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槐浑身一抖,朋友?律师?是如风和大卫,还是其他人?他抬起头,眯起眼看了看齐晓宁身边的狱警,淡淡地说:“我可以问一下……我的朋友是哪一个吗?”
“一个叫斯羽的女同志。”狱警轻轻地说。
看着呆坐着不动的江慕槐,齐晓宁以为他没有听清狱警的话,连忙走进了他的左耳,提高音量,慢慢地说:“叫斯羽,是个女的。”
江慕槐的脸色迅速地变了,脸刹那间被痛苦所扭曲。他紧紧地抓住左胸的衣服,嘴不停地向外呼着气。
“你怎么了?早上吃药没有?”
江慕槐轻轻地摇摇头,抓衣服的手更加用力,青筋暴现,嘴唇也变得青紫。
齐晓宁迅速地解开江慕槐上衣的扣子,找到药给他塞进嘴里,一边对狱警说:“快,麻烦抱他上床。”
一番急救后,江慕槐的手渐渐放松。嘴唇的颜色也开始慢慢回复。
“看他这个样子,这会可能暂时不能见外面的人了。”齐晓宁拭了一把头上的汗,转头对狱警说:“只有麻烦你告诉外面的人,改个时间了。”
狱警点点头,转身准备走出病房。突然,他的手被一只冰冷的手拉住了。回头一看,江慕槐正无力地望着他。
“怎么?”
“请……你……不要……告诉……斯羽……我……生病了。”
“那我还能怎么说啊?”
“你……就说,我……不想……见……她!”刚说到最后两个字,已经淡去的痛突然再次袭上胸口,他的嘴再度张开,呼吸声再度变得粗重。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可别再发病了。”狱警急急地说了声,挣脱了江慕槐的手,跑出了病房。
斯羽和杨大卫坐在接见室中。斯羽不停地看着墙上的钟。
“瞧你急得,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杨大卫打趣道。
“大卫,你不了解,我现在真是又想又怕和他见面。我对不起他啊……”
“别这么说,慕槐不会怪你的。一会儿,等他来了,我就出去抽烟,你们啊,慢慢聊。王监狱长是我的好朋友,我给他说了这个事,他说啊,你们可以不限时间慢慢谈。”杨大卫再度笑了笑。
斯羽不好意思地也笑了笑,眼睛再度看了看钟,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诗人为什么说等待的时间总是最长……”
斯羽的话被推门而入的狱警打断了。看到狱警一个人进来,室内的两个人都有些迷惑。
“对不起,1513号(江慕槐的监狱代号)不愿意见你们。”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狱警两手一摊,“他只是问了下你的名字。”他指了指斯羽。
“然后呢?”斯羽的浑身突然变得很冷。
“然后,他就说不愿意见了。我们这儿有规定,犯人不愿意见,是不能勉强的。”狱警生怕得罪王监狱长的朋友,又加了一句。可就是这句解释的话让斯羽的脸变得更白。
“他,不愿意见我……”
“斯羽,别难过,也许他有其他的事,也许他不舒服,也许……”
“不要说了,大卫……”斯羽低下头,“其实,这个结果我也想过。我……那样伤害他,他有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斯羽,事情也许不是那样的……”
“我明白,我明白。”斯羽突然抬起头,转向狱警:“你们每周什么时候是接见日?”
“每个星期天上午。”狱警有些瑟缩。
“我会来的,大卫,每周都来。我不会放弃。总有一天,我会让慕槐知道我的心。”
转身,斯羽准备离开,突然,她的手触到衣服口袋里的一个东西,她急忙掏出来,递给一边楞楞的狱警,“这个,麻烦您交给他,就说是我专门拿来陪他的。”然后,她走出了接待室,背影怅然。
狱警看着手上的照片,一时间有些踌躇,这个,该不该先拿去检查下呢?
第八十五章 监狱病房内
狱警来到病房的时候,江慕槐正斜斜地靠在床上,脸上带着一份淡淡的忧伤。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到狱警进来,江慕槐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紧张。
“你……怎么……跟她说的?”
“按你说的说的啊。说你不愿意见她呗。”
“她……怎么样?”
