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科默不作声地看着安德烈向自己行李,然后笑了笑,却仿佛是在嘲笑自己。
你看他是如此无能的人,却因为自己的职位变得高贵起来。
他的兄长夺走了他的爱人,然后给了他,他所不需要的一切。
讽刺。
“长老大人,”安德烈笃定地在位置上坐着,用背靠着椅背,看起来慵懒随意,“您知道我们王后沉睡的地方吗?”
弗朗西斯科眨了眨眼睛,睫毛微微颤动,抬眼看着对面似笑非笑狐狸一般的人。嘴角一动,笑了起来,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之后,他用手肘枕着椅子的手把问道,“亲王为什么关心这些?这么年来王后陛下究竟沉睡在哪里,这不是一直都是一个谜吗?”
“这么说长老大人不知道?”
“为什么你认为我会知道?”
“长老院总是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令人讨厌的、笃定的语气。
“哦。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弗朗西斯科面无表情的点头,他发现自己这样一尘不变的木纳表情似乎是极好的保护色,但话也不能这么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渐渐丧失了用表情表达自己情绪的能力才对,“我不知道,我也不认为他们会让我知道。”他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然后他这么做了,“要知道,在我刚刚苏醒的头几年,总是有人担心我会去掘王后的墓。”他十指交叉自然地横在前胸,眼神沉稳地望着对面的安德烈。
“呵呵!”安德烈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开心,然后他的手指愉快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快的声音,“那真是太好了,我就在前不久得到了可靠的消息,不如我们一起去拜访王后沉睡的陵寝吧!”
安德烈的话让弗朗西斯科沉默了片刻,然后他问道,“可靠?”
“我已经遣人先去看了,那里只有破碎的木棺。”说着安德烈朝身后的随从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然后取出里头那一小块陈旧的带着灰尘的碎木块。
“……”弗朗西斯科突然觉得浑身僵硬,张口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却有些狼狈地沉默着。
“长老大人,您看该怎么办?”语气中带着很明显的轻松。
“寻访王后尸身的下落。”弗朗西斯科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他站了起来,“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王后的陵寝看看线索吧!”说着,他迈开步子就要往前走。
“对了。”安德烈挑眉,用一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语气,“不如我们先去拜访一下洛伦佐亲王吧!”他笑着提议,“听说他的城堡里现在正住着一位美丽的客人。”
弗朗西斯科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但又像是心虚地急着想要掩饰什么,他急切地斥责,“亲王大人!你难道真的被女人迷昏了头脑吗?!”
安德烈突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他朝弗朗西斯科做了个噤声的手指,“我尊敬的长老大人,您知道给我消息的是谁吗?”
“雷夫诺亲王。”他自问自答。
这天晚上司丽丽从那冷冰冰的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愈发觉得浑身发酸发胀,整颗脑袋昏沉沉地就像是灌了铅一样难受。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抬头像是开玩笑似的抱怨起来,“巴斯蒂安,你的这个凝血剂的副作用真大,为了你天才科学家的称号,改天有时间还是做一下产品改良吧!”
巴斯蒂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全然没有受到司丽丽的影响似的。他开始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工具,然后像好心施舍般回头冲着正锤着腰的司丽丽建议道,“也许你应该多喝一点人血,这样会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人血能够给血族的身体提供更多的养分,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我不喜欢那味道。”司丽丽漫不经心地借口,“只要尝到那味道,我就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有很多不好的情绪会翻涌出来。”
“那是自然。”巴斯蒂安和上箱子,“血是生命的精华。那里头会夹带很多属于血液主人的东西,类似于记忆,感情,冲动,等等……”他无所谓地接口,“短期内引用太多人血还会让本身的相貌变得模糊呢!”
“……”司丽丽撇了撇嘴,慢吞吞地挪到他的身后,想是不太在意地随口一问,“用我的血做的实验的结果如何?”
