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芜菁一直在宫门口站着,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黄嬷嬷才出现在了她身后。
此时的梁芜菁双腿已经有些发软了,但一直强撑着,就怕有人溜进昌德宫来。
“王妃,王爷已经回寝殿了。”黄嬷嬷在梁芜菁耳边低声说道。
“好。”梁芜菁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即便很累,还是和黄嬷嬷一块往寝殿去了。
陈夙已回来片刻了,只是身中十香软筋散的他浑身无力不说,又赶回宫中,途中走了许久,又游过了护城河,还爬了一会密道,早已支撑不住了,才回到了自己寝宫的榻上,就沉沉睡去了。
梁芜菁
赶来时,钟平正收拾地上那满是污垢的衣裳。
梁芜菁一看,衣裳是陈夙的,她记得一清二楚,因为这衣裳也是她去年命人给陈夙新做的,只是此刻衣裳早已被水浸透了,上面还沾满了污泥。
她本想让陈夙好好交代一番,可上前一看,却见他已沉沉睡去,只差没有打呼噜了。
主子不能逼问,问奴才总可以吧。
轻声吩咐黄嬷嬷守在寝殿后,梁芜菁示意钟平和她去了外间。
“钟平,我问你,你今儿个一直守在小园子,亲眼看见你主子从小园子出现的吗?”梁芜菁看着钟平问道。
“是。”钟平颔首。
“那可还有旁人瞧见了?”梁芜菁问道。
“当时园子里那两个太监被奴才打发出去的,只有奴才一个人瞧见王爷回来了。”钟平连忙说道。
他做事向来稳妥,这两日一直在小园子附近徘徊,等待王爷回来,一点儿也不敢打马虎眼,为了防止王爷的秘辛被旁人知晓,他很小心,小园子那两个奴才一会被他指使着做这样,一会被他指使着做那样,几乎不在小园子内,而今日主子出现时,两个太监正听从他的吩咐在后院里弄水井呢。
“那就好,那你可瞧清楚你王爷的密道在哪儿?”梁芜菁颇有兴趣的问道。
“这……。”钟平闻言一怔,没有料到自家王妃竟然会问这个,一时有些踟蹰不定了。
不说吧,王妃会生气,说了吧,万一王爷醒来后怪
罪自己,这该如何是好?
钟平一时有些为难了。
仙人斗法,苦了凡人啊。
“这什么?难不成本王妃不能知道?”梁芜菁顿时提高了声音,语中略带逼迫道。
“不是。”钟平硬着头皮摇摇头,见主子正咄咄逼人的看着他,也不敢再隐瞒了,随即低声道:“就在小园子那个专门用来给园中花草浇水的小水塘里。”
“密道竟然在那儿。”梁芜菁终于明白陈夙为何会浑身湿透,满身污泥了,自己头一次在小园子见到他湿漉漉却还算干净时,恐怕他已将身上的污泥在小水塘里洗干净了吧。
梁芜菁本想问清楚密道的所在,这样也许自己也有机会溜出宫去。
当然,这只是她自个的期望而已,若知晓了密道所在,哪日真的面临灭顶之灾时,还有一条退路啊。
不过听说密道在小水塘里时,她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其实,里面虽然满是污泥,但梁芜菁也不怕,脏一点就脏一点了,只要能够回去看望父亲母亲就行,可关键是她不会水啊,那小水塘有常年浑浊无比,她若是下去了,恐怕没有找到密道就被淹死在里头了。
“是,密道就在小水塘底部左侧,小水塘的水之所以取之不尽,就是因为那密道是通往外头的护城河的,小水塘的水,其实是护城河的水倒灌过来的。”钟平连忙说道。
这是王爷近日从小水塘出来后告诉他的,应该不会假。
“如此说
来,要出去……必须从小水塘里的密道往外走,然后就是护城河,等等……。”梁芜菁说到此微微一怔后道:“小园子最北端的墙外就是护城河了,小水塘和那堵墙……应该有四五丈远,出了这密道,要游出护城河才是真正的宫墙,越过那几丈高的宫墙才是宫外啊。”
“可不是……看这情形连奴才也没有本事出去,王爷说了,从小水塘到护城河的这段密道,其实是一个水渠,应该是从前建这昌德宫时故意开挖了引水进来灌溉昌德宫这园子的,毕竟这宫殿当初修建了是给太上皇住的,王爷说了,这地下水渠里面满是浑浊无比的水,而且那水渠只容一个人游过,很窄,人身形稍微胖一些都会被卡在里头活活憋死。”钟平这次没有丝毫隐瞒了,因为他从自家王妃的话中可以猜测出,王妃恐怕也想借助这园子出宫,这还了得?万一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
他还是老老实实告诉王妃,打消王妃借此出宫的念头吧。
梁芜菁闻言原本高涨的热情此刻完全熄灭了。
别说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未必出得了这地下水渠,即便她出去了,外头就是宽阔的护城河,护城河对岸的便是宫墙了,可为了防止有人越墙而入,护城河和宫墙之间的河堤上从早到晚都有巡逻的侍卫。
想要避开侍卫游过去上了岸,那得一直在水下憋气,加上过小水塘到护城河这一
段的地下水渠也得憋气,那得多好的水性啊?
