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纠缠欺辱,也并无意多管闲事。可她却不 哭不闹,拼着受伤,也要拽上一个垫背的,就像猎豹一样。”
“女子的坚强都是现实所逼。”颜歌孤身一身在琅峫山长大,怎会不懂其中的滋味。
云栈抬眼望着颜歌,“当年她就坐在你现在所坐的位置,与我谈比交易。”
颜歌垂下头,望向面前已经凉透的素面,原来这面是为她而设。
“我一直在想,当年若没有答应她那个交易,也许她现在早嫁人生子幸福生活。”说到后来,云栈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已经自责了很多年。”颜歌抬手抚上云栈的手臂,“何况害死江姑娘的不是你,是那个人,冤有头债有主,要算 账就去找那个罪魁祸首。”
云栈一动不动的盯着颜歌,眼镜有些微红,仿若燃烧起一团火焰,“我要他死的比千念痛苦万倍!”说罢他双手握紧 ,骨节咔咔作响。
颜歌抿抿嘴低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先上化月崖。”云栈顿了顿,“她最怕孤独,我让她一个人太久了。”说罢他便起身拿起行囊,径直向山上走去, 颜歌望了望眼前的面碗,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随着山路的蜿蜒,天空也越发阴暗,滚滚乌云好似就要自头顶压下,空气憋闷的让人窒息,一路上云栈再也没有说话 ,颜歌深知他心中的挣扎,不吵不闹的跟着。
古老的祭台已在不远处,祭台的后方便是化月崖,隐约可以望见一处矮小的石碑。
经过五年时间,纳普族的祭台经过无数次修缮已经越发庄严精致,颜歌不由得被一处处精致的雕刻所吸引。
云栈却连望都不望周遭一眼,他眼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祭台后方不远处杂草丛中的一块小小石碑。
那石碑十分矮小,石料也很普通,云栈望见它的那一瞬,眼中显出无尽的柔情和思念,这样的神情,使得颜歌心中泛 起阵阵酸楚。
她放轻脚步走到近前,才看清那石碑上的字迹:爱妻江千念之墓。
墓碑周遭并无杂草,应是常有人打理,云栈用手抚去碑上的灰尘,那神情之专哪像是在触摸冰冷的石碑,倒像是在抚 摸爱人的脸庞。
颜歌在一旁看着,不忍打破这样的宁静,在他心里,那个女孩根深蒂固的位置,怕是没有人可以动摇。
“我来晚了。”半晌云栈才轻声道。
颜歌抿了抿干涸的嘴唇,缓缓握紧手掌。
云栈却平静了许多,仿若再说家常,“今年发生了许多事,我知道你最讨厌我失言,是我不好,害你空等了这么久。 ”说到这里云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头,但似乎想到什么,他又抬眼道:“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离开剑冢 了。”
平地里忽然卷起一阵风,风声在山谷中回响,好似女子的笑声。
云栈竟咧开嘴淡淡一笑,“你一直不喜 欢'炫。书。网'那里,如今我离开了,你一定很高兴。
树叶被风撕扯的哗哗作响,声音有些急促。
云栈会心一笑,轻抚着石碑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突地草丛传来“嘶嘶”的声音,好像某种爬行生物游走而过,云栈警觉的猛一起身,追了上去,可是那东西爬的极快 ,只依稀瞥见青绿相间的鳞片在眼前一晃而过。
颜歌揉揉眼睛,怀疑自己一时眼花,“那是什么东西?”
云栈摇摇头,那东西速度太快,他一时也未能看清,二人正在思索之中,竟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狗东西!一年的光景又不知从哪骗来个女娃娃!”一个有些苍老沙哑的声音雷声般在身后响起,惊得颜歌周身不由 一抖。
云栈眉头微蹙,回身垂头道:“乌藏前辈。”
颜歌这才细细打量起来,那老头身体佝偻,满脸的络腮胡子几乎遮住了五官,但她脸上仍有些怒气,“你这人怎么这 样说话!”
“哼!”那老头不屑的瞥了云栈一眼,一把推开他走到千念的墓碑前嘀咕道:“傻丫头!你命都不要去救这个人!有 什么用!如今还不是把你抛在脑后找了另一个女人!”
云栈深吸了口气,垂首立在一旁,却并没有反驳。
颜歌心中不禁好奇,素来狂妄不拘礼法的他,何时竟能对他人的辱骂一忍再忍?这个人到底是谁,云栈竟能如此想让 ?
颜歌试探道:“乌藏贺?”若不是从他的话语中猜测到他的身份,他如今的这份容貌,着实令颜歌无法辨认。
乌藏贺转过身,指着云栈,眼神冰冷的打量着颜歌道:“女娃!离这个祸害远点!小心有朝一日你也小命不保!”
