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样的眼光下,莲吟心虚别了开去,他真不愧是一辈子都与奸恶之徒周旋的人,轻易得可以戳中人心最不能理直气壮的那一环,存心让人充满罪恶感──她偷了他的种。这件事足以用来威胁她一辈子,他做再多错事,都得怪自己是开头做错事的那一个,这也使得他的立场永远可以光明正大,但是……他怎么忍心?即使没有任何情爱掺杂其中,但……她既不奸,也不恶,只是一个单纯向往一个人恋爱的傻子,更是他孩子的母亲;除了这些,她哪一点值得“死神”先生动用他各种手段来对付她?还是……他当真恨她有那么深,一辈子都不准备原谅她的过失?那么,他为什么要吻她?如果当丹芙的父亲与当她的丈夫是两回事的话,那是否代表他与她之间只可能是有名无实?
小丹芙走过来拉了拉她裙子:
“妈妈,你要与叔叔结婚是吗?”
她可不以为这件事有她否定的余地,古泉莲吟在心中长叹口气。是“他”决定要结婚,不是“他们”共同达成协议;这样独断且基础薄弱的婚姻,若想要期待什么远景就有点痴人说梦了,而至今她仍不明白他坚持的理由,明明他也是不要家庭的人呀!
面对女儿天真认真的问题,她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妈妈?”丹芙又问了一次,眼神中浮起了希冀的渴望。
“丹芙要一个爹地吗?”
“如果能够有,当然是最好的了。叔叔有与我相同的眼睛哦!”她那一双墨绿的纯真眼眸正闪动星辉。
“是呀!”莲吟应和著,游移的眼对上另一双相同墨绿,却是深沉若海的眸子,夹著一丝丝无可奈何的认命:“既然无论如何都得结婚,就给你一个有相同眼眸的爹地吧!”
这世界的共同定律是少数服从多数,既然三人之中有两人认为此法可行,她还有什么话说呢?
只是呵,没料到啊,她这一生中未曾预设婚姻的存在,居然也走到那条路中,而且还是与他──那个镌镂在她心中多年的梦中恋人。
这么奇特的情况下成就一桩婚姻,无论由什么角度去看,都没有乐观的远景。
她是个科学家,“实事求是”是她向来谨遵的格言与人生观。向来不会感情用事的人,是否比较能接受这种权宜婚姻,而不必失落于没有爱情来做婚姻的前提?
很难,很难!
全天下有哪一个女人能在没有爱的情况下与枕边陌生人厮守一生?若有,就不会有“偷情”这词儿产生了。
由单亲家庭晋升为“正常”家庭,在生活本身,早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颠覆了,又哪能期待一如往昔地正常过日子呢?
要结婚了……由他一手包办的婚姻。
能怨谁呢?她甚至连他都不能产生怨恨,谁教她才是始作俑者,作茧自缚也只能算是罪有应得;是她把他拖进这一串关联中,他也算是受害者吧!
真的,天可证!在当年十八岁单纯的心思中,绝对没有想过往后会牵扯出这些无法根除的麻烦,她只是要一个孩子来爱罢了……如果,后续发展是可以预料的,她还敢再做一次吗?
扪心自问,只有苦笑一声。她还是会!不过可能会在生完孩子后立即请调外太空,永不回来。
东方磊眯起了眼,并不十分乐意看到那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小女人陷入茫然迷途的失神中;尤其是那抹令人不悦的认命表情。
她总有一天会知道,他这么做,是对三人最好的安排。他断然不会允许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当一个私生子,也不会冷血得拆散她们相依七年的母女之情,而古泉莲吟既然目前没有异性伴侣,与他结婚并无不妥。事实上他还算吃亏了,那个要当他妻子的女人甚至小得足以当他女儿!他三十九岁了,而她才二十五岁,这无异是“收容”了两个女儿──天知道他还为此放弃单身的自由呢!
“走吧!我们得去登记了,然后带你去看我们在日本的家。”打破沉默,东方磊的口气有些粗率。
“呀……但……学校安排我们住饭店……”
“那不是大问题。走吧!”
他一手抱起小丹芙,一手拉著莲吟,走出房门,往饭店的一条密道走了出去,没有与那群正在拼命找她们母女的人碰头。
在抵达日本的第二天,古泉莲吟成了东方太太,嫁给了绑架她的男子。
非常好笑的情况,但她则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反是乌云层层地浮上她隐忧且忐忑的心头。
※ ※ ※
他们现在这种情况可以称之为蜜月旅行吗?
