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然想起曾在昌和宫那步步生莲走来的她,那样高洁如仙,风华傲然,那样冷漠与决绝,他曾以为那是她对他的报复,报复他的对她的伤害,到后来才渐渐明白,那不是报复也不是伤害,是保护,是想保护自己受伤的心,害怕再受刺伤。
他望着她,沉吟半晌出声道:“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他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她曾经是如何活着的,又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
她微怔,淡然微笑,浅握住他的手道:“那些都过去了。”那些痛苦而无望的曾经都已经消逝在她的前世,化为烟尘,起码这一世她还是幸运的,遇到了他,爱上了他,并拥有了那么多爱护他,关心她的人。
他抿着唇探手搂紧她的肩膀,叹息道:“都过去了。”可是他们的未来还能走多远。
她微仰着头望他,道:“现在你给得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跑来的?”那熏香,她下了足够的药量,不可能放不倒他。
他闻言剑眉微拧,她倒还要意思问起他来了,面色一沉:“我倒要问问,你敢下药,敢骗我,还一个人偷跑,谁给你的胆子?”在汴京内是情况紧急,不容他来教训她,现在闲下了,正好算算账。
凤浅歌微微愣了愣,眉开眼笑道:“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早了,我先睡了。”说罢便仰面朝后倒去闭眼睡觉。
萧飏气结,一把将人拉起:“起来,话还没说完。”
“回去再说。”她咕哝说道,头一歪栽在他的颈窝处,一连数日的精神紧张,极度疲劳,早就困得不行,哪还有心思去跟他解释偷跑的事,当时她若不那样,哪能出得了燕城,只是终究还是没拿到血莲,心中忍不住沉痛难耐。
他无耐地叹了叹气,扶着她一道躺,拿起旁边的裘袍盖上,一连数日都是奔波劳累不堪,明日还是翻山越岭赶路,一时不忍便也懒得再同她计较,可是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处却撩得他心痒难耐,相较于在聆风小筑的夜夜缠绵,他已经饿了一个来月了,侧头低眉望着睡得安然的人,喉节跳动着,呼吸沉浊。
他的唇亲昵的摩挲着她的脸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凤眸顿时惊醒大半,微恼斥道:“你想什么?”还在逃命的路上,他还有心想这些事。
他却直接无视,低首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唇,她气恼的狠狠拧了把他的腰际,他吃痛的松开,挑着眉瞪她,她反瞪回去,一裹皮裘背对着他挪开了几分,哼道:“自找的。”他当初那么潇洒的丢下她一个人一走半个月,让她一个人傻等,出那么大的事还瞒骗于她,不可原谅。
他咬牙瞪着睡过去的女人,恨得牙痒,自己怎么就对这时不时给他添堵的女人上了心,时间一长,爪子就露出来了。
玄成和玄风回来看到脸黑如锅底的萧飏坐在火堆旁,又瞥了眼一旁睡得香甜的女人,无奈一笑。拿从外吹树来的树枝,将山洞口密密地封起来,以免被野兽或跟来人的人发现。
玄成走近将云霄交予她的地图和信封递予萧飏手中,低声言道:“这是云堂主留下的,说是王妃来时预备的撤退路线图。”
萧飏微微皱了皱眉,打开一看,朝身侧的人望了望,原来来汴京的路上,就暗中一路让人路线做了准备,马匹,船只,都放在指定的地方。而另一封信是她的笔记,记录着以血莲入药医毒的详尽用法用量,想来是想着担心自己无法脱身让云霄等人先带血莲回燕城。
“按这条路走下去,咱们应该可以顺利回到燕城。”玄成低声说道。图中基本避开了一下大的州城,走的都是僻静小道,且一种不断更换马匹船只,扰乱追踪人的眼线,每一步无不是设想齐全。
萧飏微微拧了拧眉,即便如此,可是那个人即下定了决心要带她回去,也不是那么好摆脱,一路还是得小心谨慎才行,胸腔内突然阵阵血气翻涌,他抿着唇,拧着眉强制压了下去。
玄成二人一脸担忧之色,望向一旁的凤浅歌心想叫醒她帮他医治也好,却被萧飏凌厉的眼神制止了,早一天知道,便多一天痛楚,何况现在他还撑得下去,只是真到不得不离去的哪一天,她又要怎么办?
