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六人中年纪最长的男子大声道:“够了,够了!你们再吵,我回头告诉爹爹去。咱们是出来办事的,怎么自己闹窝里反?”年长少女道:“是啊。三弟,你一直跟我过不去,不是窝里反是甚么?”那三弟道:“大哥又没说是我,你和小妹不听大哥的话,也是窝里反。”小妹道:“别扯上我。”六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辩起来,吵得不可开交。
凌比翼和赵观对望一眼,都觉得这些人莫名其妙。
却听那姊姊道:“三弟就爱挑别人毛病,自己不好好练功,总说别人哪里哪里不对。”三弟道:“我哪有不好好练功了?”姊姊道:“爹的折梅散手,小妹都学会了,你到现今还学不会。你要学会了,再来指责别人还行。”三弟怒道:“我怎么不会?要不要打赌?”两个女子异口同声道:“赌就赌。哪,那株梅树看到了么?你能去将最高的梅枝摘下,我就服了你,向你道歉赔罪。”
三弟抬头一看,自忖跳不上去,摇头道:“你故意出难题,算甚么英雄?”年纪最小的少年插嘴道:“姊姊是巾帼英雄。”众人嘻笑声中,那姊姊抬起下巴道:“怎样?我就知道你不行。”三弟受不得她激,大声道:“我试试。”跳下马,在树下站定,陡然上跃,姿势美妙,手臂急伸,在空中划过,但离那最高的梅枝还差上老大一截。
其他七人都笑了。三弟恼羞成怒,说道:“你说小妹行,要她来试试。”那姊姊道:“小妹年纪小,让她摘低一点的梅枝。”三弟道:“不公平。”看来像是二哥的男子道:“公平。”三弟转头去瞪他,说道:“你就爱偏袒小妹。不如你自己试试。”小妹道:“你别欺负二哥。”三哥道:“这都是你引起的,还有脸说话?你自己不行,就要大姊二哥回护你,真没用。”小妹眼眶一红,便要哭出来。那二哥道:“小妹,别理三哥,你看二哥的。”也下马去摘梅,涌身跃起,却也差上数寸,没摘到梅枝。
那大哥恼了,向那姊姊道:“你干么出这等难题,让自己的兄弟出丑难堪?”那姊姊道:“我只是跟三弟打赌,是他自己愿意赌的。二弟去摘,是三弟要他去的,可不是我。”那大哥道:“你自己也摘不到,赌甚么赌?”那姊姊道:“你怎知道?我猜你也摘不到。”两人又斗起嘴来,结果兄妹一起下马,向梅树奔去,先后跃起。那大哥的手指碰到了梅枝,却无力摘下;那姊姊离梅枝还差上一寸左右,落地时两人都是脸上通红,又羞又恼。
众弟妹掩嘴而笑,却不敢笑出声来。便在此时,一个人影晃过,众人一抬头,却见那最高的梅枝已被采下;低头一望,那梅枝正插在小妹的衣襟上。
七个青年大惊失色,望望梅枝,又望望小妹。那小妹原本泫然欲涕,见大家望向自己,才发现衣襟上多了一枝梅花,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将梅枝拿在手中把玩,笑道:“瞧,这花儿真美!”一个表哥拍手笑道:“梅大哥,好身手?”
那大哥摇头道:“不是我。”那姊姊道:“也不是我。”三弟道:“废话,你连梅枝都没碰到,自然不是你。”那姊姊横眉怒目,便要发作。
那大哥怒道:“够了,我说,你们都给我闭嘴!”众弟妹这才安静下来。那大哥虽未看清,却猜知出手的是凌比翼,当下向他走去,拱手道:“这位侠士,我弟妹们年轻好争,失了礼数,好生过意不去。我等是岳阳梅庄的子弟,请问阁下贵姓大名?”
