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晕,也忘了接梳子,只傻傻的看着他,他挑挑眉毛,我不喜欢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站起来规规矩矩行个礼,尽量粗声说道:“原来是五爷,奴婢不知,多有得罪。”
那少年竟看着我扑嗤笑了起来。
“你是五阿哥也不能随随便便到这里来吧?这后面住的可都是待选的秀女。”我终于还是忍不住。
“我今儿没有备礼,不然我带你出去买?”他像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只是好声好气的问道。
“行啊。”我被他气笑了,索性答道。疯了吧他,我这个身份怎么能和他出去。
“走吧。”那少年竟拉着我的胳膊就走。
“喂,不行,你疯了你?”我不由得四处张望,奇怪的是这里连个路过的奴才都没有。
“衡姨既然能让我来送东西,就会帮你收场的。”那少年边走边说。
“她知道你带我出去?”我被他拉着挣不开。
“当然不知道。”他坏笑着回头,冲我眨了眨眼,“所以快走。”
被他带着换了身小太监的衣服,我竟鬼使神差的跟在他身后出了宫门,直到到了马车上,我才有些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不由一阵心惊胆战。
“好了,出都出来了,抓回去不定会把你怎么样呢,还不趁现在好好玩?”他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调侃道。
我瞪他,他耸肩,把头转向窗边。
“你是皇子,这个时辰不用去书房?”我突然间想起来。
“今儿我十三叔在宫里,皇阿玛大概没空管我们,师傅那里啊,有四哥。”他随口答道,我估计这逃出宫外定是他常做之事。
“你……”我有千百句要问,一时却不知从哪里开始。
“叫我天申吧。”他侧头看我,灿然而笑。
“天申。”我叫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我叫秋荻。”
换了女装,和天申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一时间有些迷茫,这是怎么一回事?上午时还和嬷嬷学习见皇上时要如何福身,才过这么一会,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和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上了街?
不过呀,看着热闹的大街,心里真是舒服。
天申在我身旁,不住地张望。我有些好奇,顺着他的目光看,他看的无一例外的都是美貌的年轻姑娘,不由哂道:“好不要脸。”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满街的男人都这么想,又有几个能如我这般坦坦荡荡的看?”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好像反倒是所有目不斜视的人不对。
我哼了一声,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老板,这个怎么卖?”前面有个小摊,卖得是桃木雕成的书签,中间镂空雕着各式各样的花草,做工极其精细,样式也别致,我于是停下脚步仔细挑选。
“十五文一个,姑娘,你慢慢选。”那老板爽朗笑道,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我一时拿了好多个书签,挑花了眼,兰草?牡丹?菊花?还是冬梅?不禁踌躇很久,不知不觉的就在面前摆了一排,老板好脾气的笑,没说什么,我不禁吐吐舌头,
“你若喜欢,就都买吧。”天申在一旁看了一会,终于不耐烦地说道。
“我买来是要用的。”我看看他,“要那么多做什么?”堆着那么多,反而倦怠用了。话刚出口,突然想起以前和雨新,不对,是四爷出来,他给女孩子买东西从来不会等着她们选。若发现她们拿了哪样,多看了哪样,他身边便会有人把东西买下来。不由叹了口气,他们怎么会理解这些呢。
“也对。”没想天申竟点点头,“你自己用?”
“我自己要一个,还要送给衡姨一个。”我有些意外。
他走过来看我挑的那一排,随手从中拿出一个来,“衡姨的这个是现成,杜若草就好。你的……”他又看了看我,沉吟道,“用这个兰草的。”
他站在我身旁,摇摇头,又开始仔细比较那些书签,我偷眼看他神色,竟然那么认真,就连眉毛都轻轻皱起来,打成一个好看的结。
呵,心里突然就暖暖的。
看我提着大包小包,天申突然问了一句,“哎,你这么多东西难道拿回宫里去?”
我愣,我使劲愣,对啊!
他看笑话般的看着我,大概早就想到了,只忍到现在等着看我如今的表情。我狠狠瞪他一眼,正想回他一句,他却伸手接过我的手上的东西,“放我那里,等着你来拿。”
我什么时候能去拿啊?一时间闹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他已经向前走了几步,回头说:“走快些,我们去前面吃饭。”
酒楼里装饰极为素雅,客人也不多,他径直把我带到楼上包间,老板恭敬的迎上来,他挥了挥手,那老板又无声的退了下去。
可是菜马上就摆了一桌子。
“我敬你一杯。”他端起酒杯,向我晃了晃。
我一笑,端着杯子一饮而尽,又添满了酒,“也敬你,我以为今天不会有人记得。”
“别谢我,衡姨看到你们名册才知道的。”他这样说,却也是一饮而尽。
“衡姨……”我突然间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让他来送礼物?随便遣人来,或是赏赐下来,又有何不可?
