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衡方面而言,他言而有信,又对她耐心细致,能在一个普通姑娘身上花费这样的精力,说是仁至义尽并不为过;可在苏茶方面,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这个男人上一刻才说什么都会帮她,给了她希望,下一刻却又用各种借口拒绝她。
他不讲信用,还巧言令色。
道理都是掌握在高阶级者的手上,苏茶恨恨地想。
她肯定生气,但她没有发脾气的立场,因为内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自己再纠缠下去,就是无理取闹,反而招人厌弃。
因此久久没有再开口。
电话那头,沈衡猜测她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又或者跟同事发生了大的争执,年轻人争强好胜,想要出些阴损的法子原本可恶,但他给予她的眼光不一样,给予她的包容也更多。
所以,此刻她不再开口,他便主动出言安抚道,“小茶,如果你是在那家公司遇到了麻烦,可以考虑到我……”
“谢谢你,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苏茶急急打断他的话,电话挂断了。
沈衡皱了皱眉,听出了她最后一句话带着哭腔,等他再打过去的时候,苏茶已经关机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暗道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可他太久没有过小心迁就一个人的经历,如今陡一面对这样脾气的女孩子,竟然生出几分不知所措来——苏茶在他眼中,就仿佛一只刚离巢的乳燕,他愿意帮助她学会飞翔,却又时刻担心着她会飞错方向。
可这只燕子现在,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
并且生他的气了。
沈衡有些头疼。
“沈先生,您回来了,”沈家大厅门口,管家迎上前来,接过男人手臂上挂着的外套,恭敬地提醒道,“卓少爷来了,等了您好一会儿。”
“小卓?”沈衡从刚才那通电话中回神,看到大厅沙发上坐着的年轻男人,绷紧的面部缓和了下来,问他道,“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你爸说你最近忙着搞新公司,早出晚归的。”
“别提这个了,”周卓一听这个就来气,痛心疾首地捶了两下沙发,冲男人抱怨道,“舅舅,你说男人之间‘承诺’两字怎么算?有的人他就当它是个屁,放出来臭了老子一次就啥都没了!第二天再跟我来个死不认账——”
“乱说什么话呢。”沈衡在沙发上坐下来,接过佣人递来的茶杯,听着他碎碎念。
周卓说,“我早前不跟你提过一次嘛,好不容易撞见个肯出钱出力的冤大头,我跟那人一见如故,说好了合伙筹办我的医药器材公司,结果我一切手续都准备好了,他倒好,临了一分钱不出!还他妈装作不认识我!我打了几次电话之后,把我彻底给黑名单了——”
沈衡听完失笑,“骗子逗着你好玩呢,没骗你钱已经是好的了。”
“唉舅舅你不明白!”周卓皱眉,笃定道,“他绝对不是骗子,但就是脑子好像有点毛病,我是在我爸的医院见到他的,他那时候来找我爸看病,硬说自己是精神分裂,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行了,别说这些了,以后跟人交往谨慎点,就当买个教训吧。”沈衡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难得你今天来一趟,我让厨房加菜,留下吃了晚饭再回去。”
周卓依然不甘心,恨声道,“枉费老子一番心血,还送了个小美人给那王八蛋享用呢!早知道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子不如将那小妖精留着给自己——”
“又在外面乱来?”沈衡喝了口茶,皱了眉,看着自己外甥,“是嫌你爸抽你还不够狠?”
“哪有的事,”周卓明显有些讪讪,搓了搓手笑呵呵说,“我可不是残害良家,是那骗子有个小女朋友,俩人闹别扭了,我就顺水推舟帮了他一把,本着合作之谊——哪晓得被他给耍了!”
