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破空而出,向这边飞驰而来。
四蹄凌空的白马之上,一名年轻的男子银白的锦衣上披着的纯黑色大氅迎风飘起,猎猎生风。长发如墨,目光清朗,剑眉斜飞,整张脸看上去十分俊朗。颈间一圈蓬松的貂毛在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泽,称得这男子尊贵不似凡人。
洛梨儿感觉呼吸都要止住了。
这个人就是韩君夜,绝对不会错!
很快,年轻男子就走到了众人跟前,飞身下马,银丝皮靴溅起细细地尘土,抬手将手中的马鞭抛给背紫檀缠金螭纹弓的少年,大步向这边走来。
背若青松,步伐矫健。
洛梨儿能清晰地感觉到衣襟翻飞时扫过的微凉寒气,迷住了眼,耀眼的光芒甚至黯淡了头顶的阳光。
心跳得越来越快。
这场景,似乎在哪里见?
然后,男子却无视地从她身旁走过,径直来到马车前,冷冷地看着蹲在车中伸长脑袋向外看的青衣少年。
“下车!”
“我不!”嘲风有心耍赖,“车上又暖和又舒服,我才不要在外面吹冷风。”
年轻男子长眉微挑,毫不客气地伸出一只手将赖在车中的人拖了出来。
“韩君夜,有你这么对待长辈的吗?”某无赖男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方才还嚣张无比的家伙竟硬生生地被拽出来,丢在了地上。这世上,真叫一物降一物,自诩轻功天下第一、暗器天下第一、捣乱天下第一的嘲风大侠,却怕这个面无表情的酷小子。
南越王韩君夜嫌恶地取出一片雪帕擦擦手,迈入车中,放下厚厚的帘子,自始自终竟没有看洛梨儿一眼。
洛梨儿呆呆地立在原地。
可笑啊!原来是她想多了,人家都不屑于看她一眼,还提什么可笑的“逃婚”?“逃亡”还差不多!就算她死了,那样浑身冷漠的人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吧?不过是个寻求庇护的孤女而已,哪里有资格去得到尊重!
这样也好,完全断绝了她本就不该存的念头。
跟在南越王身后的姜阳猛地咳嗽了两声,终于找回了一点存在感。奶奶地熊,他这么大的块头居然都当他不存在吗?举起手中数只漂亮的银狐大笑道:“抓这几只小东西老费劲了,为了不破了皮,可完全是生擒活捉啊!”
牧野笑道:“大哥果然厉害!”
“哪里哪里!”大块头得意地笑了几声,“这里都是王上抓的,我只逮了一只,还不小心给捏爆了,肠子流了一地,奶奶地熊,扔了!”
献宝似的捧到雪姬面前,“小雪,正好给你做一件狐裘大衣如何?”
雪姬对她这位迟钝的大哥已经无奈了,淡笑道:“既然是王上捉的,自然是给梨公主了。”
姜阳的脸色瞬间有点难看了,蒲扇似的大手懊恼地将胸口拍得砰砰直响,“唉,都怨我劲太大,一捏肠子就出来了……”
洛梨儿原本低落的心情,一下子被这傻大个子逗乐了。
看得出这位壮大叔是在讨女孩子欢心,可你这“肠子”“流了一地”的,你确定不是来吓唬人的?
气氛好像有点尴尬,姜阳见大家都憋着笑,突然看到那边的嘲风趁大家不注意,爬上另一辆马车,立刻怒气冲冲地吼道:“小子,你太不像话了!这是给我家小雪坐的,你爬上去干嘛?”
嘲风气定神闲地探出头,“没礼貌的孩子,冲谁大呼小叫呢?”
姜阳是昨天下山才碰到嘲风,他可没牧野的眼光能看透这位奇怪少年的来历,只以为是哪里来的一位贵公子,跟着他家主上混吃混喝。
他跟在韩君夜身旁多年,深得信任,哪里会怕一个毛头小子,当即发怒了,伸手去扯嘲风的衣领,“快给老子滚下来!”
手还没有碰到,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蜇到了,瞬间就肿了!
牧野头痛了,走过去,恭敬道:“师叔……”
还没待他说完,雪姬面若寒霜走过来,直接将手中的剑又架到嘲风脖子上了。
牧野的头更痛了。
洛梨儿好奇地望了一眼前面那辆豪华宽敞的马车,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围的这些黑衣骑士也都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真是奇了怪了!
