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采薇的父亲只是一个地方的县丞,而母亲则是二房,她这个庶出的女儿没有地位,无法选秀,只能指着进宫做宫女这一条出路。她自小生得极其貌美,又野心勃勃,母亲为着她以后打算,就央着父亲请了私塾先生,教了她一些诗书。本来进宫时,她一心觉得自己可以当上尚宫,接近皇上,博得他的好感,然后封妃加爵,日后家里便可以指着她飞黄腾达!可是天不遂人愿,让苏梦回那个丫头抢了她的位子,而自己被遣到东华宫做尚仪。
其实做了尚仪也没什么,殷采薇觉得凭着自己的容貌和机警,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能让皇上倾心以对。再说这东华宫的主位娘娘上官云晴也颇受皇上宠爱,皇上一个月内总有几日是来东华宫的。可谁知这云妃娘娘不是好惹的主!前几次皇上过来,她不是没有想过接近他,却都被云妃神不知鬼不觉地阻拦了!如今她在东华宫挂着一个尚仪的虚职,因为云妃十分不待见她,平日里她过得还不如云妃身边得势的宫女,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能骑到她头上来!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么放弃!殷采薇心里想着,脚下不自觉地朝着东华宫主殿落英殿走去。那落英殿内一片金碧辉煌,即便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那里面的女子依旧可以享受到如日光般辉煌奢华的待遇!而那一切也是她想要的,她一定要得到!
风雨中,宫苑里仅剩的一株小小的蔷薇花瑟瑟发抖。秋天已经来临,它已经没有多少绽放的时日了,而它看上去又是那般可怜、可爱!这女子的一生可不就和这蔷薇花嘛!若是不能在盛极的时候博得别人的宠爱,就只能等着默默地凋谢,落入泥土中,无人问津!望着那株兰花,殷采薇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又望了一会东华宫,仿佛是对着里面尊贵的女子挑战地一笑……
第二十章 采薇(2
这一夜,狂风暴雨来得格外迅猛。当辛烁乘着肩舆来到东华宫的时候,明黄色的衣角都被雨水打湿了。上官云晴带着宫女凤栖和杨柳在宫里等候,一见到辛烁到来,云晴立刻撑着伞迎了上去,笑语盈盈:“陛下,臣妾还以为下了这么大的雨,您不会来了呢!”
“朕答应过晴儿等忙完了这几日的政事就来陪你,岂会让你失望?不然你岂不是要三天两头便给朕鱼雁传情?若是朕还不来你东华宫,也太不解风情了!”辛烁望着眼前娇俏的红衣美人,笑着打趣。这几日政务繁忙,没能得空过来。云妃总是遣人给上阳宫送去书信,言语间满是思念之情。
上官云晴羞红了脸跺了跺脚,转过身去佯装怒道:“陛下最会取笑臣妾,臣妾不依!”
二人这般打情骂俏一阵,宫人们见平日里泼辣的主子在皇上面前变成了娇羞的少女,都掩嘴笑了。崔喜见状也上来打趣:“娘娘有所不知,皇上他心里也是想来看娘娘的!要不然,任凭那书信将宣室殿都淹了,皇上不愿意来,也是不来的!所以,还是娘娘您有面子!”
“好一个油嘴滑舌的奴才!”上官云晴被他说得心情极好,笑着脱下手腕上一串小叶檀木的珠串递给崔喜,“拿去喝点好茶,免得天天说那些好话口干舌燥的!”
“奴才谢娘娘赏!那奴才们就不打扰皇上和娘娘休息了!”崔喜笑着接过那珠串,然后使了个眼色,一屋子的宫女内监便随着他退了出去,只留了凤栖一人铺着床铺。
凤栖很快就铺好了床,便出去将外间鲛绡和珊瑚珠的帘子放下。云晴挽着辛烁的手,隔着帘子对方凤栖道:“你带着她们都下去吧,今夜不用留人,这里不需要人伺候。没有我的口谕,你们都不必入内!”
“是,娘娘!”凤栖屈膝告退,本来留在门外等着伺候的宫女也一并跟着她告退了。
见所有人都走了,辛烁从背后拥云晴入怀,哄道:“好了,朕喜欢你那样毫不遮掩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这是难能可贵的!你想念朕,就直接书信告诉朕。不似那些个女人,扭扭捏捏的,有话也不敢讲!
云妃从辛烁怀里转过身来,将精致的小脸在他怀中蹭来蹭去,闻着这个男人身上龙涎香的味道。烛光暧昧,上官云晴的呼吸逐渐加重。她脱掉有些厚重的外衣,只着一件同样是亮红色的抹胸,整个人看上去格外诱人。
辛烁有些坏坏地一笑,将穿着单薄的云晴打横抱起,轻柔地放到了宽广的床榻上。云晴伸手将簪子摘下扔到一边,一头青丝立时垂落在雪白的肩上。她刚要顺势拿开扯着帷幔的蝙蝠形金钩,却听到窗外传来一阵轻咳,接着又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好像是院中来了什么人。云晴好看的眉头不悦地蹙起,喃喃:“不是告诉凤栖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了吗?此时在外面的会是谁呢?这蹄子如今真是越发不会办事了!”
