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会藏私。过几日祖母便要送嬷嬷过来,祖母身边的老人,即使你们不喜也得面上敬着让着。不与她为难,便是不与你们自个为难。”
初景忙躬身道:“奴婢一定管束好妹妹,绝不让她给小姐找麻烦。”
清芷点点头,转开话头,“那倒是其次,倒是你没些日子就要及笄,按理讲我也该为你找户人家议亲。可如今这情形你心中应该有数,我刚到京都没根没底的,也不好随便给你找个对象。若找的不好委屈了你,我这心里也不好受。不如你再等个两年,待我处境稳妥了,必定为你找户实诚的好人家。”
初景再次跪下连连磕头,眼眶微润:“小姐为奴婢着想至此是奴婢的福分,奴婢只有感激的份,又怎会有怨言。小姐如此善待奴婢,初景做牛做马也甘愿。”
清芷忙叫她起来,呵呵笑道:“我瞧着你嘴巴也不笨,句句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好啦,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乱招人眼红。带来的礼品都安置好了么,尤其是决明子的那幅观音图,可得保管好了,赶明儿就送到太夫人那去。”
初景回道:“张管事把礼品都搬到后院储室内锁着,送给各屋的也已经(。。)整 理妥当。待明早就分别派人送去,都是张管事家的。”
清芷不禁一阵唏嘘,感慨母亲的明智将她的陪房张家给了自己。这张成确实是个办事牢靠的,也许以后会有更大的用处。
思及此,清芷忙吩咐初景:“ 张家以后是我的陪房,住在侯府也不大便宜。你叫张成去外面买个三进小院,最好地方偏僻些别太打眼。再到处寻寻哪有空铺,要是找到地段好的价钱又合理,或租或买他可自行决定,只需将房契凭据拿来给我即可。至于费用,就拿母亲给我的银票去钱庄兑,你亲自跑一趟,盯着办妥了。”
初景诺诺直应,瞧她一脸慎重样,清芷也就放心了。
清芷随后又想了想,正欲交代些琐事,便听得初情那尖锐的咋呼声,直呼“不好了不好了……………”
待她进门清芷本想好好敲打她一番,却被她带来的消息给惊到了。
“华哥儿病重?在太夫人那时听说还好好的,怎会突然病情加重了,你可有打听到细节。”
“方才正院大厨管事送柴禾过来时提了几句,好像是吃错了食材发了喘疾,太医已经赶过去了,正在屋内诊治。夫人当时就命人抓了世子院内的灶前丫鬟,好一阵毒打,真真叫得悲惨,听得人寒心。”
清芷心头不免沉重起来,暗自思索,难道是她搞的鬼?可她也不像那等真狠得下心,毒害嫡弟之人。况且不久前才提点过她,再没脑子的人也不会选现今下手。
清芷突然感觉头大,看来这侯府真不是个能久待之地。
“初景,快,赶紧找个丫鬟,带咱们去世子院。”
三 。。。
清芷赶到时,便被院内触目画面给惊倒。两名侍从正杖责一名丫鬟,丫鬟后背衣服破碎混着血肉,看上去极为惨烈。大约痛到极致已无力喊叫,只剩微弱的出气声。空中飘着的血腥味刺得清芷头脑一阵发晕,幸好身后的初景及时将她扶住。
清芷定了定心神,扶住初景手臂,微颤着越过场子走进正厅。厅内老夫人坐于中轴首位,杨氏则偎在她脚边嘤嘤哭泣。
太夫人颜色不太好看,受礼时对着清芷脸色才稍霁。
转而又推了推杨氏,嘱咐丫鬟将她扶起,语气不耐道,“你这是做什么样,小辈都看着在。一大把年纪,就不怕失了体统。太医还在里头诊治,你哭丧个脸,要是把我孙子哭没了,我可不轻饶你。”
杨氏突地站起身来,狠狠盯着老夫人,忽而歇斯底里的喊叫,似要将长久积压的不满发泄出来。
“不饶我,那谁能饶了我的华哥儿。华哥儿才四岁,到底是招谁惹谁了,竟如此狠心三番五次想要害他的命。母亲,您不去严惩那些想害华哥儿的龌龊人,却总拿住我的错处不放,究竟是何道理。华哥儿是您的嫡亲孙子,你怎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恶人逍遥法外,置我们华哥儿于危险不顾,您心何安啊!”
