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西方天边黑云重重叠叠的堆积,头顶却是一片暗蓝色的天空,更无片云,东南风一阵缓,一阵急,明月西斜,月旁一团黄晕。
飞天蝙蝠隐隐已可听到花满堂的衣袂破风之声,他加快速度,闪身躲在了一片荒草丛中。
过了半晌,花满堂已飞身追了过来,突然顿住身形,目光四下搜索,缓缓道:“飞天蝙蝠,出来吧,何必躲躲藏藏,只要你交出梅一剑那个孽种,我便饶你一命。”
飞天蝙蝠掩住梅一剑的嘴,动也不动。
花满堂喃喃道:“难道他们不在这里?”
他突然展动身形,向前方追去。
梅一剑喘了口气,低声道:“飞叔叔,他走了!”
飞天蝙蝠道:“先别动!”
又过了半晌,花满堂的身形突然一闪而出,道:“看来他们真的不在这里。”
他刚转身要走,突听草丛中发出了一丝轻微的声响。
他霍然转身,冷冷道:“飞天蝙蝠,你若再不出来,我可要放火了。”
飞天蝙蝠低声道:“你呆在这里别动。。。。。。”
他突然长身而起,向花满堂走去。
花满堂道:“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飞天蝙蝠道:“在下死不足惜,只望你能放过梅大侠的后人。”
花满堂大笑道:“要我放过他,却不知你的心肠几时变得这么软了。”
飞天蝙蝠道:“梅一剑根本不会武功,就算他苦练三十年,也不是你的对手。”
花满堂淡淡道:“你以为我是怕他报仇?”
飞天蝙蝠道:“你既然不怕,为何一定要致他于死地?”
他语声微顿,道:“难道你是怕他将你杀害梅大侠的事说出去?”
花满堂冷笑道:“我是江湖上堂堂的大侠,就算他到处宣扬,又有谁会相信他的话,又有谁敢相信他的话。”
飞天蝙蝠心中暗道:“他说的不错,莫说一个孩子的话无人相信,就算是我说出来,恐怕也无人敢信。”
他奇道:“那你究竟怕什么?”
花满堂道:“我并不是怕,而是怀疑他知道‘梅花剑法‘的心法。”
飞天蝙蝠道:“可是他根本就不会武功。”
花满堂道:“不会武功,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他眼中露出一丝怨毒之色,道:“就算他真的不知道,我也绝不容他活在这个世上。”
他沉肩错步,刀锋反转,刀光如匹练般反撩飞天蝙蝠的胸肋,。
飞天蝙蝠竟不闪避,伸出手掌,发出一招“神龙探爪”,直抓向花满堂的面门。
他出手虽然慢了半着,但花满堂若不变招,纵然能将对方立毙刀下,自己也万万避不开对方的这一爪。
飞天蝙蝠不要命,他却还是要的。
花满堂清啸一声,振臂而起,凌空翻身,挥掌击向飞天蝙蝠的胸膛。
这一着他以上凌下,占尽机先,飞天蝙蝠全身都已在他的掌风笼罩之下,非但无法变招,连闪避都无法闪避。
只听“砰”的一声,飞天蝙蝠胸口已中了一掌,他连退三步,吐出一口鲜血。
花满堂道:“聪明的人一定要学会装糊涂,一个人若是知道的太多,活着的日子就不会太长。”
话犹未了,他刀已扬起,一刀向飞天蝙蝠拦腰斩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穿过云层透射下来的微弱月光,突然全都消失。
花满堂刀已扬起,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黑暗,死一般的黑暗,死一般的静寂。
花满堂的手紧握着刀柄,他知道飞天蝙蝠就在刀下。
但飞天蝙蝠真的还在那里吗?
花满堂的掌心在淌着汗。
就在此时,突听梅一剑的声音低声道:“飞叔叔,你在那里?”
没有回答。
花满堂一刀斩下,但却劈了个空。
躲在草丛中的梅一剑刚想动,却被一只手拉住。
只听飞天蝙蝠低声道:“我去引开他,你自己逃命去吧!”
霹雳一声,暴雨倾盆。
随着电光,花满堂只见一团黑影向北而去。他大喝一声,纵身追了过去。
他追着风声,因为风声到了那里,飞天蝙蝠就到了那里。
只听“夺”的一声,风声突然停止。
花满堂立刻扑了过去。
这时,电光又是一闪,只见一株大树上,钉着一只鉄铸的蝙蝠。
花满堂追的,竟是这只鉄铸的蝙蝠。
而飞天蝙蝠的人,却早已不知去向。
花满堂沉吟半晌,心中暗道:“飞天蝙蝠若是带着一个人,绝不可能走的如此之快,梅一剑一定还在那里。”
他急又掠了回去,侧耳倾听,等待着电光一闪。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霹雳击过,电光又一闪。
花满堂借着这电光一闪,目光迅速四下搜索,却并未看见梅一剑藏匿的所在。
他缓缓道:“剑儿,你在那里?”
