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事情的发展真不是一般的戏剧化,曦凰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人家那几个小老婆吓得连夜卷款潜逃,第二日揣着钱来赎人的只有那个正房老婆。
现成的银票珠宝首饰被人瓜分的差不多了,搬不动的房子瓷器不能拿,那大夫人只能揣着仅剩下的一些钱和地契前来赎人。
凤昀想她弄到这份上总该放人了吧?没想到她演戏还要演个全套。
她捏着鼻子怪声怪气的朝高坡下那位夫人嚷道,“你把钱埋到面前的地里面,一尺深的坑,不许少半寸,不许用东西,只能用手挖,听清楚了没?”
那夫人不敢忤逆她的话,真的用双手扒起来,坚涸的土地夹杂碎石最是难开。不一会儿夫人的手就扒出了血,凤昀皱眉,很不赞同的看向身旁负手而立的曦凰,方想开口劝阻,曦凰已早一步递了个眼神过来,那意思大致是:你接着看,别说话。
她捡起脚下早就准备好的一根粗木棍,在手中掂了掂,抡起来就朝地上早已醒来正在瑟瑟发抖的男子打去。
棍子没有精准的落下,半路就被人一把截住。
“你……”凤昀刚想说你这一棍子下去人家哪里还有命在,曦凰却只朝他说了四个字。
他踯躅了下,终于松开了手,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曦凰捏紧手中木棍,一棒子打下,男子被他打得满地乱滚,因为被制住了穴道讲不出话来,只能从喉咙里摒出艰涩的嚎叫,而曦凰每次都能准确的打到他身上肥肉最多的地方。
他鬼哭一样的叫声传到高坡下,她的夫人不停的磕头请求他们饶命,清晨的空气里回荡着凄厉的哭喊和求饶声,十分碜人。
曦凰眼见打的差不多了,随手将棒子往旁一丢,一脚踩到男子肥硕的身体上,朝着不高的山坡下喊道,“如何?挖好了没?”
夫人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上来,而她的手早已挖的面目全非。
曦凰冷哼一声,抬腿飞踹,将脚下男子踢下高坡,也顺便一脚解了他身上穴道。
山坡并不陡,男子一路很顺畅的滚了下去,不过道上的碎石枯枝应该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夫人接住男子,手忙脚乱的解开绑在他身上绳子,两人恍若隔世相见,竟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
“还不快走!”曦凰又大喝了一声。
那两人这才回过神,忙相扶持着双双离去。
“你这种方法太极端了。”凤昀还是不赞同她的所作所为。
曦凰漫不经心的掸了掸袍子上沾着的草屑,“结果好就成,过程不重要。”
凤昀眯起眼,静静将她打量,“你能保证三年五载后,他不会故态复萌?”
“不能。”曦凰侧眸看她,容颜背逆了日光,让人有一瞬间的目眩,“意念在心,没有谁能左右另一个人一辈子。”
她说的坦白,反倒让凤昀无话好讲。
“曦凰小姐……”半晌后,他才叹息道。
曦凰跨了一步,走出光影之外,面上含笑,十分温和,“凤公子有何指教?”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双手拢在身前,似笑非笑道,“为了这事我们耽误了大半日的时光,入京晚了我会有麻烦。”
曦凰眉头微蹙,歪头想了想,遂建议道,“我们走山路抄小道去帝都,若顺利,你还会早到。”
凤昀要的就是她这句话,顺水推舟的接纳了她的建议,“山野荒道会碰到很多野兽,曦凰姑娘不怕么?”
“怕?”曦凰刚往山坡下走了几步,听他突然开口,便驻足回眸,扬笑的容颜逼退了炽光烈日,“到现在为止我还没碰到过能让我怕的东西呢。”
彼时,他还不信,多日穿山越岭下来,就由不得他不信了,赵曦凰小姐发起狠来连老虎都要惧她三分,估摸着也真没什么东西能让她害怕的了。
经此一事,两人也开始慢慢熟络,他也不再喊他曦凰姑娘,干脆唤了她一声曦凰。而她更好,知道夜箴一直唤他表字朝云的时候,她就干脆朝云长,朝云短的叫他。
凤昀用竹子和草杆随便打了个简易捕兽笼,躲在一旁等某只山雉撞上门来的时候,莫名就想到了不久前的那件事,想着想着难免失笑。
“咕咕咕……”一阵鸡叫,他从树后走出来,果然见竹篮子里扣着一只毛光顺亮的山雉。
他提着山雉回到来处,而曦凰已经早一步回来,在溪水边搭起了一个火堆。
“朝云,你今天有口福了,我摘了只很大的蜂巢回来哟。”她正在火堆旁折树枝,顺手指了指不远处搁在石岸上的一个西瓜般大小的马蜂窝。
凤昀踩着溪中露头在外的石头,三两步的跃过岸,瞅了眼那只大蜂巢,笑道,“你本事真大,居然没被蜜蜂蛰了?”