太夫人听罢也动了气,拍案喝斥道:“放肆,简直一派胡言!华哥儿是我的亲嫡孙,我如何不疼。杨氏,你好歹快四十的人了,怎的说话做事,反而越加不经心。你一句往死里打,竟是连活路都顾不上留。外头的丫鬟被打得不成模样,我纵要审,又从何开始。华哥儿成了现在模样,归根究底你也脱不了干系。你做事若不这样心狠,你的过错,也用不著华哥儿来承受。”
杨氏斜眼扫了下太夫人身后的宁姨娘,冷哼道:“我若不狠,我的华哥儿恐怕早已没命。只恨我势单力薄,贼人狡诈,找不着罪证,不能将那些腌渍事统统打杀了去。”
太夫人板了脸,神色凌厉道:“善恶罔替,轮回因果。你要是修善心行善事,自会结善缘得善果。今日你如此不通透,我多说也无用。你在外头吵闹成这般,里头华哥儿也不得安生。杨嬷嬷成嬷嬷,快搀你家主子回正房,务必服用些安神醒睡的良药,让夫人好生歇歇缓缓神。”
杨氏这回也硬了心,打定了主意坚决不从,嚷嚷着要等到华哥儿转危为安方可。两个嬷嬷都是杨氏从娘家带过来的,自是不敢逆了她的意。可侯府做主的又是老夫人,一时之间左右为难。
太夫人见此情状,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幸得宁姨娘机灵,猛拍后背方才缓了过来。
太夫人这回发了狠劲,轻易也不肯下去,“好,很好。杨氏,你如今当了侯府夫人,诰命加身,胆子自也大了,你的人我是指挥不动了。春柳秋实,赶紧搀夫人回房歇着。耽误了夫人休息,唯你们是问。”
“奴婢遵命!”
春柳秋实都是太夫人身边近身侍候的大丫鬟,平日里惯只听命于太夫人。这回得了令,自是不敢懈怠,扶了杨氏就直接下去。
杨氏犹在兀自挣扎,口中仍念道:“放开我,我要等华哥儿。你们这些贱婢,莫用脏手碰我,放开…………”
直到声音渐行渐远,厅内才一片安宁。
宁姨娘悄悄给了清兰一个眼色,清兰机灵的上前从桌上抄起茶盅,服侍老夫人用过茶便劝慰道:“老祖宗莫气,身体要紧。母亲只不过是爱子心切,言语有失妥当。母亲歇过后想必会清醒许多,给老祖宗赔礼道歉来着。”
“歉?”太夫人冷哼一声,“她又何曾对谁有过歉意,早些年看着还好,生了华哥儿后,反倒越发混沌拎不清了。我早说过,华哥儿请封世子这事晚几年再议,怕福气太盛幼子压不住。可她偏偏不信,华哥儿满月刚过,就火急火燎的撺掇着老大进宫请封。这杨氏就是固执己见,听不进实话,尝到苦头仍是一意孤行不思悔改。”
“华哥儿是夫人唯一嫡子,自是想要把最好的都给他,”
宁姨娘语毕,扫了眼作壁上观的清芷笑问道:“芷姐儿自进来后一语未发,莫是有何想法?”
清芷心里不由冷笑,她本不欲惹事,这些人倒喜(…提供下载)欢掐着不放,她又为何要顺了她们的意。想她入局,她偏不配合。
清芷见宁姨娘和清兰,一个服侍捶肩,一个侍候饮茶,自己前去孝敬也凑不着地。再者,这种虚与委蛇假意逢迎不要也罢。
于是整了整心绪,欠身正言道:“伯母一时拎不清,老祖宗却是双眼如炬看得通透。华哥儿这事,究竟如何起的头,此时还难以言断。想要弄清楚,孙儿觉得当务之急,就是要把人证守好。待华哥儿缓过来后,再好好细查审问明白。”
“这杨氏一过来便喊打喊杀的,还不晓得那丫鬟被打得如何了,”一提到人证,老夫人才有些急了,忙唤了丫鬟吩咐,“夏荷,你快去外面看看,叫他们别打了。把人关到罚堂,找个大夫务必给我把命续上了。”
夏荷得了令,急步下去执行。
里屋的帘幕掀了开,一少女走了出来,身材长挑,面若桃李,灼灼其华,虽面容消瘦仍不损神采。清芷欣赏之余肯定了九分,这女子应该就是侯府嫡小姐清玉,果然是个妙人儿。可这容貌全然不同于大伯母的平淡,仅眉眼有些相似。清芷想,她那仍在外视察粮道的大伯父,相貌恐怕不俗。
清玉见了太夫人便要俯身问安,却被太夫人着急抓住:“都这会子了,讲什么虚礼。华哥儿如今可好,你快同我仔细说。”
清玉撑起笑意说道:“祖母请宽心,李太医已用药将弟弟喘证压了下去,目前正施以针灸缓解肌麻。”
太夫人愣了愣,有些疑惑道:“这海虾能引发喘急倒不假,可这肌麻证又从何说起?”
