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南司月点头,也没有相留。
他找了整整一年,终于知道他们的地址,又从那么远的地方,千里奔徙而来,却只是在门口远远地望了一眼,甚至走近看一眼都不肯。
也许,是时候放下了。
这是别人的家庭,别人的幸福,别人的天伦,连远方,也是别人的孩子。
可是只要那个‘别人’是云出,他依旧有种感同身受的满足感。
即便她真的长眠不起,那个该操心的人,也不再是他了。
南司月会承担起一切的。
他重新看着远方笑了笑,轻声道,“远方,叔叔走了,有空的时候一定会来看你的。”
远方眨巴眨巴着眼,很专注地看着他。
唐三离开后,果然没有再出现,他回到圣山,将唐宫重新发扬光大,听说他打破了唐宫只收男弟子的旧俗,也开始收女弟子,结果,这个消息一放出去,马上引起了诸多别有用心的女人觊觎,拎着鸡扛着鸭,带着全家家当,翻山越岭,倒贴着找了上去。虽然动机不纯,但因为大家想吸引宫主的注意力,练武时特别卖力,竟然出了一批很杰出的弟子。
那批女弟子中,在江湖里至今还有深远影响的人,有米谷啊、小聿啊、考考啊、某某啊,不胜枚数……
不过,因为女弟子实在太多了,也引起了江湖中人的诟病:说唐三以色惑人,歪门邪道,肆意妄为,说唐宫其实就是一个风流窝,师徒淫乱,云云云云。
当然,说那些话的人,都被这些女弟子带着人,抄着家伙,端了他们的全部家当。
反正,唐宫的规矩真的很松很松,唐三放话了:看不顺眼的,大家杀人放火随便来,别出人命就行了,当然,有些人不能叫人……
有了这样的宫主,你还指望底下的人是什么好菜?
有一度,连江湖有名的邪派门主在提起唐宫时,也微微一笑,拈花抚唇道,“唐三啊,呵呵,我们可不如他。”
当然,那个有名邪派的主人,是她们离开许久后重新回来的少主,据说叫阿妩。
至于那些被唐宫女弟子抄着家伙端掉老窝的人,则牢牢地记住了当时最让他们雷的外焦里酥的一幕:那些如花似玉、倾国倾城、文武双全,色艺无争的‘仙女姐姐’们,一面拼着劲、心狠手辣地砸着他们的东西,一面抹着眼泪对天怒吼,“为什么传言不是真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们是多么希望唐宫是个风流窝,最好师徒淫乱,和谐健康。
只可惜,那些都是幻想啊幻想。
她们在圣山守了那么多年,也只能望着那个谪仙一样的白衣身影,留着哈喇子,将色心化成力量,努力练功,努力怨念。
唐三对人确实随和,总是笑眯眯的,好像很容易亲近。
但真的亲近后,才发现,其实他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你永远能看到,但也摸不到。
这样一想,那些女弟子砸得更用力了。
江湖于是纷争一片……
当然,那也是后话了。
232奉我一生(大结局卷)(六十)大结局1
远方在一天一天地长大,离上次唐三造访后,转眼又是一年多了。
远方快三岁了。
三岁的远方,渐渐会产生很多奇怪的问题,譬如娘亲为什么会一直躺着,为什么那么冷,为什么不和她说话。
每次被远方问及这个问题,南司月就会极和蔼地回答她,“因为娘亲睡着了。”语调轻松,脸色平和。
这么久了,他已经能够不动声色地掩饰住自己飞怅然与思念。
远方仍然不解地问。“睡着的人都会那么冷吗?”
“嗯,娘亲睡得比较熟一些。”南司月哄着孩子,很是温柔。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舞殇正准备推门叫他们吃饭,她站在门口,逆着光,看着此时浮在南司月脸上的笑,顿时【炫】恍【书】然【网】:好像记忆力,那么冰山般的男子,即便只是靠近,就可以将你冷得体无完肤的南王殿下,只是久远的,一个不真切真实的梦。
现在,情况被倒置。
他身上再也找不到冷意,一颦一笑,都那么温暖,像阳光遍布的海面。而云出呢,她身上的冰冷,却每每会弄伤他的手,不可及近。
“吃饭了。”她叫了一声,随即弯下腰,笑嘻嘻地对远方说,“有你喜欢吃的蛋蒸汽水肉哦。”
远方欢呼一声,拍着手掌跑了出去。
舞殇含着笑望着远方跑远,然后转头,看向南司月的时候,笑容却慢慢敛起了,“夜泉那边有消息了。”
“嗯。”南司月淡淡地应了一声,不惊也不喜。
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希望过太多次,也失望过太多次,固然没有完全打击,但心境已经平和。
有时候,他甚至想,如果云出一直醒不来又怎样?
