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钟道临不置可否的笑笑,叹气道:“上贼船容易下船难喽,我那师傅您老又不是不知道,睚眦必报啊,晚辈要是真的叛出师门,我就是沙漠,师傅也能给我整出彩虹来……对了,您老人家刚才吹的笛子莫非就是跟紫霞仙子合奏练功?”
“练功谈不上!”
凌浩然摇了摇头,又微微点头道:“眼耳口鼻身意,六识贯穿,息息相关,以神入意,以意入音,以音入耳穿体,直破元神,这是跨过肉身,直抵精神层面上的交锋,任敌千军万马,我自一音而破,你师傅其实只是偷走了《阳之章》,独奏孤阴阳胜,只有阴阳和弦,才能把威力全部发挥出来。”
“怪不得小子见前辈身无寸铁……”
钟道临闻声瞳孔猛缩,伸手一拍脑门,(炫)恍(书)然(网)大悟道:“原来梦剑之名是由此而来!”
凌浩然吓了一跳,不知是骇然还是欣慰的喘出一口粗气道:“百年来你小子还是第一个未见到老夫出手便能把握住梦剑神髓的人,宫、商、角、征、羽,阴阳双变宫商,再好的宝剑又怎能比得上以音为剑,以神驭剑呢,那抠门老道也真有服气,不像老夫收的两个不肖徒弟,一个整日不学无术,另一个……!”
凌浩然说着说着猛然话头一顿,语气有些犹豫道:“叶……叶儿临走,有没有说过什么?”
钟道临默然的摇了摇头,沉吟半晌才落力摇头应道:“叶兄今生无悔,只是在临走之时对勃尼似乎有割舍不断的深情,与苍天约定来世续缘三百年。”
“孽障啊,孽障,是老夫害了红儿……是老夫害了叶孤啊!”
凌浩然摇头长叹,两行浊泪涌出,悲切道:“自古情关难过,叶孤却能断情就义,要不是老夫当年当断不断,也不会让叶儿蒙受三百年委屈,沉冤而不得昭雪,三百年啊,为师又怎能不明白叶儿承受的苦痛……三百年啊!”
钟道临见凌浩然一副追悔莫及的沉痛之情,也不愿问起他们师徒与勃尼仙子单瑶红之间的恩怨情仇,忽然发觉仙鹤开始收翅朝下俯冲,赶忙稳住身形,眼光透过薄雾隐约见到云下石林间显现出了一片空地,十几个手持宝剑的女人似乎正在演练剑阵,叉开话题问道:“前辈,咱们到了吧?”
凌浩然似乎并没有从悲痛中缓过气来,无力的点了点头,颓然道:“老夫就送你到这里了,九鼎关乎正道沉沦,望你好自为之……老伙计,咱们回去!”
说罢伸手一拍仙鹤的长脖,白鹤欢鸣间伸展双翅,扭平身子又重新朝云头斜窜而上,钟道临见凌浩然的神色悲戚也知道安慰无用,只得拱手叹了声“保重”,脚尖一点从白鹤背上腾空而起,翻身朝下界降去。
伴随着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钟道临头下脚上的朝空地旁的一处石岩俯冲一段,眼看就要撞上,立马扭腰翻了个跟头,稳稳立于石岩之上,脚下便是玉虚峰了。
一阵孤凄悲凉的笛声传来,钟道临昂首望去,舞翅盘旋而上的白鹤驮着盘坐其上的凌浩然,穿过云头,渐渐消失,只有那如泣如诉的笛声,仍旧穿云透雾,隐约去远。
钟道临如今脚下的山峰,相传为玉皇大帝的妹妹玉虚神女居住的地方。
传说当年玉皇大帝见昆仑山雄伟高大且离天庭很近,便在昆仑山顶修建了一座轩辕行宫,玉帝的妹妹玉虚得知后,很不服气,说玉帝霸占的地方太多了,不仅占了天上,还要把地上的好地方也据为已有。
玉帝没有办法,只好把其中的一座山峰让给了玉虚。
玉虚便在这座山峰上为自己修筑一座冰清玉洁,俏丽奇美的行宫,而且经常带着众姐妹到此游玩,所以,这座山峰就叫玉虚峰。
