛下终于要出面,祭天地,祭国基,颂《告天延祚书》和《为万民祈福书》,正式接受万国朝拜。
祭文每届都会由内政务院拟稿,奉请当世文学泰斗润笔,可谓字字磅礴,也会列入小学高年级教材,从小培养国民荣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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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与宗室女眷们站在天地坛旁侧,看着这一幕前世只能在韩国贴金电视剧里才会看到的场景。
摄像机和大摇臂已经到位,太常寺雅乐掌祭院,子时以前就已经来到了这里,在另一个世界已经失传的“中华第一乐章”——韶乐,将在每一个礼仪阶段奏响。
长柔公主站在女眷的前首,红色大衫,宝蓝色霞帔,霞帔上珍珠相缀,用金线绣着云霞凤纹。几百年前,这样的祭天地大典,女性宗室不必陪祭,后来还是皇室倡导男女平等,公主们才得以站到这里,以手执圭。
赵佑媛站得有点腿酸,换礼服到现场才不到六点,现在已经站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