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的,白天觉睡得足了些,现下也睡不着。四爷怎么样了?”我勉强笑道。
“方子也下了几个,这烧只是不退。也不知养那些个太医是做什么用的,爷到现在还是有些神志不清呢。”年氏皱眉,“福晋跟着熬了一天一夜,撑不住了方才才回去稍歇歇。”
我走到床边,四阿哥盖了厚厚一床棉被,却兀自有些发抖,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滚烫滚烫。我见他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地已有些脱了皮,心中没有来的就是一阵大痛。
“衡儿?”身后年氏唤我,我才发现自己手还没伸回来,失态之极。
“我也累了,你若精神还好,就替我守一会吧。”年氏了然一笑,柔声说道,“你自己也注意身子,熬不住就叫人。”说完竟不等我答,转身离去。
我于是坐在年氏刚才坐过的地方。
屋里灯火通明,不时有人端过冰过的帕子,我给四阿哥敷在额上,并细细给他擦脸。待到后半夜,伺候的人都已经满脸疲态,我却还是睡意全无。
原来呵,我不想见四阿哥,并不代表我不想他。
也不知守了多久,四阿哥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皱起眉头,嘴唇紧紧地抿着,额头上冒着虚汗,我忙凑过去轻轻摇他,唤道:“四爷?”
四阿哥良久才睁开眼睛,眼神迷离,显是有些神志不清,盯着我看了半天,有些不确定地沙哑道:“衡儿?”
“是我。”我柔声答道,绞了手巾替他擦汗,手却被他握住不放。我没有动,用另一只手拿过毛巾继续擦,然后问道:“四爷要不要喝点水?”他点点头,我于是起身去拿水,他却还是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松,我无奈,只能叫人进来。
伺候四阿哥喝了水,我扶他躺好,替他盖好被子,他还是握着我的手,我于是坐在床边上。他静静看了我很久,轻声唤道:“衡儿。”
“我在。”我应道。
他动动嘴唇,想要说什么,我柔声打断他:“四爷,你闭上眼睛,我陪你躺着说说话好不好?”
四阿哥缓缓闭上眼睛,我也脱了鞋子躺在他身旁,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脖子,脸贴在他面颊边轻轻说道:“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带我偷偷去寺里进香?那日还冷得很,我们手拉着手上山,后面跟着的人想劝,被你回身一瞪谁都不敢说话……”
那时我刚刚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缠着四阿哥带我出去走走。进香回来,天上还飘起来小雪,青山古寺苍松翠柏间雪花纷飞,简直不似人间。四阿哥和我心情都是畅快之极,一路笑闹……
说着说着,我感觉四阿哥呼吸渐渐平稳,终于沉沉睡去。
这场景有些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四阿哥也在我噩梦时把我叫起,在我身边轻声慢语地哄我入睡。我抱着他,听他的呼吸在我耳边一声声响起,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意识的到:我是这样爱这个男人呵。
很可笑,居然是现在这种时候。
他大概是欠了桑桑很多,却从未欠过我的。我能在这个世界生存,都靠着他的纵容保护,以前是这样,现在也如此。我身边点点滴滴的,都是他的痕迹。所以那日他说要放手时,我才会那样的不知所措。和他相处是那样的舒服和自然,让我不知不觉就上了瘾。
我和他之间横亘着那许多,也许他永远不会理解我的想法,也许我永远不会原谅他的做法,可这个男人,已经深深融入到了我的生活当中去了,抹也抹不掉。没有心动,但他的一举一动,不知何时已开始牵动着我的心。
天渐渐放亮,我摸了摸四阿哥的额头,热度已经基本降了下来,心中稍安,想挣开他的怀抱,却发现他抱我抱得那样轻柔,却是那样地紧。我鼻子有些发酸,在他耳边道:“四爷,抱得我紧了,难受。”声音那样轻,轻得我自己几乎都听不见,他却皱皱眉,松了手。我顺势起身,披了外衣活动了下手脚,走出门去。
我爱他,可更爱我自己,有些事情永远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有些人也永远无法当作不存在。一夜的温情随着晨光消失地无影无踪,今天这雍王府里还会是以前样子。我爱他,可我现在更爱我的孩子,我不是他的唯一,我的孩子却是我的唯一。
没有了他,日子也许会难过些,可谁的日子能完全称心如意?还不是那样过。
四阿哥的病总算是大好了,我于是继续悠闲地过我的日子。
闲下来时,会想到一个比较恐怖的问题——就是孩子,总是要生出来的。我低头看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想这里落后的医疗设备,不可能输血做剖腹产,万一难产就只能硬生,生不下来就惨了。我打听了一下,这里要难产保一个基本是保孩子,谁让广大妇女地位低,皇家血脉价值高呢?嗯,要死了能穿回现代去不?