梅一剑屏住呼吸,不敢稍动。
花满堂的语声又已响起,只听他柔声道:“剑儿,你为何不说话?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语声中,他脚步竟向梅一剑的藏身之处走了过来。
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梅一剑满头冷汗滚滚而落,到最后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
花满堂突然顿住脚步,“刷”的一刀劈下,直擦着梅一剑的鼻尖而下,仅毫厘之差,就要将他劈成两半。
梅一剑紧紧咬住嘴唇,整颗心“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口腔里跳出来,汗珠混着雨水沿着他的鼻梁流下,他脸上痒的要命,但他连动也不敢动一下,只因他早已被惊得呆了。
花满堂的刀本又已扬起,但他沉吟半晌,突然转身急掠而去。
又过了盏茶时分,梅一剑肯定四下已无人,才缓缓从草丛中爬了出来。
他死里逃生,回想适才的情形,兀自心有余悸,他站在荒野中,只觉天地茫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雷声减弱,电光又闪。
梅一剑仰天嘶呼道:“花满堂,我若不报此杀父之仇,誓不为人!”
凄厉的呼声,竟似比雷声更震人心弦。
秋意很深,秋色更浓。
远山是枯黄色的,秋林也是枯黄色的,在青灰色的苍穹下,看来有种神秘而凄艳的美。
梅一剑凝望着远方的苍穹,突然想起了江湖上流传已久的一句话:“天下武功出少林。”
他微一沉吟,毅然大步而行,决定前往嵩山少林寺。
梅一剑经过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嵩山。
他衣衫狼狈,头发蓬乱,仰头向山上望去,少林寺的山门已在望。
他喃喃道:“我终于来的少林寺了。。。。。。我终于来的少林寺了。。。。。。”
语声在欣慰中充满凄凉,想见他在这一路上,定是经历了不少艰难困苦,忍不住目中盈满泪水。
他拭去泪水,定了定神,起步又行。
一路上,他沿街乞讨,使得这出生以来,一直受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少年,尝遍了世间所有的冷眼与轻蔑,他外面的衣衫,早已换做了充饥的食物。
自小他就一直被父亲教导,从来没有见过母亲,但这位严父又兼慈母的父亲,在瞬间就自世间消失了。
他忘不了父亲是怎么死的,他发誓报仇,如今希望就在眼前,他也掩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
北方呼啸而过,遍地黄叶飞走,林木萧瑟。
梅一剑终于走上了名闻天下的古刹少林寺。
他站在寺门前,凝立半晌,只见一个中年僧人合什垂首,疾步而至。
梅一剑恭声道:“大师。。。。。。”
那僧人道:“不知施主前来少林,有什么事吗?”
梅一剑道:“晚辈想求见主持方丈无色大师,烦请通报一声。”
那僧人沉吟道:“不知施主求见掌门师兄,有何要事?”
梅一剑道:“晚辈想投入少林门下学艺,恳请方丈收留。“
那僧人见他衣衫破烂,骨瘦如柴,冷笑道:“你一个要饭的叫花子,也想见主持方丈。。。。。。”
他接着又道:“你还是走吧,少林绝学从不轻传外人。”
梅一剑急道:“晚辈千里迢迢,诚心前来拜师习武,求大师通报一声,感激不尽。”
那僧人道:“不用多说,贫僧劝你还是下山另投名师去吧!”
梅一剑突然跪下,道:“大师若不通报,晚辈便长跪不起。”
那僧人冷冷道:“你爱跪多久便跪多久,少林寺从不收留来历不明之人。”
他话未说完,竟“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了起来。
梅一剑跪在那里,石像般动也不动,到了半夜,天上竟纷纷扬扬下起了雪花。
他衣衫单薄,冷的浑身直打哆嗦,但他还是要紧了牙关,忍耐着。
一天过去了,他几乎已气馁,几乎已崩溃。
但他心中却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支持这他。
若不是这股神奇的力量,他也许早就已经倒下了。
那就是仇恨,也唯有仇恨,才能使人变得坚强。
一天又过去了。
梅一剑的信心已开始动摇,他几乎已忍不住要倒下。
寒冷,饥饿,一直压迫着他,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她在心中一直告诫自己,忍,我一定要忍,忍天下人所不能忍之事,方为人上之人。
第三天.
