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枝头上,在月光下,红得像一团团火焰。
“喜欢吗?”
焱极天走过来,站在她的背后问。
“阿罗送我的?”
她的脸上居然有了几分笑意,伸手够了一朵花,放到鼻下轻嗅。明明只是青衣白裙,可这样站在木棉花下,美得像从木棉花中钻出的小妖。
“嗯。”
焱极天微微拧眉,红豆从一边飞过来,才落到枝头,就被越无雪一掌扒开。
“闪开,臭红豆,别弄坏我的木棉花。”
红豆是焱极天送的,可木棉花是阿罗送的,待遇当然不同。
她又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哼着小曲往殿中走。
是哼着小曲……焱极天想不明白,只一株树而已,越无雪能开心成这样?
“天真,我饿了。”
越无雪进了殿,大声嚷嚷。
天真快步过来,看了一眼焱极天,走到越无雪面前说:
“冰洁皇贵妃晚上设宴,要雪贵人和众嫔妃见见。”
越无雪的笑意僵住,扭头看向焱极天。
“去见见吧。”
焱极天缓步过来,低声说。
越无雪一点都不想去,她得给冰洁下跪!
“朕抱你去。”
似是看出她的不悦,焱极天拍拍她的手臂,低声说。
越无雪嘴角抽抽,那她还得忍受众人的白眼讥讽呢!日子越过越不安生了!宫斗啊,宫斗神马的最惨烈,最不要脸,最厚颜无耻,什么恶毒手段都得防着。
她以前是个小太监,焱极天对外称她是男宠,没人敢动她,可现在不同,她是雪贵人,冰洁想整她,拿着大把宫规来,几乎不用她出手,多的人帮着冰洁,把她踩进泥土里。
谁让她是雪贵人呢?雪遇泥,便脏了,不中用了。
天真让人进来,给她换衣。
她今儿一天换了四套,如今穿衣服都得讲究,早上一个人在宫里,所以胡乱穿。下午去园子里,为了衬身份,所以得穿得稍微华丽一些,出宫不得招摇,所以很简单,如今是去拼美色,她得对得起雪贵人这名头,因此是打扮得艳丽动人。
“雪贵人真是美。”
天真在一边看着铜镜里的她,抚掌感叹。
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堆高的单焰髻,两朵金镶玉珠花攒在鬓角,一支垂玉步摇,碧绿通透的珠子一直坠到耳下,摇晃间,流光潋影,映得她肤色赛雪。
整个宫中,可能没有第二个人有她这样的好肌肤了,像上好的白玉,晶莹光泽,又透着淡淡的粉润。
“可以不去吗?”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完全不像她!
“不行。”
天真比焱极天先回答。
“雪贵人,你必须去,你又不可能一辈子躲在飞雪宫,总要碰面的,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皇上再宠你,也有宫规祖制,你封了贵人,本就应先去拜见她,可你一直病着,今儿在园子里遇上了也没请安,她碍于皇上,不好发作,若你晚上再不去,结下了这梁子,只会让自己敌人多了。”
“什么敌不敌的,她能进来毒死我?那也省事,免得我今后害她。而且这种晚宴多无趣啊,那么多女人围在一起,就为了一个男人,你以为打橄榄球呢!”
越无雪淡淡地说了句。
“什么橄榄球?”
焱极天拧拧眉,她的话,他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和马球也差不多。”
越无雪随口敷衍一句。
“行了,步摇别戴了,招眼得很,就这样挺好,走吧。”
焱极天过来,拔了她头上的步摇,就想抱起她。
越无雪推开他的手,轻轻说:
“我自己能走,别装来装去,省得露出破绽,皇贵妃那里,皇上不好交待。”
这话其实挺难听的,就像焱极天怕女人,得靠着女人。还真不是这样,焱极天虽是要拉拢连家势力,但是也不到要仰仗他连家,要看冰洁眼色的地步。越无雪这话有些惹恼他,他忍了忍,扶住了她的手,拇指在她的掌心用力摁了摁。
“阴阳怪气,朕说过了,回宫之后给朕把这些收回去,明日此时,朕若不能给你满意答复,你再给朕来横,今天给朕乖巧点。”
他说得也厉害,越无雪抬眼看看他,不置可否一笑,跟着他往外走。
焱极天气了,脚步就有些快,几乎是拖着她在走,她长裙绊脚,好几回都差点儿跌倒了。焱极天索性把她一拉,给抱了起来。
“越无雪,真是纵坏了你,念着你和聂颖有感情,让你冷了朕十多天,你要和阿罗走,朕也不怪罪你,可你要的,朕都允诺给你了,你再不给朕收敛你的性子,吃亏上当,是你自己的事,朕可不能时时事事守着你。”
越无雪不出声,打嘴仗这种事,她都不屑和焱极天做了。
“你觉着朕是靠女人?朕今儿让你好好看看。”
她的眼神更让焱极天恼火,十几天哄下来,不管他怎么退让,她是一个笑容也不给,偏能对着一棵树那样傻笑。
弄到现在,他比不上一棵树!
