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口桌上的提拉米苏,我忍不住摇了摇头,像是自嘲一样说:“等我能够执业还要一年,这一年里有什么事我可都顶不了用。”
沈飞耸耸肩:“那没关系,咨询总可以吧?”
“呵呵,”和沈飞说话很轻松,“咨询嘛,个人观点仅供参考,如果出了什么纰漏本人概不负责。”
沈飞笑起来,忽然朝着我举了举杯子:“就冲你这句话,你肯定能做个成功的律师。真是一点亏的不吃呀。”
“好说好说。”最多是变个奸商,成功的律师?哪那么容易?
沈飞低头看了看表:“附近有家很不错的川菜馆,不介意的话就那里吧?”
“嗯,成。”
我和沈飞在喧闹的川菜馆子吃了饭,他不喝酒,但是对吃很有研究,这个话题倒是能跟我聊到一起去。
快一点钟的时候我终于感觉到我手机在震动,周围的噪音太大,我没能听见手机铃音。上面三个电话都是杨涛打来的,我心里叫了声糟糕,杨涛如果没有什么大事肯定不会找我,不然所里那么多小姑娘想要帮他的忙,什么活儿干不成?
沈飞看了看我,问:“怎么了?”
“BOSS来了电话,恐怕是有事情吩咐。”我拧起眉头,在想要不要出去给杨涛打个电话。
我正按着杨涛办公室的号码,他忽然间就给我打回来了。我连忙接听,刚说了个“喂”字,就听杨涛在那边大声骂道:“周未末,你是聋子吗?现在才接电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承认错误,谁叫他是领导,“这里比较乱,刚听见。”
杨涛似乎不耐烦:“我不管你在哪,立刻给我回来!”
“出什么事了?”我想要问清楚,可是杨涛已经挂了电话。
我有些哭笑不得,听这意思杨大律师似乎没耐性跟我废话,一句话吩咐下来立刻挂电话,一点发问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我站起身子,反正也没什么东西,正好往回赶。
“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沈飞看我站起来,一脸迷茫。
“沈医生,我得回去了。”我在桌子上留下了一百块,我跟沈飞,严格来讲算是陌生人,不好占人家便宜,“BOSS大人召唤,我得立刻赶回去。”
沈飞也跟着我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沈飞刚才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下因为我的原因让这顿饭吃不成了,我可是罪人,“你慢慢吃,不好意思了。”
“呵呵,”沈飞朝我笑了笑,“下次叫我的名字就行了,不用沈医生沈医生这么叫我。”
“嗯,没问题。我先走了。”出了川菜馆子,都没来得及跟门口那几个连连鞠躬边说“下次再来”的服务员说声“好的”。
回了律所直奔杨涛的办公室,杨涛见了我,脸色阴沉的吓人,手里的一沓子纸“唰”的一声仍在我面前。打印纸就跟雪花似的在我面前飞,见了这阵仗我倒是有点懵了。
我吓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作出反应来,杨涛不冷不热的嘲讽:“周未末,亏你还是名校毕业的,我让你做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干脆回家算了!我告诉你!昊天不是养闲人的地方!更不是让你混日子的地方!”
他的话在我耳边嗡嗡直响,捡起地上的那些纸张,我忍着冲上心头的那些愤懑,强迫自己不去想他。满地的纸都是我今天早上弄得那个信访材料,抬起头,我委屈的看着杨涛,问他:“有问题您说。”
“哼。”杨涛冷笑一声,“你确定自己是做这一行的么?”
我抿抿嘴角,实在是不喜欢杨涛这种劈头盖脸式的责骂:“杨律师,你要是觉得我做错了,您可以告诉我,我去改正。你说要弄成什么样子的我就给您弄成什么样子的,很不好意思的说,我只是个新人,您不能要求我什么都懂。”
杨涛听我听了我的话,忽然开始冷笑:“别用你是新人的话来搪塞我,这不是借口。”
我没有说话,等着杨涛下一步指示。可我的自尊让我想要冲出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我会尽快适应这份工作的。”
“别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不客气的跟你说,律所里那几个秘书做事都比你强,你有没有脑子?”杨涛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我看着就从心里漾起不满,一个人能够令人讨厌到如此程度,也算是难得了。
我看着他,没有回避他火气十足的眼睛:“杨律师,你说我做得不好,哪里不好,如何改正,请您跟我说清楚,不然我的工作没法进行。”
“不能做就滚蛋。”杨涛冷哼一声,“两点半之前我要见到东西,如果不能令我满意,说什么都没用,请你离开本律所。”
“为什么!”我不满的大声反驳,“杨律师,你凭什么解雇我!”
