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凡慌忙掏出一个看起来挺旧的手机,居然还不是彩屏的,以一种几乎是虔诚的态度记下了她说的号码,末了还敬佩地说:“小姐是为了降妖除魔才离山到都市来的?”
岳青莲哑然,天知道她多恨降妖除魔这四个字,小麒麟倒是看他们互换电话号码,来了劲,也从胸前的哈姆太郎小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嚷着:“把你的号码也给吾,哼!虽然你目前还不是太坏,但是万一将来你变坏了,吾必将亲手将你铲除。”
“不敢,不敢。”嘴上这么说着,胡小凡还是战战兢兢地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岳青莲拉起小麒麟:“我们去洗个手就走了,你把这些都吃了吧,别浪费了。”
胡小凡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挠着头:“这……怎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连吃带糟蹋也有一半了。”岳青莲大方地说,“下次见面我请你吃全家桶。”
她还没站起来,顺着楼梯上来一个男人,端着托盘,正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地找座位,看见她的时候眼睛一亮,大声地叫了起来:“哦呀~~弗萝拉,真巧!”
岳青莲恨不能跳起来掀桌子:怎么又是他!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见这个衰神!
夏英杰横冲直撞地穿过人群挤了过来,硬是不顾岳青莲一脸的铁青一屁股坐在四人座剩下的那个空位上,满面是无赖的笑容,搓了搓手:“和朋友聚餐啊,来来来,人多了热闹,一起吃吧。”
说着他看向被岳青莲拎在手里的小麒麟,挤眉弄眼地问:“唷,弗萝拉,怪不得不肯认老朋友了,原来是瓜田李下要避嫌啊,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啧啧,你居然带他来吃肯德基呢?当时你不是说肯德基是没营养的垃圾食品,还没气氛没情调那啥那啥的吗?”
岳青莲的愤怒达到了一个顶峰,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夏英杰,你不要太过分,现在你马上给我离开。”
“别呀别呀,大庭广众的怕什么,这么多人呢,你老公怎么可能误会你……这位小青年是谁啊,你小叔子?”他看向胡小凡,后者被他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哆嗦,跳起来慌里慌张地说了句:“再见!”,拔腿就跑。
“我有那么可怕吗,啊?”夏英杰无趣地转过头,摆出一副自以为很慈祥的脸去看小麒麟:“小家伙,你好,来,叫声夏叔叔,我就给你买个甜筒。”
在岳青莲的怒气还没有来得及发泄出来的时候,小麒麟已经凭着动物的本能‘阿呜’一口咬上了夏英杰伸过来企图抚摸他头顶的手,热闹异常的餐厅里忽然响起男人的嗷嗷惨叫,不少人都站起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疼!疼疼!你个小兔崽子属狗的啊!怎么还咬人呢!”夏英杰拼命把自己的手从小麒麟的嘴里给夺回来,看着上面深深的两排牙印,不停地挥着手试图减轻疼痛,“岳青莲!你管不管你家孩子啊!”
岳青莲极其轻蔑地一笑,拉起还在跃跃欲试的小麒麟:“跟我漱口去,那人的手你也敢咬,比病毒还脏!”
“哎哎哎,你说什么你……”夏英杰在后面底气不足地叫嚷着,岳青莲压根不理他,自顾自下楼走了,他大感无趣地坐了下来,看着桌子上还剩下不少的东西,满意地搓搓手:“真好,又蹭到一顿饭,嘿嘿,打包打包!”
16、剑拔弩张
周一上午是上班族最痛恨的时候,也是最紧张的时候,今天尤其显得异常,岳青莲还没把十点钟那杯咖啡喝完,敏锐的听力就感觉到外间大办公室里的气氛异常,凭空多了一些窃窃私语和走动的声音。
她走到一边,用手指拉下百叶窗向外面看去,大办公室的格子间里空了一个角落,F组和K组两个项目组的人都不在位子上,这是什么状况?
正想着,桌上的外线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她走过去一把拎起:“喂?我是岳青莲。”
“小岳,看今天的股票走势了没有?港股,盛华投行连续三天走高!”
