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童上前几步,将案台上的烛台点亮,抿唇笑了笑:“还能有什么动静,必然是对付花美人了”,后宫繁杂,每个嫔妃都想分得一被羹,又岂能再容他人争抢?
明月点首,道是丝毫不意外,素手轻点着案台上的书册,随后却又将其放入一旁新添置的书柜内,指尖摩挲着那一本本粗糙的书面,神色像是在思索什么。
萧童见状,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姐的心思她愈发难懂,虽然她相信以小姐的聪慧,如月重登妃位指日可待,但是这过程的繁杂却让她绞尽脑汁也难理顺。
少顷,只听殿外一声尖唱:“皇上驾到——”
明月的手蓦地一颤,一抹刺痛在指腹之上蔓延,鲜红的血丝微微显露。收回手,藏于袖中,明月望着那本划破自己手指上的书页,敛下长睫,随后转身踏出寝室。
“臣妾参见皇上”明月在朝恩殿前向御昊轩施礼,浅笑而立,眸光轻柔,走向前,扶着御昊轩的长袖,道:“皇上坐”
御昊轩望着明月,眼中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顺意坐下,而后在发现桌台上竟是满桌的美味佳肴,剑眉一动,却见明月已经挟了一块鱼片放入他的碗中,轻柔的声音带着点点生涩:“皇上,这是臣妾亲自做的鱼片,您尝尝”,说着,又挟了一块到自己的碗中。
站在一旁的秦公公愣了,他望了望那碗水煮鱼,而后赶紧从怀中取出银针,伸手刺向那盘水煮鱼片,一时间,让‘凝雪宫’的宫女都有些措手不及,而萧童更是错愕的望着秦公公的动作,此刻,银针已没入汤水之中。
明月动筷的动作也停滞了一下,她转首望着御昊轩,却见他面无表情,只是望着秦公公手中的银针,当见到银针从汤水中取出依旧原色时,这才动筷食用,仿若刚才之事再寻常不过。
“鱼肉轻嫩,丝丝入味”御昊轩咬了一口后突然说道,转而看向明月,语气满是笑意:“没想到明月竟然也会下下厨,且还能做出如此美味”,说罢,他将剩下全部吃下,眼中尽带笑意。
萧童见明月眸中突然来袭的一丝黯然,心头有些堵塞,她向御昊轩福了福身后,便向大殿外走去,御厨房还有几道小姐布的菜尚未上齐。
明月望着御昊轩那似乎毫无掩藏的神色,心头有着一阵难以说出的酸涩,她的手一动,筷子竟毫无察觉的掉落在地,直到那声翠玉跌碎的声音响起时,明月才蓦然回神。
御昊轩也被这声音愣住,转首看向明月,但明月却已收回目光,定定的望着跌落在雕刻着百花争艳图腾地板上的那只玉筷,眼中的情绪纠结难解,而那七零八落的碎玉,更像是对自己的嘲笑。
“明月?”御昊轩轻声叫道,有些疑惑的望着她,而明月则是微微抬首,回以一笑,虽然那笑有着藏不住的黯然,却依旧柔声道:“臣妾跌碎了边关数十位将士保暖的裘服”
御昊轩眉宇一动,静静的望着明月那失神的样子,突然轻笑起来,伸手覆上明月的纤细,却不再说什么
正文 49同寝,补药
月夜无声,万物寂寥。'
寝室内,烛火已灭,窗影余光,轻风微拂罗纱幔帐,隐约暗香浮动。
床榻上,明月已睡熟,稀疏的月光洒下,清晰可见眉宇间的几许惆怅,长睫时而颤动,极为不安。
御昊轩半躺在她身侧,懒散的神色带着几丝柔和,一只手撑在脑后,黑发如云,披散在身后,垂落丝绸牡丹绣纹枕上,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明月的眉宇,似要将那份惆怅一点点的抚平。
只奈何,他愈是轻柔,明月眉宇间的郁结愈深,他愈是急切的想抚去,她却是睡得愈发不安,甚至开始闪躲他的碰触
御昊轩的手缓缓停下,但却依旧留在她的眉宇之间,而后轻拈起落在她额前的发丝,轻柔的绕至耳后,指腹划过她的眉宇直到触摸到那条狰狞的粉色疤痕,才再次停滞。
这条疤痕足有一指长,数年的时光,原本蜿蜒的伤口早已变成了与肤色极不协调的粉色,只是即便如此,它的存在依旧让这张原本娇美的面容毁去了本该的倾城。
“卿本佳人”御昊轩低沉的声音带着几许波动,夜色中,那双深蓝色的瞳孔蕴藏着不知名的情绪,他微微低首,温润的薄唇在那条伤疤上轻吻。
许是明月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气息,她的娥黛轻拧,长睫轻煽,而后在御昊轩似要吻去那条伤疤的细密中睁开眼,而后睁大双眼错愕的望着眼前映在月光中,俊美得另人失去呼吸的男子。
“醒了?”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深蓝的眸子显得分外深沉,大手轻托起明月的身子,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而后紧搂在怀中:“朕吵醒你了”
明月轻颤着长睫,微微敛下,收回了刚才的片刻失神,闻着御昊轩身上的淡淡的龙涎香,再次闭上了双眼,轻呢道:“是臣妾睡不得沉”
“恩”御昊轩应了一声,将自己的下巴抵在了明月的额头上,温润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发丝上,而后低首轻吻了她的额头,声音满是柔和:“明月,能告诉朕你在想什么吗?”
