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身子一震,庄嬷嬷赶紧扶稳了,朝着沈静岚厉声喝道:“刘姨娘四小姐怎地如此没了规矩!刘姨娘是月信还是小产都未知,你们竟敢污蔑夫人?若刘姨娘只是月信,老奴便要看看你们如何跟老夫人交待!”
沈静岚慌了神,这才收了手指,转身去看刘姨娘,宁氏定了定神,沉稳的吩咐道:“你们几个还不快些扶刘姨娘回香苑休息?”
旁边的丫鬟婆子们这才慌手乱脚的将姨娘扶起,刘姨娘身子软做一团,站也站不直,嘴中发出凄厉的哭喊:“夫人害死了我的孩儿,还要说是月信,我要见老夫人,我要见老爷!快点救救我的孩子!”
这尖利而悲戚的哭喊,在锦苑的院子上方飘荡着,宁氏脸色一沉,这刘姨娘,竟然如此不知规矩,想要将事情闹大,她倒要看看,将事情闹大以后,她到底能不能得到什么好处!
“刘姨娘!”
这声突然而来的娇喝打断了刘姨娘的哭喊,刘姨娘不由得一怔,呆呆的看着方才苏醒过来,脸色仍是略带苍白的沈静初,她没了以往的倨傲,目光紧紧攫着刘姨娘的身子,沉声吼道:“如今你到底是月信还是小产都不得而知,你就这般污蔑夫人,你眼中还有没有夫人,还有没有沈家的规矩?就算你真的怀了身子,不过见了点红,你便诅咒自个儿小产,诅咒沈家失了骨肉?!你若再是这般折腾,恐怕原本不是小产,也要被你闹出个小产来!”
刘姨娘身子一震,这才噤了声。宁氏见状,为免事态严重化,吩咐了丫鬟将她的步辇抬来,命人将刘姨娘抬回香苑。
回了次间,宁氏命人端了热茶给沈静初,眉目忧心的问道:“你刚刚才醒来,感觉可好了些?你还是个未出阁的闺女,方才的污秽场面实在不宜见到。”
沈静初喝了热茶定了定神,身子虽仍有些虚弱,却仍是微笑道:“母亲,我没事。”放下手中的瓷杯,又道:“母亲不必担心,刘姨娘不过是见了红,不会小产的。”
宁氏惊讶道:“你如何得知?”
沈静初抿唇笑了笑:“母亲是个有福气的人,断不能因为这等小事而受了责罚。”
宁氏以为沈静初不过是安慰她,勉强笑了笑,心中仍是忐忑不定,直到门口的丫鬟来通报:“夫人,张姨娘与八小姐求见。”
宁氏心中一片烦躁,正想挥手道不见,心下一转,又道:“让她们进来吧。”
沈静初心中一紧,八小姐沈静怡!那个前世背叛她算计她,与她丈夫有染,推她入锦鲤池的沈静怡!
第三章宁氏恶妇
张姨娘母女从外头进来,自然是听到了方才的动静,心中虽有些幸灾乐祸,入了次间却是满脸的恭敬:“夫人,婢妾新制了些橄榄果脯,开胃生津,吃了心情好,不会惦记烦心事……”
小丫鬟接过瓷碟,置于桌上,宁氏叹了口气,用银叉叉了一粒置于嘴边:“又如何能不烦心呢……初姐儿落水刚醒,这刘姨娘又见红了,若是小产的话……”
张姨娘连忙上前,一边帮宁氏揉腿一边道:“夫人,刘姨娘纵着岚姐儿推了初姐儿和秋姐儿在先,夫人惩罚刘姨娘与岚姐儿,乃是依照了家法,刘姨娘若是真的小产,也是刘姨娘的错,刘姨娘怀孕而不自知,没有好好保护沈家血脉,让沈家痛失骨肉,这可是与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呢……”
宁氏心头恍然,张姨娘说的没错,她事先并不知情,不过按照家法处置了刘姨娘,刘姨娘若是有了身子骨的人,理应告知,若是骨肉不保,反倒是刘姨娘的过错了。
思及至此,宁氏略松了半口气,眉目间仍是有些忧心:“可是老爷若是责怪……”
沈弘渊的心本就向着刘姨娘,这事不管道理在谁的那边,人的心么,总是偏的。
张姨娘放轻了些手中力道:“夫人并无做错,老爷何来责怪?夫人态度需强硬些,不然老爷受了刘姨娘的挑拨,说不定真以为是夫人故意为之……”
“唔……”宁氏闻言心中似乎有所决定。
张姨娘见状,又笑着问道:“初姐儿没事吧?婢妾听了怡姐儿所言,心肝都险些没吓出来呢!”