“不过,还真别说,”想到那天在会所,周卓眉飞色舞,凑到男人耳边道,“那骗子虽然可恶,但他眼光不错,他那小女朋友真是漂亮,皮肤超级白嫩,眼睛水汪汪会说话似的,小嘴儿红彤彤,一哭起来简直能让人浑身发紧……”
“咳!”沈衡一口茶呛住,脸色一阵变换,有些不自在地放下了茶杯。
“舅舅?”周卓收了话,疑惑地看着他。
“你先坐坐,我还有点公事要处理。”仓促地留下一句话,沈衡起身,匆匆上楼去了。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周卓莫名其妙。
沈衡一路却在想着,自己大概真是鬼迷心窍了,现在随便听到两句话描述,都能将那小丫头对号入座。
进入书房,他却对一大堆的文件提不起兴趣,满脑子都想着苏茶挂电话时瓮声瓮气的声音,忍不住,他又试着拨打了两次她的电话,还是关机。
丢开手机,沈衡靠在椅子上有些无奈,他以为那丫头是在跟自己置气,一方面觉得她不识抬举恃宠而骄,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她到底年轻又不懂事,有什么想法也都是单纯直白不经修饰的,自己何苦跟她一般计较。
这样想罢,便打了电话给行秘杨承,吩咐道,“小杨,你替我到苏小姐那边看看,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
那头接到电话的杨秘书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老板口中的‘苏小姐’是哪位,一时有些傻眼。
☆、第042章
苏茶已经走投无路。
沈衡拒绝帮她,就等于彻底推翻了她所有精密的算计,将她毫不留情地打入地狱。
她甚至绝望地想着,要不要先发制人,直接找傅明旭摊牌,告诉他视频的事,告诉他自己跟傅尧在一起的事——傅明旭手段老练,不至于摆不平报社,她也就不必再受敲诈者的威胁,提心吊胆。
不吃不喝到深夜,苏茶一个人孤零零的靠在床头,握着手机,手指反复在傅明旭的号码上擦过,频频颤抖,好久都不敢鼓起勇气按下去。
她才十九岁,却不管愿意与否,都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了——她见识过什么叫奢侈,见识过什么叫名流,甚至还见识过阴谋诡计、互相争斗。
这些东西,好的坏的,美好的丑陋的,全都像是烙铁,在她身上狠狠烙下了深刻的印记,也顺便一同抹去了她身上原本的印记——苏茶不想再被打回原形。
人往高处走,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苛责的。
但苏茶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直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傅衍来了电话,令她决定放手一搏。
原因是她相信傅衍,而傅衍也称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并且再三保证,让她明天放心去交钱换回视频,其它的事情,只要她一确定脱身,就交给他和警察处理——他报了警,这让苏茶下意识地不安,却被他安抚住了。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苏茶提着一个重重的旅行袋,假装是提着的现金,低调地进了公司,同事问起就说是待捐的旧衣服,战战兢兢地等在座位上,苏茶悄悄观察同间办公室的同事……
毫无异常。
只除了一点,隔桌的秦超不在,听一个同事说,他昨晚犯了急性阑尾炎,请假在家休息了。
苏茶心中一咯噔,回想起昨晚傅衍来的电话:秦超嗜赌,却赌得大,欠下高利贷数百上千万,最近被追债追得家都不敢回,还挨了黑打——这总算解释了,前两天苏茶见到秦超时,他脸上的好几处伤痕。
挨到了中午十一点半,手机再一次有了动静,有匿名信息发来,吩咐:带着钱出门,出了公司大门右转,别左顾右盼,上马路靠边的那辆蓝色面包车。
苏茶看完信息心脏狂跳,立刻将信息转发给了傅衍。
傅衍秒回:照做,我会开车跟着你,别怕。
苏茶提着旅行袋出了办公室,坐电梯下到底楼,依言找到了那辆蓝色面包车。
“唔唔!”
她刚一上车,就被一只手狠狠捂住了嘴巴,苏茶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车子猛地冲出,在马路上狂飙。
凭苏茶所能见的,这辆面包车上总共有四个人,他们全都蒙着面,大夏天里穿着厚厚的黑色呢绒装,其中一个司机,一个副驾驶,还有两个就在后座,现在一个按住她,一个紧捂住她的嘴。
苏茶惊恐地瞪大了眼。
“我放开你,你不许大叫,不许出声。”捂着她的人开口,声音嘶哑而陌生,是个男人。
苏茶急忙点头。
松了手。
男人抓过她手上的包,“钱都齐了?”
苏茶害怕地连忙点头。
“老三,点数!”男人将包丢给前面副驾驶座上的男的,又对苏茶说,“你别怕,我们只求财,等到了人烟稀少的路口,就会把那些视频和照片还给你,放你下车。”
苏茶依然惊恐,心跳得恐怖,眼睛不由自主地去看后视镜,里面,一辆灰色小跑显得越来越近,当身边的劫匪看向她的时候,她连忙惊慌地错开了眼。
“前面拐弯是单行道,我在那里让她下车。”司机目不斜视地说,声音被刻意压低过。
苏茶闻言一惊。
接下来,车子彻底进入一条山道,如言,在一处拐角地,车停了下来,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还在点钱,苏茶手中被塞进一个大大塑料包,然后被蒙着眼睛狠狠推下车——
面包车扬长而去。
一摔下车,她立刻撤下眼罩,不顾一切地朝着来时的马路狂奔,一边取出绑在手臂上的手机,给傅衍打电话,“是他!真的是秦超!我听得出他的声音!开车的那个是他——”
她很害怕,呼吸急促:“你在哪里?警察、警察什么时候能到——他们开着车往山上去了”
“小茶你别怕,别紧张,”傅衍一踩油门加速,沉声道,“三分钟,再有三分钟我就到了,我的车刚才就跟在你后面,进入山道才错开避人耳目的,你原地别乱跑,我已经看到你了,你抬头看正前方——”
“我怕,他们有刀,他们有刀的阿衍,我害怕……”
苏茶声音颤抖,看着迎面而来的银灰色小跑,脚软得站不住,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种地步。
傅衍连声安抚,已经后写后悔让她泛险。
……
而此刻,扬长而去的货车上,点钱的男人一声大骂,“妈的!底下都是冥币!钱是假的!”