他把她往帝辇上一丢,让人赶紧往冰洁皇贵妃那里抬。
远远的,只见永宁宫中灯火通明,冰洁怕火,因此不用蝉翼纱制的灯,只见琉璃宫灯坠满长廊,都是碧绿色的。
越无雪挺讨厌这种颜色,就像小时候玩那种蹩脚的鬼域探险之类的,花十块钱,进一个黑洞洞的门,里面全是这种绿光,还有木头和纸做的十八层地狱各种鬼怪,声响吓人,突然跳出来黑白无常吓人,然后就是各种傻……
她又觉得这皇宫里其实妖魔鬼怪也挺多,美艳的人皮面具下,不知道藏了多少祸心。
“想什么?”
焱极天侧脸看她,她这一路都老老实实地任他抱着,垂眉敛目,安静得过份。是他让她温驯,可这样的温驯又充满了抗拒——焱极天都觉得自己疯了傻了,不知道到底要她怎么样才好,总之就是心里不痛快。
永宁宫里已莺燕齐聚,帝辇一到,在冰洁的率领之下,众美便齐齐跪下来,向焱极天请安。
焱极天拖着越无雪的手,从莺红柳绿里穿过,到了冰洁的面前,伸手拉起了她,这才让众妃起来。
轮到越无雪从冰洁磕头了,她嘴角抿了抿,一手刚想拎着裙角跪下去,冰洁就看了一眼焱极天,见他眉色稍拧,也没松开越无雪的手,连忙就拦住了越无雪,笑吟吟地说:
“妹妹身子不爽,走路都累,便不要跪了,免得皇上心疼。”
“冰洁有心。”
焱极天这才松开了越无雪,独自走向了上座。
“妹妹陪皇上坐吧,我如今占的地儿大,就不去皇上那里挤着了。”
冰洁掩唇笑,扶着侍婢的手坐到右侧。
焱极天向越无雪点点头,她这才慢吞吞走过去,贴着他的腿坐下。底下人都坐齐了,冰洁才举起了金樽,面对焱极天说:
“皇上,臣妾不能饮酒,便以这水代酒,恭贺皇上和雪贵人百年好合。”
也是,越无雪虽受封,但只下了旨,并未举办任何仪式和庆宴,冰洁实在是很会做人,或者说,很会做宫里的女人。
越无雪端了酒杯,轻轻嗅了一下,这才举起来,抿了一口。
很普通的花酿,饮之索然无味。她抬眼看冰洁,她一身素装,倒是今日殿中扮相最简单的女人,只是头上那只凤尾步摇彰显着她地位的尊贵。
若是皇子,她要做皇后的!
舞姬进来了,个个轻纱裹身,露出白雪一段腰肢,手脚都带着银铃,在乐声中一个个妩媚摇摆。
女人看女人跳艳|舞,大多不怎么感兴趣。大家的兴趣在焱极天身上,个个都希望他能看过来。可焱级天只微拧着眉,看着正饶有兴致观看这舞蹈的越无雪。一曲结了,他终于忍不住低下头来,手指在她的脸颊边滑过,低声问:
“怎么不喝了?是不是不如你的酒好?朕有些日子没饮过你调的酒了,不如你现在给朕调一杯如何?”
越无雪转过头来看他,短暂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焱极天的唇角挑起笑意,让人拿来她的水晶酒具。
越无雪没玩花样,只是把几种酒依次排开,繁复地往里面添加,摇晃,再添加。
众人都好奇地看着,她酿酒的本事众人都知道,有些人见过一回,有些却是第一次看到,只觉得她东摇西晃,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
“好了。”
半盏茶功夫不到,越无雪打开水晶筒,往里面丢了一瓣橙,就把酒倒进酒樽,递给焱极天。
他脸色有些难看,他和下面的那些女人一样,认为她在搪塞,以前她调酒,不知道有多少花样,别说酒了,光是各种香味儿,都能诱得人醉,如今这算什么?打发叫花子?
可众人都看着,他只能接过酒樽,一仰头,饮了一大口。
别样的辛辣入喉,在胃里焚成一堆火,大汗顿时从身上每个毛孔里冒出来,这是极爽的滋味……他看向越无雪,这烈酒,就像最愤怒的火焰,将他每根神经都点着了。
越无雪的恨意,不消反减。
他紧紧地盯着她,好半天,才低声说:
“好酒,爱妃们都尝尝。”
美人们兴奋起来,天真把酒端下去,一人的玉杯中都分了一丁点儿,大家乐吟吟地举杯,胆大一饮而下,胆小的用舌头轻舔……
扑哧……
有不怕死地吐了出来,可抬眼看到焱极天那暗沉的脸色,立刻吓得跪了下去,其他人知道这酒烈异常,也不得不强行吞下去。
那胃像要被烧焦似的。
“这酒叫什么名字?”
