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舆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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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舆江山-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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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推杯换盏,话语言谈,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此人极擅言辞,谈吐优雅风趣,而且见识广博,曦凰也乐得与他攀谈,不过心中愈加肯定,这事有蹊跷,恐怕今晚会出事。
  他熟记历朝典故,五百年前汉朝王将破楼兰的故事曦凰听夜箴讲过,彼时不过觉得王将气魄盖世,实乃国之英雄。此刻听他重说历史,却是另外一番感觉。
  沙尘扑面,杀气凛然如在三尺开外。
  “等等!”曦凰目光一紧,单手覆在地上。
  他不解的看着她此番古怪举动,“郡主,怎么了?”
  曦凰清晰的感觉到掌心中大地微弱的跳动,正有铁蹄从远处奔赴而来,人数怕是不少。
  “轰”的一声巨响,行帐颤动,连放在桌上的灯烛都跌落地上,瞬间熄了光芒,烛光消失的那一瞬间,曦凰看到男子眼中划过一道极浅的细茫。
  两人掀开帷帐,此刻外面已经乱成一堆,火把蜿蜒丛丛,映亮了半边天幕。皇家骑卫从半梦中醒来,仓促迎敌。靠近乌诺里山的行帐早已一片狼藉,从山上飞滚下无数巨石,将辕帐和人马一同碾碎入土。
  曦凰一时惊住,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战争搏杀,生与死近在眼前。
  “郡主,请随我来。”男子忽然拽住曦凰手腕,带着她在人群中奔走。
  迎面疾步而来几个突厥士兵,与他眼神交汇,曦凰心中惊动,反手一把擒住他的手腕,倒是将他制住,“大人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他并没有功夫,被曦凰扣住后无法挣脱,他神色有些惶急,语气却很平静,“带郡主去安全的地方,请郡主信我。”
  信他?放着王爷公主不救,单单只顾她一人,这让她怎么相信?
  曦凰冷笑,火光映着容颜,自清丽中凭添出几分妍惑妖娆,“可惜我不信大人,我只信自己。”她推开他,转身往昌平行帐跑去。男子想跑上去拦她,却被一个突厥士兵拽住,“少相大人,时不待我,再不走恐怕一个也走不掉了。”
  看着她跑远的身影,他紧攥的双拳缓缓松开,毅然转身离开。
  曦凰跑到昌平行帐前,那里已经拥着不少侍嫁女子,却各个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西突厥,是他们,他们杀过来了。”一个侍女惶然尖叫。
  西突厥?曦凰冷笑,人都还没杀过来就知道是西突厥的人?
  “公主人呢?”曦凰拉住一个侍女追问。
  “公主还在帐内。”侍女虽然惊慌失措,但还算能够对答。
  曦凰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直接掀了帷帐进入。昌平穿着中衣半坐在床上,也是一脸茫然失措。
  “怎么回事?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曦凰拉过凤屏上的衣服替她穿上,“有人打过来了?”
  昌平任由她替自己穿戴,还是有些不明白,“谁打过来了?为何要打?”
  曦凰哪有空跟她解释那么多,拿过风氅替她系好一把将她从榻上拉起,“管不得是谁了,逃命要紧。”
  昌平被她拉出帐外,火光下枪戟浴血,雷霆马蹄声转瞬已近至眼前。昌平从小被养在深宫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呆的连骇怕也忘记。
  “怎么会这样?”昌平惊骇的用袖子捂了嘴,想不明白自己大婚的日子怎会招来那么多凶煞恶鬼。
  曦凰无暇跟她多作解释,看到火光中朱贤驾马而来,身后有一辆双驾的轻车,那是用来放公主嫁奁的,曦凰忙拉着昌平跑过去。
  朱贤翻身下马,匆匆对昌平一礼,“不知为何西突厥竟带兵来袭,眼下境况不妙,公主还是速速起驾,暂时退回我朝境内。”
  “好。”昌平点头,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作不出其他选择了,她刚想登车,却被曦凰拦住,“驾车目标太大,换马。”
  朱贤一想觉得有理,扬手抽出腰畔长刀,将搭在马身上的驾鞍砍断,舍了厢车正好得两匹马。
  曦凰先扶了昌平上马,厮杀声逐渐逼近,朱贤催促两人快走,自己留下断后。火光浓烟下,一纵骑队向东北方向奔驰开去,当先一人红衣胜火。