“小雪,你先去帮大哥看看手,这里我来处理。”牧野大将军无揉揉眉心,不明白他的家英明神武的王上这是玩的哪一出?不过,再这么闹下去,会出人命那是一定的。
“是暗器,解药在他那里。”
雪姬的银月长剑仍冷冷刺出,不留半点情。她虽对姜阳一直没甚好脸色,却不代表可以看着别人肆意欺负。
“雪姐姐,我这里有药。”
洛梨儿颠颠地凑过来,从身上摸出一只莹碧的小瓷瓶。好歹跟在风老头后面采了十几年的药,抄了一山洞的书,不过是最寻常的“青芒刺”而已,一眼就看出来了。
嘲风两只手修长白净,指尖微长,懂得人一看就知是用毒的好手。
嘲风正寻思着要不要给这雪人似的女人也来几针呢,突然听到洛梨儿的声音,吃了一惊:“小丫头,你怎么会有青芒?”
洛梨儿趁机挤了进去,不动声色地拨开雪姬的长剑,献宝似地掏出一堆瓶瓶罐罐,神秘道:“我这里还有好多哦!”
她长这么大,除了吃饭外,最拿手的就是看人脸色,哄人开心了。
“哦!”嘲风果然被吸引过来,“给我看看!”
“你下车,我送你一只千年血灵芝,怎么样?”洛梨儿飞快地将瓶子装了回去,狡黠地冲牧野眨眨眼。
牧野悄悄接过青瓷瓶,对雪姬使了眼色。
雪姬默然地收回银月,走到一旁为姜阳上药。这傻大个子,疼得满头大汗,硬是哼都不哼一声。
千年血灵芝啊!嘲风全身一个激灵,两眼放光,“先拿来我看看!”
洛梨儿从身上大大包裹中取中一只玉匣子,小心地递了过去。暗中那个肉疼啊,这可是她准备逃婚后换银子用的啊……啊……
一场冲突瞬间消弭与无形。
坐入马车后,雪姬郑重地对洛梨儿道了一声谢。
与想象中的不同,马车里倒还算宽敞,居然用一张整虎皮作褥子铺在上面,还有一张小几,上面放了取暖的炭壶。洛梨儿调皮地摆摆手,没有多言,若有所思地伸出头望向前面的马车,心里沉沉的,不好受。
不过是没正眼瞧你罢了,本就在意料之中,矫情个啥啊?
可是,怎么就觉得很难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南越王大人正式出场了。
☆、第十三章:少年相思(10日1日)
“梨公主不必忧心,王上不过是性子冷了些,人却是极好的。”
雪姬性子极为沉静,本不会多话,可看到洛梨儿黯然伤神的样子,不免动了怜悯之心。年纪这么小,遇上她家那冷漠寡言的王上,确实……
“我明白。”洛梨儿将帘子放下,叹了一口气。
韩君夜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就连她那骄傲不可一世的师兄都甘心于他麾下,怎会是等闲之辈?她一直不明白的是南越王想娶什么样的女人不可,为何偏偏是她?难道真如风老头所说,是看到他老人家的面子上?
那这臭老头的脸可真够大的!
外面的牧野神色复杂地看着洛梨儿爬上马车,转身一跃,骑上一匹雄健的黑马,举起马鞭,大喝一声:“出发!
拉车的两匹马均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听到起程的命令后,迅速地同时扬蹄疾驰。这向前的巨大冲力正好让洛梨儿的头与车后面的挡板来了一个热情而猛烈的接触,“咚”得一声差点让她疼昏死过去。
“还好吧?”一旁的雪姬连忙将她扶起 。
“没……没事……”
洛梨儿满眼的星星,好半天才回过神。用手一摸,神啊!上次被自己砸肿的额头处又被磕出一个大的肿包。一旁的美人越是关心她就越郁闷,她干脆就抱着脑袋趴到虎皮褥子上装死。
结果在马车极有韵律的颠簸中,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这次没梦到梅树下抚琴的青衣男子,脑海中一直盘旋着清脆如银铃的笑声。
咯咯……咯咯……
等一觉醒来,就听到外面说要停车吃午饭。
听到说要吃饭,头也不疼了,手脚利索地从车上爬了下来。再豪华的马车,坐久了也会被颠得浑身不舒服。从小到大都是在谷中,莲姐姐手艺虽好,但老是那几样早就吃腻了,不知会有什么好吃的呢?
下车后,发现四处除了大山,还是大山,哪来的吃饭的地方?