凌比翼微笑道:“原来是洞庭梅庄的四梅二雪,兄弟久仰诸位大名。兄弟姓凌,贱名比翼。”
那梅大哥毕竟有些见识,惊道:“原来是虎啸山庄凌大哥!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真正不好意思。”凌比翼道:“好说。”
其余七人听闻凌比翼的名头,忙下马行礼。这几个兄妹彼此间尽管争吵不休,对侠士倒是十分敬重。梅大哥道:“凌大哥,我爹爹?叔叔和令尊令堂都熟识,只是令尊长年隐居,近年少有往来。今日能见到大哥尊容,小弟真是高兴。小弟是梅家长孙,贱名一个天字。”指着弟妹道:“这是我大妹雪花,这是二弟梅地,这是三弟梅君,这是小妹雪萍,这是小弟梅师。这两位是盛老庄主的孙儿,盛才敏和盛才捷。”众弟妹和盛家的二子一一上来行礼攀谈,甚是热诚。
凌比翼不愿冷落了赵观,说道:“这位小兄弟姓赵名观,是在下的好朋友。”众人见赵观小小年纪,面容俊秀,身形瘦小,甚是文弱的模样,听说是凌比翼的好朋友,才对他多看几眼,应酬几句,不敢失了礼数。
梅天对小妹雪萍道:“还不快谢凌大哥送你这枝梅花?”梅雪萍道了谢,小弟梅师奇道:“这梅枝真是你摘下来的么?怎么我没看见?”
凌比翼笑道:“不是我。我方才见到一只燕子飞过,摘下梅枝去做巢,不小心掉了下来,才跌在梅小姑娘的衣襟上。”
梅家几个兄弟姊妹都将信将疑,他们毕竟没有亲眼看见凌比翼出手,不能确知是他摘的,听他说甚么燕子飞过,倒也煞有介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凌比翼年纪与他们相若,武功却较他们高上太多,在武林中的名声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他出手摘梅,并非想炫耀武功,只是听出他们是梅庄子弟,知道父亲与梅家相识,理当相认叙旧,又不想听他们絮絮争辩下去,才出手将他们震慑住。没想到几个年幼的武功太差,甚至没看见他跃起的身影。
梅天和盛家兄弟的眼光毕竟胜过弟妹们,知道定是凌比翼出手摘梅,心中好生敬佩。梅天问道:“凌大哥,盛老庄主大寿,请问您是代令尊令堂来赴宴的么?”
凌比翼道:“不瞒梅大哥和盛家两位哥哥,我与这位赵小兄弟正赶路去往南方,只是途经杭州。匆匆而来,未曾准备盛老庄主的寿礼,当真过意不去。待小弟事情一了,定当来炎暑山庄向盛庄主拜个晚寿。”
盛才敏是盛家长孙,年纪最长,甚是老成,拱手道:“凌兄身有要事,我兄弟也不敢强留。爷爷的寿宴便是今夜,凌兄若在杭州待一夜,不如便来敝庄一叙。我们两家数代交好,爷爷若见到您,一定高兴极了。”盛才捷也道:“爷爷他老人家最敬重令尊令堂,寿礼这等小事,他老人家如何会放在心上?请凌兄一定来喝一杯寿酒。”
凌比翼见推辞不过,便道:“既然如此,我和赵小兄弟便一起叨扰了。”盛家兄弟甚是欢喜,相顾微笑。
凌比翼想起刚才梅天对自己的问话,便问道:“各位可是出来寻找清霜剑门人么?”
