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不是滋味,却也莫可奈何,一时间喉中发紧,苦涩的说不出话来。两人默默行走,越过花廊,跨过碧池曲桥,两旁宫阁楼阙一栋栋的掠过,很长的距离,他们只感觉走了一点时间便到了尽头。前面不远就是朝阳门,隔着内外两宫。
“大哥,此去路途遥遥,边关风吹日晒的,多加珍重。”太子妃伸手替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最后一次拥住了他,“记得要多写信回来,母亲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的。”
“好,我知道了。”赵宸眼眶酸胀,拍了拍她的背脊后,这才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慢慢推离身前,“你自己也要多加保重,如果……我说如果,出了什么大事,而我又不在,你就去找代我职的禁军统领焉逢,他是凤昀的人,他会尽力帮你的。”
太子妃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可见哥哥严肃认真的样子,又不愿多说给他添烦,只得点了点头,应道:“我明白了,早些回去收拾吧,明日就该启程了。”
“好,我走了,保重。”赵宸握了握她的肩头,最后看她一眼,毅然转身离开。
太子妃看他背影越走越远,一手按住胸口,心脏猛地一阵收缩,没来由的疼痛,好似此次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泪水涌上眼眶,他的身影被蒙在了水雾中,她用袖子狠狠抹了眼睛,一再告诉自己,阴霾过后总会见到晴天的,终归有一天,他们三兄妹会再重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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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巧局
贞元二十年,连天烽火,烧遍整个草原,东朝十万大军迫西突厥城关,半月内连下延津、伊侗、烝吉三城,一路势如破竹,直打到嘉陵关下。
这次领帅印的是凤蔚,凤昀为副帅,两父子配合无间,在最短的时间内用了最少的伤亡,连夺西突厥三城,军威士气大振。
中军行辕内,凤蔚正在听取部下的回报,大军一路开拔下来,战线越拉越长,每下一个城池都需派人留守打点,以便军资粮草的供应不会在中途环节出错,比起打仗,这更显得繁琐累赘,但又是不能疏忽的。
“除了运送辎重的卫军和在延津、伊侗、烝吉三城留下的约一万五千余人,现在军中可完全调用的人数约为七万人,其中轻骑三万,步兵三万,重骑八千,工兵二千。”一位参将如是回道。
凤蔚沉思半刻,看着面前用沙丘铺整出来的突厥城关地貌,从延津至西突厥王廷,一路上插标了不少小红旗,这是大军行进的路线。
“嘉陵关的守将是拓跋宏亮,听闻此人极擅攻略。”有人说道,其实那么些年来东朝和突厥根本也没有大规模的冲突,对方将领的实力到底如何,大家心里都没个底,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些听闻而已,不能全数作准。
“嘉陵关约有兵力多少?”凤蔚抬头问。
“根据斥候回报,嘉陵关内约有兵卒两万余人。”上前回答的是凤昀麾下的先锋大将。
两万人对峙七万人,悬殊可见一斑,光以力敌也能夺下嘉陵关,但这样一来损失太大,所以军帐中没有人这么提议,这些将军全部出自尧摄军,自然十分清楚凤蔚的行军风格。
没人说话,似乎大家都在等着某个时刻的到来。
半盏茶过后,帐帷被人从外掀开,走进来的男子一身银亮战甲,腰悬长剑,身姿提拔英伟,而他的衣甲上明显有浴血的痕迹。
“如何?”凤蔚见凤昀归来,忙问道,众将的目光也齐刷刷的看向凤昀。
“回元帅,嘉陵关被守的滴水不漏。”凤昀扶剑回道,他刚才就是带军刺探了一下嘉陵关,想从中寻得一丝嫌隙,可惜无功而返。
凤蔚沉默下来,心中兀自思量,他为人谨慎,没有八成胜算他是不会轻易出兵的,而这嘉陵关看来是块硬骨头,恐怕不太好拿。
“元帅,请允许末将再去一次。”请命的是先锋营的少将元静,稍显稚嫩的脸上全是坚毅,不过十八岁的少年,已是尧摄军中不可忽视的一员猛将。
“怎的,元静,你不相信我吗?”凤昀笑睇了少年一眼,轻快的语声中又含淡淡怨怼,元静以为他误会了,忙急道:“凤大哥,我绝无此意。”他慌张解释,连军衔称谓都忘记了,可听到身旁传来低声轻笑,众人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又见凤昀脸上大大的笑容,促狭的笑意,就知道自己又被摆了道,顿时泄了气。