“……”巴斯蒂安沉吟片刻,然后才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试验品给出的反应不太稳定。”
“不太稳定?”洛伦佐从巴斯蒂安的身后伸出手臂将他消瘦的腰搂进自己的怀里,整个手掌贴在他的腰侧,轻柔地磨擦着。
“可以这么说。”巴斯蒂安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从口袋里拿出眼睛架在自己的鼻梁上,从一边拿出一份文件,一手快速的翻阅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不过——成功的概率占57%”
“57%……”听了巴斯蒂安的话之后,洛伦佐小声地重复着,手下意识地将他揽得更紧了些。两个人的视线如同某种默契般一起投向眼前的那一块又整块水晶石打磨出来的镜面,在镜面的那一头是一间露天的小院子,里头正卧倒着一个男人。那是接受了莉莉丝之血的试验体,他无遮无拦地在这间露天的屋子里呆了一天,而此刻原本如同死了一般僵硬的人正在渐渐苏醒过了。
“这次的试验好像又成功了。”巴斯蒂安不带任何感情地宣判着试验的结果。
“看起来真不错。”洛伦佐带着某种类似谈笑地语气。
巴斯蒂安突然沉默下来,他转身面对着洛伦佐,然后将他冰凉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然后微微地垂下头,柔软的发丝若有似无的如同撩拨般划过洛伦佐的指尖,“很抱歉……我没能在任何古籍上找到该隐的戒指的使用方法……”
“算了。”洛伦佐轻声细语的,他侧头看着自己左手上那枚深紫色的戒指,“该隐的力量,不要也罢。”
“可是很可惜不是吗?”巴斯蒂安抬头,脸上难得有些表情,他皱着眉头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可怜。其实他应该是很害怕的,因为洛伦佐会留他在身边是因为觉得他又用处,但现在他却帮不到他了,这样一来他是不是会去找一个更有用的人呢?
“呵呵!”洛伦佐突然快慰地笑了起来,“亲爱的,难道你觉得我的理想需要假借别人的力量去实现吗?”他捧着他的脸,“那戒指对我而言只是一个符号,就像莉莉丝是大战揭幕的符号一样,那戒指不过是能让我能够顺理成章的符号罢了。”他眼神闪烁着,看起来有些阴森。
Vampire 38
Vampire 38
安德烈亲王和德拉库拉伯爵的马车到达洛伦佐的城堡的时候,司丽丽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的窗台上发呆。
窗外无星无月。
浓稠如墨的夜色透过那层玻璃亲吻着她苍白的脸颊,那张美丽的脸面无表情,看起来更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塑,细腻的皮肤泛着森然的冷光,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不真实。罗密欧倦伏着坐在司丽丽的身下,将她瀑布般倾泻下的黑发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手指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最近司丽丽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一直困扰着她的头痛却越来越频繁地发作。每当他对此有所疑问,巴斯蒂安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不愿多提,或者是闪烁其词。
这很可疑。
罗密欧抬起头用仰视的角度望着女人线条漂亮的下颚,接着他皱起眉头伸出手指拨开她触手冰凉的黑发。只见,那泛着冷光的苍白皮肤上赫然印着几块青紫色的斑点,他用指腹蹭了蹭,却一点也没有褪色。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在几天前这里还是一片白净的。
“怎么了?”司丽丽像是被罗密欧的动作唤回了注意力,她垂头看向他,美丽的眼眸略有些空洞无神。最近她总是这样注意力很差,思维呆滞,行动迟缓。巴斯蒂安说这是凝血剂的副作用,过段时间就会不治而愈,但是司丽丽这样的模样却让罗密欧担心极了。
罗密欧在那瞬间心疼极了。他抿着嘴摇了摇头,接着站起来将司丽丽揽进怀里,用手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手指来回地抚摸着她的发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身体越来越冰凉了,那种让人感到绝望的温度。
“莉莉丝陛下。”房间门被从外面推开,进来的是管家。他穿着合体的制服,表情也是一丝不苟到不近人情的模样,“洛伦佐主人请您下去,布鲁赫的安德烈亲王还有德拉库拉伯爵前来拜访,他们说想要见您。”
司丽丽靠在罗密欧的怀里,她原本是木然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一种类似于是被针扎到一样猝然的疼痛感。眉头皱过之后很快地舒展开,她从他的怀里探出脑袋,冷淡地朝管家的方向看过去,眼里却仿佛空无一物的模样,“我知道了,告诉他们我打扮一下就会下去。”
“可……”管家好像是不满的模样,他的表情有些刻薄,“可是,洛伦佐大人希望您能立刻下去。”