  要退回东朝境内走原路几乎没有可能,就怕西突厥早有伏兵埋在路上。往西走去宁朔等于是要突破西突厥大军,曦凰自认没那个本事,那么便只剩下了两个选择,深入东突厥境内,或者往东北泽州方向。
  马蹄踏踏的声音在空旷寂籁的草原上回响,曦凰在马上回头,巍峨峻矗的乌诺里山在月色下变成了一个隐约的轮廓,硝烟烽火渐远,可危险非但没被甩脱反而愈加逼近。
  昌平马术上佳,这才没有被拉下的紧紧跟在曦凰一旁,身后有数百人的骑队相护。夜风中传来飞箭的声音,密集如雨落,而后是马儿翻倒的声音,刀剑相戮的声音。突厥人喜欢造声势,那一声声“喝喝”的呼喝也确实让人听得心惊胆战。
  曦凰乘隙回头探看情况,尾随紧跟他们的突厥兵少说有千余人,黑压压的一片。而他们的人在箭雨下却越折越多,情势显然不妙,再这么下去全部被歼也是迟早。
  难道真要死在草原上,曦凰一手覆上腰间,那支玉笛被她贴身收藏。师傅说她不会有事,她便相信,自己绝不会死。
  “嗖”的一声几乎贴耳传来,曦凰敏捷俯身,一支长箭险险从鬓角旁擦过。昌平便没有她那么好运了,飞来的一箭射中她身下马儿。曦凰眼神余光一直在注意昌平,眼见那马儿腿脚一软,在即将跪地翻倒的那一刻,已横出手将昌平拽到了自己身后。
  幸亏两匹马走得近,幸亏曦凰臂力够大,也幸亏昌平精于马术,否则不是昌平落马,就是两人同时落马。
  感到昌平抱着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曦凰也没法安慰她,只能咬牙狠狠夹了马腹,驱策马儿跑得再快点。
  黑暗沉沉的地平线上亮起火光,铁蹄动地的声音迎面而来,前方竟然又出现了大军。
  这次可真是被两面夹击了,如果调转马头迟早被后面西突厥的骑兵追上,曦凰若想自保倒有可能,但是想救昌平几乎就是妄想了。而如果一搏往前的话……
  渐渐近了,夜风中飘扬的白虎旌旗猎猎招展,果然是东突厥的军队。曦凰心中舒了口气,既然敢打着东突厥的旗号就不怕他们会对昌平下手。
  那领军的将领一身黑色战甲,整个人如拢在了暗色中一样,他扬手,身后军队如潮水般左右分散向他们围拢过来。
  “公主放心,是东突厥的军队,没事了。”曦凰稳住身下马儿对昌平说道。
  两旁厮杀声烈,刀光剑影下曦凰还要分神照应身后昌平。突然从旁边杀出一个男子,手持弯刀朝曦凰当头劈下,曦凰没有兵刃可以抵挡,反手拔下发上珠簪一个飞射,尖尾针簪齐根插入男子眼中,男子惊痛,长刀脱手插入地上。与此同时,一道极细极淡的锋芒飞掠而来,转瞬已至眼前,曦凰想躲开还来得及,可却无法兼顾到身后的昌平。
  三菱铁矢扎入肩头,深刺而入,一记洞穿身体,血色飞溅上脸颊,曦凰看见那黑甲将军正挽了长弓,弦上无箭。

  争锋相对

  偌大的行帐内,空空荡荡,除了一角烧着堆地火外,只剩下一张睡榻和一张桌子。曦凰倒在榻上,勉强半撑着身体,伤口处血水涌出,半湿了衣衫,就连身下柔软的裘毯都沾染了斑驳的血迹。
  帷帐被人掀开,曦凰回头看去,晨光刺目从他身后照来,曦凰不得不眯起眼,却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公主怎么样了?”由于失血过多,曦凰觉得有点眩晕。
  那人不语,慢慢走到榻前,居高临下的看她。黑色战甲上有浴血痕迹,他脸上覆了面甲,除却一双蓝色眼瞳,什么也看不到。
  “听不懂汉语么?”曦凰勉力支起身子,又用突厥语问了遍。
  那人突然半跪在地,目光与曦凰平视,曦凰定定看着他,恍惚间觉得那双蓝瞳似曾相识。
  “你都快自顾不暇了,还有空去顾及别人死活。”男子讪笑开口,连那声音都是异常熟悉。
  “耶律宝隆?”曦凰低呼,惊动间扯到身上伤口,痛得她微微佝偻了身子。
  他解下脸上面甲,果然是那张俊美脸孔。他伸手去扶她,却被她一掌挥开。
  “公主呢?”她冷冷注视他,一手按着胸口箭伤,呼吸一下重过一下。
  “东朝公主命丧于西突厥叛军刀下,尸身已让人送回了东朝。”他说的无动于衷,话中全是冷酷无情。
  “你说什么?”曦凰心中惊颤不已,她竭尽了全力依旧还是不能救她。
  见她茫然无措,神态楚楚的样子,他忽而心生不忍。他朝她倾过身去,一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搂至身前,语声温柔,“她死不死与你何干?她害你姐姐小产,她死了你不是应该高兴么。”
  他幽然语声拂在耳畔,入心生凉,曦凰冷笑睨他,“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倒显得是我有心害了公主似的。”
  他漫不经心的笑道:“人都死了,是与不是还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曦凰手下发软,半曲了手肘撑在榻上,兀自冷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眸光一紧,眼底深处涌出阴霾。
  “别装了。”曦凰慢慢支身倚向他,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耶律少相?或许我该称呼你完颜殿下。”
  他一手覆在她背脊上,五指沿着脊椎来回抚摸,他贴着她的脸颊,低声笑问:“你何时看出来的?”