她的疑惑和抱怨恰好被辛烁听到。只见他笑着抱了一下云晴,起身取了外袍披上,向外间走去,边走边道:“朕去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打扰咱们云妃娘娘的好事!”他的一番话,惹得云晴掩嘴咯咯娇笑。
辛烁走出寝殿,只见外面风大雨急,狂风夹着豆大的雨滴在天地间肆意地席卷着。出乎意料,却有一个素衣的女子蹲在窗边的地上,手里的油纸伞没有为自己遮风挡雨,却遮着花圃里仅剩的一株小小的蔷薇花。那女子的衣裳和头发都被雨水淋湿了,身子也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可这一切,她竟仿佛浑然不觉!在这一刻,天地在她眼里都不及这朵蔷薇花!
宫里竟然会有这般女子!辛烁只觉得内心被震撼了!皇宫内,生命本犹如草芥,竟然还会有人对一株小小的蔷薇花珍之重之!
辛烁好奇地走到她身边,静静地望着这个在雨中为蔷薇花撑伞的女子。她容貌极美,被雨水冲过的有些苍白的脸庞精致动人。更吸引人的是她脸上专注又疼惜的神情,使得她看上去娇柔又善良,惹人怜爱!辛烁刚想开口叫她,却不想那女子身子一阵摇晃,终究是抵不过恶劣的天气而昏了过去!
“来人啊!”辛烁冲过去,抱起倒在雨中的女子,大声呼喊着。上官云晴闻声推开了窗子,当她看清辛烁怀里昏迷的素衣女子时,脸色骤然阴沉……
雨一夜未停。寒冷让秋日的气息更加浓烈。叶子掉了一地,凌乱的铺在地上,让负责洒扫地小宫女们不停地抱怨。
当殷采薇醒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如今,她躺在奢华的宫殿里,屋里满是醍醐香浓郁的味道。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繁华。而守候在她床边的是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衫的英俊男子,而天下能穿这种颜色衣裳的只有一人!辛烁此时正用右手支着脑袋,靠在床边小憩。殷采薇遥遥地望了一下铜镜中的自己,面容苍白,神情憔悴,却如病中的西子,别有一番娇柔的韵味!她望着近在身侧的皇帝,灵光一闪,然后又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装作依旧还在梦中一般呼喊着:“啊,蔷薇花,我的蔷薇……”
辛烁果然被她的声音惊醒。他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当发现床上的少女好像醒了,立刻凑过来,柔声问道:“你醒了?”
殷采薇缓缓睁开眼睛,摆出一副迷茫的样子,睁着水灵灵的眼睛诧异的问道:“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东华宫,你昨晚淋雨昏了过去。”辛烁温和地回答少女的问题,“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朕,你的名字吗?”
殷采薇一惊,仿佛刚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男子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她颇为惊恐地道:“皇上……”说着便要翻身下床行礼。
辛烁善意地按住了她,微笑:“你身子虚弱,不必多礼!”
“多谢陛下!奴婢殷采薇,是东华宫的尚仪。”殷采薇诚惶诚恐地答道,那副胆怯怕事的娇柔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怜爱。殷采薇望着辛烁,一双纤细地手搓着被角,问道:“皇上,奴婢何以躺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辛烁信以为真,开始耐心地解释起来,“昨夜狂风暴雨,而你只身在大雨中为一朵蔷薇撑伞,受凉染了风寒所以昏过去了!”
“原来如此……”殷采薇眉眼低垂,轻声说道,“奴婢知道自己为蔷薇撑伞,却不知昏了过去,还被陛下看到,惊了圣驾……”
辛烁见她记得昨晚的事,在心间萦绕了一整晚的疑惑终于脱口而出:“昨夜天气那般恶劣,你为何还要在雨中为蔷薇撑伞呢?”
