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更别说是只大黑猫了,有脾气也得在果比面前装病猫,哼哼,不然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最后再炖一碗虎鞭汤,果比一次喝不完,第二天接着喝,哼哼!”
正在装死的黑虎听得浑身发颤,虎骨发麻,钟道临却听得云里来雾里绕,虽然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但也仅限于听出了威胁,至于到底威胁了什么,一概听不懂。
忽然一阵风动,刚才这处黑虎的惨叫,果比的威胁叫嚣,引来了林中玩耍的火麒麟注意,蹦蹦跳跳,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这家伙最近正烦躁着,钟道临老是一个人坐着睡觉,理也不理它,银狼不见踪影,雷鹰总是高高的在天上飞,要么就是在树顶上待着,从来就不喜欢跟它们哥三玩闹,样子孤傲的很,它也抓不到。
只有黑虎那家伙愿意跟它捉迷藏,可是被找到几次后,就耍赖不跟自己玩了,怎么忽然吼的这么凄惨?
火麒麟虽然小,却也明白道理,知道黑虎那家伙不愿意跟自己玩,就是因为老输,基本没赢过,毕竟在熊族森林里,黑虎一向是横着走习惯了,四方步一迈,谁见谁怕,百兽回避,比跟自己玩有感觉,如今叫声这么悲惨,难道被谁欺负了?
火麒麟倒不怕黑虎受欺负,只是感觉好奇好玩,兴冲冲的就赶了过来。
“咦?”果比与钟道临,大眼瞪小眼,一见火麒麟之下,同时惊咦一声,暗自奇怪眼前跑过来的这是什么玩艺啊?
火麒麟看到果比这么个小不点,也是脑袋一扑棱,摇头晃脑打了个响鼻,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目光中同样充满了好奇。
“哇!”
果比一向是脾气来的快,去的快,变脸速度比翻书快,自从她在火山内乱吃了一顿寒冰魄,为了消化那股冰冷的寒意,便一直没有露头,这也是第一次见到火麒麟,大感新鲜下也忘了继续威胁黑虎,唤叫一声就冲火麒麟扑了过去。
火麒麟见果比与钟道临在一起,又是站在黑虎的背上,并没有什么敌意,但还是被饿虎扑食般冲过来的果比吓了一跳,刚下意识的朝后一窜,便被接踵而至的果比坐在了脑袋的圆角上。
腾腾的火焰,几乎是在果比抱住火麒麟圆角的同时,冒了出来,这是火麒麟不由自主地一种防御,等到火麒麟发觉,担心又会无意伤害到人的时候,却发觉耳中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娇笑。
果比对圆角冒出的火焰,非但不躲,反而沐浴享受般的嘻嘻而笑,已经被火焰完全包裹住的她,一见火焰熄灭,反而拍着火麒麟的脑袋,一个劲地大喊大叫:“怎么弄的,嘻嘻,再来,再来!”
火麒麟两眼一翻,用余光看了看脑袋上的果比,一见小女孩没事,原地蹭的一声蹦了起来,简直高兴坏了,赶紧又唤出一冒一熄的火苗,逗得果比欢呼雀跃,娇笑不已。
黑虎看到果比离开,立即活了过来,明白一旦果比兴趣发生转变,自己便算暂时安全了,至于火麒麟老弟会不会遭殃,那当然是不用它虎老大关心的。
等到黑虎看清果比是在腾腾火焰中玩耍,顿时傻了眼,再扭头看了看一脸羡慕,又有些茫然的钟道临,它自己也开始脑袋发晕起来。
不是它虎老大不明白,是这个世界实在变化太快,出一个不怕火麒麟的小怪物,就已经让它感觉骇异,怎么连钟道临都像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黑虎心中一阵不痛快,暗道自己长得这么雄壮魁梧,威风凛凛的四方步一迈,保准谁一见之下,也要记一辈子,怎么还有人能忽略自己的存在?
此时的钟道临并没有理会一肚子委屈的黑虎,只是有些羡慕、有些疑惑的看着果比身下的火麒麟,似乎感觉到这个火焰腾腾的家伙,隐隐的有些熟悉,却又拿不定主意,是否该上前。
火麒麟跟果比玩了一阵,也发觉了钟道临的异样,歪着脑袋,奇怪的看了眼钟道临,兴冲冲的跑了过去。
钟道临被高速移动的火麒麟,一脑袋拱入了怀内,却奇异的没有被火焰伤害,一下子来了兴致,同样跟果比一样,好奇的抚摸着火麒麟的脑袋,慢慢的不再恐惧。
钟道临与果比,一大一小的两人跟黑虎、火麒麟,就这么玩耍笑闹了半天。
终于,钟道临被兴趣再次转移的果比盯上了,似乎小丫头又想起来了这个丧失记忆的小子。
从火麒麟脑袋上,转移到钟道临肩膀上的果比,无聊的踢动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小腿,纠着钟道临耳朵埋怨道:“还想不起来么?”