钟道临所处的是玉虚峰峰巅唯一的一处可以看到绿色的地方,玉虚峰海拔两千余丈,这个高度超越雪线,越往上越冷,终年积雪不化,只有这个被山岩凸峰包围着的山坳地,冷风因被周围山峰挡开,且多地热温泉的缘故,才蕴含着罕见的绿意。
此地奇峰峭拔,洞穴幽深,山坡谷地生长着虎爪耳草、绿绒蒿、蚤缀、马先蒿等高原冻土植物。山上摩崖石刻钟乳千姿百态,如峰如颠,如塔如佛、如花如瀑、如林如笋而各具神奇。
空地上的那些女子见钟道临这个陌生人从空中降下,都是远远的提剑戒备着,互相交换着探询的目光,可能是她们刚才看到钟道临是跟凌浩然一起乘仙鹤来的,见凌浩然独自离开,尽管有些局促疑惑,却没有对钟道临表示出明显的敌意。
钟道临拍了拍沾在身上的雪花,轻松的朝这些人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朗声笑道:“峨眉天道门钟道临不请自到,特来拜见紫霞师姑!”
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场上每个人的耳朵,不着痕迹的露了一手。
一阵慈祥的笑声传来,钟道临举目望去,就见一位鬓角雪白,手持藤杖,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正从一旁的石笋后走出来,手中拐杖一顿地,笑呵呵的冲钟道临眉开眼笑道:“那个只有你们师徒两人的小门派就不用报名了,怎么想起来到这里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了?”
“呵呵,婆婆说笑了!”
钟道临知道紫霞跟自己师傅醉道人有兄妹之义,说话间也亲切许多,笑嘻嘻道:“晚辈恰好路过昆仑,光是听师尊提起婆婆法术绝伦,巾帼不让须眉,想起一直未曾与婆婆蒙面,未免遗憾,这不是特地来给仙姑请安嘛!”
“去,臭小子尽是拿老太婆逗乐!”
紫霞似慢实快的走到钟道临身旁,在他肩膀上虚打了一巴掌,佯怒道:“那老头恃才傲物的很,眼睛一向长在脑门上,除非是做贼心虚被现场抓住,才不会这么称赞别人,你小子究竟所为何来?”
钟道临脸皮早就跟着醉道人练出来了,被人当场揭穿同样面不改色,打哈哈道:“仙姑真是明白我师傅,咳……小子这次来嘛,除了向婆婆问安,还有就是顺路来看看义妹钟蓝,多年未见,不知道蓝儿这些年如何了!”
紫霞收起笑容道:“蓝儿现在正在行功关键的时候,最怕外力打扰,恐怕你这次是见不到了。”
钟道临疑惑道:“行功?难道刚才不是婆婆跟蓝儿正在抚琴么?”
紫霞点了点头,眉头大皱道:“可惜蓝儿功力不纯,杂念太多,差点走火入魔,刚被老身固住灵神送到寒床上修养,一时半刻恐怕醒不来,你不如多待上些时日,到蓝儿苏醒过来就没事了。”
不远处围着的那十几个女弟子窃窃私语起来,被紫霞扭头的一个凌厉眼神给制止住了,钟道临没有注意到紫霞扭头后的莫名眼神,只是遗憾的点了点头,咕哝道:“那就真的不巧了,蓝儿伤的不重吧?”
紫霞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否认,虽然表情再笑,眼角却隐现出了一丝忧愁,和善的应道:“没有大碍,等蓝儿以自身之力固本培元修养几日就好了!”
钟道临听闻钟蓝无大恙,也就没想那么多,冲紫霞施了一礼道:“那晚辈就不再多留了,这就告辞!”