司丽丽不再看他,从罗密欧的怀里走出来之后便径自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说,让他们给我等着。”
话说到这里,管家张了张口但还是脸色难看地点着头从屋里退了出去。
“他们来找你做什么?”罗密欧走到司丽丽的身边,单膝触地跪在地上,眼睛里带着些东西像是忧虑。
“谁知道呢?”司丽丽轻松地耸肩,她取了些唇膏染红了她病态泛紫的嘴唇,然后站起身双手搂住了罗密欧的脖子,“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压低着酝酿出几分暧昧,唇齿间吐出的那些呼吸就像是某种邀请。罗密欧的明亮的眼睛暗了下来,他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然后垂头吻上了她的唇。
就像是品尝糖果一样,罗密欧小心翼翼地舔过她的嘴唇,她的牙齿,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纠缠住她的舌头,慢慢地吸允,专心地仿佛是在品尝美食。
长吻结束的时候,司丽丽捧住他的脸颊,很认真地看了一眼,眼睛里带着某种无声的哀伤,像是冰川在她黑色的眼底缓缓流淌,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该隐。这一次,我不想原谅,你就随着我一起毁灭吧……”
“莉、莉莉丝?”罗密欧的神情就像是迷醉在那个吻里似地,迷蒙着的眼睛甚至都不能找到焦点。他觉得自己浑身软软的,双腿就像是再也不能支撑著他身体的重量一样,接着他便一头栽倒在司丽丽的怀里。
司丽丽最后又看了他一眼,接着果断地放手。她知道属于她的时间不多了,巴斯蒂安在今晚的例行检查时告诉她,自己之所以会出现这些不适的反应是因为他给她注射了败血症的毒素之后产生的排异反应。不过现在她已经不需要惊慌了,因为他告诉她最近一次的种植成功了,病毒开始成功入侵她的身体之后所有的排异现象都会消失。
当巴斯蒂安这么说的时候,他失去了自己一贯的那种漠然以及讽刺。他甚至可以说是不安地摆弄着所有他能拿到的东西,他背对着她说道,“你知道,莉莉丝的存在会唤醒该隐。但是时代已经变了,血族需要的不是愚昧的信仰而是一个有能力的领导者。而从该隐对您迷恋的程度来看,他显然是不适合的。”
“你们的意思是,不适合就不能存在?”司丽丽记得当时自己的脑袋是一片空白的,但是嘴巴却摆脱了她的意志,“还是说所有你们认为不能存在的,就一定要抹去?”
当她这么问出口的时候,巴斯蒂安回过了头,他开始镇定下来,脸上的表情有些阴郁,但他的回答却干净利落,“是的。”
司丽丽觉得有什么陌生的温暖的东西在自己的眼眶里打转,她眨了眨眼睛,那液体便从眼眶里滴了出来落在了她的手臂上,那居然是一滴血。
“为什么呢?”这么问着的时候,她的心里翻滚着巨大的无从排解的怨恨,我觉得自己口中说出的话并不仅仅是自己说的,还有别的,好像是莉莉丝……
然后她不再是单纯的司丽丽,她变成了莉莉丝。
“为什么你们不肯对我公平些?”温暖的液体一刻不停地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滑过她冰凉滑腻的脸颊,从她下颚低落时,已经变得毫无温度,“我给了你们力量,而你们却用我赋予力量来毁灭我。”
巴斯蒂安震惊得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眼前的女人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转为血红的眼眸里却翻涌着巨大的哀伤与怨恨,鲜红的血液划过她苍白的脸庞。
红与白在那一刻,碰撞出绝望的美感。
美得令人绝望,美得令人害怕……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相信的。一而再,再而三,我总是那么可笑地认为你们至少不该这么快地过河拆桥……”这时,莉莉丝的眼睛以及慢慢变回黑色,血液在她的脸颊上慢慢干涸,变成深褐色,她微微垂下头喃喃自语,看起来是那么憔悴。
“……我很抱歉。”当她就要与巴斯蒂安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他这么说了一句。
莉莉丝回过头如同视线茫然地像是梦游一般地落在他的肩上,然后她优雅地动了动嘴唇,眼神淡漠高傲,“从该隐开始,血族便流淌着最卑鄙无耻忘恩负义的血液。这只因为种族的劣根性罢了,你们没什么好抱歉的。”
巴斯蒂安已经告诉她了,很快会有人来把她接走。
从一个牢笼,接到一个更大更结实的牢笼。
尤苏拉从很久以前就想把自己送出去,让大家发现她这个失踪的被诅咒的王后,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
司丽丽猜测过尤苏拉大概是想借用弗朗西斯科与莉莉丝的旧情来利用他做些什么,可是要做些什么呢?
那一个金色头发的陌生男人几乎在看到自己第一眼地时候就站了起来,他恭恭敬敬地朝她行礼。他称她为——陛下,称自己为——臣。
但是这个‘臣’却能够随意左右‘陛下’的意愿,这真是很可笑。
弗朗西斯科沉默地坐在安德烈的身旁,他还是很多年前自己见到他时的那副样子,只是表情已经不再生动像是发僵的玩偶。黑色的头发盖住他的眼睛,他无力地坐在那里,仿佛自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