焱极天沉着地问。
“血腥木棉花。”
越无雪平静地回。
如今的她就是这樽酒,焱极天你敢喝吗?她的眼神在问他!
“朕喝定了。”
焱极天突然就低下头来,掐着她的小脸,在她耳边说,然后唇贴着她的脸颊扫过来,狠狠撅住她的唇,狂肆地吻了下去。
他的舌尖还带着酒的辛烈,狂猛地袭掠着她的唇瓣,甚至他的大手都滑过了她的脖子,她的琐骨,插|进了她衣领之中,握住了那小胸衣下的绵软。
酒能壮人气,焱极天被烈酒灼烧着,根本不管这是在哪里,在干什么,只是肆意地在越无雪的身上寻找他想要的一切。
她的心,她的人,她的身子,她的柔软,她的美好,她的臣服,她的不甘……统统都属于他一个人。
“越无雪,朕不管你这碗酒是烈是浓,是甜是淡,你给朕记好了,朕总有一天,让你乖乖地把心给朕。”
末了,他轻舔着她的唇瓣,低低地说着。
虽然丝竹之声还在继续,舞姬还在旋转,可就是显得特别静,每个女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发生的事,脸颊一个比一个红,不知道是刚刚被酒给烈的,还是被这一幕给诱的。还有人忍不住轻抚自己的唇,似乎被吻的那个是她。
冰洁的脸色难看至极,她虽竭力维持着风度,可还是忍无可忍,站起来说:
“皇上,彩贵人最近新学了支曲子,不如让彩贵人献上,以贺皇上和雪贵人新晋之喜。”
“唱。”
焱极天头也没抬,深遂的目光紧盯在越无雪的脸上。
“无雪你看着,朕说宠你就是宠你一个,今后朕坐在哪里,你就坐在哪里,如何?”
“你坐牢,我也坐?”
越无雪不客气地抵他。
“呵,谁能让朕去大牢?”
焱极天不怒反笑,手指在她的小脸上拍了拍,又指桌上,
“再调一杯给朕,朕很爱这滋味,这酒就和小无雪一样,让人回味无穷。”
他这话的声音很大,满殿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彩贵人才走到殿中,就不知该不该开口了。
“唱啊。”
焱极天终于抬眼看她。
彩贵人吓得一抖,开嘴便走调,一句不知道跑到哪个爪哇国去了。
有宫嫔暗笑,这彩贵人只是小小中书郎的庶女,选秀入宫之后,一直死命巴结冰洁,这才有了贵人的头衔。
所以,别说宠幸,焱极天连这张脸都快忘掉了。
“好了,下去。”
冰洁脸上挂不住,只怨这彩贵人空长了一副好脸蛋,本想着她能趁着这晚露露脸,能勾得一晚是一晚,总胜过焱极天总在越无雪那里。
“皇上,皇贵妃恕罪。”
彩贵人慌忙跪下去,磕头不止。
突然,越无雪眉一拧,她闻到了一种极熟的味道,就是上回她在假山之中,被人用花瓣上的奇香暗算这次。
她盯着彩贵人,分辩出这香就是从彩贵人身上散出来的!她又转脸看冰洁,突然明白,冰洁想用彩贵人勾住焱极天!
“彩贵人,你扫皇上的兴,就是扫雪贵人的兴,还不下去坐着。”
冰洁匆匆说完,又转脸看向焱极天,一脸温柔地说:
“皇上,既然歌舞无趣,不如玩点什么吧,抛花枝如何?”
抛了花枝,中了的,唱几句曲儿也行,跳支舞,喝一杯酒也行,反正图个热闹。
“无雪想玩?”
焱极天又问越无雪。
“不如我们去打马球吧。”
越无雪却笑起来,清脆地说道:
“臣妾闷了许久,想打马球,活动一下筋骨。各位姐姐也应该活动活动,身强体壮才能伺侯好皇上。”
可是别人怎么会打马球?众嫔妃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才不想沾上一身臭汗,熏跑皇上。
“走,朕还未在晚上打过马球,想来就会很有趣。”
焱极天却兴趣来了,拉着越无雪就往外走。
众美不敢违抗,只得跟上来,冰洁有身孕,不敢出去。
看着他二人的背影,冰洁忍不住恨恨咬牙。若非怀着身孕,她得事事小心,又怎么会处处落了下风?
她被家里送进宫,太皇太后那里她忍气吞声,皇上这里她也得忍气吞声,偏偏两边都猜忌她,让她不得安生。
如今冰洁对焱极天动了真心,太皇太后又渐渐失势,她更是将全副心思放于焱极天这里,腹中孩儿是她的筹码,焱极天就是她的靠山,她一定要做皇后,她一定要把越无雪这扎眼的女人除掉!
彩贵人怯怯靠过来,冰洁瞪她一眼,扭腰就往后面走。
对她无用的人,她一向不想再理会。
彩贵人脸色苍白地站了会儿,还是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