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舆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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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舆江山-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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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慢慢起身,她的背后正是一轮圆月,月光勾勒出她完美体态,丰盈的胸,纤窄的腰,修长的腿,无一不是恰到好处。
  没有舞乐,四周一片静寂,她就这么的站在屋顶上,邀舞月色,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柔美曲雅,轻盈灵秀。
  恰似月下仙子。
  殿宇静谧,缭绕香气袅袅盘旋中空,盘坐在窗下蒲团上的男子半弯着腰,胸膛急剧起伏,口中呛出重咳,似要把肺腑都尽数咳出来。他微颤着手从衣襟内掏出一个瓷瓶,揭开盖子倒了几粒红丸在掌中,仰首干吞入腹。他一手揉着胸口,好些会儿才顺了气。
  “这药少相大人还是少吃为好。”夜箴将手中茶碗端到他面前,好意提醒。
  耶律宝隆谢过一声后,将茶杯接过,含了口茶后,这才苦笑道:“日日用这药,我早就习惯了。”承蒙圣恩,他才能不用请旨的在紫微宫静坐整宿,似乎这个宫殿积聚了百年的灵气,多坐一会儿,便会多一分精气,彻夜不眠,第二天仍旧神采奕奕。
  通常耶律宝隆来到紫微宫时,夜箴都会通宵达旦的陪他静坐。
  “少相大人可愿谈谈这伤的来由?”夜箴在他对面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耶律宝隆手中捂着茶杯,五月中旬的天气,入夜后也有些热意,而他的五指却冰凉。想起自己的家族身世,他不禁悲从中来,连脸上淡和笑容也全是苦意,“从我的姓氏上来看,国师应该能猜到一二。”
  夜箴将他所有悲凉神色俱都收入眼底,淡声道:“克拜耳家族么?当初因帮助萧太后和幼皇逃出王廷,而被满门获罪的耶律氏,对么?”
  古兰国内本来有十个大族,耶律家本是仅次于完颜家的最大氏族,其族长与皇帝有表亲血缘,历来关系亲厚。六十年前,撤可那王爷集八部力量篡夺皇位,耶律家的族长倾了全力保护萧太后和幼皇逃到了西部,从而也导致了东西分裂。有一部分耶律家的人随太后去到了西部后,就再也没回来,可怜余下的耶律家人便成了新皇的眼中钉,从此万劫不复。
  “我们被圈禁在苦寒的汴河以北,那里的土地种不了粮食,也放不了牛羊,你可知我们吃的是什么?”他看向夜箴,双瞳中闪烁着微弱光茫,一字一字轻声道:“是糠谷,连糙粮都算不上,几近难以下咽。”
  夜箴不语,静然看着他眸光逐渐暗淡,“六十载岁月,我们家族的人被其他部落的人挑去作为奴役,曾经荣耀显赫的家族竟然落到如此下场。”他一手抚上胸口,掌下按着的正是一道曾几乎要了他性命的伤口,“那年桑南族的少郡王亲自前来挑选仆役,我特别将宝如藏好,可是……”他一时语噎,话语顿在齿间,眼前光景回转,恶魇般的过往历历在目,十多年了,未曾退色一分。
  “他们带了许多獒犬,这些狗站起来足有成人的高度。宝如受不了狗吠的声音, 她害怕,从草堆里跑了出来,我知道她当时一定是在找我……”
  克拜耳家族中出了名的多美女,古兰朝内有大半妃主都出自克拜耳家。六十年苦役下来,该留有的美女怕也是早被挑尽了。夜箴端看耶律宝隆清俊的样貌也知道他的妹妹必定长的不俗,他下面的话就算不说,夜箴也能猜到。
  “少郡王看中了宝如,要带走她。”说到这,他的语声都在发颤,“宝如哭喊着我的名字,要我救她,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扯上马,像是货物似倒悬在马鞍上。我在这人世上留下的就只有这个妹妹……”他单手覆面,捧着一脸绝望,“我发疯一样的去追逐他们的步子,并扬言斥骂他们……”年少的他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差点连性命也丢掉。
  “少郡王突然勒马回身,手中挽弓搭箭,箭头指的正是我。那时我几乎精疲力竭,眼看那一箭射来,身子却如僵了般,挪不动半分。伴随箭风而来的却是他的话:曾经风光显赫的耶律氏,如今也不过低贱如蝼蚁而已。”
  夜箴看着他,心中有些恻然,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少年,却要遭受如此折辱和夺妹之恨。
  耶律宝隆半低着头,眼睫上悄然悬挂上一滴晶莹,“后来是微服出巡的太子救了我,他让人教我习字念书,我记得与我一同读书的孩子不下数百,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唯一与我相似的是,他们都有一个卑贱的身份。”他深吸了口气,似乎那并不是一个让人悲伤的(炫)经(书)历(网),所以他说的很平静,“每过一段时日,就会有人被带走,少则一二个多则四五个,之后就没人再看到过他们。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了,也无暇去顾及他们是死是活,我每天要作的便是读书,半夜里也只有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能伴我入眠。”
  他用了十余载的光阴,终于成为了那个以辞藻惊艳江南儒林,铁笔勾绘万里江山图而名震天下的东突厥少相。在他满心欢喜以为能够去找回妹妹的时候,当时的太子,完颜澈却告诉他,他的妹妹因为太过美貌而被王妃厌憎,被择了个理由就没入了红帐。红帐是什么地方?被罚没进去的待罪女子从没有能活过三年的,在那里面女子被□折磨,连最低贱的娼妓都不如,只因她们是没有尊严的。
  他的宝如或者早就香消玉殒了。
  听到这个消息他整个人懵了,天地一瞬间崩溃,他这么些年来不眠不休的往上爬,又是为了什么?