刚知道自己怀孕时,使劲看了不少医书,暗下决心要好好保养,可桑桑和十三出事后这段日子,我失眠是常事、饭一天吃几顿完全凭心情,都说后几个月准妈咪会胖,我却是看起来比以前还瘦些。
“主子,这是福晋送来的蜂蜜,她听说主子每日里睡不实,说这有安神之效。我给主子兑了些牛乳,您要喝吗?”小凡端了托盘进来,上面拖着个小碗。
我接过碗喝了几口,觉得有些甜腻,要了水漱口,倦然道:“今儿身子累得很,就歇了吧。”小凡于是伺候我洗漱更衣,我抱着被子躺了会,竟然顺利睡了过去。
“阿姨,我要找爸爸妈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小女孩扯住我的衣角,仰着头奶声奶气的和我说。我蹲下来,小女孩的眼睛明亮如水晶,充满期待地望着我。我不由自主地把她揽进怀里,小女孩伸出双手紧紧抱住我的脖颈,在我耳边又脆生生地说了一遍:“阿姨,我要找爸爸妈妈。”
我抱着她起身,发现她小小的身体几乎没有重量,小女孩伸出小手指着前方,前面依稀有两个人影,我加快步伐追上去,那两人转过头来冲我笑,竟然是十三和桑桑。我愣在原地,没错,是十三一脸笑意的搂着桑桑。我看看怀里的孩子,忙向他们跑去,可那两个人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四周只剩一片黑暗。
“阿姨,好黑,好冷,我害怕,不待在这……”怀中的小女孩嘤嘤的哭起来,我低头看她的脸,却是模糊不清……
骤然醒来,一身冷汗。
刚才那小女孩的哭声仿佛犹在耳边,喘息良久,我方知这是梦。
这不是第一次我梦到十三和桑桑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地,有时是男孩有时是女孩,那个未曾出生的孩子总是走进我的梦里。摸了摸膨起的肚子,我转头望向窗户,还是漆黑一片。只是我已经睡意全无。
如果那个孩子生出来,会有多漂亮多乖巧呢?我笨拙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又是再也睡不着了。
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感到小腹有些胀痛,我撑了下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谁知那痛感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明显,随之而来好像有东西在向下坠。我倏地绷紧了神经,只觉脑中一片空白,颤声叫道:“小凡,快过来!”
小凡睡眼惺忪地拿着烛台进来,见我脸色,睡意马上消失地无影无踪,快步走到我身旁。我浑身冷汗直冒,几乎本能般地说道:“快去找四爷,说我肚子突然疼起来,快去!”小凡把烛台放在桌上,答都来不及答就冲出门外。
我挣扎着坐起身来,脑子里瞬间闪过千般念头,难道是谁想害我的孩子?越想越怕,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能直挺挺地一动不敢动。
“怎么回事?”四阿哥声音在门外响起,冷得我听着只是打了个寒颤。他大步走进屋来,只穿着中衣伋着鞋,看见我只是脸色一变,快步过来问:“哪里不舒服了?”
“我……刚才肚子突然疼起来,还好像有东西在坠……”我喘了口气才说道,声音已经变了调。四阿哥握住我的手,扶我轻轻靠在他怀里,柔声安慰:“别害怕,不会有事。我叫王静过来了,崔嬷嬷也快到了,放松点,一会就好了。”
我茫然的抬头,听他说的笃定,稍感放心,只是身子兀自抖个不停,四阿哥轻轻拍着我的背,嘴里低声说着些安慰的话,我却只是盯着门口不放。
王静和崔嬷嬷几乎脚前脚后进了屋,王静过来给我搭脉,崔嬷嬷细细在一旁问我这几日的饮食起居。两人皱眉合计良久,崔嬷嬷禀道:“爷和福晋不需担心,孩子和大人都无大碍。”我听了长舒口气,瞬间软在四阿哥怀里。
“福晋现在感觉如何?”王静上前一步问道。
我放松了身子,感到疼痛只剩若有若无的一点,摇头道:“好多了。”
我清楚地感到四阿哥也是长出一口气。
王静擦擦汗,开始说些医理药理,我凝神听着,好像就是假性宫缩,我在很多妇科医书上也看到过,应该没大碍,心又放下大半,刚才还真是我神经过敏了。
屋里闹得人仰马翻,又折腾很久才静下来,只剩我和四阿哥两人。
“四爷,是我大惊小怪了,你快去休息吧。”我已经完全缓过劲来,看着四阿哥还穿着中衣,勉强笑道。四阿哥没答,只是盯着我看了良久,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把我紧紧揽在怀里,没由来地问了一句:“衡儿,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只感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四阿哥放开我,伸过手掌覆在我膨起的肚子上,喃喃道:“这孩子将来会不会怪我,竟这么对他额娘。”
“他额娘对他也不怎么样。”我笑道,也摸了摸肚子,离开四阿哥身子说,“不早了,四爷快去歇着吧,折腾这么久。”
“躺下,我陪着你。”四阿哥握着我的手说皱眉道。
“我现在身子重了,两个人很挤的。”我笑笑。
“我看你睡。”四阿哥扶我躺下,看着我柔声说道。
我偏过头,不看他眼睛,缓缓问道:“四爷是从哪里来?不好让别人等急。”
一阵尴尬的沉默,我翻身向里,闭上眼睛。现在每晚都会醒来,有时孩子会把我踢醒、有时小腿会抽筋抽得厉害,有些时候,我是很希望有人陪在我身边,可大多数时候,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妥。
四阿哥转身走开,我以为他要出去,谁想他只是吹了灯,又默默走回床边,躺上来从后面抱住我。我闻着他熟悉的气息,心中竟一叹,最无助时,我第一个想到的终还是他。四阿哥的呼吸一声声从耳边传来,过了良久,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去时,一个低低的声音缓缓说道:“衡儿,我们和好,好不好?”我一时间只是发愣,心中五味杂陈,轻叹一声道:“我人在你身边,心也不在别人身上,现在就要为你生孩子了,什么是和好?四爷想让我怎样?”