“就凭当天是我执意要把你留下来的。”杨涛不冷不热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以为只是恩珂国际的推荐你就能进来了么?做梦呢?没点真本事还想留在昊天?”
我咬着嘴唇,眼睛里热辣辣的东西在打转,低着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舒冬说,新人总要受欺负,等熬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的。可老板的刁难,我又怎么应对?
“想哭?”杨涛忽然开口问道,“想哭就出去哭,哭够了就继续工作。两点半之前我要见到东西,记住了。”
我低着头,拿着手里已经打乱顺序的东西出了杨涛的办公室回到我的小隔间,陈婕正好从文印室里出来,看到我一脸失魂落魄,她吓得拉住我的胳膊问了一句:“小末,出什么事了?”
我摇了摇头,实在不想跟什么人说我的事,即便那个人是陈婕。低声跟她说了一声:“没事。”我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脑子一片空白。
大概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不用再坐在这个位置上,也不用跑上跑下替杨涛买咖啡买报纸打印东西整理材料了。多可笑,我的工作生涯只有两天,然后无疾而终。哦,不,是让别人炒了我的鱿鱼。
杨涛这是什么意思?也不说我到底是那里做错了,只知道骂我。如果骂人就能解决问题,还要我们当律师的做什么?
我相信杨涛也是从律师助理做起来的,难道他就从来没有受过刁难?从来没有做错过事么?既然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要为难我?
桌上的手机不停震动,我没心情接电话,可它一直在震动,我只能看了看,是苏潜的电话。
有些无力的接了他的电话,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是多么哽咽:“喂,苏潜?”
他在那边一阵沉默,然后柔声问我:“小末,怎么了?”
人在难过的时候最见不得别人温柔,苏潜的这句话成功的让我眼睛里那点眼泪涌出来。我只想找人倾诉,像是自嘲一样说道:“我的老板居然告诉我叫我滚蛋,叫我滚……”
苏潜听到我哭了,似乎慌了手脚,连忙问我:“出了什么事?”
周围有几个人在看我,我抽了几张面纸,拿着手机躲到了茶水间。苏潜在那边一直“喂?喂?”的叫我,可我已经哽咽的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苏潜好像知道我说不出话来,他只是沉默了一阵,轻声跟我说:“周未末,别慌。”
我像中了邪,明明没有见到苏潜的人,可我不停地点头。
他说:“静下心来,想想自己还能做点什么。老板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所以有的苦你要自己承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要你做什么,就按照你能理解的最好的方式解决它。”
我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苏潜又柔声问我:“别哭了,好不好?”
“好……”我吸了吸鼻子,似乎又有勇气去面对杨涛的刁难,“苏潜,谢谢。”
正文 第十五章 简单,直接,有效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0…12 16:52:37 本章字数:3670
苏潜在听筒的另一端微微叹气,他问我:“什么时候下班?”
我自嘲般的笑笑,很认真的跟苏潜说:“如果老板不提前炒了我,那就是下午五点。”
“小末,别想太多,尽力就好。”
“嗯。”我把最后一滴眼泪擦干,记得舒冬跟我说过,眼泪流干了以后,记得把自尊找回来。
苏潜说:“加油。去吧。”
我收了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脑子还是一片混乱,不过跟刚才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起码我现在不想刚才一样坐立难安。我到现在猜想起来,苏潜给我打电话,还没来得及说为了什么事呢,就光顾着安慰我了。
笑了笑,打开电脑,对着空白的文档发呆。
杨涛既然把两份文件都退给我,就证明这两份都不符合他的要求。
我想破了脑袋,还是没法子想通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
正想着,对面的孙瑾接起电话,用她招牌似平板的声音和对方说:“您好,昊天律师事务所。”
电话那边声音很吵,所以来电话的那个人说话的声音也很大,我隐约能够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律师么?我找律师!”
孙瑾沉默片刻,开口说:“是,请您讲。”
“律师!我要打官司!我要告状!”那边听到了是律师接了电话,兴奋的有些语无伦次。我听着那边的口音,像是外地口音,而且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从农村来的。
“我在听,您可以说了。”孙瑾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可态度却和给主任干活的时候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那边沉默了一阵,像是有些哽咽:“律师,我……我没钱请您。他们说找律师说话都要钱……”
孙瑾抿了抿嘴角,又说:“你放心,找我咨询不会要你的钱。而且如果你的情况特殊可以申请司法协助,也会减少你不少负担。”
“谢谢!谢谢!”电话那边的男人,激动的哭起来。我从来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一个男人哭得那么伤心。
“您可以说了。”孙瑾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律师,我们家穷,养活不起一家子人。我弟弟来城里打工,做了三年都没有涨过工资。这还好说,可前些日子他在干活的时候让机器把手绞断了。跟他一块工作的老乡凑了钱给他送进医院里,做了工伤鉴定,人家说是5级伤残。我有一天接了电话,赶紧来城里看他,可你不知道……我弟弟现在枯瘦枯瘦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在医院里钱也用得差不多了。我找到他们厂子的老板,可人家不承认我弟弟是他们厂子的工人。不赔钱,也不给我们医药费。”那男人咳嗽两声,情绪还是很激动,他大声跟孙瑾说:“律师,我该怎么办?我弟弟该怎么办?您救救我吧,我听说只有律师能救我们了!”