曦凰将火堆围好,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师叔喜欢喝蜂蜜甘柚茶,我一直摘蜂巢的,早就掌握一套独门秘法了。”她颇为得意的扬了扬眉。
凤昀“啧”了一声,话中不无羡慕,“卓如可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个徒弟。”
“那是,谁敢说我不万能呢?”她一点不自谦,接过凤昀手中的山雉。
凤昀很自觉的解下腰上佩剑给她,他这把斩将杀敌的宝剑已经沦为曦凰宰鸡杀猪的屠刀了,他倒也没一点不舍。
曦凰动作很利索,拔鸡毛取内脏,将蜂巢劈开,把蜂蜜涂在鸡身上,一气呵成;随后又找了两根长短适宜的枝杈将鸡肉串了,架在火堆上烤。
天色将暗,入夜后在森林里赶路不方便,所以他们打算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早再走。
曦凰蹲在溪水旁洗手,凤昀从马上取下干粮和水囊,走到火篝旁盘膝坐下。
“曦凰,你跟着卓如有多久了?”凤昀拿出一块干馍,咬了口。
曦凰拆了头上发绳,临水照容,将辫子重新梳起,“五年了。”
“五年呢……”凤昀若有若无的叹出一口气,“时间过得还真快。”
曦凰捋起袖子拿溪水泼面,洗脸,随口‘恩’了声。
“曦凰,你有多大,十五有吗?”凤昀总觉得她像个小女孩,有时候笑容纯真无暇,可有时候眼中又会透出一种深沉睿智,不像一个小女孩应该有的。
曦凰用袖子抹干净脸,朝凤昀走来,隔着那丛火焰叉腰看着他,好笑道:“朝云大哥,难道你觉得我还未成年?”
凤昀诚实的点头,“你不能要求我把一个只到我肩膀的小女孩看成大人。”
曦凰瞪他,不甘道,“喂喂,这么说过分了呀,我长的矮可不代表我以后不会再长啊。”比起普通的女孩子她已经算是高的了。
凤昀目光带着几分笑意将她上下打量,不置可否的神态,让曦凰懊恼。
“你等着,我以后一定长的比你高!”曦凰狠狠一跺脚。
火堆上的鸡肉烤出了金黄色,混着蜂蜜的香甜味道飘散出来,香气四溢中,男子的笑声爽朗。
归家
晚上宿在水边,曦凰盖着风氅睡了二个多时辰就醒了,大概是身下石头膈着太不'炫'舒'书'服'网'了吧,反正多睡也睡不着。
她翻身起来,看见凤昀正坐在篝火旁,手中把玩着长剑握柄处缀着的一枚花钿结。说起来,凤昀是个很体贴的人,这些日子宿在荒山野岭,半夜守望的事情他从不用曦凰作。曦凰也从来没开口谢过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明白以他的骄傲大约也不会要她的感谢。所以她索性不开这个口,大家也都不会尴尬。但他这份好意,她依旧是记在心里的。
“这花钿结是你夫人编的?怎么老见你捧在手里当作宝贝一样。”既然睡不着,曦凰干脆披着风氅在他身旁坐下。
“胡说,我还没成家呢,哪里来的夫人。”他笑道,伸手拿着枯枝将火堆拨弄了下,“这是我妹妹给我的,她和你同岁,上个月刚及笄。”
“咦,这可太好了,有空介绍给我认识吧。”曦凰一手撑着下颌,笑嘻嘻的看着凤昀。
他的侧脸十分立体而刚正,眉梢眼角处处透着坚毅;明亮的火焰照在他俊美的脸孔上,如在跳舞。
“她身体一直不好,从小就有咳症,你如果想要认识她,恐怕得去宁朔才行了。”
宁朔是西陲边关,在曦凰的概念中是个满城风沙的地方,那里或许能看见大漠孤烟。
“宁朔是个好地方,我一定会去的。”她拍了拍凤昀的肩膀,安慰道,“咳症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病,细心调理,假以时日就会大好的。”
他垂眸低声笑了,“承你吉言。”
曦凰拢紧风氅往凤昀身旁靠了靠,夜晚的风还是挺凉的。
“你和我师叔认识很久了么?”她故意将话题岔开,捡了些自己感兴趣的来说。
“很久了吧。”凤昀抬头看着天上星星,“算起来也该有二十一年了。”
“二十一年?”曦凰扳指算了算,讶然低呼,“师叔也才二十一岁,难道你们打小认识?”
凤昀转头看她,脸上笑意温软,“可不是,我们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当初两家是结过娃娃亲的,不过……”
“幸好。”曦凰心中暗呼好险,没想那话竟脱口而出。
“幸好什么?”
“没,没。”曦凰赶忙摆手,笑得一脸无辜,“那你是和师叔一起长大的?”