盛才敏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凌兄,爷爷这次办寿,来祝贺的武林人物很多,爹爹怕仇家夹杂在其中,在寿宴上捣乱,扰了他老人家的兴致。因此这几日派我们出来探查,看有没有甚么人在暗中搞鬼。”凌比翼道:“令尊以为清霜剑的人会来寻仇?”梅天道:“正是。”
凌比翼抬头望着西湖对岸的远山,凝思一阵,才道:“小弟既受邀赴宴,一定尽力不让盛老庄主受到打扰。”
盛才敏和盛才捷都脸现喜色,一齐拱手称谢,说道:“有凌兄这句话,我兄弟就放心了。”梅家姊妹和三个弟弟却没他们这般有信心,私下道:“凭他一个人,就能保证寿宴上不出事么?”凌比翼问道:“寿宴几时开始?”盛才敏道:“酉时正。”凌比翼道:“好。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先去城里走走,酉时正一定到府上向老寿星拜?。”当下和八人道别,与赵观离开。
第一部 青楼小厮 第三十四章 拦阻仇家
走出一段,赵观忍不住道:“凌大哥,好轻功!只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啦。”凌比翼微微一笑,说道:“那几位梅家的小姐少爷,唉!我听说人是很善良的,就是太过喜爱吵嘴争辩。”
赵观道:“我瞧盛家的两位倒是聪明得很。”凌比翼道:“怎么?”赵观道:“他们拉你帮忙他家里的事,却半点不着痕迹。”凌比翼道:“我也不知帮不帮得上忙,只能尽力了。若要保证晚上不出事,我一个人可不成,须得你帮手才行。”
赵观受宠若惊,说道:“我?我能做甚么了?”
凌比翼笑道:“你堂堂火鹤堂主,能做的可多着呢。赵兄弟,你跟盛家无亲无故,我不敢勉强你出手相助。盛家乃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在江南武林兴旺了几十年,子孙中虽没有甚么特别出色的人才,也都是规矩方正之士,老庄主盛冰更是位值得敬重的老英雄。”
赵观听了,心想:“凌大哥对我好生重视,我怎能不卖他这个面子?”点头道:“凌大哥,你要我怎样帮忙,尽管说便是,小弟一定尽力。”
凌比翼甚是高兴,说道:“我此刻还不知该如何借重于你,咱们先去城里看看再说。初进城时,我见到几个跟清霜派交好的武林人物,想跟上去探探。”
赵观问道:“这清霜派跟盛家有甚么仇恨?”凌比翼摇头道:“我也不很清楚。听说当年在南昌大战时,清霜掌门褚文义被擒,传说他贪生怕死,向敌人投降,招出了许多正派武林的秘密,才被放出来。盛家的人听闻此事,便出手杀了他。褚文义的儿子却说他父亲没有投降泄密,盛家听信谣言,错杀了褚掌门,扬言要报仇。当时武林中人死伤甚众,武林中的几位首脑便出面劝两家罢手,勿再追究此事。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想来褚文义的儿子报仇之心未泯,又要向盛家挑衅。”赵观道:“原来如此。”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杭州城里。凌比翼和赵观在街上穿梭,见处处都是身带刀剑的武林人物,想来都是来赴寿宴的。凌比翼去了几家酒馆,忽然喜道:“运气不错,给我找着啦。”
赵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酒楼角落坐着两个汉子,都是紫黑脸膛,身形矮壮,并不怎么起眼。凌比翼低头向赵观嘱咐几句,赵观点头答应。凌比翼便走入酒馆,向小二买了一壶酒,走到角落那两人桌旁,将酒壶往桌上一放,打横坐下,笑道:“两位大哥,兄弟请你们喝酒,来,来,不要客气。”
那两个黑面汉子抬头向他瞪视,不知他是甚么路数。凌比翼已自斟了一杯酒,举杯道:“请,请。”左首的汉子冷冷地道:“我们跟兄台可不相识啊。无端受请,我等可担当不起。”
凌比翼并不理他,招手要赵观也过去坐下,说道:“两位大名鼎鼎,江湖上谁不知晓?‘岭南双雄’当年在戴云山大战群匪,英雄无敌,教人好生佩服。”那两人脸色微变,互望一眼,不禁有些得意。他兄弟久居岭南,在中原名头不响,没想到竟被人认出。两人向凌比翼打量去,都想:“这人不过二十来岁,听口音也不是岭南人,怎会听过我兄弟的名头?”
