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那藕衣女子哭道:“姊姊,他欺负我!我又不是青楼中人,他怎可这般对我,呜呜…”
那藕衣女子也流下眼泪,说道:“阿香,我虽在青楼,也只有人付钱来买我的,这般威吓强逼的,我也从没遇过,只有比你还要害怕!”二女哭哭啼啼,梁刚冷冷地道:“我号称摧花手,你们装出可怜的样子,对我半点用处也没有!快说!我兄弟呢?”
小婢收泪道:“他…他欺负我后,把我带来这里,说要来找你。经过前面那屋子时,他看到里面的姑娘长得标致,就跳进去了。你看,他这不是来了么?”说着向门口望去。
梁刚忍不住转头一望,便在此时,那藕衣女子和小婢对望一眼,小婢从口中吐出一粒红色的丸子,在地下骨溜溜地滚动。那藕衣女子身子微侧,用椅脚将红色丸子压破,丸中冒出一股淡淡的烟雾。
梁刚见门口无人,回过头来喝道:“大胆贱婢,竟敢骗我!我要你的命!”忽然脸色大变,伸手抓住咽喉,跪倒在地。他挣扎着爬起,阴阳三叉指向藕衣女子的咽喉,喝道:“取解药来!不然大家同归于尽!”
藕衣女子直视着他,嘴角带着不屑之意,说道:“我奉命杀你,身上怎会带有解药?你认命罢!”梁刚眼中如要喷火,喝道:“好!我们便一起死!”正要刺死那藕衣女子,忽觉背心一凉,一柄长枪透胸而过。
出手的正是戚继光。他见情势危急,便涌身跳入窗口,挺枪刺死梁刚。他咬牙道:“恶贼,你须知也有今日!”凌昊天也已跳入房中,忙将一颗药丸塞入戚继光口中,说道:“屋中有毒,你快坐下!”戚继光顿时感到一阵昏沉,胸口烦闷,再也站立不稳,坐倒在地。
凌昊天过去替藕衣女子解缚,又解开了那小婢的穴道,说道:“我这位朋友中了毒,还请二位惠赐解药。”二女互望一眼,一起向凌昊天和戚继光行礼,说道:“多谢两位相救。”藕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过去替戚继光解毒。
那小婢也将解药递给凌昊天,凌昊天却摇了摇头,意示不用。小婢睁大眼睛望向他,脸上满是惊讶之色,问道:“你怎地没事?”凌昊天微微一笑,说道:“我叫小三儿。两位是仙容神卉座下么?”
藕衣女子转过身来,向凌昊天一个万福,说道:“原来是虎啸山庄三公子。贱婢双梅,这是我小妹子郁金香。”她并未回答,只说出了二人的名字;百花弟子都以花为名,却是不答之答。凌昊天点了点头,踢了地上梁刚的尸身一脚,说道:“两位杀得好!我们一路追来此地,就是想杀了这两只淫贼,为天下女子除害。多谢两位姊姊代劳。”
郁金香咬牙道:“这两个家伙早该除去了,我们只恨杀他太迟。”蹲下身去,抽刀砍下梁刚的头,撒了些药粉在他身上,用床单将之盖住。这时戚继光身上毒性略退,睁大眼望着那床单,想伸手掀开来看看,却又不敢,脸上又是惊奇,又是害怕。
双梅和郁金香见了戚继光的脸色,都抿嘴而笑。不多时,床单全然平了,郁金香掀开床单,又是只剩一滩黄水。她将黄水擦干净了,双梅用床单将梁刚的头包起,踢入床下。这两个女子看来娇怯怯地,杀个把人竟然全不当一回事,斩首毁尸,更没有多眨一下眼睛,戚继光在旁看了,也不禁自叹弗如。凌昊天心想:“这两个姑娘出手干净利落,显然受过严密训练,百花门人当真不简单。”
二女处理完尸体,出房去洗净了手,换了衣衫,又回入房中。凌昊天道:“修罗会的人知道这两个贼子来了倩梅院,他们若找上门来要人,两位能够应付么?”