心一颤,明月的双眼猛的睁开,长睫划过他胸前的衣裳,刚才的睡意彻底消失,眸光中露出了疲累与哀伤,粉唇轻抿起,想说什么,却又被他试探自己的认知驳回。'
嘴角的点点苦涩溢出,涨满整个胸怀,素手轻抵在他的胸膛之上,感受着这随时都将变成凌迟自己的温暖,十指渐渐收拢,轻柔一笑,呢喃道:“臣妾在想,皇上为什么还不睡”
御昊轩闭着眼,听到明月这样回答,也不作声,只是将她的身子又搂紧了些,使得二人的身子贴合得密不可分,稍后才听到他低沉如梦呢的声音:“因为朕想知道明月为何连入睡都如此不安”,而后,他低首望着明月敛垂的眼,声音带着诱哄:“告诉朕,明月为何在朕的怀中还是如此不安”
心,如被剑穿,猛然间变得疼痛,明月的眸光一滞,周身的温暖瞬间化作了冰冷的石窟,她抬首迎接那道另她永远都读不懂的目光,那片似乎永远沉静的深蓝瞳孔,整个人又像是被吸进了他所设下的鼓惑里。
轻摇头,长发缠绕住他的手臂,像是急于缠住他的心一般,明月的唇渐渐抿起了一抹淡然的浅笑,伸出手抚上那双另人移不开目光的眉眼,指腹描绘着他英气的剑眉:“皇上真好看”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沉迷于他的面容。
御昊轩的目光沉了一下,那抹入夜般深沉的眸子顿时有些不自然的闪避,他望向别处,而后又看着她,但却再不复刚才的沉稳。
明月似若无觉的描绘着,仿佛倾注了所有的注视与思维,那样的认真,一点点的,划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直到那象征冷情的薄唇,粉色的嘴角抿起一抹天真的微笑,可是眼中却是另人揪心的寂寞与悲伤。
这样一个男子,深沉得另世人看不清,手段阴狠的让人毛骨悚然,但又偏偏对一个女人给予万宠千爱,痴情得另人动容。明月的指尖停在他的唇上,双眸的悲戚被长睫掩去,她闭上眼,用自己的唇轻触上了他的唇
有那么一瞬,明月感受到了御昊轩的僵硬和轻颤,因为她的唇停留在他的唇上,虽然,只是蜻蜓点水。
而后,明月钻在御昊轩的怀中,双臂紧紧的抱着他,像是害怕下一刻他就会离开一样,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里
“明月”突然,御昊轩唤出了这两个字,很轻,却带着沉重的喘息。
“恩”明月闭上眼睛应着。
御昊轩的眸光突然暗淡了下去,像是蒙上了一种另人看不清楚情绪,更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想要急切的囚禁住什么,少许,他闭上了眼,用下巴轻轻磨蹭着明月的额头,低喃:“陪着我”
明月轻恩了一声,素手紧紧的抓住他后背的衣裳,指尖被划破的伤口依稀可见
五更天,天色微白。
秦公公捧着朝服领着两名御前侍女在殿外守侯,直到听到殿内那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进来”
寝室内被推开,秦公公习惯性的向前走去,却在向前几步后突然发现多了一个屏风,一时间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而后便听到一声沉稳的步伐声。秦公公回神,他赶忙让站在身后的两名御前侍女侍奉皇上更衣。
秦公公望着那扇昨天还未见到的屏风,心头升起了几分疑惑,按照规矩而言,凡是侍寝的妃子都必须在皇上早朝之前起身,侍奉皇上更衣,且要送至殿前,跪叩谢恩。
而每一位侍寝的妃子有都如此做法,惟独这个德妃第一次进宫便成了例外,而今竟连皇上早朝也不起身了,这不合规矩。
秦公公瞥了瞥那扇素洁的屏风,几次想开口提醒皇上,但却因为早朝在即,耽误不得,因而他只能低首跟随着御昊轩踏出朝恩殿,许是因为心不在焉,待走到殿前之时,他竟不知道皇上已经停下了脚步,直到那清晨冷风吹拂起他手中白拂,在猛然停住脚步。
秦公公停下脚步后,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却在转身看着站在殿内的皇上之时愣住,因为皇上竟然停住脚步,回首望着德妃娘娘的寝室。
“皇上”秦公公微颤着唤道,却听御昊轩思索半晌后,低声道:“你去御药房熬一碗药送来”
“奴才知道”秦公公忙低首领旨。
御昊轩收回目光,却又道:“德妃昨夜并未侍寝,你就熬一碗补药送来即可,至于记册之事,就不用改了,记便记罢”,说罢,不等秦公公反应,他便径自一人踏出朝恩殿