而且,万一很倒霉,到了护城河时侍卫实在太多,还要一直憋气。
梁芜菁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更何况,即便安安全全上了河堤,那几丈高几尺厚的宫墙她要如何过去?
飞过去吗?
她可不是鸟儿,没有那么厉害的翅膀。
梁芜菁想到此一下子绝了念头,不仅如此,她还突然佩服起陈夙来了。这厮还真是厉害,梁芜菁在心中如此想到。
☆、第九十五章 密谈 1
钟平见自家王妃此刻如同被霜砸过的花一般,一下子蔫了下去,便知她已打消从这儿出宫的念头了,原本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s。 》
“算了,就当我没有问你,你去忙吧。”梁芜菁对那密道已经完全没有想法了,她知道,即便日后自己遭受到了天大的麻烦,危及性命,恐怕在死亡的威逼下也没有本事从这条密道出宫了。
既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儿,那就得另想他法了。
整整一下午,梁芜菁一直在和自己较劲,无数个想法涌上心头,又被她给否决了,到了傍晚,碧云终于回来了,还带了不少宝贝给梁芜菁,都是梁义博和张氏让她带进来的。
“主子,王爷回来了吗?”碧云才放下手中的包袱,就低声问着自家主子。
“回来了,在寝殿歇息,都三个时辰了也不见醒来,谁知他这两日到底做什么去了。”梁芜菁见四下无人,也没有瞒着碧云,压低声音说道。
“主子,侯爷说了,一切就按照主子的意思行事,他会倾尽全力的,侯爷还说,让您和王爷沉住气,慢慢谋划,他也会想法子制造机会让主子和王爷搬出宫住。”碧云把临行时梁义博交代的话告诉了梁芜菁。
“这自然是最好了。”梁芜菁轻轻颔首,其实她已经有主意了,也交代碧玉去办了,可是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准备好的,而且如今时机也尚未到。
“侯爷还说,等夫人身子再重
一些,他会亲自向皇上请旨,让您出宫陪伴夫人一些时日。”碧玉笑着说道。
“真的。”梁芜菁闻言双眼一下子亮了,只可惜片刻后便被黯然所替代:“只怕父亲这样做只是一番徒劳了,皇帝哪会让我出宫啊,他恨不得把王爷关一辈子,我是王爷的妻子,自然跑不掉,起码现在不行,不过父亲愿意试一试也是好的。”
“嗯,也行侯爷真的有法子让您回府暂住一些时日呢。”碧云倒是十分期待,自打今儿个见了父母后,她真是舍不得离开啊。
“算了,到时候再一块想法子吧。”梁芜菁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碧云闻言笑着颔首,没有再多言。
其实,按照宫中规矩以及民间的习俗,向来只有女儿有孕即将生产时让娘家母亲陪伴的,从未有出嫁的女儿回去陪伴娘家要生产的母亲这样的习俗,而且……寻常人家即便遇到这样的事儿也不会声张的,老蚌生珠终究是让人笑话的。
当日夜深时,永安王陈夙才从睡梦中醒来,十香软筋散的药效还没有过,他浑身依旧酸软无力。
宁越那小子还真是狠,为了能够将他顺利带走,下了很重的药,而陈夙又不敢让梁芜菁去请太医。
只要是厉害一些的太医,必定能够发现他中了十香软筋散,到时候可就难自圆其说了,他只能硬撑几日,等药效慢慢过去吧。
夜虽深了,但梁芜菁并未睡着,陈夙刚刚起身
,她就醒了过来。
“饭菜在小厨房里,王爷要吃就让门口值夜的宫女去拿吧。”梁芜菁虽然没有睡着,但也昏昏欲睡的,她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妇人,也没有起身伺候夫君的习惯,说完后又拉过被子盖住头。
“好。”陈夙原本正往外走,听到了背后的声音微微一顿,直到她说完才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梁芜菁听着他的声音,不知为何,一下子睡意全无了,可等她探出头往外看时,寝殿里又空空如也了。
“还真是惜字如金。”梁芜菁摇了摇头,没有多想,很快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了,才开春,日头升的晚一些,但梁芜菁还是看见了一丝日光映照到了屋里,她轻轻掀开被子,见不远处陈夙的榻上已经没人了,还以为他已经出去了,便下了床榻,刚刚举起手来想伸个懒腰,就被坐在一旁椅子上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跑回屏风后面准备更衣。(就爱读书最快更新)
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可他们偏偏是夫妻。