双梅一笑,说道:“贱妾已有安排,凌三公子不用担心。”郁金香界面道:“刚才在大厅之上,我们让两个姊妹扮作了两个恶贼的模样,和其他客人争风吃醋,大吵大闹,相约出院打架去了。修罗会若来探问,这儿的客人个个亲眼见到他们出得院去,我们自能摆脱干系,不落痕迹。”凌昊天点了点头。
双梅过去扶戚继光躺在榻上,柔声道:“这位公爷,恕贱妾鄙陋无礼,竟尚未请问恩公高姓大名。”戚继光原本惊于她的艳色,这时见她对着自己说话,语音温软,吐气如兰,只觉全身酥麻,心跳加快,傻了一阵,才支支吾吾地道:“俺姓戚,名继光,那个…那个字符敬。”
双梅微笑道:“原来是戚公爷。贱婢误伤了公爷,请公爷大人大量,原谅则个。”戚继光道:“不要紧,不要紧,你…你不用道歉。”
双梅温柔一笑,在他榻前坐下,伸出纤纤素手,替他按摩身上各处穴道,助他去毒,口中说道:“恩公体格健壮,功力深厚,略略休息一下,应便能好起来的。快放松了身子,让妾身替您揉揉。”她十指揉捏得恰到好处,戚继光只觉通体舒泰,他这辈子何曾享受过这等温柔滋味,一张脸涨得通红,呼吸加快,得要尽力压抑,才不致喘息出声。
凌昊天眼见戚继光神魂颠倒的模样,忍不住微笑,心想:“百花门人勾魂摄魄的手段,天下只怕没有几个男子能抵受得了,也难怪戚大哥心动神驰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双梅的用心:“这两位姑娘行事精细隐秘,这回在我二人面前泄漏了身份,她们知道我会守口如瓶,对戚大哥却不免有些不放心。她们既不能杀他灭口,自得使些手段拢络他,让他为百花门保守秘密。”
他想到此处,开口道:“双梅姑娘,这位戚兄是在下的好朋友,对我曾有救命之恩,为人慷慨重义,实是不可多得的豪杰。”双梅抬眼一笑,说道:“凌三公子的朋友,便是我们的朋友了。”凌昊天知她玲珑剔透,已然明白自己的意思,如此回答便表示她不会加害戚继光,便放下了心。他转头见戚继光脸上红得厉害,说道:“戚兄,这两个恶贼的首级,你或可向两位姑娘请讨,带回山东归案。”戚继光回过神来,说道:“是,是。两位姑娘,俺从山东一路追捕这两个贼子,不知你们可能将首级给俺带回去么?”
双梅道:“一贼本是戚大爷所杀,何须相问?我们原本想用这两个首级祭告所有被害女子,戚大爷既然有求,自当奉上。”戚继光谢了。
凌昊天向二女说起路小佳之事,双梅和郁金香都甚是怜悯,双梅道:“凌三公子,我门内收留了许多身世可怜?遭人欺凌的女子,路姑娘若投身无处,本门定当好生照料于她。”凌昊天起身行礼道:“素闻百花门人互相照顾扶持,亲胜姊妹。两位若能善待路姑娘,在下感激不尽。”双梅道:“我百花门的宗旨,便是以救助天下孤苦无依女子为心,行侠义天理之举。凌三公子何用相谢?”