  曦凰半垂下眼睫,只在唇畔噙着一抹森凉笑意,“你身上无香,而一个擅长调香的人身上是不可能无香的。”
  “你倒是心细如发,让我刮目相看。”他低眉,看着她小巧耳垂上悬着的精致耳环,弧线优美的脖颈和白皙肌肤,无不惹人遐思。
  “我想真正的耶律宝隆是那个人吧。”两人目光相对,俱都看不出对方神色底下的情绪,“他说有人要他对我多加照拂。西突厥来袭时,他要带我离开,想必这一切都是殿下授意吧?”
  他眼中有极亮的光芒闪过,曦凰勾唇,眸光轻睐,苍白的容颜一点无损她媚色入骨。
  “女人,不要自作聪明。”他看一眼她胸口上扎着的羽翎长箭,“这一箭就是代价。”当初她要是能跟他离开,也就不会受伤。她却不自量力的以为自己能救公主,这一箭不过是给她一个教训。
  曦凰何等聪明的人,从他只字片语中已经能知他这一箭是故意的。众目睽睽下,他居然敢射伤东朝郡主,看来是真的有恃无恐。
  “男人,不要自以为是。”说话间,曦凰突然一手搭上左胸箭翎,猛地朝外一拔,温热鲜血激洒,溅上他的脸颊。曦凰将沾着血肉的长箭在他眼前晃了晃,随手往旁一抛,“想要我卖乖顺从,这一箭的代价可不够分量。”
  “你疯了?不要命了?!”他伸手去捂她不住涌血的伤口,却仍旧被她拂手挡开。
  “公主之死与我脱不了干系,反正回了东朝也没什么好下场,不如死在这里也算尽了仁义。”鲜血自她五指指缝间渗出,将艳丽的红衫染成深褐,她的语声逐渐低去,恍若呢喃。
  他将她揽在身前,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温热的鲜血触烫掌心,他紧紧将她伤口按住。
  “听着!德凝郡主已经死了;你再也不用回东朝。我不许你死!听见了没有!”他在她耳畔低吼,声音因为焦灼而失去素日沉稳。
  曦凰在他怀中阖目冷笑,终于昏厥了过去。
  “军医!”男子奔出行帐,朝外大喊。军医匆匆赶来,见他手上血肆狼藉也是愣了下。军医走入行帐,看到榻上女子血水濡湿了半身,紧紧蹙眉。
  “她受的箭伤。”男子说。
  军医点头,上前放了药匣子,轻手轻脚的解开她的外衫,见她伤处血肉外翻,伤口裂开足有半寸,不禁讶然惊呼:“她是怎么拔的箭,伤口裂成这样?”军医边说,边取出药匣子里的白药替她敷伤。
  他站在榻旁,眸光深沉的看着她昏厥容颜,知道她是聪慧的,只是没料到她的性子居然如此刚烈。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每一次的相处,总会让他发现她有别人前的那一面,让他欣赏,甚至不惜设计让她嫁入突厥番邦,一切的一切也不过是他的私心而已。
  只是最终择定入番的却是昌平公主,他虽然仍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与她错失交臂。
  不过苍天似乎十分眷顾他,当他知道她将作为侍嫁女官伴随公主出番突厥时,他高兴的几乎彻夜未眠,他不惜修改所有行动步骤,更是让耶律宝隆担任礼官司仪,只是为了届时能将她安全救出来。
  可她完全不领会他的好意,竟然以为能从他布置的天罗地网下将公主带走。当时在战场上看到她策马越奔越近时,他心中喜怒交加。她一身喜衣红妆自月夜下而来,容颜映着辉光,清冷而孤傲。她的脾气仍旧同以前一样,执拗而不晓得变通。她的功夫似乎更好了,拔簪飞射,一气呵成,动作流畅而完美。
  他自乱军中搭弓挽箭,目标却是她身后的昌平公主,本以为她能轻而易举的避开,谁想她竟然躲也不躲,硬生生受下了这穿身的一箭。他看着她从马上翻倒而下,心中又惊又痛。
  这个该死的笨女人!
  军医将白药倒在曦凰伤口上,可药粉却被涌出的血水冲散,一点起不了作用。
  “殿下,看这情况十分不好,若是收不住血怕是性命不保。”军医取了厚厚绵绢将曦凰伤口压住,回头对他急切说道。
  他蓝色瞳眸中幽火跳跃,齿关狠狠咬紧,“去取月魄香来。”
  “殿下,月魄香取材极其珍贵,这会不会……”军医似乎还有些舍不得,那收伤口有奇效的月魄香在整个突厥境内也只有二盒,就连他受伤时也从不让军医动用。
  “她若死了,你是不是要替她殉葬?”他拽着军医领口就将他从榻前提起,军医被他眼中戾气骇住,忙惊惶的摇头。
  他单手一推,直接将他甩到了帐门口,军医跌跌冲冲的跑开。
  他坐到榻边,低俯下身,目光静静审视她褪去血色的苍白容颜,就算在昏厥中,她的眉头也是蹙起的,像是有什么纾解不开的事情搁在了心中。
  五指抚上她的脸庞,指下滑腻触感让人无端眷恋,可逐渐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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