被果比纠着耳朵的钟道临,疼得一个劲原地打转,怕转下去迟早头晕,干脆找了棵大树,一屁股坐倒,靠着树干喘气道:“我以前是不是跟你有仇?”
“嘻嘻!”
果比嘻嘻一笑,缩手松开了已经拧紫的耳朵,天真道:“果比习惯了嘛!”
“哼!”
钟道临揉着耳朵,闷声低头不语。
果比见一向喜欢跟自己抬杠的钟道临,鲜有的闷头不语,反而来了兴趣,小手拍着钟道临低下的后脑勺,催道:“想嘛,你想起来了,说不定果比也想起来了,快想。”
奇怪的是,很长时间,钟道临都没有回应,连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
果比一愣,顺着钟道临的目光看去,就见地上密密麻麻的一群小爬虫,正奋力的朝树干上爬,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果比不知道,现在的钟道临不单单是在看,而且整个心神已经完全融入到了爬虫的世界,迈着短小的脚步,奋力的从树干下朝上爬。
那是爬虫的世界,也是钟道临的世界,更是整个生命轨迹的运动过程。
人生,便如爬虫,由地上爬至树干,奋力朝上。
第十章爬虫人生
这些蚂蚁般的爬虫,似乎是被钟道临突如其来的一个坐地给惊炸了窝。天然的本能支配它们纷纷努力向最近的高处爬去,也许是树干,也许是伸展的杂草。
那么哪一些爬虫会爬到最高点?不说那些选择了草丛的幼虫,就说那些碰巧被命运安排在一棵大树脚下的一些幼蚁。
它们在往上爬的过程中,不断的遇到分枝,只有那些一直选择主干的幼蚁最终能爬到最高点,而那些选择了分枝侧干的幼虫,则在选择的开始,就决定了它只能达到的终点,无论它怎样的努力。
实际上,在起初的选择以后,努力与否已经无关紧要了。
即使它开始进行了个正确的选择,在它向上爬的过程中还会遇到新的树干分岔、新的选择,只有它始终选择正确,才可能爬到树顶。
在越靠近树根的地方,做的选择越重要,如果它在第一个分枝就选择错误,那以后的命运可想而知。
关键的问题在于,对幼虫最重要的选择,是在它最年幼无知,最没有选择能力的时候做出的,或许也根本就不是幼虫所能够决定的。
偶然也是必然。
当它在向上爬行的过程中,成熟起来并回头张望的时候,也许会明白许多。
但这时已是无能为力。
人生便如爬虫的生命般苦短,谁又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果比问自己是谁,自己也想知道自己是谁,更想知道如今的自己,爬到了树上的哪个位置,是否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错误,是否所有的努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究竟是谁真的如此重要?
“我知道我是谁了!”
钟道临脑际灵光一闪,忽然开口。
“真的?”
果比“噌”的一声,从钟道临肩膀上飞了出去,在钟道临眼前晃来晃去,不停的煽动着一双翅膀,展示着美丽洁白的羽毛,兴奋得小脸通红,眼睛放亮道:“认出来你眼前的这个大美人儿,就是果比了?”
钟道临愕然道:“还没认出来。”
“呼!”
果比颓然的呼了一口气,孔雀开屏般涨满的翅膀,瞬间耷拉下来,身体滞留半空,东漂西荡的连连摇头,气鼓鼓的噘着嘴道:“你又说想起来了,最美丽的果比都没认出来,你想起来个鬼哦。”
“我……我只是知道自己便是那个隐去的‘一’了。”
钟道临奋然道:“不是我想不起来,而是这个‘一’始终便是存在,而又隐去的,睁开眼,这个‘一’便会察觉不到,闭上眼,用心体会,这个‘一’便能看到,我正是这个‘一’,一个隐在自身某处,而外界万物又处处存在的一点。”
“一?什么一?”
果比小脸一呆,晕头转向道:“你小子究竟在说什么?”
“这个‘一’从来不曾失去,只是一直被忽略罢了。”
钟道临笑呵呵的冲果比道:“怎么样,明白了么?”
“不明白!”
果比捕捉到了钟道临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之色,小脸由晴转阴,眼眶顿时蒙上了一层雾气,猛地嘴角一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如泉涌的委屈道:“呜……果比是不是很笨……
“呜呜……果比真的听不懂嘛……哇……什么一二三四嘛……呜呜……”
钟道临被果比毫无征兆的一阵号啕大哭弄愣了,醒过神来才赶紧把果比从空中拽入怀中,茫然不解道:“你干什么,果……大美人儿,你怎么眼睛会喷水呀?”