天色渐明之时,一袭玄色锦袍的帝王带着人停在北苍山下,眉眼深沉,凌云自宁城折回勒马在他身后停住:“皇上,他们没有走宁城。”没有走宁城,但就是进了这北苍山。
北苍山何其之大,要想找到人确实很难,且林中更有猛兽出没,更加多了难度,从这里走虽然是险路,却要比走官道来得安全的多。
修涯漠然望着苍松翠柏林立的北苍山,这个地方是他们之间决裂的开始,如果没有计划去夺得这个天下,如果没有故意让她忘记那个人,如果他只是修涯,守着她的修涯,他们就可以那样一直过下去。
修涯,修涯,步修涯,这个名字已经伴随他很多年,久远得让他记了自己的本名。
步殇,殇字太悲凉,改个名字吧,叫修涯好不好,步修涯。
改得了名,却改不了命,步殇,步殇,步步皆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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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时日无多(二更3000)
茫茫山林,静寂非凡,渺无人迹,灰蒙蒙的天色,大树参天让林中的显得更加幽暗,秋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天色一亮,凤浅歌一行便掩去了山洞歇过脚的痕迹,启程在林中穿行,她受伤的手寻到草药被某人包成了粽子状,很是滑稽,虽然炸掉了汴京的北城门,他们一样很快追出城来,他们不敢再有停歇,夜间林中无法行走,打火把只会引来兽群只能借着白天的时间来抓紧赶路。*
静寂的林中,突来一阵异动,凤浅歌微一拧眉停脚步,敛目辩别声音的来源,过会抬头望向林子上方,看到飞鸟从四面朝林中飞来,面色微沉望向身旁的萧飏。
萧飏薄唇紧紧抿着,剑眉蹙起,一拉她朝身后的玄成等人道:“他们封山搜山了,走!”
话音一落,几人施殿轻功,在林中飞快的穿行,对方有马匹来追,自然要快得多。北苍山虽然大,但若真的被周围几城的兵马围在这林中,也不是那应付的,尤其此时他们都已经是疲累不堪的状况下。
凤浅歌拧着眉望着林子上方惊飞的鸟群,他到底还是追来了。
“方浅予,你要为他生,为他死,也用心好好看一看,看清楚我是谁?”那一句话不由自主浮上心头,震颤着她的神经。
他确实从来没有认真去探究过这个人是谁,虽然从他口中得知曾经过诸多纠葛,但却是一直在逃离那一切,对于过去总有着莫名的畏'TXT小说下载:。。'惧,她已经活得累了,过去如何亦无力再去纠缠。*
对于他,她只能说抱歉,可是为何还要这纠缠不放,不放她,也不放过自己。
“走断岸。”凤浅歌急声提议道。
“不行。”萧飏截然拒绝道,那个人就逼着他们从那里走,说不定已经先行在那里候着了,那里虽然是近道,但是绝计不能走的。
凤浅歌拧眉思量片刻,松开手道:“跟我来。”说罢便朝着一方向疾奔而去。
萧飏拧眉望着她,怔愣片刻便随即跟了上去:“去哪里?”这个方向有断有飞鸟飞过来,分明就是有人的地方,她还送上门去不成。
“人家有马,我们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去打劫。”她侧头笑了笑言道。
萧飏闻言满头黑线,玄成玄风等人笑得无奈,虽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举措,但也是可行之计,现在距离她存放马匹的地方还有好长一段,没有马他们要赶在包围上来之前出山,基本是不可能的。
几人身形迅如鬼魅般地从林中掠过,察觉到越来越近的官,这才借着大树隐藏了身形,凤浅敛目听着对方声息和脚步声,冲后面起人伸手比了比,十三人。一手悄悄拈起银针,敛目感知着对方的步速度,方位,待到来人渐近,身形一转,只见一道白影在林中几个流转,一行十三人的队伍纷纷倒地,她欣喜地从树后面冲出来,挑了匹好马翻身跃上马背,望向几步之外嘴角抽搐的萧飏,秀眉微一扬:“还不走。”不过想来,堂堂的九章亲王,这一辈子估计也没做过这么丢人的事。
萧飏接过玄风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到她旁边哼道:“你这都从哪学来的?”