清玉答道:“李太医说切脉未诊出中毒之症,许是吃的食材中,有的与海虾相克。不过祖母放心,弟弟此时已无大碍。”
“无碍就好,无碍就好!”太夫人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拉过清玉就要进屋,“走,去看看你弟弟。”
清玉微顿了顿,并没有挪开脚步,觑了眼屋内众人,为难说道:“弟弟如今病情稍微稳定,太医说不得见人过多,气浊过杂,以免扰乱心神。还望姐姐,姨娘体谅。”
太夫人听罢倒也干脆,发话叫众人先回去,自个急忙携清玉进里屋看望孙子。
宁姨娘仍想待在厅内等候太夫人,清芷不说二话道了别便先行离开。清兰与宁姨娘说过几句后,也急急的退了出来,追着清芷而来。
清芷有些烦恼,她愣是想不通,这清兰为何总是抓着自己不放。难道她看起来是那种喜(…提供下载)欢争强好斗的人,真是费解。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假山,遣退了丫鬟,清兰才缓缓开口,“华哥儿食入海虾发病,妹妹恐怕觉得此事不单纯定有玄机,妹妹又何必这般藏拙,不敢在祖母跟前直言。”
清芷笑了笑,说道:“世子院的灶房管事及丫鬟都是上房精挑细选,又怎会无故犯下这等错处。姐姐心知肚明,又何必试探于我。这侯府后院曾经发生过什么,当前正发生什么,以后又会发生什么,不是我能关心和操心的。我只当自己是个住客,尽好客人的本分便是,不想影响任何人或事。我不会犯人,相信人也绝不会犯我。”
清兰拉过清芷,亲热道:“妹妹果然是个通透明白人,以后定有好日子等着在。我倒是心胸狭隘,先给妹妹陪个不是,妹妹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清芷微微一笑道:“无碍,我本就无意与他人计较太多。不过还是奉劝姐姐一句,凡事皆应适可而止,小心过犹不及。我虽不插手闲事,但对有损道义折人性命的龌龊事还是会有看不过眼的时候。即使力量微薄,但求问心无愧,希望姐姐也能如此。”
清兰听罢眼眸暗了暗,叹声道:“无论妹妹相信与否,我还是要说,我绝无半分害人之心。我只是,不掺合罢了。这后院从来就不平静,妹妹能避开,就尽量避着吧。”
四 。。。
清芷在芷园住了两三日,倒也安稳。带来的物品已分送出去,既不需晨昏定省,又无需一日三餐齐聚一堂,这日子不算难熬。
至于华哥儿那边,没动静就是好消息。她打算过几日,得了老夫人口风,再去看望这位小堂弟。现在跑去大概也说不上几句,依那大伯母护犊子似的性子,必是紧迫盯人,她可不想招人冷眼。
沐浴过后,清芷斜靠在厢房外屋暖炕上,初景站在身侧给她绞发。
“情儿,事情打探得如何?”
清芷在湖州曾向张氏问过大房私事,可张氏看她年纪小,怕她管不住嘴说漏了话,愣是半点都不透漏。清芷还为此腹诽不已,既嫌她年纪小不懂事,又眼巴巴送她进京找婿,母亲可真是自相矛盾。想想也就作罢,清芷凝神听着初情打探到的消息。
“宁姨娘本是老夫人娘家旁支一脉,因幼年失怙,老夫人怜其遭遇,见其乖巧懂事便留在身边教养。原打算待她及笄后,找个庄户人家嫁了安稳过活。可后来实在舍不得这样一个贴心人,又见夫人成亲两年未有所出,便做主将宁姨娘给了侯爷做贵妾。这宁姨娘也争气,才一年光景就诞下了大爷,老夫人自是欢喜不已,扬言宁姨娘承嗣有功,要抬她为平妻。虽说是平妻,却只是名义上好听,并不打算请旨封诰。夫人得知后,仍是关上房门哭了几个时辰,随后跑到老夫人那理论。说是要她与寒门孤女平起平坐,她宁可悬梁自绝,至少不用被人指指点点羞愤度日。老夫人听了自然也气,宁姨娘虽说失怙,却是老夫人娘家旁亲,正经宁国公府三代以内,怎能说是出身寒门,这不是驳了老夫人脸面么。虽说夫人以性命要挟,绝了老夫人念头,却也失了宠。后来老夫人更是推说上了年纪,不宜见人受累,取消了晨昏定省这一规矩。其实大家心中透亮得很,老夫人只是不想早晚对着夫人,看着生气罢了。”
末了,初情又悄声加了一句,“若不是顾忌侯府名声,夫人又是安定侯嫡姐,怕是当时连休了她的心都有。”
清芷凤眸微闭,惬意调侃道:“情儿,你这说故事天分不错,赶明儿我开家茶肆,你就负责在里面当说书先生如何。”
初情顿时瞪大了眼,兴奋的拍拍小胸脯保证,“只要小姐不怕情儿肚子里没货,说砸了故事扰了生意,情儿自当从命好好干活。”
清芷扑哧笑开,“本来对你有些信心,经你这样一说,小姐我还真怕你肚子里没货,说砸了故事扰了生意。”
“小姐又取笑情儿了。”初情腆着脸,难得羞涩的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起来。连一向严肃的初景,看见妹妹这样,也不由得嘴角扯开了弧度,手上绞发的动作慢了半拍。
“好了,言归正传,”笑过之后,清芷又感叹起来,“这祖母和大伯母气性都不小,各不相让难免会生出事端。三妹妹是嫡长女,竟比我还小月余,大伯母确实不易,子嗣得来艰辛。可好歹最后儿女双全,她该惜福才对。为何这般咄咄逼人,连祖母的脸面都不给。倘若能婉转行事,动之以情,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不讨喜。祖母口口声声说大伯母心狠做错了事,到底会是何事。情儿,你可有打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