岳青莲的脑子立刻反应过来,盛华投行是懋华金控的子公司,前年被F组纳入旗下的,本来只是个中等规模的投行,但这两年发展势头很好,隐隐有坐大的趋势,但是在没有绝对利好消息的情况下,一只投行的股票能持续三天走高,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打电话来的是富立勤管理公司投资部的刘军晖,岳青莲的校友,李睿那届的学生会长,在李睿和姚如欣的婚礼上两人认识了之后,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帮岳青莲一点小忙,却没有任何一点更亲近的举动,仿佛真是一个关爱后辈的学长。前年他结婚,岳青莲也送了一份很恰当的礼,那之后两人的关系依然保持如此,没有丝毫变化。
“有人在拉升?”岳青莲对股票的研究并没有那么精进,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还是一眼就能辨明的。
“估计是。”
“学长怎么认为?一只股票的跌涨,好像还不足以影响到懋华吧?”岳青莲心知有异,却试探着把口气放的得很轻松,想从刘军晖那里套出更多的小道消息来。
电话那边的刘军晖笑了笑:“年底还有一个多月,如果盛华这次被吃掉了,那大家都过不好年了。”
岳青莲知道他并非在故意夸大,看看大办公室里弥漫的紧张气氛就知道了,想了想,她放低了声音:“谢谢你打这个电话,学长。”
“呵呵,不客气。”
“有空我请你和嫂子吃饭。”
“咳,太客气了,有事再联络吧。”
岳青莲还没来得及把话筒放下,内线电话就响了,拿起来是秦明川简洁明了的声音:“小岳,调用一下你组里的小吴,让他到部门会议室来。”
“是。”岳青莲没多费一个字的话。
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在下午各项目经理开了一个短会之后,从秦明川嘴里得到了较为明晰的解释:的确有一支突如其来的力量在拉升盛华投行的股票,因为正逢周末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直到今天早上开市之后继续迅猛攀升才被惊觉,目前来意不明,但可以确定绝非好事。
按规定,懋华金控作为盛华投行的上级公司,是不能直接插手营运的,秦明川把当时负责这个项目的F组给集合开会,也是想看看盛华里有没有漏洞可以被人抓的,与此同时联系同为子公司的嘉业基金半路拦截阻击,另外从各组抽调了四个股票精通的分析员临时帮忙。
“你说对方什么来路?”开过会后,周浩和岳青莲都到茶水间去倒咖啡,岳青莲知道周浩在证券圈很有一些熟人,于是开口问。
“我要能猜出来,早就跟老大报备领功去了。”周浩笑容可掬地说,“弗萝拉,不如你说说,嘉业基金能不能阻住这一拨?”
“那项目又不是我做的,我哪知道嘉业基金的底牌。”
其实岳青莲和周浩都清楚,这次来者不善,恐怕嘉业基金和盛华投行两家都扛不住,但大敌当前,这种话是万万不能当面说的。
“啧啧,艾瑞克就可怜了。”周浩说的是K组的主管,“他不是请婚假了吗?”
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当年负责收购盛华的F组主管何烨在休进公司八年来第一个探亲假,而负责嘉业基金重组的K组主管李子文的婚宴则安排在……明天。
“我怎么觉得你幸灾乐祸的。”岳青莲皱起眉头。
“怎么可能,我很担心的。”周浩立刻很严肃地说,“你想,这关系我们的年终奖啊。我跟你这种单身贵族不一样,要养家糊口的。”
岳青莲正想还以讥嘲,走廊上K组主管李子文急奔而来,大概是从婚纱照现场赶来的,头发梳得溜光水滑,身上还穿着相当正式的西装礼服,纽扣眼里插着一朵花,皮鞋锃亮,看上去好不英俊潇洒的新郎。
“艾瑞克,辛苦了。”周浩抢先打招呼,岳青莲也挤出一个微笑。
他根本来不及寒暄,一把抢过岳青莲手里的纸杯,不顾烫嘴狠灌了两口咖啡,撂下一句:“谢了。”就急匆匆奔向部门会议室。
两人对看了一眼,周浩耸耸肩:“现在你觉得嘉业基金能拦得住吗?”
周一这一整天都过得剑拔弩张,晚上九点钟,岳青莲准备离开公司的时候,会议室还亮着灯,PA们进进出出地送咖啡,印文件,收集情报,电话此起彼伏,从偶尔开启的门望进去,里面一室的紧张,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焦灼。
她正走向电梯,秦明川拎着西装外套也走了出来,看见她的时候不假思索地说:“正好,小岳,我要去博纳基金一趟,你一起来。”
岳青莲出于本能的迟疑没有立刻答应,而秦明川也立刻反应过来,轻拍一下额头:“对不起我忘了,你回家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这反而让岳青莲下定了决心,轻松地一笑:“有拍老大马屁的机会,我哪能不去,再说还可以趁机学两招。”
秦明川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次是跟他们的执行总裁直接对话,应该没有那个你讨厌的家伙在内。”
“没关系的,他在也没关系,难道就因为他,我还不在金融区里走路了吗,上街随时也可能遇到啊。”岳青莲若无其事地说,“放心吧,老大,我修炼有成,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在工作中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保持冷静,这是你教我的,我是个好学生吧?”
