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的人家,也只好凑钱合请一位先生,好坏也只好看价钱了。
有这么十几户最贫苦的人家请了一位最便宜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懒散无比,上课想讲什么讲什么,讲得累了,就打发学生外头玩去,自己呼呼大睡。所以雇主们对他都是大大的意见,可是一来他的价钱很便宜,有顿饭吃,有地方睡就可以,二来,好像孩子们也能勉强跟上进程,也就强忍了。
老先生穿得很邋遢,一件破破烂烂的青布褂子,还留了好长花白的胡子,眉毛上有一块红色的痣。但是他一笑,眼睛弯成一对月牙儿,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还是挺招人喜欢的,所以孩子们都挺喜欢他。
老先生敲着桌案,长吁短叹道:“从前有一个森林里,有两头狼,一头霸道无比,叫阿霸,一头…嗯,很复杂,看起来无狼能比的温和,却是天底下最狡猾最凶狠的大尾巴狼,它每天过日子都跟唱戏一样,就叫阿戏好了。两头狼的关系很不好,原因总不外乎权大势小,爱恨情仇。其实阿霸是有一点喜欢阿戏的,它这头狼自以为是的很,可是样样及不上阿戏,要它承认自己喜欢阿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本来这事也不关阿汪的事,你想阿汪是一条狗么,哪里会去插足狼的事,不是自掘坟墓吗?”
下面一排小孩托着腮听着,突然有一个小孩举手道:“先生,什么叫自掘坟墓?”
老先生认真地道:“一条狗如果去喜欢一头狼,那就叫自掘坟墓!狗的爱最多就是舔舔,狼则无论爱恨都是用咬的,很容易丢了性命。”他见小孩们都连连点头,才摇着头接着道:“可是阿戏很会假装,它扮成了狗的样子,连阿汪都骗过了。所以阿汪自然要帮着同类啊…”
孩子们小声议论,道:“这条狗真笨唉…”
老先生敲了敲响木,道:“这狗可是才子!“
“才子也不能说明它不笨啊!“
“对啊,最对说明它书读得多!”
“你们不要吵啦,这条狗肯定是细作,它是狗儿派到狼那里去的!”
“哇,是真的吗,那阿戏真惨啊,被狗骗了…”
“这阿汪好可恶!”
老先生眨巴着眼睛,隔了半晌才道:“时间久了,阿汪终于发现阿戏其实也是一头狼,而且做了很多很多的坏事,于是阿汪决定离开阿戏。其实阿汪也是舍不得的,它其实很想很想原谅它,可是它要是原谅了它,它会不知道怎么原谅自己。也许一条狗永远也无法体谅一头狼喜欢狗的方式,所以现在阿汪被两头狼在森林里追得落荒而逃!”
左边一个小孩举手道:“先生,这个故事好奇怪哦。狼不是都怕狗的吗,我家有狗在,狼都不敢过来偷羊!”
“对哦…而且这狗怎么会不是去当细作的,实在想不明白啊!”
老先生有一点尴尬,突然有一个小孩大声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啊,先生说啦,阿汪被两头狼追啊,一条狗对一头狼当然是狼怕狗,可是现在是两头狼,阿汪当然只有落荒而逃了!”
老先生立马指着那个小孩道:“殿士之才,殿士之才!”这么一折腾,他好像也没了先前的兴致,打发小孩出去玩,自己将书盖在脸上呼呼大睡。
草原的冬日极冷,兰都更是不到十月就飘起了雪,亦裕穿了一件茄色多啰昵狐皮袄子,就着碳火烤着手听着一位黑衣人的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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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我们几乎踏遍了中原任何一块地方,但也找不到陆展亭的痕迹。庄家根据我们潜伏在里面的探子说,陆展亭似乎也没有投靠他们。而且从各种迹像,亦仁似乎也没找到他。”
亦裕挑了一下眉稍,有一些凶狠地道:“我还就不信他能上天遁地,就算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他!”他话音一落,屋外现出了庄之蝶的身影,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缎袄,亦裕不再说话,那黑衣人也随即告退。
庄之蝶将手中的羹汤放在窗前的书案上,道:“天凉了,这是刚做的羊羹汤,你喝一点暖暖胃!”
“知道了!”亦裕随口道。
庄之蝶低着头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头来道:“裕,你为什么还要去抓展亭哥哥呢?他始终都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地方,更何况他还救了我!”
亦裕低头不答,庄之蝶走过去握着他的手,道:“我知道你其实是喜欢展亭哥哥的,你也很在意你十哥,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吗?你想要他们在乎你,他们能时时刻刻都把你放在心上。可是裕,这个世上人与人都有缘份的。你看,展亭哥哥从小与我玩耍,你从不把我放在心上,可是在我的心里却只有你。所以你要明白展亭哥哥喜欢的是你十哥,不是你,你十哥也喜欢展亭哥哥的,就让德庆帝去找他吧!”