郁金香道:“倒是戚大爷带着这两个首级回去,就怕修罗会的人会来抢夺报仇,另生风波。”双梅道:“不如我们一同去衢州拜访路姑娘,再送戚大爷回山东归案。”
戚继光不愿麻烦二女,二女却坚持要护送一程。次日清晨,一行人便携了两个首级离开杭州,回到衢州。双梅和郁金香找了当地的百花门人一同去探望路姑娘,提起邀她加入百花门之意。路小佳甚是感激,当下决定捐出路府供百花门使用,成为百花门在浙省的据点。她自己仍旧住在家里侍奉老父,暗中帮助百花门铲恶除奸,接济孤苦。
凌昊天见路小佳有了寄托,才放下了心。他想戚继光北上有双梅和郁金香护送,定然出不了差错,也不用自己挂心,便决定与戚继光作别。戚继光甚是不舍,说道:“我和凌兄弟极为投缘,但盼日后还有机缘相见。俺明春便将赴乡间武举,若能中了,当向凌兄弟拜谢指点武艺之德。凌兄何时有空,定要来山东舍下作客,我兄弟好多聚聚。”凌昊天答应了,与戚继光洒泪作别。
第四部 傲视天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江边新识
凌昊天送走了戚继光和二女,又独自在江湖上流浪。他想起路小佳受辱及自己与丐帮闹翻的前后,心情低沉,郁闷难遣,信步来到江边上。这时已近初秋,朔风扑面,寒意侵人,他身上钱已用光,只能坐在江边露天而眠。正寂寞无聊时,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欢畅的笑声,他转头看去,却见十多丈外的江岸边上有座小木屋,窗中透出光线,屋中传出笑语之声,听来是一男一女。不多时,空气中飘来一阵酒肉香味,似乎便是从那木屋中传来的。他想起和丐帮众人围坐喝酒吃肉的热闹情景,心下不由得伤感,这时天地凄怆,秋意萧飒,他真想躲进那木屋里,就算吃不到东西,能感受到些许温暖的人气也是好的。
正想时,忽听身后一人道:“你饿不饿?”凌昊天一惊回头,却见身后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似乎只有十五六岁,衣衫看来甚是单薄,细看下才知他穿得竟是上好的银狐轻裘。那少年悄没声息地来到他的身后,不知是天生脚步轻盈,还是身负上乘轻功。他脸上笑嘻嘻的,伸手拉起凌昊天,笑道:“我饿坏啦,咱们一起去讨顿吃的!”挽着他便向那木屋走去。
那木屋外面十分破败,屋内也甚是简陋,就是一间通房,正中架着一个大火炉,炉上烧着一锅白菜牛肉,水雾蒙蒙。锅旁坐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身形高大,英气勃勃,手中拿着一柄小刀,正雕刻一块木头。那少女也是十六七岁年纪,双目黑亮,身上披着一件青色外袍,正拿着木勺子搅拌锅中食物。她听到门响,并不回头,口中说道:“是阿丹么?你来迟了。”瘦小少年笑道:“我见到这位朋友坐在外面喝西北风,请他一块来吃点东西。”
那少女转过头来望向凌昊天,展颜一笑,笑容又是甜美,又是调皮,说道:“不喝西北风,却来这儿打秋风么?欢迎欢迎。外面冻得要命,快进来坐啊。这位大哥怎样称呼?”凌昊天道:“我叫小三儿。”那少女一笑,说道:“我是阿韵。”指着那火旁的高大少年道:“这是我大哥云小子,人云亦云的云。”指着瘦小少年道:“那是我小弟阿丹。”
便在此时,木门开处,一个少女走了进来,看来更加年幼,只有十三四岁,圆圆的脸蛋,细细的眼睛,板着脸全无笑容,严肃中却带着几分天真可笑。阿韵道:“容容,这位是小三哥,你快来招呼。”容容走进屋来,向凌昊天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神态冷漠,走过去在云小子身边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中的雕刻。
阿韵和阿丹就没这么安静了,阿丹咭结呱呱地说起刚才街上看到的热闹事:卖牛肉的老王如何被人骗了钱,赶车的小虎如何被多赏了两文银子,张媒婆如何被新郎新娘追打得满街跑。阿韵一边煮食,一边格格而笑,忽然说道:“听说淫僧武如香在屯溪忽然失踪了,也不知是怎地?”阿丹笑道:“不只他哩,那摧花手梁刚也消失无踪了。这些坏人啊,就该像这样没事就失踪一两个?两三个,天下不就太平了么?”