凌比翼自己喝了杯酒,又道:“所谓江湖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那是没得说的。但若陷朋友于不义,或陷朋友于危难,那便说不上是好朋友了。两位说是不是?”
岭南双雄中的兄长吴涛道:“阁下说话,我不大明白,还请阁下明言。”
凌比翼低声道:“人家是势力雄厚的世家,办这么大的事,自然早有周全准备。人家敬重两位是号人物,才发送请帖,若是存心生事,不免自取其辱。”
吴涛脸色一变,强笑道:“兄台说些甚么,我真是不懂了。”
凌比翼一笑,说道:“这件多年前的公案,阁下的朋友念念不忘,定要和人家为难,事情尚未弄清楚,两位便要出手相助,未免陷朋友于不义。对手戒备严密,两位出头帮忙,不免陷于危 3ǔωω。cōm险。这可不是朋友之道了。”
弟弟吴波脸色一变,冷笑道:“你胡说甚么?我一句也不懂。”陡然伸手去抓凌比翼的手腕。凌比翼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吴波登时全身麻痹,动弹不得。凌比翼心下甚是高兴,他用话相套,这两人这么容易便露出马脚,倒省得他多花功夫。
吴涛见兄弟落入对方掌握,强笑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请阁下将话说明白了,我兄弟好回答。”忽然伸手,去抓赵观手腕。赵观不及闪避,被他抓着。吴涛忽然低呼一声,飞快地抽回手来,手上如被热油烫到一般,疼痛莫名,接着全身一麻,手脚便即动弹不得。他惊恐莫名,向赵观望去,只见他对自己一笑。
凌比翼道:“咱们在大庭广众间,动手动脚的未免难看。请两位带我去见你们的朋友,咱们多亲近亲近。”
吴涛吴波额上流汗,全身却一寸也动不得,好似梦魇一般,只能应允。凌比翼抓住二人臂膀,说道:“两位请带路罢。”
吴波知道凌比翼以内力震住自己,是靠了真实功夫,吴涛却不知如何着了那少年的道儿,两人都是惊惧交集,在凌比翼的搀扶下走了出去,来到客栈一间房中。凌比翼放松了吴波的手腕,问道:“人呢?”
吴波道:“甚么人?”
凌比翼手上用力,吴波手臂痛彻骨髓,说不出话来。凌比翼喝道:“你们的计划,盛家老早一清二楚。褚孝贤那小子在哪里?”
吴涛不敢再装傻,说道:“他不在城内。他怕进城会被对头发现,带了手下埋伏在城外。”
凌比翼哼了一声,说道:“他晚间带人进来,你们便是内应了。”吴涛和吴波不答,显是默认了。凌比翼摇头道:“两位跟褚公子的交情很深,这我是知道的。但我坦白跟两位说,褚公子这番想趁武林前辈大寿时闹场,实是不义之举。要报仇,自当光明正大的去挑战,趁人办寿时去打扰,未免有失光明。”
吴涛吴波都是默然。凌比翼又道:“再说,江湖中的恩恩怨怨,原本难以论断。我为褚公子打算,他炎暑山庄的名头响了数十年,岂是好惹的?今晚寿宴上群雄云集,都是盛家的好朋友,若是这么一闹能报得了仇,倒也罢了,但我以为褚公子不但成不了事,反而要吃大亏。”
吴涛吴波见识了他的手段,心中都暗自惊忧:“这青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武功这般高强?搞不好对头真有准备,这次别要闹得灰头土脸。”吴涛胆子较小,便道:“兄台指点的是。我们当初答应帮忙,也只是激于一时意气,经兄台指点,我兄弟这回便不插手了。”
凌比翼道:“如此甚好。褚公子在宴上还伏了哪些内应?我这便去劝劝大家,别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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