他也能习惯,虽然午夜时思念刻骨入髓,因为有了远方,有了对她的承诺,他觉得自己可以做到——然而想归想,当他重新面对她的时候,还是无力于那种相望不相亲的痛楚。
“夜泉说,请王爷亲自去一趟。”舞殇低声道,“好像,发现了另一个墓地。”
“另一个墓地?”南司月挑眉。
“嗯,上次在夜泉的墓地不是没有发现夜泉的尸首或者骸骨吗?原来那只是外围,这几年,夜泉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那里,终于启开了另一层开关。”舞殇将原话说了一遍,脸上又露出担忧,“既然开关都那么隐秘,属下担心,那里太过凶险……”
南司月轻声打断她,“我不是说过,不要再在我面前称属下吗?”
舞殇赧颜,“这么多年,早习惯了,不容易改口。”
南司月也不再追究这个问题,拂了拂衣袖,淡淡道,“去准备一下吧,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在这里也找不到任何可解之法……
他摇摇头,转头重新看着那张永远年轻娇艳的脸,低而坚定地说,“我告诉过你,我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提前离开。”
没有尽力而为,只有全力以赴。
吃饭的时候,南司月对远方说要带娘亲出几天远门,远方虽然不开心,可南司月确实时常会出远门,她也习惯了,嘟哝了几句,埋头往嘴里扒拉着最喜欢吃的汽水肉。
南司月沉溺地看着她绝对谈不上优雅的吃相,想了想,转头叮嘱坐在他左侧的阿堵道,“如果有什么不测……你——将远方送到圣山,托付给唐宫主。”
“王爷。”阿堵闻言,脸色微变,同舞殇一样,极担忧地看着他。
“不过,应该不会用事的。”南司月宽慰了他们一声,又伸手细心地拈去远方唇边的饭粒,轻声嘱咐道,“爹爹不在的时候,你要听阿堵叔叔的话,知道了吗?”
远方很乖巧地点了点头,顺便朝阿堵‘和善’地笑笑。
阿堵整个头都大了。
天地良心,他绝对是爱戴这位小郡主的,只是,远方总是和舞殇‘同流合污’,把阿堵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实在让阿堵苦不堪言啊。
也不知道王爷这样冷清的性子,怎么生个这么个小魔头?
阿堵默默地腹诽。
第二天,南司月与云出离开的时候,远方还在睡觉,他没有吵醒她,只是在远方圆鼓鼓的脸颊吻了吻,沉溺地摸着她开阔光洁的额头,低声道,“爹爹会把妈妈叫醒后带回来的,远方不会一个人等太久了。”
睡梦中的远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南司月微笑,眼神柔得可以挤出水来,这种表情,大概连云出看见,都会忍不住吃醋吧。
他们是乘马车,一路上京的。
南司月坐在车厢里,撩开帘子,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这几年的和平,天朝已经恢复了当初的繁华稳定,比起夜嘉在任的时候,并不差多少。
如果在此之前,南司月还曾怀疑过夜泉的实力,到了此时,则完全放下心来了。
夜泉,还是担得起大任的。
大任,这里面有多少是夜之航的辅佐,也不得而知了。
待马车听到皇宫前面时,早已经得到消息的夜泉已经派人来接,只是,他本人却没有来,站在前面的,只有君澄舞和包子。
包子还未等马车停稳,便跑了过来,一看到云出的模样,眼泪刷刷的就流了下来,但又怕南司月看着伤心,他用袖子急忙抹掉眼泪,带着人,先将云出带到房里安顿好。南司月则随着君澄舞去见夜泉。
皇宫还是如往常一样空寂,除了往来巡逻的士兵,只看到飞檐耸入云霄,白墙红瓦,琉璃在阳光中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显得那么巍峨雄壮,也那么高处不胜寒。
“陛下一直没有纳妃,他又不喜欢太多人伺候,这个宫里的人被遣散了很多,所以有点空。”大概看出了南司月的疑问,君澄舞在旁边轻声解释道。
南司月颔首。
这两年来,君澄舞也已经完完全全长的大姑娘了,长得高挑窈窕,面目娟美,眉宇间,比同龄人成熟细腻,但那抹决绝的固执,仍然很清晰,让那张绝美的脸,多了几分冷艳。
此时她穿着翠色的长裙,系着蓝色的宽腰带,非常干练爽利。
她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的夜泉的得力助手了吧。
“夜泉这些年做得很好,将天下交给他,也许是一个最正确的决定…”南司月大概明白夜泉不纳妃的原因,心中不忍,但也知道多说无益,想了想,淡淡地赞了一声。
这是真心话。
君澄舞听见后,却似乎并不开心,她停下了脚步,站在昊天殿的门口,转身望着南司月,目光犀利,且带着淡淡的哀愁,“你们不应该把这么大个担子交给他。”
南司月探寻地望着君澄舞,安静等着后文。
他知道,君澄舞不会无缘无故地说着一通话。
“陛下的身体变得很糟糕。”君澄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他本来身体就不好,一直以来劳心劳力,从前是和你斗,现在,他必须和自己斗,你甩甩手就将一切交给了他,却没有留给他任何可用之人,可倚靠之势,这几年,陛下都是一个人撑起这个偌大的江山的,你知不知道?”