这句话着实戳中了云栈心里的痛处,他眉心越蹙越紧,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颜歌不忍看他如此,便上前道:“您误 会了,我们只是朋友。”
“到底是什么朋友,我这把岁数还看不出吗!”乌藏贺一把将手中的酒坛砸在地上,碎片飞溅,打在颜歌身上,划开 一道殷红。
云栈瞳孔一紧,上前抓住颜歌手臂,查看伤势。
伤口略深,鲜血顺着洁白的手臂流出,云栈心似也被猛地揪起,他自腰间取过药粉,替颜歌敷上止血,“您有什么怨 气,冲我来便好,与他人无关。”话语虽依然恭敬,但是却透着些冰冷。
颜歌也没想到这老头脾气如此暴躁,可见他模样着实可怜,心中也并不生气,她摆摆手对云栈示意自己没事。
乌藏贺突地大笑一声跪倒在墓碑前,“傻丫头,你看到了吗!不过五年,他就另结新欢,爹真替你不值!什么至死不 渝!都是狗屁!”说罢他干涸的眼眶竟渐渐有些湿润,突地乌藏贺狠狠的捶打了墓碑一下,“你真狠心!和你那狠心 的娘一样!说走就走,就扔下我不管!你们中原人的血浓于水全都不放在眼里!”
那矮小的石碑哪经得住这般打,眼看便要摇摇欲坠的倒下了,云栈见状心中哪有时间犹豫,一个挺胸挡在石碑前。
雨点般的拳头顿时打在身上,他却一声不吭扎稳马步,雕塑般立在石碑前。
“轰隆隆”雷声伴随着浓云而至。
颜歌眼见乌藏贺一拳拳打在云栈心口,心跳都是一滞,她忙想上前劝阻,谁料云栈却伸开手臂将她挡在一旁。
颜歌只得急道:“够了!别打了!”
可是乌藏贺哪听得进去,面前的这个男人夺走了他仅剩的亲人,他的怨恨又怎是这几拳可以发泄干净的!
“轰隆隆”又是一阵雷声响起,“咔嚓”一声脆响,一记闪电击在不远处的树旁,晃得人睁不开双眼。
颜歌知道无论说什么,这顽固的老头都听不进去,云栈又一副心甘情愿受死的模样,再这么下去,只怕不给他打死, 也要打成重伤,她眼珠一转对乌藏贺道:“还打!你女儿都生气了!”
乌藏贺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他将信将疑的望向颜歌。
“你这么打她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她能不生气么,你也不想她不安心吧?”乌藏贺狐疑的皱着眉,望向千念得墓碑 ,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颜歌这一下慌了手脚,她忙蹲在乌藏贺身旁劝慰道:“不哭不哭,千念会心疼您的,您好好的,千念才能安心啊。”
乌藏贺听了此话,哭的却越发厉害,他望着静静毅力在原处的墓碑,他是爱这个女儿的啊!一直都爱着!可是她永远 不可能知道了。
颜歌的灵力修为匪浅,乌藏贺心中如此强烈的想法,她自然感觉的到。见这年过半百的老头哭的像个小孩子,颜歌心 中十分不忍,便抬手轻拍着他的脊背,“千念知道你心里是爱她的,她一直都知道的。”
这个贴心的女孩,将他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了出来,乌藏贺委屈的靠在颜歌肩上呜呜的哭着,倒叫云栈不知如何是好 的呆立在原处望着二人。
乌藏贺的哭声不断,他将这数年来憋在心里的痛苦与委屈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颜歌的衣襟已经湿透,却仍旧一动不 动的安慰着他,偷偷抬眼望向云栈,他的眉心蹙的更深了,紧紧的抿着嘴不说话。
颜歌心中叹道:你心里的委屈和痛苦怕不比他少吧。
不知哭了多久,天上阴云密布却始终不见下雨,乌藏贺渐渐止住了哭声,突地他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抬眼对云栈冷冷 道:“你这次回来做什么!”
第83章 〇五 【一波又起】
云栈扶稳摇摇欲坠的墓碑,正手捧黄土为其加固,听到这话他动作一滞,淡淡道:“为她报仇。”
乌藏贺站起身指着云栈骂道:“早该报仇了!害死她的就是你!说什么不离不弃,如今不还是丢下她一个人!”
云栈猛的回身,与乌藏贺鼻尖相抵,低声道:“等我找出那个幕后真正的主使者,就下去陪她。”
乌藏贺脸色一变,顿时哑口无言。
云栈自贴身的里衣中取出了一个沉沉的小包,递给乌藏贺,“这些拿去买酒。”
乌藏贺不解道:“今年的怎么比往年的还多?”