凌昊天见这四个少年少女年纪不大,举止谈吐却不似常人,心中暗自纳闷。过不多时,阿韵便叫大家来吃饭。凌昊天肚子饿得很了,接过一碗白饭牛肉,便大口吃了起来。阿韵那锅白菜牛肉虽像是随便煮的,竟是绝佳美味,凌昊天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白饭,只觉身上暖呼呼的极为舒服。云小子饭量也大,只默不作声地吃;容容吃了半碗便停下了,她坐在云小子和采丹中间,吃完后便轮流替两个少年添饭夹菜,极为细心。阿韵和阿丹却边吃边说,两张嘴巴像是停不下来,阿丹说到有趣处,大家都笑得停下筷子,捧腹滚倒在地。阿韵坐在凌昊天旁边,虽说话嘻笑不绝,仍不失殷勤周到,连连招呼着替凌昊天夹菜。
凌昊天和四人闲闲攀谈起来,却越发觉得奇怪。这四人对他们的来历绝口不提,武林中事似乎知道得不少,世俗中的杂物琐事却好像全然不知,芝麻蒜皮的街坊小事也说得津津有味。阿韵的俏皮爱笑和容容的不苟言笑恰成对比;云小子的高大安静和阿丹的瘦小机伶更是全然相反。这四人性格虽异,默契却似乎极佳,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若说是兄妹,却又不像。
吃过了饭,阿韵和容容拿出几张毯子,让大家就地睡下,替凌昊天也铺了一席。凌昊天睡在角落,感受到火炉传来的暖意,耳中听得阿韵和容容两个姑娘低声谈论胭脂花粉的价钱,坐在火旁的云小子手中小刀刻上木头的细微声响,和阿丹沈缓的鼾声,心中感到一阵平安舒适,竟是他离开虎山后第一次感觉到家的温暖。他想着往事心事,想着宝安,慢慢阖眼睡着了。
如此七八日,凌昊天和四个少年在木屋中共住,不自觉中对这四人越来越感亲厚喜爱。这日他去看云小子的雕刻,发现他刻的是一套乐器;有琴?瑟?古筝?洞箫?直笛?琵琶?扬琴?胡琴,每样都有一个宫装女子抱持吹奏,动作逼真,表情生动,彷佛小人真的在演奏一般。有时凌昊天一整日便坐在云小子身边看他雕刻,看得出神。阿丹偶尔跟凌昊天一起坐在江边聊天,他口齿伶俐,常将凌昊天逗得捧腹不已。容容虽寡言冷面,却总知道别人需要甚么,往往在不言中替别人将一切打点停当,让人觉得分外舒服妥贴。阿韵年纪虽较容容大,相较之下却粗疏得多,但她的言笑晏晏总能令凌昊天想起在家里时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四个少年偶尔结伴出门去,大半日或一整日才回来,他们没说去做甚么,凌昊天也不多问。
第十日的晚上,凌昊天坐在屋角练无无功,忽听屋外脚步声响,一群人快步来到屋外,听脚步声都是会武的。凌昊天才一察觉,四个少年男女也都警觉,云小子起身走到门口,沈声道:“是黄山派的朋友么?”
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谁是你的朋友?快将七杀碑谱还来!”阿丹倚在窗口,见窗外闪着五点磷光,笑道:“咦,白骨派的人也到啦。不错,你们的人肉耙是我拿走的,你们来找我也没用,那耙早被我大哥毁啦。”
屋侧一个尖锐的声音骂道:“贼小子,竟敢偷窃毁坏我镇派之宝!纳命来!”阿丹尚未答话,容容已一跃出门,冷冷地道:“你用人肉耙伤了多少无辜人命,今日你们自己送上门来最好,省得我们到处去追杀。”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