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唇微微翕动,还没来得及说话,病房的门,已经被门外的人推开。
白色的房门像一把刀,瞬间切断了屋内的一切绵缠。
黎洛站在门口,樱唇抿成一条直线,让人看不出喜怒。
乔司南微微皱眉,“怎么回来了?”
她只是看着童宁,“司南,你出去吧,我和她。。。想单独谈谈。”
乔司南对上她的凝眸,眸底无悲无喜。
可他知道,她肯定听到了自己刚才的话。
却没有生气,一点也没有。
他薄唇一爿勾出淡淡弧光,旋身,出门,还不忘将病房的门拉上。
黎洛跨步而入,在童宁面前站定。两个女人,一个穿着苍白的病号服,一个穿着浅杏色的香奈儿套装。一个颓败,一个昂扬。
童宁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即便是在别人平视她的时候,也会给人带来足够的压迫感。
黎洛却没有丝毫戾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听一听,你们的故事。”
她说得温和平缓,不带挑衅,也不带任何的怨怒。
童宁微微吃惊。
最后,还是平和地点了一下头。
“我不想在医院说,可以吗?”
这里到处都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她不想让自己的回忆也染上病痛的颜色,虽然她已经知道——那些回忆已经无力回天,病入膏肓。
可心里,却依旧抱着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像是濒临死亡的鱼,总是幻想着自己还能被好心人放回水里去一样。
黎洛点头,“可以,你想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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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着名的私立学校坐落在洛城湖畔,风景独有自己的风格,里面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有,学费一年数十万,是所有权贵阶层追捧的香饽饽。
黎洛在推开门之前,将手中的一定黑色毛线帽子递给童宁,“先戴上,你今天不能吹冷风。”
童宁看了她一样。
黎洛耸了耸肩,“我想,你们的故事很长。所以要做足准备。”
童宁接过帽子戴上。
两个人走到了学校最高的教学楼楼顶。
夜风果真很猛,吹到骨缝里,丝丝凉沁。
童宁呵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被风吹散——
“我第一次遇见司南,是在这里。”
黎洛环顾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的教学楼顶楼,看着黑漆漆的沥青地面。
乔司南会来这里?
“你别不信,”童宁声音清浅,像是陷入回忆,“那一年,他才七岁,小学一年级,却一个人躲在天台上,很倔强地不肯下去上课。我是那个班的班长,老师说乔司南不见了。我就自告奋勇和几个同学分头找,结果,就看到了他。”
“那一个人站在那边,”童宁抬
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阳台一角,“背靠着墙壁,却怎么都不肯动,也不说话。眼神。。。。倔强得不像一个小孩子。那时候,我看着他,有点害怕。”
“我叫他,他也不理我。我叫了很久,都打算去叫老师来了,可他却自己慢慢从墙根走了出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在我前面。我看到他背上有很多鞭痕。。。。。,应该是被家里的大人打了,于是我问他痛不痛。。。。。”
“他当时说…。,不把自己当成人,就不痛了。”
不把自己当人…。。
黎洛心口一抽,看着童宁指向的那个角落。
时隔几十年,似乎还能想象出那个倔强的,留着小平头的,漂亮的男孩子抿着嘴巴,再痛也不肯出声的样子。
他的童年…也如此地不快乐么?
所有的世家子弟,自己认识的,或者是不认识的,或许从来都没有过快乐的童年。
却是因为他而特别的心疼。
他为什么挨打?因为乔正宸,因为李璇么?