云栈喉间涌动,没有答话。
乌藏贺眉头微蹙,竟透出几许关心,但这份担忧随即便被掩去,倔强的乌藏贺转身向山下走去,“我回去买酒喝,还 有,家里的房檐漏雨了。”
云栈头也不回道:“我祭拜完千念就去修。”
“哼!”乌藏贺不屑的哼了一声,摇晃着向山下走去。
眼见乌藏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云栈蹲下|身,将黄土盖在松动的墓碑旁,颜歌一句话也不说,静静望着他的侧脸 ,为他拭去额间滑落的汗珠。
待得太阳完全落了山,云栈才将这墓碑打点妥当,他有些疲惫的坐在碑旁。
颜歌自一旁的布包中取出酒瓶,递到云栈面前,“又是拔草又是固碑又是清理,累坏了吧。”
云栈接过酒昂首便饮,“你怎么知道我想要酒。”
“你和那个倔老头一样,想她了就要喝酒。”颜歌蹲在千念得墓碑前,透过冰冷的石碑,她似乎望见了那个美丽简单 的女孩,“我知道江姑娘的墓你一定要亲手修缮的,所以刚刚不能帮你修墓,现在只好为你递酒了。”颜歌尽量将语 气缓和,使气氛轻松些。
云栈缓缓垂下头,这个女孩总能看透人的心思,又深知分寸。
颜歌蹲着身蹭到云栈身前,她瞪着水灵灵的眼镜望着面前绷紧脸颊的男子,“看得出那倔老头蛮关心你的,他刚刚把 心里的委屈都哭了出来,现在心里应该舒服多了。”
云栈沉默以对。
颜歌复又道:“你心里的痛苦,什么时候能发泄出来?”
“五年前,我把所有沾染她鲜血的泥土拾到这里,立了这个墓。那时我有一把陪我出生入死的刀——莫炎,就在这里 陪她葬了。”
颜歌望向远山,“对于江湖人来说,兵器就是性命。”
“她离开的时候,云栈就死了,莫炎刀也不存在了。”云栈转过身,抬手轻抚着墓碑,对墓中人道:“如今,我和莫 炎一起给你个交代。”说罢他便单膝跪地,用双手在石碑前挖起土来。
颜歌不再多话,撸起袖子蹲下帮他一起挖。
空气越发压抑,天边雷声滚滚,却迟迟未曾落下半点雨滴,这阴暗无边,目力能及的地方都是灰黑色,狂风撕扯的裙 摆飞扬。
土坑越挖越深,突然颜歌纤细的指尖触摸到了一个坚硬冰冷的硬物,她蹙了蹙眉望了云栈一眼,云栈拂开散乱的尘土 ,手臂用力,便将那硬物提了上来。
不知是否错觉,颜歌竟觉得脚下的土地也有些颤抖,一个纯黑的铁匣破土而出,云栈本黯淡的眼神也似被点亮,他抹 去铁匣上的尘土。
一记咔嚓脆响劈在不远处,闪电映的云栈脸颊更为冷峻,他抬手打开锦盒,一管通体乌黑长约八寸的长刀显现在眼前 ,岁月的掩埋并不能夺取它的光彩,乌黑的长刀更显出不可逼视的冷傲,它似乎沉睡了许久,只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轰隆”雷声又起,豆大的雨点随之而来,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把二人浑身打透,颜歌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暴雨,心中 竟有些不安。
云栈握住久违的长刀,这把刀陪着他一起出生入死,早已不是一把武器,而是它的兄弟。
这把莫炎刀外形虽与之前小戚所赠的几乎一模一样,但这股森然冰冷的气息却是那把已经断裂的莫炎刀远远没有的。
云栈微微用力,长刀如流水倾泻般滑出,刀身光如滑缎,雨滴砸落在上,迸裂出一朵朵水花。
不知为何,这把刀出鞘后,颜歌更觉得出奇的寒冷,她双手抱在胸前退后道:“杀气好重。”
云栈平静道:“和我一样。”
颜歌仿若开在黑夜中的一簇百花,在这狂风暴雨中被打的摇摇欲坠。
云栈见状也不忍颜歌陪他受罪,他握刀在手,转身将挖开的土填回坑中。待得石碑恢复原貌,他抚着墓碑柔声道:“ 等我。”
说罢他便转身脱下外衣,撑在颜歌头上,“走吧。”
颜歌点点头,随他一起向山下走去。
雨势越来越大,当人影消失在画面中,漫山遍野只剩下那孤零零的石碑,雨水打在碑上留下道道水痕,仿若在哭泣。
这一路自化月崖走下,二人便直奔纳普族中,因了常年不欲的大雨,街道上少有行人,更无暇注意到云栈和颜歌两个 外族人的到来。
云栈带着颜歌左转右转,走到一间有些破落的小屋前,颜歌只能从屋子的格局依稀辨认出这里是千念的家。
果不其然,云栈推开房门,乌藏贺正抱着酒瓶坐在火炕上豪饮,他指了指屋顶上正在漏雨的漏洞,暴雨之下那漏洞也 越扯越大,屋子里滴滴答答的水声落个不停。
“颜歌,你先在屋里歇会。”云栈寻了个木凳捡了个干净的地方让颜歌坐下。
“你去哪?”
“修屋顶。”
“雨这么大,怎么修!等雨停了再弄吧。”颜歌担心道。
“停?”乌藏贺笑道,“这样的雨,下个三天三夜也未必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