亦裕红着眼抬起头,咬牙道:“这个世上陆展亭可以喜欢任何人,但不可以是亦仁,亦仁能喜欢任何人,但不能是陆展亭!”他说着一甩手,走出了院子。庄之蝶神情黯然地看着他的背影走出自己的视线。
亦仁望着院中的菊,江南的秋色总是在落叶的枯槁与新菊的嫩黄里辗转,心情是落漠还是欣喜仿佛是依人选哪面去看。奶娘抱着头戴虎头帽的小娃娃走了过来。那个小孩约莫一周岁左右,眉目间很有亦仁的神韵。
奶娘抱着小娃娃给亦仁行了个礼,道:“奴婢给皇上请安!”
亦仁微笑着抱过小孩,道:“拘陆,你最近还好吗?”
那个小孩听了父亲唤他,似乎非常兴奋。亦仁转过头对奶娘道:“小仪在凤仪馆还住得惯吗?”
“回皇上,小仪姑娘过得不错,她最近办了几次诗社,来得才子才女可多呢,凤仪馆的马棚里都呆不下这许多的马匹!”
亦仁一笑,道:“看来她把我一纸休书给休了好像是休对了!”
“小仪姑娘还问,拘陆就要会说话了,他的师傅是否也该去请回来了!”
亦仁回头笑问拘陆,道:“拘陆,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把你师傅请回来了!”
拘陆张开小嘴,露出一对新长的虎牙,口水连连的,晃着小拳头。亦仁一笑,摸了摸拘陆的头笑道:“好吧,我们想办法把你这位不听话的师傅弄回来!”
他回头见宗不郭在门外晃悠着,就让奶娘抱走了拘陆,冷冷地道:“进来!”
宗不郭连忙欢喜地走了进来,趴在地上道:“臣给皇上请安,祝吾皇万岁万岁…”
“行了,我让你的做事,你做得怎么样了?”
宗不郭喜道:“回皇上,这药我足足熬了二十四个月,然后又用活人做配合针炙试了十八次,次次见效,万无一失。”
亦仁沉吟了一下,才盯着宗不郭一字字地说:“这药是出一点岔子,我保证你在二十四个月里面一定死不了!”
宗不郭从未见过亦仁声色具厉的说话,吓得身体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连连应是。
“如果成了!”亦仁淡淡地道:“你就是下一位太医院院士!”
宗不郭一下子心情又狂喜,语无伦次地道:“皇上,绝对万无一失,绝对万无一失!”
亦仁挥挥手,让他退出去。
宗不郭出了上书房的门,只觉得身轻如燕,他看到李侗抱着大卷大卷的案宗匆匆往四书库而去,忍不住笑道:“哎呀,李大人,怪不得皇上要让你去专门负责四书库里的案件录,你看看这么多的卷宗,你都能记得住,真是厉害。”
李侗见他骨头没四量重,轻笑了声抱着案宗往四书库走去。他将案宗往桌子一放,看了一下四周,从书堆里偷摸出一瓶小酒喝了一口,乐道:“你这小人知道个屁,这位子比大理事卿舒服多了!”
他叹了一口气,回想起当年他跪在亦仁的面前,直到汗透重衣,亦仁的视线才从手里的书移开落到他身上,淡淡地道:“李侗,是吗?”
“是!”李侗颤声道。
“我听说你记性不错,多年前的案子还记得挺牢,案情也分析的不差,如今儿四书库案件录那里正缺这样一个人才,你就去那儿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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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侗当时也不知道怎样浑浑噩噩地出了上书房,他原本以为四书库只是个过渡,没几天亦仁一定会找一个借口砍了自己,没想到四书库就这样呆了下来。
他刚又喝了一口,就被人一把夺下,管事的一脸怒色,道:“爷你又偷喝酒,还不快点干事,这儿一大堆的案宗今天都要编录在案的!”
李侗咽了一下唾沫,叹了一口气,嘟哝道:“我错了,还是当大理事卿比较好!”
叶慧明在军机处议着西北防御,突然看了一下天色,连忙道:“什么时辰了。”他一听说近午时了,拿起桌上的帽子道了一声下午再议,慌慌张张的夹着帽子跑了出去,众人似乎见怪不怪,纷纷拿起帽子各自出门而去。
叶慧明一溜小跑跑到了御花园后的养房,见外面大槐树上站着一只鹰,叶慧明连忙拿过一块肉,无比谄媚地道:“海东青,你是我见过最英武,最勇猛,最有风度的鹰,你看你的翅膀,哦哟展开来那真是雄鹰才特有的风姿。怎么会有人把你当只鸡,真是,真是笑死人了,来吧,这是我孝敬您的,这可是最上等的牛肉,是草原上最嫩的小牛肉,来吧!”他焦急,渴望地看着那只鹰,但是海东青站在枝头上,连眼都不瞥他一下。
隔了一会儿,旁边的养太监走上前来,接过肉道:“将军,你今天又失败了,明儿再来吧!”