“你想没想过伺候我皇阿玛呢?”他没理我的话,却正色问道。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不知皇上会是怎样的,只是有些好奇,有些敬畏。
“皇上他,是什么样子?”想了想,我还是问了出来。
“嗯,”他像是寻找词汇形容,“刻板又严肃,不能在他面前耍任何花样。”
我偷笑,在他这样的儿子面前,什么父亲都会如此吧。突然间想起那年衡姨病了,来到她床前的那个中年男人,他就是皇上吧。
“皇上定是比较喜欢你四哥吧?”我看他斜斜靠在椅背上的模样,不由想起雨新他时时刻刻都把腰板挺得笔直。
“你也喜欢我四哥吧?”他哈哈一笑,竟然如此问道。
我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虽然早就不在在乎这件事,可就这样被他骤然提起,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为何人人都看得出我喜欢他?
“皇阿玛说要在这届秀女中给我和四哥指婚,反正他也要娶的,衡姨很喜欢你,你若要求她,我倒是可以帮你带话。”他挑挑眉毛,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不想嫁他。”我听见自己坚定的声音,自己都是一愣。
“那你嫁我怎样?反正我也要娶。”他笑笑,把我的酒杯也倒满。
我一口菜差点喷出去,他用手斜撑着脑袋看我。
“你也知道,我喜欢你四哥。”我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我娶别人,还不知道她们喜欢谁呢。”他漫不经心的说道,“至少我还挺喜欢你。”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亮亮的,说不上是认真还是戏谑。
“行啊,反正我也要嫁。”我也半真半假的说道。
“哎呀,只可惜这些事我们也做不了主,要等皇阿玛定呢,不然还真是正好。”他满脸失落的说,语气极其惋惜。
我拿起筷子扔到他脸上。
日落十分,他赶在宫门要锁前送我回去,侧门口有小太监迎在那里。
“跟着他走,回去好好睡。”他挥挥手,竟是就要往反方向走。
“哎,你不送我?”我看看那个陌生的小太监,心里有些忐忑。
“你不知道?皇子不能随便去储秀宫那边的。”他一本正经的答道。
一天下来已经和他混得很熟,知道这人最没正经,于是伸手便打。他却轻轻巧巧的抓住我的手腕,低下头来在我耳边轻声说:“哎,我发现啊,四哥真是没有看女人的眼光。”
我还不及反应,他已在我脸颊旁重重吻了一下,扬长而去。
三日后,熹妃娘娘宣我觐见,惹来一众各不相同的目光。
我跟着嬷嬷侯在门外许久,才有人引我进去。我跟着那小太监走入门里,迎面却见碰见富察氏正随着人走了出来,于是向她点点头。
进了屋里,才发现并不是衡姨一个人在。我看到做在她身旁那个身着藏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不由一愣,就听身旁的小太监低声说道:“别发愣,快见过皇上和熹妃娘娘。”
我于是上前行了全套大礼。
“荻儿你坐。”衡姨话里带着笑意,我偷偷抬眼看了她一下,她不动生色的向我努努嘴,有小太监扶我起身,搬了把椅子,我缓缓把半边身子放在椅子上,把腰挺得笔直。
“问吧。”我听见皇上沉声吩咐,却不敢抬头看他。
他身边的小太监便开始用没有感情的声音问我诸如多大,籍贯等等名册上其实都有的问题,屏着呼吸一一作答。
“你抬起头让我看看。”皇上突然打断那小太监说道,我有些紧张,把头微微抬起些,正对上皇上一双深不见底般的眸子,我竟忘了看他模样,只觉在那眸子面前,我整个人都是透明的一般。
皇上却是一笑,脸色柔和了些,转向衡姨道:“我看这孩子品貌都比马齐那侄女好,你倒不留给元寿?”
“元寿那孩子,自小什么都是最好的,所以再好的东西他都不希罕。”衡姨淡淡说道,“荻儿陪我许久,我却喜欢她的很。”
她竟似是话里有话,皇上许久未答,我虽低着头,也感觉的到屋内气氛有些紧张。
“臣妾只是提议,主意还是要皇上来拿。”衡姨先开了口,语气和刚才那个小太监一样平板。
“就按你的意思来吧。”皇上站起身来,我忙也站起身来肃立。
衡姨却是未动,皇上回过头看她,她只微微唤了一声,“皇上。”
皇上的表情竟有些释然。衡姨笑笑,亲手替他理了衣服,送他出门,然后转头和我说,“荻儿,你先别走。”
衡姨带我到一旁偏房,天申和雨新竟正在一起喝茶,呵,我自嘲笑笑,什么雨新,是元寿,是四阿哥弘历。
他们见我们进来,都起身向衡姨行礼。元寿向我点点头,天申却是做了个怪表情。
衡姨拉着我的手过去坐下,冲元寿问道:“你想不想见见富察氏?”