秦明川微笑着点点头:“一直都是。”然后按下了下降的按钮。
17、夜访金鑫大厦
其实金鑫大厦和别的大厦真的一点都没有不同之处,但也许是岳青莲的心理因素,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在进入大厦之前,她还往楼顶上看了一眼,月明星稀,笼罩着被霓虹染色的薄雾,没有什么黑气。
博纳基金在大厦的十三到十五层,出了十五层电梯,白色冷光均匀地洒在门厅里,大理石的地面闪着滑润的光泽,岳青莲和徐丹宁混得久了,对装修也略知一二,在心里赞叹了一句:不愧是财大气粗,瞧这大理石的花纹,那一抹酡红的色泽,多正点,必定是意大利货,啧啧。
“小岳,这边。”走在前面的秦明川推开门招呼她。
“来了。”岳青莲急忙跟上,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踩出清脆的声音。
秦明川此来是寻求和博纳基金的合作,看来下午她和周浩的判断没有错,势力未明的那股资金注入股市,显然来头不小,而盛华投行又远在香港,虽然在懋华内部划分为大中华区辖内,但实际操作起来当然会有相当的难度,而单凭嘉业基金一家目前来看对该资金的阻截显然不力,此时总部虽然在美国,但香港分部同样下属大中华区的博纳基金显然是个非常理想的合作对象。
博纳基金大中华区的执行总裁比起四十五岁的真实年龄来显得相当年轻亲和,作风西化活泼,不忘先赞美岳青莲几句才开始进入正题,他的秘书。也没下班,在一边安静地帮着倒咖啡,放PPT,间或提醒一两句,细心周到得简直不象个男人,倒是岳青莲反而无事可做,只有全神贯注在两人的对话上。
“那么,到现在还没查出来这股资金的来源?”博纳CEO沉吟着问。
秦明川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很难有结果。”
“就是说,对手的来路,底细,牌面,我们统统不清楚?有没有可能是过路的热钱,捞一笔就走呢?”
“那样要等明天看开市,如果是过路的热钱,拉升一般不会超过三天,而周一本来是抛货的好时机,何必要等到周二,还有,热钱的话不会捞得这么贪心。”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更多的还是你那个著名传说的‘野兽的直觉’吧?”博纳CEO说着笑了。
秦明川也跟着笑:“好吧,我相信我的直觉。”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时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终于达成了初步协议:博纳CEO答应如果有需要的时候,博纳基金会出手拦截那股不明资金,大约可以动用三亿港币,死死地把盛华的股票给压在一个相对平衡的价位。
岳青莲的眉毛挑了挑,她身为项目组主管,几千万的数字从手里过完全不算稀罕事,几百万的资金流动不用上报秦明川自己就可以拍板,但这次秦明川要投进去的资金已经达到六七亿之多,还不算他手里的后备。
可以想像,博纳绝不是秦明川手里最后一张牌。
“还有,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明天我让杰森帮着查一下这条过江龙的由来。”博纳CEO谈笑着说,“这小子人头熟,还有些歪门邪道,没准能给他摸出什么来…………怎么了?”
秦明川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岳青莲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青白,但她很快恢复了自控,微笑着说:“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协议达成,宾主双方握手相送,博纳CEO又说了几句诸如‘岳小姐这么好人材,不知道有没有考虑个人问题,我公司里小伙子很多,要不要给你介绍介绍……’之类的俏皮话,岳青莲一边微笑一边在心里咬牙,‘哪里哪里’‘一定一定’地应答着。
他们走出门的时候,岳青莲看了一下腕表,十一点十一分,看样子要抓紧的话,自己还能在十二点前到家。
“怎么,有约会?”秦明川问。
“艾瑞克明天就结婚现在还在公司里加班呢,我哪敢有约会。”岳青莲进了电梯,向后靠着电梯的壁站着,看着银色铁门在面前徐徐关闭,忽然在缝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晃……那速度,那高度,都不像是人类的。
她闭了闭眼睛,默念:视觉残像,残像而已。
“这真是不太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