  就这么突然间告诉他,他为之奋斗的目标没了,他一时间茫然无措,多年积压的苦累一下子爆发开来,似铁打钢铸的少相病了,十多天里,他高烧不退,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梦中全是宝如乖巧可爱的样子,那时他全然没了求生的意念,心生厌弃。想着活下来也是再受苦痛,不若早早随父母妹妹去了的好。
  家仆喂他喝药,他本能的拒绝,就这么静静的待死,直到有人强行将药灌入他的口中,辛涩辣苦的药味直冲鼻腔,将他脑中昏蒙挥去大半,他看到完颜澈端着碗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
  完颜澈极少发怒,而他一旦动了肝火,那代表将有不少人跟着倒霉。以前或许还会惧上三分,可那时他却一点也不怕,只是闭上了眼恹恹的别过脸去。
  “原来耶律家的男人都是你这副德行,活该被人糟践。”完颜澈将碗狠狠摔到地上,掉头就走,在门口时又突然回身,对他说:“早知道你是这样,当初我就不该救你。”他的声音冰冷透寒,那时应该真的失望了吧。
  他忽然回忆起少郡王挽弓时说的那句话:曾经风光显赫的耶律氏,如今也不过低贱如蝼蚁而已。
  又想起完颜澈扶他登上相辅之位时,也曾有人腹诽他的身世,完颜澈问他要不要赐改姓名,他坚定不移的摇头,耶律这个只带给他苦难的姓氏是他的族根,是他的本源,是他永远也不能抛却的。
  完颜澈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全是赞许,他说,“我果然没看错你,一个人是否有能力,完全不在他的姓氏,克拜耳家族会在你手中崛起的。”
  这是完颜澈的允诺,对他的一个允诺……
  耶律宝隆取下腰间的锦袋,从里面倒出一粒糖含入口中,脆青的糖果夹裹着清甜暂时扫去了心底的所有酸苦。
  忽然面前伸来一只手,耶律宝隆错愕抬头,看着面前的夜箴朝自己摊开掌心,“少相大人应该不会吝啬一枚糖吧。”他微笑,月光在他脸孔上镀了层淡淡薄光,愈加显得他俊美五官清俏出尘。
  “没想到国师也爱吃糖。”耶律宝隆又取了枚糖果放到他掌中,声音有些暗哑。
  长窗大敞着,外面天空中星汉迢迢,月光皎皎,夜箴目光远投,看着北斗星旁边那颗异常闪亮的星星,忽而轻叹,“谁人心中没几分苦呢。”
  甘草的清甜掠遍齿颊,可依旧抵不过心底酸涩,一层又一层的泛开。

  江山美人

  曦凰跨坐在窗棂上,一腿支起,身上只有胸口缠缚了绫罗,腰系轻纱,底下玉腿隐隐。她手上拿着一柄玉骨折扇,扇面绢白,没有字画也没有墨痕。
  殿内一片黑暗,只余月光透窗而入,撒下一帘清辉。
  “怎么也不上灯?”完颜澈走入内殿,看到窗下她独自静坐,裹了一身月色,□在外的肌肤透出淡淡玉润光泽。
  曦凰望着窗外的目光转到他身上,方才的冷漠片刻转成妩媚一笑,“陛下瞧着,今日妾身的舞跳的还算入目么?”
  完颜澈走到窗下,倚了另一边的窗棂,双手环胸,挑了眉峰看她,也不说话。
  他正好站在背月阴影处,使得曦凰看不清他脸上神色,“看来陛下是不太满意了。”她颇为遗憾的叹息,手中玉骨扇轻敲着膝盖。
  “戏弄皇后,引得后妃嫉妒,你开心了?”他语声低哑,却并不含半分苛责。
  “既已被人说为红颜祸水,魅惑君王了,我总要有点表示才行,徒担了这名头多对不起人家。”她眸光迷离,似漫不经心的说,唇畔冷笑蔓延。
  完颜澈朝她趋近,俊颜浸染月色,他居然在笑,“又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他伸手挽住她的腰肢,女子肌肤细腻如琼脂,蛮腰紧窄纤细,惹得他手掌贪恋的抚摸慢揉。
  男子的气息灼热,感觉到他亲昵的姿态,曦凰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错指打开,挡在两人面前,素白扇面半遮了脸。
  “不用听,光想也能知道。”曦凰在扇下似嗔还笑。
  “曦凰。”他突然长长叹息,一手握住扇骨慢慢将折扇合起,面前女子皓颈修项,□的肩头绘了一枚金色蝴蝶,似在月下翩然欲飞,这么美,美的好似不是真人,“这么些日子以来,我越发觉得看不懂你了,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曦凰,告诉我……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子?”