那一直低眉顺眼的沈静怡也抬了抬头,眸中盛满了关切之意:“姐姐没事吧?都怪妹妹没用,没有劝住岚姐姐……”
从她们母女进门至今,她便一直冷眼旁观着,经历了前世之事,越发觉得母女俩虚伪之至。沈静怡就不消说了,前世,在她面前假装温驯,却趁她不注意之时狠咬了自己一口,而这个张姨娘,也绝非善类,表面上说着为母亲好的体己话,实际上却是在离间母亲与父亲的关系!
沈静初紧握双拳,关节被她捏得泛白,却只是淡淡道:“没事。”
宁氏不以为意,只当做她溺水刚醒,还有些疲乏,便将张姨娘母女打发了。待张姨娘母女离了屋,沈静初将丫鬟婆子打发了下去,肃了肃脸色,道:“母亲,您断断不可轻信了张姨娘之言!”
宁氏一片讶异:“她说的有道理,本来这错便不在我,若你父亲责怪,便是偏袒了……”
“母亲!”沈静初打断宁氏所言,“道理是这样的没错,可是人心总是偏着的,母亲不是一般的姨娘,而是堂堂安远侯侯府的长房嫡妻,怎么能与张姨娘那般的见识!”
见宁氏惊诧的看着自己,沈静初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肃,倒有些训斥的意味了,软下声来:“道理原本就在母亲这,若母亲肯软下性子,父亲一定觉得母亲大方得体,谦恭温良……就不会落了恶妇之名了……”
宁氏闻言眉头一动。她是将军之女,性子本就是直爽,喜恶分明,也不屑于搞那些小动作,与那娇娇柔柔的刘姨娘过招,自然是落了下风,不知怎地就落了一个嫉妒姨娘欺压侍妾的恶名,宁氏百口莫辩。而恶妇生的,自然就是欺压庶女的恶女了。
见宁氏眉头略松,沈静初又道:“母亲原本心地善良,只是性子有些倔,若不是受了有心人的挑唆,父亲又怎么会误会母亲,偏宠刘姨娘……”
沈弘渊虽不至于宠妾灭妻,到底也维护着她正妻的脸面,但宁氏知道,每次来锦苑,也不过是例行公事,顾及沈家血脉罢了。
“张姨娘……对我忠心耿耿……怎么会挑唆……”宁氏犹豫的说。仿佛之间她也忆起每次她听了张姨娘的唆使,表面上她得了优势,事实上却跟沈弘渊闹得更加不快了。
沈静初不由得冷哼一声道:“母亲,若张姨娘对你果真是忠心耿耿,又怎么会爬上父亲的床!她不过是借着母亲上位而已!张姨娘如此,沈静怡也是如此!”
宁氏闻言果然脸色一沉,虽然她不知秋菊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老爷看上她,但事实是,自从她升为姨娘以后,她的恶名更甚,与刘姨娘的关系也越差了。
不知为何沈静初小小年纪便懂了那么多,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小孩子家家的,以后莫在人前如此说话。况且怡姐儿还不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防着她可以,别伤了姐妹感情。”
谁说沈静怡不曾做过?捉奸在床,杀人灭口,她在前世已经亲身经历了一回,即便现在还没发生,那些事情在她心中,早就是铁铮铮的事实了。
沈静初自知母亲心中对张姨娘起了戒心,暗自松了口气,笑着撒娇道:“女儿怎敢?不过在母亲面前放肆一下罢了!”