“没怎么样。跟你律师说,她会每周来。还说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她的心什么的。”
江慕槐的脸上突然变得激动,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一边的齐晓宁见状,连忙招呼狱警,“行了,行了。你出去吧。他可不能再激动了。”
狱警正准备走,突然想起手上还拿着那张照片,便走过去,交到江慕槐的手上,说:“这个,是那个叫斯羽的让我给你的,说专门拿来陪你的。你看看吧。”
江慕槐把照片举到自己的面前,眯起眼,费劲地看。照片上有三个人。当中的一个是斯羽,笑得甜甜的。她的左右两边还有两个孩子。因为眼睛眯得太凶,突然视线一片模糊。江慕槐急急地用另一只没拿照片的手使劲擦了擦眼睛,然后,把照片再拿近了些,鼻子几乎都触到了照片。没错,是两个孩子。差不多一样大,一般高。左边的是男孩,右边的是女孩。那女孩,几乎是斯羽的翻版,灵动的眼睛,小巧而挺直的鼻梁,小而薄的嘴唇……而那个男孩,那个男孩有着深深的眼窝,炯炯有神的眼睛,高而挺的鼻梁,线条极清晰的面部轮廓……江慕槐拿照片的手发着抖,一边抖,他一边摸着自己的五官:深深的眼窝,高而挺的鼻梁,线条极清晰的面部轮廓……除了眼睛中射出的光不再明亮,其他的,这个男孩脸上其他的东西不都是自己深深熟悉的么?甚至,那眼睛中发出的光,虽然自己不争气的眼睛看不清楚了,但江慕槐知道那种光,那双眼睛中承载了太多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梦、憧憬、激情和希望……胸口处传来一波接过一波的汹涌,可是这些似乎不是熟悉的痛,而是,喜!可能么?上帝在剥夺了他所有的东西后,还会赐予他这么大的礼物么?
“齐……大夫,我想……请你帮个忙。”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什么?”
“请你……帮我……看看,这张……照片上……那个……男孩子……是不是……有点……像我?”
齐晓宁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病床上的男人,“不是有点,简直就像克隆的一样。是你儿子么?哦,照片后面还有字。”
“是……什么……麻烦……您……念……给我……听,好么?”
“和PETER、ANNA摄于2006年夏。”
“PETER、ANNA……我的孩子……”江慕槐的心突然被这种狂喜充溢着,胸口的痛似乎也被这种喜悦冲淡了。“快……拿过来……让我……再……好好看看。”
拿过照片,江慕槐使劲地眯起眼,从两个孩子的头仔仔细细地看到脚。“哎,多好……的两个孩子……两个……可惜……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末了,他小心地把照片放在自己贴身的口袋中,发出感叹。
“你的孩子,你怎么会没有见过?”
江慕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的那股憋闷,低低地说:“因为……当年,我抛弃了……他们的……妈妈。”
“就是那个叫斯羽的么?”
江慕槐轻轻地点点头。他的手微微地抖着,胸口剧烈地起伏,脸上又开始出现青紫的颜色。
“你不要激动,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为了你自己,你一定要让自己平静下来。”齐晓宁看到江慕槐的情况又有些不好,急忙在一边安慰。
江慕槐使劲地做着深呼吸,让自己乱跳的心节奏慢下来,可是,这一天经历的事太多,他的心似乎再也没法听大脑的指挥。胸口处的节奏越来越快,深深的窒息感紧紧地围绕在喉头处,呼吸成为一件很奢侈的事。
就在江慕槐以为自己快要晕眩过去的时候,一双温暖的小手盖在了自己乱跳的心上,力度不轻不重,节奏不快不慢,但恰到好处地安抚了乱跳的心。窒息感也渐渐淡去。江慕槐慢慢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齐晓宁正站在自己身前,她的手慢慢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刹时,一股久违的温暖的感觉包围了江慕槐。
“好点没?”看到江慕槐醒转,齐晓宁关切地问。
江慕槐轻轻地点点头:“谢谢……齐大夫。”
“没事,这是我的职责。”
“齐……大夫,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没有这么直接问这个问的哦。”齐晓宁打趣道。看着江慕槐的脸上现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齐晓宁再笑了笑,“不过,我还不算大,还属于可以坦然面对自己年龄的年纪。所以,告诉你也没事。呵呵,今年25岁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声音……像极了……一个人。对不起,你可能……知道……我的眼睛……所以……这么久了……我其实……没看清过……你的样子。”
“我知道。”齐晓宁听到江慕槐说到自己的眼睛,神情突然黯淡了下,这个男人有一双多么迷人的眼睛啊,眼窝深深的,眼睛虽不大,却很有形,只可惜……
“你的声音……真的……好像……她……”
“谁,斯羽么?”齐晓宁正在漫无边际地遐想,听到江慕槐这样说,冲口就问。话一出口,看到江慕槐又迅速黯淡下去的脸色,齐晓宁都有了咬掉自己舌头的冲动。“对不起……”
“没……事。是的……你的声音……像极了她。……温柔……清朗……如同……她的人。”
想到刚刚照片上中间的那个女孩,齐晓宁的眉毛向上挑了挑,还好这个男人看不清楚,不然他就会失望地发现,尽管声音像,但自己跟那个女孩子的相貌简直是天壤之别。
“好了,你也不要再想了。现在,你需要休息,我也要去看看你的报告好没有。其他的,都等你情绪平复了,我们再谈,好不好。我很有兴趣听你的故事哦。”说着,齐晓宁推开病房门,轻盈地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病房门又推开了。齐晓宁轻轻地走了进来,眉头有些微蹙着。
“齐……大夫?”