两人又交谈几句,钟道临来缥缈宫本是要问询秦皇古墓的事情,没成想一进山就被凌浩然截住,上了玉虚峰连小蓝儿都没见上一面,心中多少有些不满,也不愿意在昆仑山多待,更不方便与那些女弟子多谈,只是微笑着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与众人告辞离去。
望着钟道临腾空而去的背影,一个身穿黄衫的女弟子向身旁的白衣女子悄声问道:“师姐,人家大老远的跑来,你说师傅她老人家为什么不让钟师兄见蓝师妹呢,还骗钟师兄说蓝师妹病了哩。”
白衣女子责备的瞪了身旁的师妹一眼,低声道:“不该你问的别乱问,要不师傅又该骂你了……刚才的走位不准,剑阵破绽太多,咱们再练练……”
两人的耳语被紫霞一字不露的尽收耳底,奇怪的是并没有显露出什么责备的神情,脸上反而露出了忧色,无奈的叹了口气,拄着拐杖朝回走去。
此时的钟道临早已凌空下了昆仑,祭出风狼剑,驭剑而行,朝西北疾速飞去……
第十二卷(西域惊魂)第六章何以永伤
葱岭北麓,日渐苍凉,茫茫戈壁,长天飞沙。
这里已经是乌兹别里山口,再往北便是窝阔台汗国,往西则是伊利汗国,地处几个蒙古汗国与元朝之间的咽喉,自古就是西域各国兵家必争之地,无休止的杀戮跟流窜的马贼将此处的屯民清洗一空,方圆千里戈壁,渺无人烟,无限凄凉。
此时的乌兹别里山口前,却奇异的出现了一支步履蹒跚的队伍,长长的队伍前后拉开了几里的长度,一个个马上的骑士挥舞皮鞭,驱赶着徒步的人群,不停有人从队伍中一头栽倒,再也站不起来。
很少有人愿意扶起那些或中暑,或是饿晕了的同伴,衣衫褴褛的队伍中人脸上无一例外的都有些漠然呆滞,这些人双手被草绳捆绑,有些光着的双足上还带着脚镣,蓬头盖面的脏脸上,干裂的嘴唇白中透紫。
这是一队充军的罪犯,一队被抽离了灵魂的囚徒。
负责押运这伙人的百夫长铁穆肩搭猎鹰,此时正醉醺醺的斜歪在一匹矮腿马上,布满刀疤的古朴面容上沾满黄泥,显得异常颓废,只有肩上套着眼套的猎鹰仍不停的转着脑袋,不时兴奋得呼扇两下翅膀。
这个昔日纵横漠北,名字可止婴孩啼哭的昔宝赤鹰人统领,如今满脸困顿,自从乃颜遁世归隐七星岛,铁穆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铁穆了。
因乃颜而获罪的铁穆被元廷中倾扎的不同派别暗算排挤,如果不是自己这些年战功显赫,恐怕连命都会丢掉,就算这样朝廷中的那些人也没有放过他,贬职降为百夫长不说,还把他放在了押运充军囚徒的位置上,等于是任其自生自灭。
“朝廷已经不是马背上的那个朝廷了!”
铁穆想到自身的遭遇,叹了口气,郁闷的抓起马鞍桥边挂着的羊皮袋,掀开袋口就要往嘴里灌酒,可连晃了几下都没有一滴酒流出,这才记起昨日就已经断酒了,愤恨的将羊皮袋朝马背上一摔,扭头冲身旁的兵卒喝问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驿站,现在走到哪了?”
“大人!”