外头丫鬟来报,说梨苑的九小姐也醒了,不过满口胡话,似乎许多事情都忘了。宁氏略略皱眉,赏了一碗燕窝给落水的九小姐,命人嘱咐着好好休息。
丫鬟应声退下,宝音入内禀道:“夫人,大夫已经来看过刘姨娘了,她确实是怀了身子,虽是见了血,腹中胎儿却是无碍,夫人可以安心。”
宁氏松了口气,闹出人命可不是她乐见的,即便不是她的骨肉,她也做不出这般腌?下作的事。
“不过……”宝音犹豫着说:“老爷方才去了一趟香苑,刘姨娘说……”
见宝音如此犹豫,宁氏估摸着刘姨娘肯定没说什么好话,喝了一声:“她说了什么?”
宝音咬了咬唇道:“刘姨娘说四小姐不过是失手推了六小姐,夫人却是明知她身子不适,还故意让她下跪,说夫人……说夫人故意谋害她腹中骨肉!”
“什么!”宁氏怒极拍案,这个刘姨娘竟然颠倒是非,指鹿为马,如此在老爷面前诋毁她的清白?!
宝音不敢抬头,沈静初马上劝住宁氏:“母亲,刘姨娘向来如此,既是这般,母亲一会见了父亲,态度更需谦和些,不然以母亲方才的态度,父亲定会误会母亲的!”
宁氏闻言,收了怒意,努力平静心绪,又闻珠帘响动,一个英俊挺拔的中年男子迈着修长的步子入内,语气不怒自威:“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第四章认错
宁氏一愣,沈静初心中也是一下咯噔,那个刘姨娘准是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父亲信了母亲果真是想谋害她腹中骨肉,而母亲向来恶名在外,父亲自然是偏信于她了。
沈静初急急的掀开锦被下床,墨黑的长发散落于肩,单薄的里衣显得身子骨瘦弱,脸上仍带上苍白的病色,跪立于沈弘渊的跟前,语带悲切的忏悔道:“父亲,女儿有错!求父亲责罚!”
沈弘渊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诧异,刘姨娘有跟她说岚姐儿不小心推了她和秋姐儿入荷塘一事,只是他的注意力已是集中在刘姨娘见红这件事上,差些忘了这茬事。
念着沈静初才苏醒,身子仍是虚弱,上前扶起她,让她好生在床上休息着,站立在炕边问道:“静初何错之有?”
语气虽然仍是淡淡的,却没了方才进门时的怒意。
宁氏也是狐疑的看着沈静初,这次明明是那沈静岚的错,即便是为了让沈弘渊不责怪她罚跪刘姨娘而让她见红一事,也不至于要把过错都揽上身吧?
沈静初轻轻咬着下唇,脸上一片愧疚之意:“都是女儿不好……女儿是长房嫡女,自小便跟嬷嬷学了大家闺秀的规矩,一直以来,规行矩步,不敢有忘,生怕有损沈家嫡女的身份。虽然今日是庶姐无礼在先,静初今日也不该跟庶姐争吵,失了仪态,理应礼让几分,以免伤了姐妹之间的和气……”
沈静初昂着小脸抬头看着沈弘渊,眼中雨水盈盈,泫然欲泣:“都怪静初不懂礼让,以为嫡女身份自然是高于庶女一等,不肯退让半分,才使姐姐一怒之下将静初和静秋妹妹推入荷塘的……静初自以为是维护了嫡女颜面,其实伤了姐妹情分……静初求父亲责罚……”
一边说着,眼眶的泪水竟满溢而出,徒增几分楚楚可怜,说话间又是言辞恳切,丝毫没有责怪沈静岚的意思,反而将过错全部揽上身。
沈弘渊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乖巧的女儿,虽然心中犹有疑惑,却缓了缓脸色,放柔了语气道:“难得静初如此乖巧,此事不是你的错,确是岚姐儿的错,她不该与你起了争执,更不该将你和秋姐儿推入荷塘,确实该罚,让她收了这性子。”
沈静初仍是低着头,又暗中握了握宁氏的手,宁氏这才有些如梦初醒道:“老爷,妾身也有错!”