四阿哥紧了紧抱着我的手臂,也是长叹一声,“宝贝儿,今天你吓得我厉害。我不想让你怎样,只是几个月见一次,还是这样情景,你心中好受得很吗?”
“我何时拦着你过来?”我闭上眼睛,倦然说道
“你又何时想我过来?”四阿哥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
以四阿哥性子,能开口这样说实属不易,只是我现在身心俱疲,对谈这些倦怠之极。侧过头去,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我,眼睛深如潭水。
“好了,先睡觉。”四阿哥替我掖了掖被角。
现如今,他这样的温柔与体贴让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闭上眼睛,一夜无梦,竟是一场多日未有的好眠。
醒来时,太阳高挂,赫然已近晌午。
我起身,外面听到响声有人进来伺候,漱了口擦了脸,才起昨夜事情。正想着,忽见四阿哥不知何时走进屋来,我手中正拿着梳子梳头,不由停下看他。
“睡得可好?”四阿哥踱步过来笑问。
“好。”我随便用簪子簪了头发,起身对着他。四阿哥却没多说,和我一起用了午饭,倒像这些日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请了薛太医来,他的医术太医院中我是最信得过。咱们让他看看,你身子如今着实虚得很。”饭毕,四阿哥似不经意般提起。
我心中也是担心,点头随他出去,有小丫头打了帘子,我本就觉得中医比较玄,面都不见能治什么,于是示意她撤了去,那小丫头看四阿哥并无异议,也就撤了。
薛太医是一白发老者,面无笑容、举止严肃,倒是很有医生的样子。四阿哥对他客气的很,他给我把了脉,细细看了我面色,又琐琐碎碎地问了我近日来的饮食起居,上下打量我许久,皱眉道:“恕臣冒昧,不知福晋可否站起来让臣一看?”
我被他看得已是惴惴不安之极,听他这么说更是紧张。小凡扶我起来,四阿哥脸色也是极为不好,走到我身边看着薛太医。
“恕臣直言,以福晋现在状况,怕是顺利生产很难。”薛太医沉吟良久,斟酌道。我有些心惊,四阿哥已在一旁开口:“说下去。”
薛太医说得委婉,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我身子这些日子有失调理,气血两亏,加上每日忧思劳虑,实在是虚得很;孩子如今胎位有些不正,不知生产时能否调整过来……还有就是薛太医说得隐晦,我骨架小,生育有些困难。
“很难?什么是很难?到时候是大人会有事,还是孩子会有事?”四阿哥沉沉望了我一眼,皱眉问道。
“四王爷,恕臣愚昧,不敢断言。这还要看这些日子的调养……跟福晋自己的福气了。”薛太医面无表情回道。“依臣之见,福晋首先切忌再忧虑,饮食休息更要按时规律,待臣回去和陈太医王太医商议一下,下个方子福晋先服着……”
“那你看她现在状况,可否出远门?”四阿哥骤然打断薛太医,我和薛太医都吃惊的望着他,出远门?
“这……若无必要,福晋还是静养为妙。”薛太医几乎马上反应过来。
“我知道了,劳烦大人费心。”四阿哥向薛太医一揖,薛太医也不多说,行了礼,就有人恭恭敬敬引了他出去。
我坐下,一时也不想说话。这里女人生孩子确是危 3ǔωω。cōm险万分,别说是一尸两命,哪怕是大人孩子留一个,我是要孩子还是自己活命?而且这估计也轮不到我选,门外的人说了算。
四阿哥坐到我身边,握了我的手。我抬头,屋里只剩我们二人,于是问道:“四爷要我去哪?”
“皇阿玛现在已在热河行宫,我本应随驾,前阵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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