元寿未答,天申却抢着说道:“刚才碰巧遇到,真是无趣的女人。”
衡姨板起脸来,“那真是可惜,你皇阿玛刚把她指给你了。”
“衡姨,你绝对是骗我。”天申看看我又看看衡姨,悠哉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额娘,你理他?”元寿笑骂,竟对刚才天申说富察氏的话当做没有听见。
“别在我面前晃了,快走快走,带着你媳妇去见你额娘吧。”衡姨摆摆手。天申居然真的走到我身边,拉我站起来。
“好好对荻儿,不然我和额娘都不饶你。”元寿笑得一脸和煦,衡姨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
天申只笑笑,拉着我的手出门。
“还想四哥呢?”天申突然碰了碰我,我摇头,他不在意地笑笑,“他可是自己选的富察氏。”
“为什么?”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她有个叔叔叫马齐呀。”天申耸耸肩。我莞尔,我没有心痛,竟只是莞尔。
那些日子呵,我以为永远不会过去,我以为我这一辈子,也许就只是这样过了,抱着他送我的东西,守着对他的回忆。
可是阳光这样灿烂,让我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傻。跟着天申的脚步,突然有些期待,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
“哎,你傻笑些什么?”天申回头催我,我赶上他,也大声问:“你也是自己选的我,又是为了什么?”
“我好歹选个最漂亮的,是不是?”他笑得一脸灿烂,“行啊,就凑合过吧。”
我瞪着他,这男的不好好管管绝对不行。
呵,好吧,凑合过——
但博新欢一笑^^爱你
第三部 噩梦
小菊番外
菊落
许多年之后,他终于又这样看着我了。
他带些醉意地拉住我的手,轻轻唤道:“小菊。”
我心中乱跳。太子爷老了,眼角有皱纹了,他的手原来没有我想得那么柔软,但我还是立即记起了那个俯下身来冲我微笑的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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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只有七岁,像只无处可去的野猫一样定定地靠在树干上,只敢盯着他粗布衣服的襟角,依稀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怕么?”他歪头看我。
怕?程家的人不懂得什么是怕。我猛烈地摇摇头,却不禁打了个哆嗦……又打了个哆嗦。他轻笑出声来,随后转头道:“洛洛,这丫头有点意思,带回去给你作伴如何?”
他牵着的那位极其美丽的小姑娘原来叫“洛洛”。她年龄和我差不多,穿着一套白色衣裙,站在这满是灾民的江堤上,高贵得极不协调,但她可真好看呵。
“洛洛”只扫了我一眼,而后冲那个少年微笑着点点头。
我不禁低头瞟了瞟自己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还露出几个大窟窿。自出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到那么羞愧,窘得不敢再抬头,只知道有人领着我上了马车,换了衣服,细细问了我的来历出身。
马车先是南行而后不断向北,直达京城。而后,我方知道,那个少年,竟是当今的太子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斩断了一切刚刚生根的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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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他摸摸我的发梢问。我回过神来,正要答话,他却忽道:“怎么今儿把头发挽着?”说着替我卸下簪子,让头发散落下来。
“这样才好看。”他笑道,把头发理到我的左肩,黑发衬着象牙白的衣服,看去竟很惨淡。我笑着点头,心里发苦。她才偏爱这喜鹊尾,她才爱穿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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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后我便跟着一个老嬷嬷不断地学规矩。直到学成,才到翠云馆给芷洛格格请安侍奉。芷洛……她的名字真美。
她仍是穿着白衣,只看了看我,便吩咐随便找个事给我做。我被分在了针黹房,平日做做针线活儿,倒也可以打发日子。只是有时想家,有时想额娘。日子久了,开始想他。
我到翠云馆两年多,却很少见他来,来了也是匆匆便走,我总是听到别的丫鬟偷偷说道太子爷来了,才跑出房去,往往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而芷洛格格,每次送他走后,都会站在院门口很久很久。那时我以为,她是喜欢他的,好像也不比我少。他们站在一起,倒也很相配。至于我,太子爷收留了我之后,恐怕就再也没记起过吧,每次想到这个,心里都憋得难受,但难受过了,仍觉得有些幸福。
要是就那样下去就好了。
偏偏有一日,我去给格格送床帷的花边图案。刚到门口,只觉心中一颤,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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