叶慧明垂头丧气的拎着帽子离开,两个养小太监小声议道:“你说也怪了,叶将军这两年什么好话都讲光了,有时马屁拍的我都觉得肉麻,这头鹰愣是一口不吃。”
另一个养太监笑道:“他居然敢把皇上的海东青塞农户的鸡圈里,当时皇上说他只要给海东青陪个不是,海东青若是接受吃一块他给的肉就算了。我就想这事没这么简单,果然这都两年了。”两人无比同情地看着叶慧明远去的背影。
沈海远进了亦仁的房间,一抱拳道:“主子,你说我们要去找陆展亭,你已经有方向了。”
亦仁慢条斯理地道:“这几年,我们的人几乎踏遍了中原,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不但是我们,显然亦裕的人马也在找,似乎都没找到他!”
“不错,所以我猜…”亦仁回头一笑,道:“他躲在科尔庆,很有可能就躲在兰都,就在亦裕的眼皮子底下!我们去那里找他。”
兰都夏尔巴村的祠堂里十几个孩童们一涌而出,村里的霍尔金氏才提着几两牛肉进了大门。村子里请的老先生正在读书,读到酣处还摇头晃脑一番,正是典型的中原酸秀才的模样。霍尔金氏可不懂,她觉得有学问的人才能这样,像她这样一字不识的,头是绝对不敢晃的,只能低着。
“柳先生…”霍尔金氏笑道:“我们家老爷去中原进药材有一阵子了,到现在还不回来,想请你给写一封信去,”她见老先生的眼睛直钩钩地盯着手里的牛肉,只好连连唤了好几声,老先生才收回眼神,殷勤地问:“你想写些什么?”他飞快拿好笔墨,铺好纸,将一支略秃的毛笔蘸满墨汁又问:“你想跟他说什么!”
霍尔金氏将牛肉放在桌上,犹犹豫豫道:“我当然是想他早点回来了,我听说中原女子长得可水灵了,村头叶尔家男人出去了一趟就带了一个中原的女人回来,现在叶尔氏天天到我这里哭,搞得我家的药草老是晒不干!”
老先生听了摸着胡子,点了点头,提笔唰唰写了几行字:
想人参最是离别恨,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黄连心苦苦嚅为伊耽闷,白芷儿写不尽离情字,嘱咐使君子,切莫做负恩人。你果是半夏当归也,我情愿对着天南星彻夜的等。
霍尔金氏看着那几行龙飞凤舞的字,欢喜地道:“先生就是先生,这就写停当了,我托人带信去!”
老先生看着她的背影一笑,提起桌上的牛肉笑道:“陆展亭啊陆展亭,你这个中原的大才子的字如今也就值这一块牛肉嘛!”他话虽如此,人却拎起了牛肉,欢天喜地地道:“真是都快忘了牛肉是什么味了,无论如何要找些好材料伺弄你,才不枉我对你日日惦记啊!”他扶正帽子一溜小跑进了村里的后山,捡了一根树枝哼着小曲在树林里找着。
他正找着,小孩们挥雾着树枝从身边冲过,一个孩子问:“先生,你找什么呢?”
陆展亭给他们比划了一下,说道:“是一种香草,等一下我拿来炖牛肉!”
小孩们咽了一下唾沫,乌黑的眼里都露出羡慕的目光,陆展亭笑道:“你们帮我找一下,找到了我炖好了肉请你们一起吃!”
小孩齐声欢呼,哗啦一声,纷纷奔去找香草。陆展亭苦笑了一下,提起手中那块牛肉,叹道:“等一下要切得很小才行!”他转念一想,又乐了道:“总比没有强,好歹能尝到肉味!”说着,就低头又开开心心地找起香草来。
他埋头正找着,忽然树林中群鸟齐飞,陆展亭侧耳一听,远处传来一阵阵吆喝与马蹄声。他暗道不好,连忙大声呼喊着小孩靠边,他将小孩统统都拢在路边,扫了一眼问:“霍尔金家的雅都呢?”
“雅都说他知道香草在哪里,就一个人去了!”
“对啊,他不想让我们知道,这样先生就又可以夸他是殿士之才了!”
陆展亭打断了他们的七嘴八舌,问清楚了方向,急急奔去,远远看见雅都正翘着屁股埋在草丛中。几头野鹿奔过,几个骑装的人正张弓搭箭对准那几头鹿,陆展亭都来不及更多的考虑,飞身扑去,抱住雅都,几支箭从头顶嗖嗖飞过。陆展亭只觉得右肩一阵刺痛,微抬头见自己的右肩上插着一支羽箭,不由苦笑了一下。几匹马在他们的面前停了下来,几个都约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模样,为首的一个长得长眉玉面,神情似颇有一些焦急,问:“你们没事么?”
“你说呢?”陆展亭忍着痛好笑道。
“你好大的胆子,我们长侍郎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我中箭了!“陆展亭爬了起来,他一动就抽动了伤处,不由疼得一啮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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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长侍郎吩咐道:“带他去看大夫!”
“不用了!”陆展亭连忙摆手道:“这山里有的就是草药,我自己等下采点敷了,不麻烦了!”
那少年侍郎皱了皱眉道:“虽说箭伤不是大伤,但是弄不好,也是会出人命的!”
陆展亭一笑,道:“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