那兵卒知道自己这位官长脾气暴躁,赶忙一抖缰绳,牵马靠过来,恭声答道:“快到乌山口了,百里之内没有驿站了,最近的屯镇也在五百多里外的可不里,只能到喀布尔才能修整了。”
铁穆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断了兵卒的话,伸腿将挡在自己马前的一个长着褐红色头发,蓝眼珠的色目人给踹了出去。
那人可能是被饿晕了,也可能是被太阳晒傻了,浑浑噩噩的撞到了铁穆的马侧靠前,铁穆能够踢断牛脖子的一脚将他整个人踹的飞了起来,“啪嗒”一声摔跌在土岩地面上,大口大口的朝外吐着血,不多时就已经出气多入气少,眼看是活不成了。
除了那些靠近铁穆的囚犯下意识的避开,其他人见怪不怪的继续艰难跋涉着,像这样的突然死去,在这个本就是奔向死亡的队伍中再常见不过了,没有人露出什么悲戚或同情的目光,仍是行尸走肉般的朝前走着。
走向前方,走向宿命,走向死亡。
队伍中唯一露出不同表情的反而是刚才被铁穆问话的那个兵卒,望着刚才那个囚徒摔飞出去的方向惊咦了一声,迷惑的注视着,非是在看那具已经断气的尸体,而是在看一个人。
一个在轻松走路的人。
走路不奇怪,奇怪的是在茫茫戈壁中孤身徒步行走,如果前提是此处方圆千里渺无人烟的话,那就不是一个奇怪可以形容的了。
突然,士卒望着那人的眼光亮了起来,忍不住“吧嗒吧嗒”嘴唇,一带马缰,催马飞速的朝着那人奔了过去。
离铁穆身旁比较近的又是两个骑士催马跟着刚才那个士卒前冲,骏马四蹄飞奔,很快超越了前者,三人都发现了路人肩上斜背着的羊皮水袋,那是戈壁大漠胜比黄金的希望所在。
不多时的工夫,三人不分前后,几乎同时策马冲到了路人的身旁,其中一位骑士猛提缰绳,胯下“唏咴咴”一声马嘶,前蹄猛地离地而起,骑士不等马站稳,斜身弯腰扭向马腹,探手朝那人肩挎的羊皮水袋抓去。
眼看就要得手,就听骑士闷哼一声,恶狗扑食般的翻身跌下马背,脑袋朝下跟土地的亲密接触下,“嘭”的一声,砸出了大朵土花。
余下两人,大吃一惊,这才看清方才还在徒步前行的路人此时已经安坐马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自己的同伴换了个位置,从背后也看不清这人的模样,只看到一头罕见的紫发随风飘然飞舞,这人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活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得轻松骑马前行。
两人反应也不慢,不但没有拉马停下,反而猛拉马缰朝两旁斜冲而出,在跟紫发人错身而过的同时抽出弯刀,一声大喝突然劈了过来。
“扑通!”
又是两声闷哼,这两人比刚才那人惨多了,弯刀刚接触到紫发人的脖子,就猛然发觉一道冰凉至极的阴寒之气,沿着刀刃直达脑际,忍不住同时喷出一口鲜血,惨哼一声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这里眨眼间发生的事情,已经引起了队伍中的一阵骚动,铁穆双目顿时射出凌厉之色,颓废的神情为之一震,挥手大吼一声,肩膀一抬,伸手摘下猎鹰的头套,朝前一点,转瞬间放出了肩头的猎鹰。
如此单身匹马便敢袭击蒙古大队,铁穆在暗赞一个“好汉子”的同时,也生出了淡淡杀机。
随着铁穆的吼声,十七八个蒙古骑士迅速的抽出弯刀,不约而同的从马鞍桥与身后拉出长弓,呼喝嗥叫着散开队形,挥舞弯刀,从铁穆两翼成扇形的朝前围了过去。
比这些人更快的是从铁穆肩头振翅而起的猎鹰,刚一腾空而起,便后发先至的从半空俯冲到了紫发人的头上,厉鸣一声,伸出锐利的双爪朝紫发人的头皮抓去。
“咻!”
一声口哨声响起,令铁穆无比惊骇的事情发生了,自己从小饲养多年,杀人无算的铁翅血鹰,随着紫发人的一声呼啸,居然止住俯冲的势头,收翅安稳的停在了紫发人的肩头,不但如此,还不停的用脑袋拱着那人的脖颈,万分亲热的样子。
“真中邪了!”
铁穆瞪大双眼发出了一声惊叹,要知这头自己从天山峭壁上抓来的雄鹰,是在雏鹰尚未睁眼的时候便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