完全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东方磊擅自替她请了一星期的婚假,原因是他原本来日本就是要去京都办事;身为他的妻子,自然得要跟随著。
莲吟已经不敢想像日本这边校方的负责人,脸会绿到什么程度;更不敢去想回美国后,她还会不会有工作的事。唯一能抱怨的是东方磊的独断独行。
可是三天来,接触了最真实的日本生活,她实在必须庆幸东方磊并不是沙猪之最。更糟的男人在日本处处可见,尤其是生长在美国那样讲究自由与平等的地方,其实是很难体会真正大男人主义的面目,便以为东方磊的行为已足以令人发指,真是小巫见大巫了!那些行迹恶劣的男子全数出产在日本,但没有人觉得意外,因为那是日本千年以来的民族性,从不曾改变过的传统,而“传统”则是日本人所称道的骄傲,赖以维生的精神指标。
基本上,日本就是一个矛盾的民族。拥有最尖端的科技、最富竞争力的商品、最先进的资讯,几乎领导著亚洲的经济动向;但在人文生活中,在人际关系的演进上,却是不肯有所进化的,坚守著他们自古以来划定的界限,不去逾越。大男人始终是大男人,而女人们在婚前的各种不驯行为、各种的离经叛道,都会在婚姻的过程中安于沉寂,不再有任何声音去诉诸社会的不公。
可怕的“认命”。
如果硬要以日本人的眼光来比较,那她是否该庆幸成为她丈夫的人是糟中之最不糟的?
一如是成堆烂柿子中最不烂的?那有什么两样呢?反正她是不会去吃那些烂掉的水果,再怎么比都没意思了。也就是说,她依然不幸地嫁给了个沙猪丈夫。
今日,她们一“家”三口一同去超市补给日常生活用品,身为一个不太糟的沙猪男人,他至少是会帮忙提一些重物,也再三叮嘱女儿要勾住他手臂,以免走失。让她轻松地提一些小东西。
他们来到京都后,一直住在他朋友借他的日式别墅中。
看来这位死神先生也是交游广阔的,古泉莲吟忍不住会想,能与东方磊交上朋友的人,若不是同样属怪胎之流,就必然是十分伟大的了。他这种人居然也会有朋友,基本上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一如他今天来超市买生活必需品──很居家的模样是很难与死神的形象划上等号的!
因为一路的心思都放在研究东方磊上,也就痴痴地看著他,皱著眉头而不自知。直到东方磊也相同皱著眉头瞪她时,她才讶然回神,不明白他做什么瞪她?
“你准备走了吗?”东方磊手上提著三大包购物袋,另一手牵著丹芙,人已站在结帐完毕的出口。
莲吟才发现自己正占著收银台的位置,而收银小姐正笑僵地看她,身后更有一串人等著结帐。她连忙抓了柜台上的小包包,跳到东方磊这一边。
“你真的是位精明且流著天才血液的女子吗?”东方磊戏谑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气息拂过她发梢,激起耳根一阵阵颤麻抖动。
她下意识捂住发红的耳朵,垂下眼睑:
“我……忘了……”
“妈妈在发呆,忘了自己站在什么地方。”小丹芙好心地替母亲的话语下注解。
东方磊兀自笑得诡异,定定看了她一眼。
“走吧,回去了。”
到停车场打开车门让他的新婚妻子与女儿上车后,东方磊敏锐地将视线投向两百公尺处巷子口的某一点,唇边淡淡地泛了抹笑,分不清是嘲弄还是赞许。
“爹地,上车。”丹芙在车内叫著。
“小乖,等一会。”东方磊缓缓地踱向驾驶座,上车后快速地将车子驶离,像有什么事似的。
“怎么了?”莲吟紧张地问著。
“有好玩的事。”
他阁下所谓的“好玩”,就是在向来宁静的京都街道九拐十八弯地大玩飞车游戏,无视于红绿灯,以及车行转向指示,一律唯他独尊地横冲直撞,他老兄大概以为京都的马路全部隶属他的!
如果东方磊因而被抓去毒打一顿,没有人会可怜他的。古泉莲吟抓紧心口,心中呼叫不休,最丢脸的是,她居然是三人中唯一吓破胆的人。
回到别墅,古泉莲吟全身虚脱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也没有力气下车远离身边那个疯狂的男人。她必须先仔细检查一下,心脏是否还在正常的地方,她的五官有没有扭曲变形,她的头发有没有直竖……老天,她觉得全身不对劲……
讽刺的是身边那对相拥的父女──
“爹地,好帅哦!比云霄飞车还好玩。”
“喜欢吗?”那个不肖父亲如此问,并且口气得意洋洋。
“好喜欢!”被带坏的丹芙语气激昂。
“不愧是我东方磊的女儿!”
听听!那副骄傲的口吻,活似他才是怀胎十月的那一个,别人没有分似的!
这一点她一定要抗议,等她被吓飞的三魂七魄全部回来归位之后。她一边瞪眼一边喘气。
“准备下车了吗?”东方磊先让女儿进屋,而他则打开她这边的车门,闲适地问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正在被仇家追杀吗?”她低声吼著,但抖音的程度使得她气势全无。
他唇角勾勒著嘲笑:
“你还不明白你嫁的人是什么身分吗?”