正文 50疲累
红日初生,晨雾稀薄,打开窗子,冷清的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阵海棠花香
沐浴后,明月只着单衣立于窗前,望着那枝伸至窗前的海棠花,白皙素手轻拨上花瓣上晶莹的露珠,双眸平静似水,玄衣如雪,婉若璧人。
“花开不逢时,花落无人知”明月摘下一朵粉色海棠拈在手指上,静静的看着,许久,她漠然的将那花瓣一片一片的摘下,抛洒空中,任西风卷去,满地落红。
身后,寝室被推开,萧童领着秦公公走进,低声唤了一声:“小姐,秦公公来送药膳”,说着,垂下眼睫,双手紧揪着丝帕,樱唇紧抿。
秦公公端着药赡上前两步,低首恭敬道:“德妃娘娘,请”
明月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她有些恍然的敛睫,转首望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人,眸光落在秦公公手上捧着的玉盘中的那碗黑色药汁上,少许,示意萧童端来。
萧童忙转身将秦公公手中的药膳端起,缓缓走向明月,有些不自然的唤道:“小姐”
明月应声,伸出玉手执起那碗药,那苦涩的味道让明月几乎想立刻扔了它,但是她却想也未想,就一仰而尽,而后将碗递给萧童,转身继续望着窗外的那棵盛开的海棠树,静默无声。
望着明月如此大方的喝下药膳,秦公公心头对今日之事的疑惑更深,他拧着眉,接过萧童手中的玉碗,抬首望了望已然凝视窗外的明月,想开口说什么,却又想起了皇上交代的那句话:“若德妃问起什么,你如常回答,补药之事不可提及”
愣怔了少许,秦公公终是什么都没说,低首下,但在踏出寝室之时,依旧疑惑的回首望了一眼着衣单薄的明月,而后才恢复常色快步赶去‘御书房’回旨
晚春虽冷,百花却无畏,御花园中所种植的百花大多都已开放,一片姹紫嫣红。
明月披了一件玄色长袍,独自走在花园中,晨雾早已散去,但梅花林中却依旧弥漫,停下脚步,望了一眼那片仿若枯枝的梅花林海,微微敛下长睫,而后继续向花园走去
“德妃娘娘今日身子不舒服?”突然,身后一个尖锐却又可意压低的声音响起,而后,李公公那褐色朝服的身影立刻出现在明月的眼前,只见他低首恭敬的向明月跪拜:“奴才参见德妃娘娘,娘娘万福!”
明月站在海棠树下,伸手接过一片飘落的花瓣,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公公,轻柔的声音带着几许无力:“李公公请起”
李公公听着明月那带着几分疲倦的声音时,不禁抬眼看了一下明月的侧颜,奈何却无任何蛛丝马迹可寻,只能叩头谢恩:“奴才谢娘娘”,而后低着头站起了身。
明月望了一眼不远脚步声渐晰的萧蔷花园处,带着几分不漫不经心的问道:“李公公最近有什么消息要卖给本宫?”
一听说卖消息,李公公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更带着几分黯然,但他随即领会其意,看了一下左右,才低声道:“娘娘,今日皇后要奴才请充容娘娘前去‘凤栖宫’商量除去花美人之事。
花如霜明月望着落了几片花瓣的手掌,嘴角终于染上了几分笑意,玉指渐渐收拢,但神情依旧淡漠,眸光望向那几名从萧蔷园内走来的几名论不上品级的嫔妃,转身向梅花林走去
李公公见明月离开,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但他刚想跟上,便看到了那几名面生的嫔妃,忽然恍然大悟,转身匆匆去往‘凤栖宫’复命。
梅花林中,一片萧条,往日的绚丽缤纷已然只剩一片脚下泥。
明月望着周遭的冷清,握着手中的海棠一步步向前走去,直到看到那一个坐石凳之时才停住脚步,眸光顿时冷清,她转首望向通往冷宫的那条捷径,不假思索的向前走去
冷清的门,门内杂草丛生,依稀是她当初所见时的萧条,只是那些曾被大雪覆盖的枯草,而今青绿一片。
明月踏步而进,伸手抚去了门上结节成的蜘蛛网,忽闻一声哀戚琴音,但却断断续续。她脚步一滞,而后向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直至看见如月一身素洁的长裙,坐在草坪之上抚琴。
“声若呜咽,音似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