殷采薇被辛烁这样一问,俏脸微红,羞涩地回道:“回陛下的话,奴婢生在蔷薇开放的时节,名字里也带有一个薇字,所以格外喜爱蔷薇花。近来天气骤冷,东华宫里的花草都枯萎了,仅存这一株小花。而昨夜风大雨急,奴婢恰好撑伞经过落英殿外,见那小花快要受不住暴雨摧残,于是心生不忍,就……”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小了,最后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道:“说来也是我太傻了,如今早已过了花时,我却想以一己之力留住这最后一点美丽,让陛下笑话了……”
而她的低声喃喃都被辛烁听到了耳朵里。少年天子本就多情,而面前又是如此一位多愁善感、美丽善良的女子,是何等地动人!于是辛烁不禁拉住了殷采薇的手,道:“朕只觉得你善良!放眼这后宫之中,哪个女人手里没有几条人命?而你竟为了一朵小花,不顾自身!你知道吗,昨夜那般娇弱又倔强的你,在朕心里,就是这后宫里唯一的蔷薇花!既然你都能拼尽自己守护那最后一抹美丽,那么朕也想留住这难得、珍贵的善良纯洁!”说罢,辛烁将殷采薇拉进了自己怀里,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一朵纯洁无垢的蔷薇花!只是他没有看见,那个在他心中温柔善良的女子,如今露出了得意、放肆的笑容。
又过了几日,辛烁临幸东华宫尚仪殷采薇,隔日封其为殷贵人,赐居东华宫璧凝馆。
对于殷采薇飞上枝头变凤凰,最为气愤的莫过于上官云晴!她本就看出这个小小的尚仪对辛烁有意,却不料一时没有注意,让她得了逞,还做了贵人!然而云晴毕竟不是好惹的。在辛烁连续几天召寝殷采薇后,她派了凤栖把殷采薇带到了自己的主殿。
殷采薇得知云妃要见自己,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事。可是毕竟云妃是一宫的主位娘娘,她召见自己岂有不见之理?原本依着她的意思,是不愿意留在东华宫的。可辛烁以为她原是这里的尚仪,会喜欢留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而如今她仅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于是殷采薇硬着头皮来到云妃面前,屈膝甩帕子行礼,一切都恭敬地无可挑剔。而云晴只冷冷一笑,留下一句话:“殷贵人,莫要以为皇上是真的宠你!你不过耍了点手段,让他暂时迷恋你几日罢了!你可知道这后宫向来都是女人的天下!本宫若是不喜哪个人,她自然在皇上面前长久不了!不如本宫就让你先嚣张几日,然后再尝尝被冷落遗弃那种一落千丈的滋味!”
第二十一章 公主(1
自那几场大雨之后,寒冷来得肆无忌惮。转眼已到秋末,却俨然有了冬日的感觉。
宫里的娘娘们开始很少出门,而是更多地选择待在自己的宫里,烧着上好的银碳,穿着暖和却依旧华美的衣服,手里捧着精致婉约的手炉。然而她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心事。
比如前些日子得宠的殷贵人,果真应了云妃的预言!荣宠仿佛天边浮云,只是短暂地浮现,紧接着便销声匿迹了。殷采薇不知云妃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但她知道一定与她有关!从什么时候开始,云晴逐渐成了后宫里最强势的女人。位份最高的德妃本就不那么受皇上宠爱,而身为德妃姑母的太后转而疼爱起云妃来。如今的上官云晴,真可谓只手遮天!而这样的她,让一个小小的妃嫔失宠,简直易如反掌!
而梦回也忙碌得很。纪昭仪的身孕已有六个月,肚子已经明显地圆了起来。太后自从和辛烁翻脸之后,倒也没再对纪昭仪做什么,这几个月来相安无事。
只是不知何时,穆太后改变了自己的行动方向,和有权有势的上官家勾结在了一起。近来,她开始毫不遮掩地展示自己对权力的向往,常常插手朝政。而在上官立及其门众的支持下,声称皇帝年纪尚轻,经验不足,所以应该由穆太后垂帘听政。
对于此事,辛烁极为恼火!太后垂帘听政,向来都是针对年幼即位的皇帝而言的。而他已经到弱冠之年,太后之举明显是想将大权握在自己手中!然而他毕竟太过年轻,在朝中还没有培育起自己的势力。而太后拉拢的上官立是朝中老臣,他们制造了一些事件,捏造说辛烁处事之道不够成熟,而辛烁也只得忍气吞声。但是暗中,他倒是让罗峰帮着培养自己的人,这些梦回都看在眼里。
而辛夫人的事情,梦回有几次都想开口对辛烁旁敲侧击,但偏偏穆太后的行为让辛烁心烦不已,梦回的话到了嘴边,便又咽了回去。自己的身份实在不适合来首先提出这个事。梦回为此头疼不已。
而这一日,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也许,他可以帮她这个大忙。
想到这里,梦回没有犹豫,立即起身去了凫粹宫。她要去找辛煜,他是辛烁的亲弟弟,而且和辛烁关系亲密,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此时天色有些阴沉。梦回来到凫粹宫的时候,辛煜不在。安可热情地迎了她进去,然后请她坐在水杨木的椅子上,沏了一杯上好的君山银针给她。梦回谢过安可,然后静静地坐在屋里品茶,等辛煜回来,并且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过了好一会,辛煜终于回来了。他已经从安可口中得知梦回的到来,于是一进门便直奔中堂,一边迈着矫健的步子一边朗声笑道;“梦回,你今日怎么突然来了?本王刚刚去和皇兄品诗论画,我说怎么在宣室殿没有看到你啊!”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有事相求,便过来了!”梦回与辛煜也算是深交多时,所以私下里不拘于礼数,说话也随便得多。
辛煜剑眉一挑:“哦?梦回你竟然有求与我?我一直认为你聪慧过人,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
辛煜这一句说得极其真诚,而梦回却无奈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