再仔细一看,所谓的吃饭原来是就地吃自带的干粮!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包袱里塞了不少好吃的。
洛梨儿有点小失望,假装无意地瞥了一眼前方的车,依旧静静的没有半点声息。在谷中忐忑不安、磨拳擦掌了这么多天,竟真如风老头说的那样,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什么都不会发生,只要她乖乖听话。
一只无足轻重的檐下燕而已!
正准备转身上车,突听到背后有人喊,“小丫头,不过来一起吃吗?”
“多谢师叔美意,小徒自己带了。”洛梨儿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转过脸去,全然忘了自己头上还顶着一枚鸡蛋大的肿包。
嘲风先看到肿包先是一惊,后又摇着扇子哈哈笑问怎么回事。
洛梨儿心情低落,不安慰安慰就罢了,居然还能笑得了出来?顿时对这家伙更是没什么好印象了。
“小梨,等一下!”是师兄的声音。
洛梨儿无力地抬头,看见师兄手中正拿着一个蓝色的小布包,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郁闷了,怎么里面尽是些小瓷瓶?
淡淡地扫了一眼,一色的白瓷青花扁瓶,看瓶体上的图案,不过是一些最普通的治擦伤淤肿风寒的药物,师兄给她这个是干嘛?
“这是牧笛让我带给你的。”牧野嘴角微翘,“还特别嘱咐我出了谷再给你。”
牧笛那坏小子给的?洛梨儿一头雾水,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料瓶上还粘着一张薄薄的字条,被她的手一带,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顺手拿起字条,缓缓读了起来。他的声音像是有种魔力,单单的几个字,生生地被念出无限风情;明明音量不大,偏偏传得很远,周围的人纷纷回头向这边看来。
“想我了,就回来。”
洛梨窘迫极了,觉得从发梢到脚趾都开始发烫变红。
偏偏嘲风在此时傻乎乎地嚷了一句:“小丫头,你的脸怎么红得这么厉害?”
洛梨儿脑子乱了,尴尬地冲过去抢过字条,正想把它撕得粉碎,却猛然看到上面写的字似乎不对。
“想家了,就回来。”
只一字之差,其中的意味却差了何止千里。
少女的敏感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戏弄,看着那张笑得无比惬意的脸,洛梨儿的双眼涌上了一层湿润,以及滔天的怒火。沿着蜿蜒深远的山路向前方狂奔而去,速度之快,犹如一道红色的闪电,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牧野策马疾驰了数里后,才远远地在路边的一块突出的峭石上发现那一抹熟悉的红色。
洛梨儿仰面躺在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颗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她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仿佛只有不停地奔跑才能把心中的抑郁摆脱一般。四肢酸痛,全身一阵阵虚脱,但心里却是痛快淋漓的。她真想就这么一直跑下去,一直跑下去……
命运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滋味,很不好受啊!
从小到大,她自诩聪慧无双,小时候将臭小子欺负得死死的,又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哄得老头子不忍心罚她。莲姐姐自不用说,就连冷得像块木头似的师兄嘴上虽不说,心里却也将她当妹妹般疼爱。
宠坏了的孩子,才受了这么一丁点的羞辱,就受不了吗?
也许韩君夜正是碍于老头子的面子,不得已收留她。正想着法儿地羞辱、逼她滚蛋呢!
她根本不稀罕那人的庇护,却不能以这种屈辱的方式离开。眼下,这荒山野岭的,不知何时才是尽头,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宝贝包裹还有马车上,如果就这么跑了,也许会饿死在这大山之中。
要逃,也得挑个好点的地方逃啊!
牧野抬手示意车马停下,看着面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小丫头,一向感觉敏锐的他此时也吃不准她下一步究竟会怎样。
不料小丫头竟默不作声地乖乖跟着他回去了!
洛梨儿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躺在松软顺滑的虎皮褥子上,拉过自己的宝贝包裹,翻出一瓶酱瓜,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吃着酱瓜。慢慢地,酱瓜酸酸甜甜的味道浸润到全身的每个细胞。
这样不是挺好嘛,相安无事,衣食无忧,不正是她所追求的生活吗?
想起那个喜欢坐在树上坏笑的蓝衫少年,她唇边不由地微微翘起。之前自己一直光想着多带着贵重的药材,反倒把最常用的给忘了。
他说,让她等他。
原本只录作是一句孩子气的笑谈,此时却有些愧疚了。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一旁盘膝静坐的雪姬,讶异地望着眼前这个悠哉自得的小丫头,愈加地迷惑了。
心情终于平复后,洛梨儿坐起身子,把酱瓜推到雪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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