即便梁芜菁已经嫁过来两个月了,可每次同处一室,她都还是觉得尴尬,毕竟他们从无夫妻之实,没有肌肤之亲,在她心中,他还算不上她的夫君。
所以,该避嫌的时候,她还是会避开的。
比如……二人分榻而眠,各自有各自的衣箱和更衣屏风。
虽然在寝殿内,陈夙经常身着亵衣就到处晃悠,但梁芜菁几乎不会这样,她在
他面前都是衣着整齐的。
很快披好了大氅,梁芜菁才走了出来,让她很诧异的是,陈夙竟然在看书,看的还是她常看的那几本。
寝殿内的书不多,梁芜菁的陪嫁里有几大箱书,一直放在偏厅,一般是她要时,才去拿,她还打算等昌德宫修缮好了后,弄个书房出来好好的装着呢。
陈夙也没有料到梁芜菁一个女儿家,看的竟然全是他从前身为太子时师傅教授他的书,这其中除了经史、传记外,便是史册和诸多的名家名篇了。
这些都是皇族和大家族用来教育继承人的名篇啊。
陈夙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了梁芜菁一眼,心道,也许是梁家没有儿子,才将她一个女儿家当做男儿一般教吧。
从前,他的太子太傅曾经告诉他,要想成为一个治国良才,一个盛世明君,必须要学许多东西,甚至比那些所谓的状元学的更多。
他也一直听从太傅的话,即便登基做了皇帝,每日也会在闲暇之时看书。
御书房有太多书了,即便他从幼年时便一本一本的读,到他后来御驾亲征前,依旧有大半未曾翻阅。
而如今,再看这幼年时便度过的史册,陈夙突然觉得自己忘了许多。
这两年多里,他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一直为求生苦苦挣扎,许多事儿都忘记了。
太傅什么都教给了他,却没有教他,对待一些潜在的威胁,从一开始就应该灭掉,对待有二心的人,一开
始就要斩草除根。
兴许是父皇想让他做一个仁慈的君王吧,所以从小就教导他要兄友弟恭,父皇临终前,他也在父皇面前发誓,日后要善待自己的兄弟们,绝不会杀他们之中的任何人。
可现实却告诉他,他还是太心软了,身为一个帝王,太过心软的下场看如今的他便一清二楚了。
不过……许多事儿已经发生了,即便他再后悔也改变不了了,他所能做的便是改变自己。
梁芜菁一直站在陈夙身后看着他,一开始她还以为他在埋头看书,所以没有打扰他,直到她发现他的书竟然倒着拿,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伸手,梁芜菁果断将他捏着的书拿了过来。
陈夙一下子被惊醒了,抬起头看着梁芜菁,只见她正非常宝贝的摸着她的书,还将他刚刚捏得皱巴巴的那页小心翼翼的抚平了。
兴许有人会说,不就是一本书吗,至于这般小气?
可梁芜菁要说的是,这可不是一般的书。
“王爷,日后您要看书也行,可万万不能把书弄破了,弄皱了。”梁芜菁一边说着,一边心疼的看着已经不太平整的书页,对陈夙道:“这些书都是前朝末代的孤本,我父亲说了,我那几箱子书,当世都找不出第二本来,是我梁家的收藏,即便御书房都没有。”
陈夙闻言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是说梁家底蕴太深,还是说梁家底蕴实在太深。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说的
有些太严肃了,怕伤到这位上任皇帝的自尊心,梁芜菁决定转移话题,把书收好后坐到了陈夙身边的椅子上,笑着问道:“不知王爷这几日去了何处?”
“明知故问。”陈夙头也不抬的说道。
梁芜菁闻言忍不住偏过头看着他,只见他的视线落到了窗前,似乎在往外看,可那窗户明明是关上的,梁芜菁也不知这男人是怎么了,虽然没有装傻,可看着还是不太正常啊。
“倒不是我明知故问,你突然不见了两日,虽然我知道你出了宫,可久久不归是很危险的,我只能猜测你去了宁家,也只能猜测你可能要和宁家人离开,亦或者……宁家人要强行带你走,我身在宫中,自然不能出宫去证实,只能想法子带信给我父亲,你放心吧,你的事儿我父亲虽然已然知晓了,但是他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相反的……我父亲还说要助你成大事,自然……我们也得提醒王爷一句,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从前宁家对您是忠心不二的,但现在嘛?王爷还得好好思虑思虑才是。”梁芜菁想起这诸多事儿来,又想起父亲让碧云带回来的话,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宁家的确是陈夙的舅舅家,是陈夙在这个世上的亲人,是他曾经无比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