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讽刺的你处境的。唉,你就是不知怎么得罪那个至高无上的谁谁了。你看你砍这树,怎么砍,还不是竹篮打水?我要是你,反正没有解脱,干脆躺在树下面睡觉,领导来了,再挥两下斧子,做做痛苦的样子,让那些变态的人爽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呵呵,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们的长官特别爱罚人,而我又是那种不安分的家伙,每次都表现的很痛苦给他看,这样他心里就舒畅了,我也提拔得快了。”
“也许你会说,我很功利。唉,原来以为天庭就是很纯洁很高尚的地方,现在看来,和人间差不到哪里去,想想,还是当畜生的时候比较单纯。啊,这话可别对人家说啊……”
“突突”的有节奏的伐木的声音,就像是催眠曲,让我放下所有防备的同时,眼皮也越来越重。
“吴刚啊,你天天伐树,也不知道抬头看看……在月亮上看星星……很漂亮啊……”
嗯,今天好像不用查寝,睡这儿……没有关系了。
半睡半醒之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
朱小姐……
嗯,不该这么叫我的,我没有小姐的样子,叫朱小烈就可以了……脑子中这么说,舌头却没有动作。
猪儿……
嗯……似乎第一次有人这样叫我……但是,好熟悉,好喜欢这声音里的温暖,让人,很安心。
廿八回 勾搭2
接下来,就是温暖的感觉,带着异常熟悉的味道,挡去了月宫寒露的侵袭。忍不住更加蜷缩在一起,幸福地微笑。
“喂,朱小烈,该起来了!”
从温暖的美梦中惊醒,没有比这更恼人的了。当然,更加恼人的,是一睁眼,看见的不是晴朗的天空,或是洒满阳光的天花板,而是同僚的大饼脸,嘴角还残留着早餐烧饼上的葱花末儿。
“挪开点,一大早不要害我呕吐。”
同僚果然大受打击,不过他受打击惯了,体内的抗体让他不会因为这点打击而意志消沉,萎靡不振。
“再不快点,队长该点名了,你也是,好好的军帐不睡,来在这里睡地板。嗯,这被子的造型也挺特别的。”
我这才注意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破旧的袍子,几乎已经破烂不堪,似乎在吴刚身上见过。
莫非,他怕我着凉,给我披上了?
换作是话本里,女主角一定感动得泪流满面,芳心暗许,非他不嫁。可是我丝毫没有这感觉,因为潜意识里,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种“他会理所当然地照顾我”的奇怪想法。
不过,即使如此,谢谢总得说一声。将袍子递给他:“吴刚先生,这是你的袍子吗?”
那男人依旧像个聋子,不为所动地砍着树,也不接过衣服,好像根本不承认自己做过这事。
好吧,既然他不承认,我也不客气了。“嗯,那就是我记错了,这是我的袍子,那我就拿走了,吴刚先生没有什么意见吧?”
我没有漏看的话,吴刚的动作停了四分之一拍。
心中就有了小小的得意,挥挥手,对那个装傻的男人说:“那么,打搅了。”接着扬长而去。
嘴角扬起一丝笑,心中想说却怕吓着他没有说的,是“打搅可不止这一次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营中所有的弟兄都在笑话我的抠门。
“朱小烈啊,真不知该怎么说你,俸禄也不少,你一个女仙也没有其它的嗜好,喝点小酒也是挑最便宜的买,剩下那么多钱难道还不够你买上几件衣服?”
“是啊,这么破烂的衣服,你就别再补了,就算是补好了,穿出去岂不是要丢我们天河水兵的脸?”
“听说织女那边有新款春秋装上市,打八点八折呢!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绝对走在时尚尖端!”
廿八回 勾搭3
不管他们怎么说,我依旧拿着件破衣裳缝缝补补。说真的,吴刚这件衣裳真的可以说是破到时尚尖端了,打补丁用的针线布料都足够买一件新的。
他一直舍不得扔,是因为珍惜吗?还是因为一直忙着砍树?
他一直没有缝补,是因为想要任它残破?还是因为一直忙着砍树?
想着,牵引着针线,在这些千百年前也许很优秀的布料上来回穿梭,织起一片片支离破碎,其间的色彩和针法,都仿照衣服上的暗纹。
手抓着衣襟一抖,掀起一阵风也将这件宽大的袍子展开,迎面而来的,是桂树木枝和他的味道,让人安心的味道。
细细地折好,整个人都沉浸在这个味道里,无法自拔。同僚惊异地围了上来,啧啧称赞。
“哇塞,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
“完全看不出这是之前的那件破衣裳!”