“那臭娘们儿拿来的是假…钞!追回去!倒车追回去老四!”
不多时,面包车轰鸣声逼近。
“兹啦”一声,小跑急刹,在路上狠狠滑行了数十米。
“小茶!”傅衍冲下车,疾奔过来。
而比他动作更快一步的,面包车上跳下两名提着铁棍的男人,苏茶被其中一人抓住。
警车鸣笛声在此刻响起。
“臭娘们儿!你敢报警?”
抓着苏茶的男人狠狠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慌了。
“将她带走!”
苏茶被重新拖上了车。
傅衍上车直追。
这里是狭窄的山道,警车难以并行,劫匪显然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三五分钟时候,身后乌拉乌拉的声音就变得更远,就在几人开始暗自庆幸的时候,有人眼尖地注意到了后视镜:
“妈的!有一辆小车跟上来了!”
“老四,将车开进前面废仓库!”副驾驶坐上的矮胖男人说。
话音刚落,面包车的车尾就被狠狠撞上!
傅衍紧握着方向盘,目光如炬,脚下油门紧踩,将前方面包车生生抵出十米开外,抵进了半山腰一幢破旧的废仓库。
短兵相接。
四人被迫挟持着苏茶下车,当注意到追来的车上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提起的心放下了。
傅衍推车门下来,一身寒肃。
“阿衍!”苏茶哭着叫出声。
矮胖男人冲司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抓着苏茶,而自己则提起仓库门口的铁棍,招呼了身边的另外两人,朝着对面的年轻男人砸去!傅衍目光一沉,出手就是杀招,利落地制住了对方手腕,铁棍被踢向一边,伴随着咔擦一声脆响,矮胖男人一声惨叫,傅衍牛仔裤腰上的几根银丝被抽出,滑于他并拢的四指之间,闪烁着刺目的寒光。
下一刻,锋利的铁丝绕上了矮胖男人的脖子!
傅衍看一眼对面泪流满面的苏茶,眉头紧皱,对男人道,“警察马上就要来了,趁现在还有时间,你放人,我放你,敲诈罪顶多判个几年。”
他说话间,手劲一狠,铁丝瞬间陷进男人脖子数毫米,一串串血珠儿开始冒出。
“小心后面!”
苏茶眼睛惊恐地看向傅衍身后,突然一声大叫。
咚地一声,两米长的钢棍儿,敲打在傅衍的脑袋上,毫无防备之下,他脚下一晃,鲜血如柱,如同电影慢镜头一般,缓缓转过头来。
“王八蛋!你去死!”
偷袭他的两人挥舞着铁棍冲过来。
傅衍站在原地,阴沉地目光盯着越来越近的两人,他轻轻抹了一把头上的血,鲜红的手掌伸进外衣包里——
“那小子有枪!”
他侧方的矮胖男人突然一声大吼,猛地将傅衍扑倒在地。
“不能让他有机会掏枪!”
另外两人一起上来,四人在地上缠斗做一团,骨骼碰撞声此起彼伏。
“先把那娘们儿带进去藏好!别被警察发现了!”
矮胖男人抽空吩咐,下一刻就被卸了臂膀,另一只手去夺傅衍上膛的手…枪。
“砰!”地一声,手…枪第一次走火。
苏茶吓得大叫。
抓着她的司机将她往仓库深处拖。
“放开我!秦超!我知道是你!”苏茶怒红眼,猛地一把扯下男人的面罩,果然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面罩被撤下,秦超眼神一慌,拽着她的手一松,竟然被她挣脱开来。
与此同时,那厢,傅衍手上的微型手…枪被摔在了地上。
“想跑!”
秦超从慌乱中回神,冲上前来要抓苏茶,苏茶无比慌乱,直朝着傅衍的方向跑去,却被傅衍大声喝止:“别过来!”他被三名劫匪缠住脱不了身,眼看着她又要被抓住,无计可施之下,突然决定铤而走险赌一把。
想定,傅衍猛地抬腿横扫,然后连脚一踢,将那把黑色的手…枪踢到了苏茶的脚边!
吼道:“小茶!把枪捡起来!”
他注意力都在这边,手上防守渐松,被人又是一棍砸在脑上,血流得更多。
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