南司月默然。
君澄舞的话是实情。
南王府固然听从了他的意见,以夜泉马首是瞻,但他们心中真正臣服的,始终是南府的人。至于夜氏王朝本身,有了那一个帝都流血月,夜泉身上的仇怨,已经结了很多很多。
他一直是孤家寡人,即便他真的想通了许多事情,即便他真的想努力,但也只能是孤家寡人了。
因果循环,这个事实,已经不可更改。
“夜之航呢?”等了一会,他问。
夜之航与夜泉父子和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难道夜之航不帮夜泉吗?至少,他也应该教会夜泉如何玩弄权术,如何让自己过得不这么累。
“别提那个并肩王了。”君澄舞撇嘴,神色复杂道,“他走了。”
“他走了?”南司月有点始料未及。
他一直以为夜之航在帮夜泉,所以才能够如此放心,如果夜之航一直不在,那么大的摊子,果真是夜泉一个人担起来的吗?
那他确实很累。
“他说不再干涉夜泉的如何事情,所以走了。”君澄舞郁闷到,“陛下也不想让他帮自己。”
南司月还没有说话,一抬头,便见夜泉从大殿内侧走了出来。
黑袍金边,头发整齐地束在金冠里,身形瘦削高挑,之前有点微黑的肤色,早在就几年的深宫生涯里,养得白净起来,但太白的,那种白与南司月的白皙清透不一样,没有血色,几乎有点病态。
他的状况看上去并不好,可周身散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气质,孤傲而威严。映着身后的巍峨宫宇,就像一幅写意的水墨画,他是画师伶仃信笔的一抹墨,在他身后,则是大片大片地留白,突兀,也孤立无援。
南司月目光微滞,心中亦滑过唏嘘,他有点明白君澄舞的话了。
“南王殿下。”夜泉款步走到南司月面前,淡淡的打了声招呼。
两年多未见,南司月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之前那种渊临月峙的感觉,慢慢地收敛了,就好像一枚已经打磨完全的璞玉,将所有的锋芒光晕,都藏在岁月磨砺后的圆润里,赏心悦目,幽不见底。
相比之下,他却始终不曾收起自己的锋芒。
“我已经不是南王了。你才是。”南司月微微一笑。
夜泉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往南司月身后望了一眼,“她呢?”
“包子哥哥已经将云出姐送到房里了。”君澄舞在旁边插话道,“你们先聊,我让其他人下去。”
说着,她似乎不太敢看夜泉,目光有点闪躲,面红如潮,或者更准确地说——她不忍看夜泉。
他太瘦,却站得笔直。
且不说君澄舞,连南司月都几乎有点不忍心。
君澄舞走后,夜泉咳嗽了两声,手从唇边移开时,面色更为殷白,颊上却浮出几缕红晕。
南司月是懂药理的,见状,不免劝了一句,“很多事情,不一定要亲力亲为,什么病都可以治得好,但如果一个人不珍惜自己,就是无药可治。夜泉,你要学会依赖别人。”
这才是夜泉的真正的弱点。
他不是没有才干,而是不会用人。
什么事情,只相信自己,从不肯将自己身上的东西稍微转移到别人身上,为人又傲气,自然不招人待见,所以,大事小事,才会压到他身上。底下的人虽然老实,却大多虚与委蛇。
再能干的人,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何况夜泉这样不会武功、本身状况也不好的人。
在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活活累死。
这绝对不是南司月脱身而走的初衷。
“我也想,可似乎并无可依赖之人。”夜泉淡然地笑笑,很自然地转开话题道,“算了,不谈这些,我们言归正传,说说古墓的事情吧。”
南司月也知一时半刻解决不了问题,索性顺着他的话结了下去。
“那个密室,你已经进去了吗?”他问。
夜泉摇摇头,“我试了一下,折损十几名大内侍卫,还是没能进去。外面机关重重,我正在破解。”
他虽然不会武功,却读尽了天下奇书孤本,对阵机关的成就,更是惊才绝艳,百年出此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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