童宁收回目光,幽幽地,“后来他每次挨打了,都会来这里。不说话,也不看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直蹲在他身边。我们谁都不说话,跟比赛一样。暗自较劲。结果。。。。谁也没赢,打成了平手。”
他沉默了一学期,她也沉默了一学期。
两个人的倔,谁也不输给谁。
她身体太弱,到了冬天感冒得咳嗽,发高烧,也在顶楼陪着他。
直到晕倒,被老师发现送进医院,这个男孩子,都没有和她再说过一句话。
那次病倒,居然得了肺炎,在医院住了半个寒假,最后出院,就到了新年。
新年的时候,童家接到了邀请函,来自全洛城最大的豪门——乔家。
她被母亲喻琇打扮成小公主,小心翼翼地进入了这座百年豪门,然后,就看到了乔司南。
那个许久不见的男生,已经将她忘记。
可她,却永远忘不了那一刻——
他穿着精致的手工黑色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从水晶旋转梯款款而下,高傲,睥睨,如一个拥有一切的王子,眼中除了骄傲,就是傲娇。
丝毫没有他在天台上的那种落寞和寂寥。
一切,伪装得很好。
他是生来就戴了面具的人。
而童宁觉得,自己也是——生在童家,每天都看着自己的父母争吵,打架,看着父亲在外面跟自己的小秘亲亲我我,却又在母亲面前装纯良。
他们的一切,都是一个字,装。
她不打算拆穿他。
而乔司南也根本不怕。
他礼貌周到地周/旋在每个叔叔伯伯之间,表现着乔家继承人的所有风度,和教养。
已经完全当她透明。
可就在童宁以为他已经彻底忘记自己的那一刻,他却做了一件事——
在她不小心掉进乔家的人工湖里的那一刻,他第一个跳进水里,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要怕。
他也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孩子。
两个都不会游泳的旱鸭子一起沉到了湖底,然后被歇斯底里的大人捞出来。
一起再度感染肺炎,一起,住院。
从那时候开始,她每天都会去隔壁的病房偷偷看他。
他偶尔也会将家里佣人带来的汤水分给她一半,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和她说上一两句话。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却也足够让她欣喜。
当家中大人打趣,说要等她大起来,要她嫁给乔司南的时候,连嫁人的意义都还没有完全弄懂的小女孩,居然点了点头,一脸绯红。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没有什么感情,比这两句诗描述得更加美好。
童宁略带激动地讲完这一切,然后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湖泊——
“学校的
湖边,我经常陪着他散步。他喜欢在那边一直走…。不说话,却允许我跟在他身边。”
他们在湖边见过最美的春花,最灿烂的夏日,最萧瑟的秋叶,还有最晶莹的雪花。
“还有那边——”
她换了一个方向,指向学校那假山下的凉亭,“他安静看书的时候,就去那里。我们会把新买来的书撕开两半,然后分享。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买两本书。”
他们从莎士比亚读到朗费罗,再从曹雪芹到金庸。
所有的喜怒哀乐,一起分享,一起感动,一起。。。。领悟。
“还有——”
童宁反手,指向塑胶跑场——
“他有时候会喜欢一言不发地跑步,跑很多很多圈,我就在后面跟着。他跑多久,我就跑多久。。。。。”
她就像一个影子,如影随形,永不分离。
曾经也深深以为这一辈子都会如此,不会改变。
可变故。。。。却还是来了。
他开始频繁地生病,一次比一次严重。
脾气从未有过的暴戾和失控,有时候甚至对对周围的人动手。
她开始害怕,却不曾退缩。
直到那一次,他将自己推下楼——
一切的美好戛然而止,连碎片,都没有留给她。
再回首,已经是百年身…。。
说完这一切,童宁抬手,已经沾染到了一手冰凉的泪。
一方柔软的白手帕,无声无息地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没有拒绝,只是接过,擦泪。
远处西山明月正在冉冉而起,留下一地清辉,比她的泪还要寒凉。
黎洛沉默,良久。
最后,幽幽开口——
“童宁,我谢谢你,曾经在他孤独的时候那样陪伴;我也感激你,让我的花花得以安然存留;我更谢谢你,让司南又一次平安过度。”
这个女子,心中没有怨怼,没有愤怒,也没有想过任何的报复。
这一点,她敬佩。
童宁擦干泪,看着她,没有说话。
心里,绝望而痛苦。因为命运,也因为。。。不甘。
黎洛清浅地,却真诚地,看着她,“我心怀感激,并且知恩图报。”
童宁讶然。
黎洛却没有再说,只是抬手,理了理她的衣襟,“有点凉了,我们下去吧,司南还在门口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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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必有纠缠。
车内气压极低,各怀心思。
送童宁回了医院,黎洛和乔司南回到乔宅。
他想推开车门,却被她抓住手臂——
“司南。”
“上楼说。”
他想解释。
“不必,”黎洛垂眸,长长的睫毛覆在自己的眼睑上,掩住自己的情绪,“我怕我现在不说,我就不想再说了。”
“洛洛。。。。”
他合上车门,温柔地盖住她的手背,“我…。”
“嘘——”,黎洛抬手,温软的食指轻轻压在他的唇瓣之上。
抬眸,坦然地看着他。
“我没有任何的生气,也没有赌气。”
他心弦松了松。
“可是,司南。我有点害怕。”
“我怕你们以前那么悠悠的岁月一起走过来,有很多很多的回忆,我也怕…自己根本无法报答童宁的那些恩重如山。”
面前的男人长臂一伸,直接将她绵密地裹在自己怀里,乔司南温和地垂眸,吻住她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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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洛仰头,轻轻回吻,唇瓣摩挲过他长了浅浅青茬的下颌,“可是司南。。。。,我也想勇敢。”
“所以。。。。司南。。。。。”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样,缓缓地,坚定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我给你们一年的时间,这一年,你陪着她,去美国治病。”
抱住她的手臂猛然一僵,乔司南看着黎洛,“我。。。。。”
“嘘——”
她吻住他的唇角,轻轻开口,“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舒阿姨需要我,我不能走。”
她有他的责任,要去担当。
他也有。
“一起去,”他坚持。
“你知道不能两全,所以,必须如此,”她语气平缓,“司南。。。。。我知你心意。”
她伸手,摁住他心脏的位置,感知到那里强有力的跳动,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那芝兰青桂的气息。
且眷恋,且缠绵,且悱恻,且悠长……
“你在病房里说的话,有敬重,有怜惜,有感激。我懂,我都懂。”
那些,都不是爱。
所以,她不怕。
乔司南将她抱紧,唇瓣在她颈间喃喃,“洛洛——”
他以为她会误会,甚至已经想好了哄着她的词,可她却如此灵犀,带给他别样的感动。
“所以司南——”
她轻轻地撑住他的胸膛,将两个人分开寸许的距离,目光坚定而温和,悠远而熨帖地看着他——
“我给你一年的时间,教会她——如何,说再见。”
他看着她,良久。
最后,一把将她再度抱紧,像是要将她印入自己的骨血。
然后,低低地,缠绵地,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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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想死我了!+年女王强势回归!(大更!)