凤昀拍拍他的肩膀,对这个自己拉拔起来的小将,他一直是当作弟弟来看的。凤蔚冷肃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方才军帐中压抑的氛围奇妙的被一扫而空。
“好了,说正事。”笑也笑过了, 闹也闹过了,凤蔚五指笃了笃桌子表示要回归正题了。
凤昀恢复一本正经的神态,朝凤蔚拱手,正色道:“末将在刺探过程中发现一件颇有意思的事情。”
“说。”凤蔚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平时比较喜欢打趣,可关键时刻却绝不会多说废话,他说有意思的事情必然是打破如今这个僵局的关键。
“元帅知道我麾下有名偏将飞箭能射数百步。”凤昀语气平缓的说道,脸上笑意一点一点张开。凤蔚点头表示知晓,一般军中将士能飞射一百二十步已经是神射手了,而这人却能射二百三十步,凤蔚入军数十年来,从未见过这般人物,凤昀接着道:“冲锋的时候,他挽箭射向嘉陵关的城楼,一箭便射断了西突厥的王旗。”
“一箭折旗!”在众将惊叹他天生神力的时候,凤蔚已经看出凤昀眼中闪烁的狡黠,就像他要开始设计别人时的那种样子。
凤蔚挑眉看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凤昀扶紧腰上佩剑,唇角勾起弧度,“没想到,嘉陵关的守将拓跋宏亮居然跳上了城台,扬剑指挥,折了我方不少人,我那偏将想用箭射他下来,居然被他劈剑挡开了。”
“这拓跋宏亮好厉害。”元静惊呼道,能在百步外折旗的飞箭那力道该有多厉害,居然被他劈挡了。
凤蔚知道他不是在夸奖拓跋宏亮的本事,隐隐的,他已经明白凤昀话中意思。
果然凤昀递了个:你还是菜鸟的眼神给元静后,朝凤蔚抱拳,声音铿然:“嘉陵关主将性烈如火,末将愿领五千骑兵破他嘉陵关。”
五千骑兵就想破嘉陵关?众将眼神又惊又疑的看着一副胸有成竹的凤昀,心中不由好奇,这位擅出奇谋的上将军又要玩什么了。
“固若金汤的嘉陵关,你如何破?”凤蔚追问,已是扶案而起,目光紧逼着凤昀。
“与其硬上,不如引他们出来。”凤昀对着父亲凌厉的目光,露出志气的笑容。
避其锋芒,攻其软肋,兵策也。
酴釄花香,醉人的馥郁弥漫殿中,金花银树下,一片靡艳声色。偌大的床帏间, 一男二女纠缠在一处,男子半仰半靠,双手游移在女子赤 裸的身体上,目光痴迷,神色已近恍惚。女子跨坐在他身上,不停的上下颠动,双手撑在他胸前,慢慢的按揉,十分放荡。
另一个女子手中端了个小盅,里面镇着冰块,她倚在男子身边,时不时的拿起冰块喂送到男子唇边。男子总是迫不及的张口咬住那块透着莹润赤色的冰块,连同美人的纤纤玉指一起含入嘴中舔舐。
“陛下,还要么?”女子伏在他胸口,吹气如兰。
男子上腹潮红,胸口急剧喘动,面颊上也涨出兴奋的血色,喉结上下翻滚,被□摧磨的只能吐出喘息,却说不出话来。
女子娇媚一笑,拿着冰块抹上他赤 裸的胸口,丁香舌沿着水渍慢慢吮吻游弋,在他的□处檀口一张轻轻的咬住。
男子'炫'舒'书'服'网'的呻吟出声,差点一瞬间溃泄。跨坐在男子身上的女子举手推了她一下,示意她适可而止,女子撇了撇嘴,穿起滑在腰间的薄纱轻罗,走下床榻。
女子赤脚走出内殿,侍候外殿的宫女忙取来宫衫替她披上,却被她挥手推开。
“巫言大人来了么?”女子坐到椅上,一双修长玉腿交叠起来,脚踝上的金铃摇出清脆的声响。
“还未。”近身侍女跪蹲在地,为她足心按摩,女子'炫'舒'书'服'网'的靠着椅背,闭起了眼。
不一会儿,有人上前通传,说是巫言大人到了,女子忙道:“快请。”
穿着黑衣袍襟的女子带着小僮前来,落地足步几无声息,她走上前来朝女子微微颔首,“鸾妃殿下。”她的语声清和,有种不沾尘味的高洁,以至于每次与她见面,鸾妃心中总有些不自然。她以美貌自负,却在这个以丝巾半覆着脸的女子面前有些自惭形秽。
“巫言大人不必多礼。”身为三妃的鸾妃反而朝她屈膝施礼,细纱轻罗掩不住底下一片春色。
古兰朝内国师座下设有巫祭祀,以侍奉车可汗王,是为神的仆从。而巫言却不是每朝都有的,她须得通晓天文术数,能丞言卜算,这才有资格坐上巫言的位置,若没有意外,巫言都会继承国师的衣钵,辅佐新登基的君王。无论是东突厥还是西突厥这个传承是一样的,所以鸾妃才对巫言如此敬重。
巫言并不多说什么,挥手让身边小僮端上一个金盅,鸾妃接过后打开,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带着苓花特有的清香,鸾妃轻笑,将盖子合起,“有劳巫言大人了,大人的一番好意,我 一定铭记在心。”