这三天来,他居然还能活下来,简直是一种奇迹。
也许,一个人之所以还能活下来,就因为还有个明天,如果没有了明天,就算意志再坚强的人,恐怕也要倒下了。
第四天,雪停了,阳光自东方的天际缓缓升起,映的大地一片银白。
梅一剑浑身已麻木,他已失去了信心。
不是复仇的信心,而是对投入少林,拜师习武失去了信心。
他挣扎着站起来,跄踉几步,“砰砰砰”几拳击在寺门上,大声道:“开门。。。。。。开门。。。。。。”
过了半晌,寺门终于开了,一个小沙弥走了出来,满脸疑色道:“施主,你怎么还没走?”
梅一剑道:“三天前看守寺门的那个大和尚呢?”
小沙弥道:“家师主持早课去了,还没有回来。”
梅一剑道:“敢问令师法号如何称呼?”
小沙弥道:“家师无缘。”
梅一剑沉声道:“无缘?好,我记住了。”
他接着又道:“麻烦你告诉令师,十年之后,我一定会回来领教少林的绝学!”
说完,他已转身跄踉下山而去。
梅一剑离开少林寺之后,接着又历尽艰辛,先后到武当、峨眉、青城、昆仑拜师学艺,但却都被拒之门外。
这一天,他来到了华山脚下,而此时已是一年后的暮春三月。
华山在五岳之中称为西岳,古人以五岳比喻五经,说华山如同春秋,主威严肃杀,天下名山之中,最是奇险不过。
梅一剑经莎萝坪,过云门,登青柯坪,山道越行越险。坪尽,山石如削,北壁大石当路,只见大石上刻着“回心石”三字。
梅一剑绕过“回心石”,突见前面山路上有两人走了过来。
他急忙隐起身形,只听一人道:“大师兄,你可知道师父让我们下山去抓的那个臭小子,是什么来路?”
那大师兄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他又道:“五师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五师弟低声道:“昨晚,我无意听到师父和裘掌门的谈话,原来那小子就是‘梅花剑客’梅新月的儿子。”
那大师兄淡淡道:“管他是谁的儿子,师父交代的事,我们兄弟只管去做,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那五师弟沉吟道:“我怀疑,梅新月之死,一定和师父有关!”
那大师兄冷冷道:“五师弟,你敢说师父的坏话,师父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五师弟陪笑道:“小弟只是随口说说,师兄何必放在心上。”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崭新的银票,笑道:“小弟半月前和李家兄弟合伙做了一票买卖,分了五万两银票,小弟就分一半给师兄。”
那大师兄接过银票,道:“这次就当我没听见,以后说话可要注意,小心祸从口出。”
听到这里,梅一剑不禁吃了一惊,心中暗道:“难道花满堂已上了华山?”
就在此时,那两人已转了过来,看见了梅一剑,他想避已自不及,只有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那两人也并未注意他,就在他们要擦身而过之际,那大师兄突然道:“你站住!”
梅一剑只有停下脚步道:“什么事?”
那大师兄道:“你叫什么名字?来华山干什么?”
梅一剑道:“我叫小虎子,是个要饭的。”
那大师兄道:“原来是个叫花子。。。。。。”
那五师弟突然展开一张画像,大声道:“大师兄,就是他!”
那大师兄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肩头,道:“跟我们走!”
梅一剑挣扎着道:“你们要带我去那里?”
那大师兄笑道:“你不是要上‘白云宫’么,家师在那里早已恭候多时了。”
过千尺峡,百尺峡,“白云宫”已隐隐在望。
梅一剑突然停下脚步,道:“休息一下吧,我走不动了。”
那五师弟大声道:“走不动也得走,我们兄弟可没时间给你磨功夫。”
那大师兄眼珠一转,道:“师弟,反正离‘白云宫’已经不远了,就休息一下吧。”
梅一剑坐了下来,道:“你们可知道令师为什么要抓我?”
那大师兄淡淡道:“我们怎么知道。”
梅一剑笑道:“我是梅新月的儿子,令师派你们来抓我,是为了要得到‘梅花剑法’的心法。”
那大师兄道:“五师弟,你果然没有猜错。”
那五师弟只是淡淡一笑,也不说话。
梅一剑道:“这次你们抓到我,可说是奇功一件,却不知你们兄弟谁居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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