“我知道了。”孙瑾开口说道,“首先,您要找到一些证据来证明你弟弟是那个工厂的员工,比如工厂工人们的认证,或者是你弟弟领取工资的工资条,这些都能证明你弟弟是这个厂的工人。然后,你弟弟是在工作时间因为工作原因受到伤害,属于工伤范围,那个厂子有义务支付你弟弟的医疗费用。最后,如果您想要提起诉讼就必须先经过劳动仲裁,这是必经程序,不能直接提起诉讼。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么?”
那个人哆哆嗦嗦的抽泣,似乎很不想问这个问题,但是又被逼得没有办法:“律师,您告诉我,我们要是打这场能赢么?”
孙瑾沉默一阵,似乎也有些动容,她放软了语气跟对方说:“这要看你们手里掌握的证据到底有多少。我不能说您有多少胜算,这对您是一种误导。”
“好,谢谢!谢谢!”
孙瑾挂了电话,抬起头,正好看到我在看着她,于是她朝我点了点头,又低头整理她的卷宗去了。
不得不说,孙瑾的办事风格对我有很大的影响。
她的话简洁,明朗,没有一句废话。从来不浮夸,不炫耀,也不给当时人过多的建议和幻想。
孙瑾比我更像一个律师,真的。
我似乎已经知道该怎么来改手里的东西,打开文档开始编写文件,孙瑾站起来,在我旁边的饮水机打水。她忽然开口叫我:“周未末。”
“嗯?怎么了?”我转过头,孙瑾正举着杯子站在我旁边。
她看了看我电脑里的东西说:“把它写成起诉书。”
我微微一愣,很奇怪孙瑾怎么会知道我的事,她又说:“刚才我在主任办公室。”她看着我,忽然勾起一抹笑,完全没有恶意:“可能你没看明白,这是一份当事人自书的起诉书,很不规范。”
听了孙瑾一句话,我【炫】恍【书】然【网】大悟,这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大爷写的东西,这才发现原来真的是一份起诉书,就是那小言论……真让人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刚想跟孙瑾说谢谢,可是一抬头,她已经跑到苏姐那里讨论什么问题去了。
如果不是孙瑾提点我的话……恐怕我又不能交出令杨涛满意的东西了。
花了一些功夫将起诉书写好,在学校的时候看过这东西,就是没怎么写过,不知道这份东西写的能不能达到杨涛要求的标准。如果不能……恐怕这就是天意了。
有些地方我写了删,删了写,改了好几遍才让我自己满意。我想到了孙瑾,她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很有规划性。她也绝对不多说一句废话,一针见血。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虽然有些过硬,但很直接高效。
我不由得在工作日志中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律师是一份严谨的工作,无论你说话或者书写法律文书,都要力图做到简单,直接,有效。这句话我自己反复读了不下二十遍,直到把这句话记在心里,融化在血液里。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句话,这个道理对我的影响会一直延续到我开始执业,甚至是陪我走过更远的一段路。
两点半之前我敲响了杨涛的办公室,他看见是我走进来,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问我:“做好了?”
“嗯。”我把起诉书放在他的桌子上,“您过目,我先下去了。”
杨涛看着我,忽然间笑起来:“周未末,你是不怕还是不在乎?我真好奇你的神经是不是用钛合金做的。”
“钛合金也好,铝合金也罢。杨老师,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再叫我吧。”我累了,也不想和杨涛废话。哭也哭过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我有我的自尊,也有我的骄傲。
下楼之后,陈婕递给我一杯咖啡,她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我很感谢她什么也没有问我,也因此没有让我去回想刚才的噩梦。
苏莫好像不知道我刚才有什么事,她见我从她身边走过去,出声问我:“小周,看见许瑶了没有?”
“嗯?早上出去的时候看到她了,还没回来么?”许瑶的脾气还真是不小,而且我可以肯定,许瑶的胆量一定也很大,不然怎么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