“人呢?!”
“走了,”黎洛淡定地端起面前的咖啡,说话声音跟面前的咆哮女神形成强烈对比。
“什么时候?!婕”
“昨天。丕”
“你不去?”
“不去,”她抿了一口咖啡,“要坐下来说吗?”
砰!
女士手包被扔在了黎洛面前的小茶几上,咆哮女神气鼓鼓地坐下来,“你长脑子了没?!”
“长了,”黎洛闲散悠然,看着窗外枝桠上的新芽。
咆哮女神夏唯朵气得双颊通红,“长脑子了还放乔司南一个人和童宁去美国潇洒?”
黎洛放下咖啡杯,“是整容不是潇洒。”
其中过程艰辛无比。
“你不怕日久生情?”
“我更怕三人行,日久生厌,”黎洛回望她,“朵朵,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乔司南也同样知道。”
若无信任,才会害怕远离。
她怕的是童宁长期在国内,乔司南为难,自己也难过。
倒不如做一个大方,让乔司南去教会童宁,如何同自己的过去说再见。
夏唯朵叹了一口气,到底平静了些许,“这我也能理解,可是,你说一年不打电话,不通信,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黎洛微笑,“如果我老打电话给司南,那跟我们在国内有什么区别?他们有他们的过去,我了解司南,他更看重将来。”
若一直活在过去,他不会选择和她重新开始,他们之间的一切就终止于四年前。
夏唯朵愣了一会儿,“也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记了。”
她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刻骨,也无法体会那样深刻的信任。
就像信任自己一样的信任。
“我们说好了,每一个星期给对方发一次邮件,但是不回复。若是真有什么大事,他也会回来的。”
说不思念,是假的。
可若是童宁一直在国内,反倒让他们不知道如何相处。
不如放手一搏,让她去国外接受治疗,这样是童宁的新开端。
恢复了容貌,再恢复生活和自信。
可有一点,她却一直没有说,也不敢说。
那就是这场豪赌,她可能会输,哪怕只有1%的概率…。。,那也是彻底的失去。
可若真的输了…。。
那她也只能认命。
黎洛起身,拿过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浅杏色披肩,驱散自己的负面情绪,“乔飞去C市接舒阿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summer和乔花花被送回了乔家,谁也不能把孩子抢走,这一点,夏唯朵十分放心。
两个人的重点是照顾好舒敏华,等年舒回来。
窗外春风吹过,无痕,却舒心。
一切,似乎又将在这个春天重新开始…。。
……
十个月后。
洛城机场。
飞机抵埠,里面的人却自动排开,无声无形之中,让出一条道路来。
十寸高跟鞋有节奏地轻敲地面,女子穿着酒红色长裙,耸肩的黑色机车高腰皮衣,将初秋萧瑟的洛城天空点燃一抹亮色。
她走得柳腰款摆,步步生莲。
一个男人甚至为了看她,生生地撞上了行李车。
“sorry,”女子偏头,一口流利的英文,“撞到你了。”
“不要紧,不要紧。。。。。”
男人看着那饱满欲滴的红唇,还有那小麦色的性感肌肤,脸颊泛红,连连摆手。
“呵呵——”
女人重新架回墨镜,掩住眸中风华。
tang
在她的世界里,‘呵呵’就是滚你。娘;的蛋的意思。
可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