“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吧。”他答的模棱两可。
曦凰好奇心起,连连追问。
他说:“卓如小时候跟他父亲住在关外,大约五岁的时候来我家又住了五年,之后他父亲就带他离开了,听说去过青城,我和他相处的日子未必比你长。”
曦凰托腮,想到师叔五岁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师叔小时候调皮么?”
“调皮?”凤昀哑然失笑,“这个词跟他可是完全绝缘的,五岁的时候你师叔就很懂审时度势了,整的跟个小大人一样。”
“师叔的童年可真无趣。”曦凰用风氅半遮住脸,藏住底下的笑容。
“不过也不是没出过事,但大部分都是我连累你师叔跟着一起倒霉。”他将剑放在脚边,摊开右掌,静静审视,“有次西突厥有异动,父亲带兵出去巡防,我好奇不过,乘他们走后悄悄跟了上去,没想到半路上居然给我碰到了突厥的散骑,人其实也不算多,二十来个吧。”
曦凰心中暗忖二十来个确实不多,但是,“你那时才多大?”
凤昀看着她勾唇一笑,继而又将目光投向苍穹,“十岁,我怎么也忘不了那天的。”
曦凰没有出声,缩在他身旁听他娓娓诉说过往,那一场生死跌宕。
“那时年少轻狂,自恃武功高强,并没有想过要逃跑或者发信号请求同伴支援,硬是想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来挫败面前的二十多把弯刀,想着此战若胜便可在父亲面前好好吹嘘一番的。”他忽而长叹出一口气,像是极为懊悔,“那次的鲁莽让我付出了断掌的代价。”
曦凰低头,这才看清他右手掌上贯穿左右的一条深刻伤疤,十分骇人。
“若不是卓如偷偷跟着我,恐怕我早就去投胎了。”
曦凰也认为他太过莽撞了,即便是她自己,在十岁的时候也决然不敢以一人之力来对付二十几个夷族强兵的。
“既然师叔跟着你,为何不早一步劝你不要离开?”她问出心中疑惑,定定看着他在火光中半侧的脸孔。
篝火中的木柴爆裂出一声大响,星火被风吹的飞扬起来,在夜空下旋转。
“他自知劝不住我,所以只能在后面跟着我,避免我捅出什么篓子。”他自嘲般的笑道,“那次他伤得很重,我偷偷听军医说的,他身上有十八处刀伤。”往事历历在目,那些刀光剑影迄今想起来还是如此清晰,满天的鲜血,是自己的还是他的或许是敌人的,再也分不清。
肩上忽而一沉,他回眸,看见曦凰不知什么时候一掌搭在了他的肩上,以目光鼓励他。
他低低笑出声,“你也不用安慰我,这些年我早检讨过自己了。现在的我也不是十多年前那个愣小子了。”
曦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是呀,现在就改你来保护师叔好了,师叔那么好看,是要别人来保护的。”
凤昀朗声笑道,“拜托,你师叔那么强,还需要我来保护么?”
他无意的一句话莫名触动她的心弦,让她想起昑葵一掌刺入他心口的时候,那种惊惶,那种山崩地裂的感觉。
他不是神,也会错手,也会失败,那时可有人能保护他,让他依靠?
凤昀似乎没瞧出她的恍惚,又说道,“卓如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样子,一直戴着帽子,怎么现在一点不避讳了,真奇怪。”
曦凰回过神,不以为意的笑道,“大概是我说他了吧。”
“哦?”凤昀好奇,“你说他什么了?”他说过夜箴好多次,也没见他理过他的话。
曦凰望着火焰,眼瞳中是一片绚烂的光芒,“我说我还是喜欢您不戴帽子时候的样子。”
天地尽头,绽现出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
凤昀和曦凰来到帝都的时候已是五月初,这是曦凰第一次来到帝都难免被那气象庄重的城门震了下,举目望了半晌后被日光照得有点目眩。
“需要我送你到家门口吗?”凤昀牵着马与她一同走入城门。
曦凰打量了眼人来人往的街头,回眸看他,笑问,“我师叔他告诉你我家在哪里了么?”
凤昀摇头,“那你愿不愿意告诉我?”
他以为曦凰不会拒绝他,谁想曦凰却朝他摇头,促狭笑道,“暂不告诉你,反正咱们总会再见的。”
凤昀挑眉,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不相信我?”
“信,信,走吧,快点回家。”凤昀笑道,摆手催促她快点走。
“好,后会有期。”曦凰牵着马朝他摇了摇手。
凤昀看见她逐渐走远,这才牵着马往与她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安国侯府在帝都很有名,曦凰随便在路上找了个人问就摸到了门口。
安国侯府的门第很煊赫,曦凰快晃到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瞧见有许多人抬着大箱子进出府中,四周围了一圈禁军,以防止行人靠近。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在路边驻足良久也不见人流稍退,只得走到一个卖瓜的小摊前询问。
“这天大的事儿姑娘居然不知道?”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