她倒抽了口冷气:
“你……你不会是在告诉我……往后甭想过平静的日子了?你……把我拖入怎样的生活中?”
“是你将两条平行线扯出交集点的,不是吗?”他右手手指轻轻滑上她白嫩的面孔,享受著丈夫专有的权利。
“别再翻老帐了!我只是想明白往后是否得陪你亡命天涯?”她让气愤淤心,根本忘了自己用词不恰当。
他伸出食指在她面前左右摆动:
“不,是陪我去追逐那些亡命天涯的人。”老实说,他未曾想到那么远的事,因为他从没打算让妻女陪他东奔西跑,不过,这女人表现出的嫌恶可就伤人了,让他想不逗她都不行。
“那有什么不同?东方磊,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不会因为婚姻而改变自己原来所过的生活,希望你明白!”
“叫我磊,不许连名带姓叫我。”他大手抓出了所有购物袋,然后又丢下一句:“希望你的腿已有力气走路了。”
他迳自回屋子里去了,留古泉莲吟坐在车子中体会什么叫“生气”!
她是个冷静又理智的女人,她是个有风度且修养绝佳的女人,她是个向来不知生气为何物的女人……天可鉴,这些特质将因东方磊的出现而远离她。他真的是可恶透了!
在准备进屋前,她才猛然回想起东方磊并没有告诉她开飞车的原因,老天,她不会正好“有幸”目睹一场黑社会的械斗火并吧?
老天保佑这只是突发状况,并不代表未来每一天她都得这么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5
从传真机接收到最新一批密码后,东方磊目光深沉地看向窗外的星光夜景。
日理万机,专与奸邪人物斗智的大脑,此刻只是温馨地想著他的骄傲──小丹芙。想著她的害羞怕生,想著她的灵敏与成熟,还有那不让须眉的胆识,他的女儿。
此刻终于稍稍能体会沈括宇有了子女后那种“孝子、孝女”的蠢样;那种巴不得把全世界的美好都送到孩子面前取悦他小小一抹笑的痴心。
他,向来无心无情的东方磊,到底也逃不过这千百年难以化解的血亲之情,满腔暴涨的怜爱,在一刻间泛滥决堤,全为了他有了女儿,他的小丹芙。
理所当然,想到女儿,不免也会“顺便”想到孩子的妈,那个叫做古泉莲吟的新任东方太太。
对妻子这名词的形成,他并没有太多的激荡昂扬情绪,至少,远远比不上他对亲生骨肉的感动,原本甚至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陪嫁品”。
这样想是有些冷血,但,他可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被她设计的!那个外表看来纯真柔弱的女人并不是那么需要他来怜惜,如果能,他根本是希望送她到月球上去陪嫦娥尝一尝广寒宫的滋味,没有人能在耍了他之后安然无恙的。东方磊决定将这一笔帐永铭于心,不原谅她,绝不!
憎恶她与娶她为妻是不相干的两回事,毕竟他不准备对她放感情。她不值得。
不过,既然做了夫妻,就该努力享用她的好处,至少他不会在需要女人时,找不到理想人选了;当然,顺便再多一、两个孩子来充实东方家族人口是更好了。
这样的想法,刺激得下腹一股灼热涌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女人了,一方面是他向来自制,绝不纵情;另一方面是他既不愿碰来路不明的女人,又不愿与熟识者太过亲近,久了,也没那兴致了,但那可不代表他不需要。那种内敛,一旦得知了合宜的宣泄管道,猛锐程度是很难预料的。像现在,他便有了兴致去过他的“婚姻生活”。
共同相处三天,没有同床──大概那小女人认为夫妻不同床理所当然。而他是恰巧有事得办,没有心思去纵情一番,目前,所有事件皆在掌握中,他的身体松懈的同时,也强烈地渴求一个温香软玉的身体!
就是她了,他东方磊的妻子。
想著,脚下也没有迟疑,缓缓走出书房,往二楼主卧室踱去。
近四十岁的年纪,居然会如青少年一般闪著某些期待与狂喜。他的新婚之夜,该真正落实了──他的新娘目前最大的用处,仅止于此。
轻轻推开房门,首先看到壁钟在昏黄灯光下指著凌晨一点。整幢屋子中,还没睡的大概只剩他了。
而他的新婚妻子,正酣然地占著整张大床熟睡著,她可能当真以为这间主卧室是她个人的天下,当丈夫的理所当然睡书房中的床。看来今晚可得好好矫正她不正确的想法了。
东方磊缓缓坐在床沿,掀开丝被一角,不自觉地浏览她的面孔与露在衣服外的肌肤。这样的情景在他生命中并不曾有过──一个在他床上安身立命的女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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