她耸耸肩淡然一笑,策马而去:“活命的基本功。”以前出任务逃生之时,别说抢车,直升机都抢过。
萧飏望向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揪得紧紧的,拥有那样残酷的人生对任何人都难以承受,她却过了十年。
他蓦然想起普陀寺无尘方丈替她批命的话:生与鲜血结孽,一生不得善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诅咒,前世她是与仇人同归于尽,粉身碎骨,这一世……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不能死,他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去面对那样的人生,即便地狱般的未来,他也要陪着她去面对。
玄成望向怔愣出神的他,出声道:“王爷走吧,一会就会有人发现这里了。”封山搜山来的人马必定多不胜数,不尽快离开,被发现了就难再脱身,若让宣帝洞悉了他们的撤退路线才更是麻烦。
萧飏闻言一敛心神,几人一行策马驰向丛林深处。
琉琴与唐九听得有人报搜山的人马一行十三人被害,两人一前一后赶到林中,看到伤者身上细小的针孔,唐九摸出酒芦抿了一口:“是他们没错。”这天下除了他和他那徒弟,有谁能将小小的银针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是就追。”琉琴起身便去牵马。
唐九一把拉住她,咕哝了半晌道:“我不想追了。”虽然他是由那个人安排照顾她的,但毕竟几十年的师徒情份,非要把她逼上绝路不可吗,逼急了她,谁都倒霉。
“你……”琉琴忿然望向他,没想到唐九会往四皇子他们一边站了。挥手让随行的侍卫退开,道:“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吗?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上次错过了百年之期,这一次再不能成,元清皇后就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唐九瞥了她一眼,哼哼道:“元清皇后,元清皇后,天天都说元清皇后,现在活着的是我徒弟,要我把她往死路上逼,天大的理由我也干不来。”
“你……”琉琴望着他,哑口无言。
“我什么我?”唐九又灌了口酒,心中委屈不已经,从上回帮着下药让徒弟失忆,现在那丫头肯定恨死他了“那四皇子毒发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么一两个月?”恨就怕逼得四皇子病情恶化,更害了徒弟。
“唐九,你到底是哪里的人?”琉琴冷声斥责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是看着他怎么过的,从把她带回来,他付了什么代价你不知道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唐九无奈叹息道“当年不是他一念之路犯下弥天大错,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害人害己,他没过好,她不也差点魂飞魄散,回去之后便是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又何尝好过?”每每想起那些事,即使是他这久经人世浮沉的老翁也不免唏嘘。
琉琴沉默,但凡知道那段过往的人,每每想起都不由揪心:“他没想过要害她。”从来没想过,他一直尽着自己所有的努力在改变她的命运,在护佑着她。
“想不想有什么关系,伤害就是伤害,造成了就是造成了。”唐九难得正经地说了一番话“不管是不是心中所愿,他也害了她,更害了很多人,当初四皇子被算计下的无心伤害,就让她决绝至此,他做了这么多事,她都知道,起码她没有恨他。”她曾经那么痛恨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更不惜一切在报仇,但这一切的真正造成者是修涯,她现在也知道了,她没有恨他,一直没有。
也许有一种爱,爱之深,痛之切,爱到最后唯有相忘于天涯。
琉琴无言以对,所有的错,怪只怪爱太深,不甘心就那样看着她离去,不惜逆天改命,结果改得不是命,却是将彼此推入更加万劫不复的深渊。
唐九抿了一口酒,长长叹了口气,道:“元清皇后一辈子陪他征战天下,活得太累,方浅予一生挣扎仇恨,活得太苦太痛,唯有现在的凤浅歌活得还算轻松。”虽然不是与他相守相爱,但起码活得要轻松,但也得到了她所期望的平静生活,即使是短暂的,这是那个人一直不曾给予的,也无法给予的。
一生缘,三世殇,这样的情,深如斯,痛如斯。
两人相对沉默不语,那段过往,是非对错真的很难说清,至于爱与不爱,恨与不恨,只有他们当事的人心里清楚,他们说再多,终究也只是一个局外看客。
“四皇子毒发后,还有多少天。”琉琴抿着唇望着丛林深处淡声问道。
“不足一月。”唐九叹息回道,真到那一天但愿那丫头不会真的那么傻,去做不该做的事。
“可是这边……已经等不到一个月了,迟了恐再生变故。四皇子要救她,我们也是要救她,他要救她的命,我们要救她的生生世世,哪一个重要,你不会不知道?”琉琴望着她,认真地说道。
唐九灌了口酒,无奈叹了叹气:“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我会不知道,只是……不忍心。”那个最不忍心的人已经下了决心,他们忍心不忍心还有什么重要。
正在这时,一人疾步跑近前来道:“琉琴姑娘,那边的树上留的有字。”
有字?
唐九和琉琴二人相互望了望,疾步赶了过去,被剖开的树干之上刻着几个字:小心楼暗尘。
“那是……九章亲王的字迹。”琉琴喃喃道,她曾去过聆风小筑,与那里的字颇有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