说罢,好奇的用食指摸了摸,挂在果比眼角的泪滴,又伸舌头舔了舔,呸了一声道:“什么玩意儿,味道碱碱的、怪怪的。”
“哇……知道味道碱碱的……呜呜……居然不知道这是果比的眼泪……哇……你是故意的……呜呜……”
果比咧嘴大哭,越发惨烈,甩泪悲嚎道:“呜哇……果比以前是不是跟你有仇……哇……”
钟道临孩子般脸红起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羞歉道:“跟你闹着玩,谁知道不闹还好,越闹你哭得越凶,看不出果比小美人人不大,嗓门不小。”
“哇……你欺负果比……哇……”
果比闻声,小手捂眼,哭声更烈。
钟道临手足无措道:“别,别哭了。”
“哇……哇……哇……”
嚎哭声震天。
“不行了,果比,你再哭下去,估计我弄不好要归位。”
钟道临喃喃道:“怎么回事,这是谁家小孩,怎么哭成这样,谁也没惹你呀,不就是想不通‘一’么,我可以讲给你听嘛,何必这样,何必……嗯?”
钟道临说着说着一下子愣住,只见果比的两条胳膊轮番上阵,快速的一抹脸,满脸泪痕转瞬不见,小丫头正露着两排大白牙,冲自己笑嘻嘻的眨眼。
“嘻嘻!”
果比的脸,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快如电闪,刚才还雷鸣爆闪,大雨倾盆,一下子就成了旱地千顷的艳阳天,根本就是跳过了阴转多云的步骤,笑嘻嘻冲钟道临道:“怎么不早说,害的果比还以为自己好笨。”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呀,慢着!”
钟道临刚要谦虚几句,猛然间发现了果比再次朦胧的双眼,不等后者又是“哇”的一声,赶紧道:“可……可以,这个,怎么说呢……干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呀!”
果比双目之中的雾气迅速消失,兴奋的朝钟道临胳膊上一坐,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道:“快讲,是什么故事,好听么?”
“不好听。”
钟道临靦腆的一笑,涩然道:“我嘴笨,大美人就凑合著听吧,毕竟那个‘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用说的只能触及皮毛,说不定离我真正要说的反而更远。”
“少废话,快讲!”
果比不满的一噘嘴,狠狠瞪了钟道临一眼,嘀咕道:“果比对一什么的不感兴趣,就是喜欢听故事。”
钟道临无奈的苦笑一声,明白这丫头的兴趣,又开始转移了。
“从前,三个人要过河,船夫就跟三人说有一条空船,一起过去要三十枚铜钱,三人于是决定,每个人出十枚铜钱,同坐一条船过河。”
钟道临看了眼正托着腮帮,聚精会神聆听的果比,笑了笑道:“我讲的就是其中一枚铜钱的故事。”
果比眨了眨大眼睛,连连点头,却鲜有的不说话。
“船夫将三人撑过河后发现,其实船费要二十五枚铜钱就可以了,便将多余的五枚铜钱,让儿子交还三人。但是,船夫儿子心想五枚铜钱给他们三人不好分,就自己偷偷地藏起两枚铜钱,分给三个人每人一枚铜钱。”
钟道临淡淡道:“结果三人每人拿出九枚铜钱付船费,总共有二十七枚铜钱。加上船夫儿子偷藏的两枚铜钱,总共有二十九枚铜钱。
“那么,不见的一枚铜钱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钟道临对果比道:“这便是我说的那个‘一’,本身存在却被忽略的那个‘一’,明白了吧?”
果比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越瞪越大,小嘴微张,却是不说话,显然是非但没有明白,反而更糊涂了。
渐渐的,果比一双好奇的眼睛,先是转为迷茫,天真的神色慢慢不见,变得越发深邃的漆黑眼眸中,隐约掠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紧跟着,果比双眸之内,再无一丝纯真之色,化为一片混沌。
果比脸容越发庄重,通体由内至外朦胧间散发出一阵圣洁的白光,钟道临眼中那个调皮捣蛋的果比不见了,变成了一个无忧无喜、恬静至廉的小女孩,眼神中再也没有好奇,再也没有喜悲,一片混沌,深邃的让人触不到底。
“大美人,你怎么了?”
钟道临有些担心的用指头点了点果比的脑袋。
果比轻轻抬起了头,只是默默的看着钟道临的眼睛,却不说话。
“我刚学懂你用的语言。”
果比静静的观察了钟道临很久才开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无一丝涟漪,平静道:“这是哪里,你能告诉我么?”
“不能!”
钟道临好奇的眨了眨眼,不明白怎么这小丫头忽然变得这么安静,半天都不理他,还说学什么语言,奇怪道:“我也不知道呢,不过,你刚才还跟我说过,你叫果比。”
“我刚从你的记忆中学到了些……还不熟悉……果比,这是名字么?”
果比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望了望天,道:“那就叫果比吧。”
虽然果比对身处何地,仍旧不明白,却不再刻意追问,反而以钟道临告诉她的称呼,作为名字,显得很是自然。
或许,果比本就不在意究竟在何处,究竟叫什么,甚至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同样不在意。
果比只是静静的望着魔界的天空,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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