“喂,行行好,把这本领也教教我婆娘吧,你看她给我补的,这叫什么,蜈蚣吗?”
我扬唇一笑,“教不了的,这是骨子里就会的。”这是玩笑,也是真话。我只知道我会这东西,但是谁教会我的,学的过程是怎么样的,我记不清楚了。
神仙就是这样,活的时间太长了,总难免忘记很多东西,如果要纠结着每一个记忆的细节,每一个神仙都会发疯。
于是,记不起来的事,索性就不去想。这是我之所以豁达的原因。同样是女兵的副队长也是营中手最巧的姑娘,她也没有一个劲的赞叹,而是很犀利地挑出一两处错了的针脚。
这样的意见交流,我还是接受的。不过她细细打量了衣服的尺寸,突然就说:“小烈,这衣服不是你的,这么大的尺寸,是哪个男人的吧?”
营中就一下子安静下来,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挖赛赛,我们无敌的朱小烈侍卫也终于思春了!”
“别用思春这么难听的词语好么?”我看着那些好八卦的男人和女人们,一脸无奈,“我只不过补一件衣裳。”
“啊,那这样帮我也补一件好了!”
“等等啊,我这里也有一件!”
赏他们一个大大的白眼,“休想!”两个字是我给他们的回答。
廿八回 勾搭4
“那你绝对是喜欢上那男人了,说说,是哪个门的侍卫?还是星宿?啧啧,该不会就是天河水兵里的吧?”大老粗们激动地撺掇着。
“喜欢嘛,谈不上,至于是谁嘛,我跟你们交情好到非要告诉你们吗?”
这话当然引起了众人的围攻,他们也知道是玩笑。我们是过命的交情,铁打的兄弟,嗯,还有姐妹。
副队长凑近了,使了个擒拿制住我的颈子:“老实交代!”
“真的不是什么特别的人!”
众人异口同声:“不相信!”非要挖出点什么来。
副队长示意大家安静:“那你说说,跟那男人呆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心跳加速,唾液分泌液加速,脑袋晕乎乎的,只想扑上去这个那个那个这个……”
“没有!”我大声说道,“还有,你很黄很暴力!”
副队长接着问,“那你和他呆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感觉?”
我回忆了一下:“也就是特别安心,他不说话,一直干活,我就一直看他干活,在他耳边像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叫。打心底里,觉得他很善良,自己很敬重他,嗯,最多也就是这样了。”
“知道了。”副队长突然就松开了手,然后冲大家摆摆手,“大家散了吧,散了吧,这没有什么好八卦的,这丫头是给她爹补衣裳!”
“去!”大家都觉得很无聊,于是都闪开了。我呆愣在原地,扯过也准备闪人做事的副队长:“我怎么不知道他是我爹?我是猪精,怎么可能有一个天仙做爹啊?”
“我怎么知道你爹的取向?说不定他,嗯,就好这一口。”副队长在我脑门上重重点了点,“我没说他就是你爹,我是说,你把那男人当爹来看。你说的那些反映,就像是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整天缠着爹爹问这问那。”
回忆之前的日子——这对于我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依旧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代表着父亲形象的影子。
或许,真像副队长说的那样,即使是一只猪精,也希望有一个像是父亲的存在。
于是,下一个轮休,我又到月亮上去找吴刚。不出所料的,他依旧在那里砍着那棵永远砍不断的桂花树。
“吴刚,我又来了!看看,衣服我给你缝好了。”我兴冲冲地在他身侧展开了衣服,然后静静地等着,即使是一两句赞赏,就可以让我心满意足,不枉这些日子的辛苦。
结果,等来的依旧是沉默,还有突突的伐木声。
廿八回 勾搭5
“我知道,你听见了的,为什么不搭理我?跟我说话就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吗?”心中就有了难言的气恼。而他持续的沉默,让我的火气持续上飙。
“好!你厉害,衣服也不要了,我给你撕了好了!”紧紧揪着那衣袍,我盯了几日几夜的衣袍,就要扯烂,我真的舍得?
但是那伐木的声音和他的沉默,在撕扯我的内心的同时,也让我加在那袍子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呲啦——”
裂帛之声,本来被我刻意缝补得坚固耐穿的袍子,又撕裂了一个口子。我感到同时撕裂的,还有我费力讨好的心思,想要竭力接近他的努力。
那个被打被罚都不肯低头的朱小烈,眼中就充满了委屈的泪水。
一个阴影就笼罩过来,那男人终于放下了斧子,深深地叹气。“何必折磨着衣服?”