  那个敢在他面前挑衅拔箭毫不畏死的女子,那个在杏林中逗他玩笑骗他吃酸果的女子,那个在宝翔阁屋顶上吹出凄婉哀伤笛曲的女子,那个在殿上寻衅众妃在月下妖娆舞动的女子……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他发现有些看不懂她了,这种感觉对他而言非常糟糕。
  曦凰手中折扇细细描画他衣襟上的金丝龙纹,徐徐笑道:“祸水呗,对于这个称呼我挺受用的。”
  “曦凰!”他起了恼意,箍在她腰间的手狠狠一收。
  “咝……”曦凰轻咛一声,目光斜他,挑出半分春情。她伸臂勾住他的脖子,仰起身体贴耳同他说,“说不定我就是第二个妲己第二个妹喜,乱国祸水,陛下还敢把我留在身边么?”
  完颜澈靠在她的颈边,她的身上不贴香,可处子的体香却幽绵芬芳。
  “我又不是夏桀商纣,也自不会作那昏庸君王。”他吻着她的耳垂,沿着细白香颈一路吮吻至肩头,突然启口,咬住了那枚蝴蝶。
  曦凰微微仰头,喉中滚出的呻吟犹带甜腻,可那双眼瞳却异常清澈冷冽,她挥动手中玉扇挑了下悬在窗口没有放香的绞纹金丝香球。
  “陛下可会后悔?”她瞧着缓缓转动的香球,问道。
  “悔便悔了,不过是求仁得仁。”他看着怀中的女子,话虽然轻佻,目光却十分认真。
  “美人江山?”曦凰扯住他肩上一簇冠璎绕在指尖,别有深意的微笑。
  “倒了。”他捉了她的指尖抵上唇边,“是江山美人。”
  果然,在他的心中天下江山才是最重要的。
  完颜澈感到了她五指微不可觉的一丝轻颤,了然笑道:“这天下是男人们的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
  曦凰冷笑,别过眼,“看你们铁蹄南下,夺我华夏,我难道该高兴?”
  “你这丫头真喜怒无常。”他捏住她的下巴扳过她的脸,“华夏依旧是华夏,难道换我们突厥人作主就变成华冬了?中原文明是不会湮灭的。”
  “狡辩。”曦凰拿扇子拍开他的手,用扇骨顶在他的胸前将他推开。
  “就算今日没我突厥,你们自己人还不是要打。”他伸手想去环她,她却扭捏挣扎,完颜澈知道她没真用劲,双臂一拢就将她收复在了胸前,“曦凰,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既然东朝的皇帝能保你们赵家荣华富贵,那么我也可以。”
  曦凰停止了挣扎,半垂下脸,好似被他的话语震住。完颜澈抱着她,下颌摩挲着她额间的发丝,“南北文化各有所长,总归能相互共融的,就像我们在御池里看到过的金鲤鱼。”这是他毕生的志愿,带着他的族人光明正大的俯瞰华丽的九州山河,而不是偏隅一处,永远对着这烈日草原,风尘狂沙。
  曦凰静静靠着他,也不说话,完颜澈又哄了她好些时候,她却仍旧不开口,好像在跟他赌气似的。
  “曦凰。”他无奈叹气,“算了,你早些歇息吧,我还有事要处理,别在窗下太久,小心着凉。”他细细叮咛一番后,仍见她无动于衷,只能退身离开 。
  方才转身,袍袖却被人扯住,他回头,看见她朝他挑眉扬笑,好似方才的别扭全不在一样。
  “陛下武功高绝,敢不敢与我比试一番?”话落,她人已经滑出窗口,月色下回身,轻纱漫扬。她用玉骨扇指着完颜澈,错指一张,‘啪’的将扇子打开,动作流畅,其中六分艳色、三分张狂还有一分似嵌在骨子里的潇洒。
  完颜澈抿唇挑笑,眸光一瞬大亮,他单手撑窗翻越而出,追逐着那抹月下丽影而去。
  两人跑到杏子里时,曦凰顿步错身,以手中折扇攻他,他敏捷避开,出手擒她手腕。曦凰功夫习自青城,而青城又以剑术闻名天下,动作胜在轻巧多变,她以折扇当剑,舞出百般花俏。
  完颜澈的功夫却是实打实的,沉稳刚劲,其实两人压根也没真打,玩闹似的你来我往。曦凰旋身时存心露出一个空挡,完颜澈见机挽臂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抵上身后大树。
  “气消了?”他问,唇畔笑意深深。
  她伏在他胸前低低喘气,轻嗔道:“我有生气吗?”
  “没有,你怎会那么小气。”他用指挑起她的下颌,俯身便想吻上红艳檀口,她却突然别过脸,让他的吻只落在了脸颊上。
  “去皇后那里看看吧。”她伏在他的胸前轻声道。
  “恩?”完颜澈愣了下,一瞬间眸光又柔和了下来,“为何要我去看她?”
  “皇帝去看皇后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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