巫言仍旧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秋瞳中闪出些微笑意 ,表明了她的心思。推拒了鸾妃差人相送的好意,巫言带着小僮径自出了宫殿。
天色尽暮,空中全是红彤彤的霞云。
“祝梨姐,她们用这春水如此频繁,可别把皇上给弄死了。”两人走下宫阶,左右也没人,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僮这才开口,嘟囔了几声。
巫言眨了眨大眼,方才装出来的高傲冷漠瞬间抛掷九霄,她习惯性的抬手去扶鬓角珠花,却摸了个空,这才想到在紫承宫当差是不能戴珠簪的。
“小瞧鸾妃和媛妃了吧,这两女人的手段厉害着呢,断不会让自己的靠山垮的。”祝梨漫不经心的说,照她看来这皇帝虽沉溺美色,不过身子骨倒还算硬朗,不过外强中干也未定。
两人走下台阶,沿着宫道慢行,前面是一片花荫,远远的就能瞧见走来一行人,神色匆忙。
“是太子呢。”横艾目光厉,嘴快。
“嘿,正想找他呢。”祝梨拉了拉脸上丝巾,朝太子迎去。
“殿下。”祝梨朝那个黄袍束金腰的男子敛襟作礼,十分恭敬。
“巫言免礼。”太子抬手虚扶,态度不亲不疏。对于这位将来会辅佐自己的巫言,他并不喜欢,不是说她能力不及,而是嫌她终究是个女儿身,历来奉仰车可汗王的国师都是男子,而国师偏偏收了个女子作巫言,除了让他心头不快外,总有些不祥的预感。
两人对礼后,太子便欲错身而过,祝梨却快一步的伸臂将他拦住,“鸾妃和媛妃此刻正在上元宫,殿下有事不如明日再禀吧。”她的声音低越,跟在太子身后的侍从并不能听清。
“国家大事在先,父皇还能不见我?”太子听到那两妃的名字已经气得咬牙切齿,脸色更是青白交加,显然是怒不可遏。
祝梨心中笑猜这太子肯定把那两个妃子痛骂了一顿,脸上却是冷漠,眼神带着告诫,依旧伸手将他拦下,“殿下还是听我的劝吧,此时你说什么皇上都听不进的。”
太子目光远眺,看向上元宫那黑底金漆的匾额,心中一阵嫌恶,拂袖转身就走。祝梨却 扬声将他唤住,太子回头,目露疑惑,“巫言还有何事?”
“可否请殿下借一步说话。”祝梨侧身,邀他入花荫圃苑中。
太子本还有些踯躅,见她不容拒绝的目光,忽而转念,抬步走入花苑内,身后仆从皆被挥退,只有横艾一人跟随在二十步开外,太子知道那是巫言不离身旁的小僮,也不便挥斥,就让她远远的站在一株金盏菊旁。
“巫言有话便说吧。”太子负手,别了脸,看着一旁的姹紫嫣红。
“我知道殿下不喜欢我,甚而也不太信任我。”她的声音中带着叹惋。太子听言,背脊不自觉的一僵,祝梨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道:“可是我即为巫言,便要竭尽所能的辅助太子。”
“可我不相信汉人。”太子直言不讳,看向祝梨的眼中全是戒备,“而且你又是个女子。”
祝梨对他的冷言冷语不以为意,反而逐渐舒展了眉目,眼中寒意慢慢化成了水,“太子肯直言说道,正是显出了殿下的磊落胸襟。”
可惜他并不为她的花言巧语所惑,祝梨又道:“我身上也有突厥的血统,并非完全的汉人。伟大的车可汗王不也是胡汉混血的么。”
太子有些微动容,看向祝梨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祝梨俯身,五指托住一朵粉色月季,“殿下便如同这朵花儿,此刻花开正好。”话落,她突然折断花茎,将这朵花儿摘了下来,“不过总有只手,想将这朵花攀折下来。”花儿在她手中一转,原本丰硕润美的月季好似突然枯萎了一样,粉色花瓣一片片掉落下来,瞬间枯残。
太子被这诡谲的一幕搅的心头海潮翻涌,他小心翼翼的出口试探,“巫言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殿下若再没有什么警觉,怕是终要被拉下马的。”祝梨将枯萎了的花往花园内一丢,枯枝正好压了朵妍丽的花儿,两相比较,尤见胜败。
“就凭那两个女人在父皇身边吹枕旁风么?”太子冷哂,口气满是不屑,夏王以为送两个美姬给父皇就能轻而易举的替代自己的位置了?可笑至极。
祝梨对他的这番态度,早在意料之中,“殿下是嫡长子,素来无过,只是也没功绩。比起东边那位皇帝曾经的太子,殿下真是差了好多。”
一句话便戳得他的软肋,他虽贵为太子,却没立过什么值得人称赞的功勋,在突厥这种崇尚军功的国家,他无疑是失败的。更加不用和从小历练军营的完颜澈比,他自知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虽不济,但夏王也未必有能力。”在他看来,夏王的本事还不一定及得上自己。
祝梨心中想着两人确实半斤对八两,可嘴上万不能这么说,“此刻殿下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