“是我。”齐晓宁迅速走到江慕槐的左边。
“我……的报告……出来了?”
“嗯。”
“是……不是……很不好?”
“也不算。应该在我预料中吧。右耳现在处于重度耳聋状态,左耳是轻度。不过……”
“不过……什么,没事,……你……尽管说……我……能承受。”江慕槐的脸上是一种决绝的平静。
“根据你目前心脏的状况,可能会继续影响耳朵的听力。”
“也……就是……说,我……可能……会……什么也……听不到!”江慕槐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变化,但他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你也知道,很多医学上的事其实也不能全信。很多事都会随着患者所处环境、心情什么的变化而变化。你好好保养自己,我觉得结果也不会太坏。而且,我们会想办法延迟或者阻止失聪的情况的。明天开始,可能要对你加一种新药,专门治你耳朵的,你要配合我们啊。这样,你休息一下吧,我出去了。”齐晓宁再度离开了病房。
室内,江慕槐抬起自己的眼睛,转头想看看病房外的景象,可是,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而耳边是吓人的宁静。他突然伸出双手,狠狠地攥住了自己的耳朵,喃啁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上帝啊……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
第八十六章 突闻喜讯
从监狱回悦来的路似乎变得很长。一路上,斯羽都静静的。看着车的杨大卫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着斯羽的表情,斯羽反常的沉静让杨大卫的心中闪过几许不安。为了缓解这份不安,杨大卫顺手拧开了车内的CD。《WHITE AND BLACK》的曲调立即回响在车内。迈克尔。杰克逊那节奏感极强的嗓声刹时唤回了斯羽飘远的神志。
“这是慕槐最喜 欢'炫。书。网'的歌。”斯羽淡淡地,既像是在对杨大卫说,又像是对她自己说。“曾经,他是那样一个充满了激情的人,一切快节奏的音乐,快节奏的运动都能激起他无穷的乐趣。不论走到哪里,他的活力都会感染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是,他现在一定不能听这样的歌了,他的心脏……会受不了。他的眼中……也没有激情了,除了颓丧,还是颓丧……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啊……”斯羽捂住了脸。
“别这样,斯羽。很多事也许是注定的。好在,现在所有的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你和慕槐还有一大把的时间……”杨大卫安慰道。
“可是,慕槐还在监狱,还有他的身体……”
“一切会好起来的。”杨大卫顺手关了CD,而打开了收音机。交通台正在播放着B市各条大路的通行状况。现在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各条路段似乎都较为通畅。
“下面,本台播送一条紧急新闻。”突然,播音员缓慢的节奏突然变化了,“据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今天凌晨4点55分,当地时间早上6点55分,昨晚由本市飞往澳大利亚墨尔本的CA178次航班在距离终点站墨尔本市不足100公里的地方,因遭遇不明雷电坠毁。目前,据现场传来的消息,机上185名乘客,8名机组人员全部遇难。”
“大卫,开大声点。”斯羽突然说。
可是,这条紧急新闻已经播完,电台已换上了一首轻松的音乐。斯羽迅速地拨通许如风的手机:“如风,你听到刚才的新闻没有?”
“什么?”
“我市昨晚一班飞往澳大利亚墨尔本的航班因遭遇雷电坠毁,机上乘客全部遇难。”
“我……马上打去机场查查,看看是不是那对狗男女的那班航班。”许如风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一刹那的错愕,但很快就惊喜地说。
“好,我等你的消息。”
10多分钟后,斯羽的手机响了,斯羽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许如风欣喜若狂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斯羽,我刚刚查到了,真的是。那对狗男女就在那架飞机上。太好了,真是老天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