将那衣料从我手中抽出,握着我的手上有熟悉的温度,在碰着的一瞬间,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安定而有力。
不知为何,继续着的泪水就这样滑落,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滴在他的手背。
“怎么又哭了?”犹豫了一下,他的手还是伸到我的脸侧,为我拭去泪水。透过朦胧,终于看到了他的长相,那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又让我感到心平气和。只是神情有些压抑有些疲惫,眼神中像是在隐忍什么。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我说道,觉得自己就跟个小孩子一样,耍脾气,使性子。差点就撅起嘴来撒娇。“我就这么讨人厌吗?”
“当然不是,我们……”吴刚欲言又止,“我是说,我是个犯了错的神仙,你常常跑来我这里,对你没有好处的。”
“怎么?跟一个人说话,一定有好处才能说吗?那一条天庭律法规定了,不让和接受惩罚的神仙说话的?”不管他愿不愿意,我把他强行拉到月宫边边的台阶上坐下,顺便一脚把那斧子踢得远远的。
“你应该休息一下,虽然神仙比较耐操,但是像你这样,迟早会过劳死的!”
吴刚因为我话中带的某些词语而皱起了眉:“女孩子不应该这样说话的。”
“啊,谢天谢地,这世上还有人把我当女人来看!”我做了一个很夸张的膜拜的动作,“不过你真的很唠叨,跟他们说的一样!”
“他们,他们说什么?”吴刚似乎很在意别人的看法,有些迟疑。
“他们说,你很像是我爹!”我微笑着说,“要不,你当我爹好不好?干爹也成。”
廿八回 勾搭6
一瞬间,我仿佛看见吴刚脸上好不容易浮现的轻松被封冻,像是沉浸在天河底的寒冰,投不进阳光,只会冷冷地反射倒影。
“你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他的样子让我有些担心。
他开始吃吃地苦笑,我则是手忙脚乱地解释着:“你不愿当我干爹也行,我开玩笑的,我这只猪精,爹应该也是只猪,最多是个猪精,怎么能是天神呢,哈哈,不过千百年前它老人家应该就在屠宰场里壮烈就义了……唉,我不是故意说你像猪的……越描越黑,索性不说了……”
“好啊,你就做我干女儿吧,虽然,我比你大上几千岁。”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开心,眼底依旧有我不忍说破的落寞。吴刚依旧笑着,带着七分无奈,三分宠溺。
“这样,也许是对你我最好的选择。”
当他小声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并不懂其中的含义。当时只是觉得,终于可以有个爹来撒娇了。现在想来,或许在我们见面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已经看到了后来会发生的一切。
总之,从那天开始,被罚的神仙吴刚就多了一个女儿,天河里的小卒子朱小烈就多了一个父亲。
那些以关心我为名行爱八卦之实,以各种蹩脚的方式尾随而至的同僚们,在弄清楚了我补袍子的对象不过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伐木工人——他们喜欢这样叫他——于是他们也就不再理会我们这一对诡异的父女,或者说,父子更为融洽一些。
因为我们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费尽力气振臂一呼也比不过东海之滨一块巨石裂开,产出的一只石猴子,目运精光,直冲斗牛那样引人注目。人们,包括我们的最终BOSS玉皇大帝更加关心这种特别的新闻。
于是,浩瀚星河之中,除了我,没有人察觉到吴刚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一但绽放就比太阳还要耀眼。除了吴刚,也没有人知道我的梦想和野心。
“我呀,就像做个统领天河八万水兵的元帅,让所有人都朝我行礼,说:朱元帅,请下命令!然后我一挥手,多么意气风发,声音之嘹亮堪比雷霆万钧,说:那小股溃兵就不用我下命令了,你们不是饭桶,自己看着办!”
我双手叉腰,威风八面,即使面对的不是八万水兵而只是一个伐木匠,我的派头依旧相当到位,并且自我陶醉着。这话要是对同僚说了,他们绝对会嘲笑我痴人说梦,或者怪腔怪调地喊着:“快点查查朱小烈是不是跟周公旦交往过头,受了怪老头影响开始疯言疯语了?”
副队长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冒个头出来,喝令一声:“没事就给我去训练!”不过还是为了添上后面那句她自以为很搞笑的:“如果我当了元帅,会考虑给你安排一个副职。”
于是,为了不自讨没趣,我只和吴刚分享我小小的狂妄,当然,这事成真之时,手下的天河水兵已经不止八万而是十万。不过当时的情景早在我还是个小卒子的时候就被吴刚料中。
“等你当上天河水兵统领元帅的时候,他们不会叫你朱元帅,而是称你的封号,就像广目天王和多闻天王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