哦?她也有错?沈弘渊狐疑的看着两人,今日她们是闹哪出?怎么都争着认错?
宁氏低头道:“今日原是岚姐儿坏了规矩,将静初推入荷塘,按照家规当罚……只是妾身事先并不知刘姨娘怀了身子骨,刘姨娘也不曾告知……幸好没有铸成大错,保住了沈家血脉,否则妾身无颜面对老爷,无颜面对沈家的列祖列宗!”
也许不过是两人有些误会罢了。沈弘渊严肃的表情松了松,道:“既然没事便好,雅芙如今怀了身孕,夫人便体贴着吧。”
宁氏心中虽有不快,却按捺着,低顺道:“是。”
沈弘渊满意的点头,虽然宁氏忽然没了以往的倔傲,反而主动认错让他有些看不懂,不过家和万事兴,他自然是不希望正室与小妾之间没日没夜的斗个不停:“岚姐儿那孩子是该好好管管了,过两天你寻个教养嬷嬷教她学些规矩,好好管教管教。”
宁氏又是一愣,却见沈弘渊低头沉默着,沈静初估摸着沈弘渊是在考虑今晚在哪里用膳歇下,忽然开口:“静初已无大碍了,秋妹妹也醒了过来,心中肯定也惦记着父亲,要不父亲先去看看秋妹妹吧?”
沈弘渊心中确实在想今晚应在何处歇下,沈静初溺水受了惊,刘姨娘险些小产,正是斟酌之中,猛得经沈静初这般提醒,方才想起沈静秋也受了惊,念头一闪,点头道:“嗯。我去梨苑看看秋姐儿,晚些过来用膳。”
宁氏与沈静初低头道:“老爷/父亲好走。”
待沈弘渊离开,宁氏敲敲沈静初的额头道:“鬼丫头,母亲今日才知你如此聪慧玲珑呢。”
沈静初笑道:“母亲快去准备吧。记得,千万别跟父亲硬碰硬,男人么,总是怕软不怕硬的,母亲若是肯服软,饶是百炼钢,也会化为绕指柔的!”
宁氏一愣,仿佛在低声回味着她这几句话,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这丫头怎么忽然懂了这么多?倒像你是我的母亲一般了。”
沈静初笑容不减,只道:“女儿醒来了,也该去向祖母请安,以免祖母担心。母亲去忙吧,晚上父亲还要过来呢。”
宁氏点点头,叹息了一声道:“如今你也懂事了许多,祖母那里,你也好生哄着,若她也能对你改观,那便是最好的。”
沈静初点头应是。待宁氏走后,沈静初命了晴云暖雪帮她准备衣衫,晴云拿了一套海棠红色的桑蚕丝云锦衣衫,欲帮沈静初穿上,沈静初略略皱眉,却道:“今日不穿这套,便穿那套月白色绸缎衣衫吧。”
“小姐?”晴云疑惑道。
沈静初也不解释,只道:“照我的吩咐做就是了。”
她刚刚受了伤,便穿的大红大紫,即使她本是受害者,那样穿来也博不到丝毫同情,还会惹来老夫人反感,越显骄纵。虽然老夫人面子上不会说什么,但是若能博得老夫人真心的喜欢,到底是不同的。
眼观这套月白色的衣衫,穿上更显脸色苍白,眉目之间一副楚楚可怜的娇态。
低头看着晴云在她身上忙碌着,心中忽然有些疑惑。为何前世她跌入池塘,竟无人来救?晴云不是应该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么?
那时的她,究竟去哪了?
当然,如今问晴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满腔疑惑也只得暂且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