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月无落花- 第2部分

　　　　这一次，她没有再刻意去观察蓬莱天尊的表情，她知道他虽然一直都没有出声，可是神情上却绝不会有什么波动。她抬起头来，却见他正意味莫名地望着她。

　　　　她的心一跳，却听蓬莱天尊道：“小九，你还太小，也没有见过外面的人和事，什么都不懂。你现在说的很多话，都是一派天真浪漫。”

　　　　忍住心中的失落，花九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蓬莱的话我记住了。以后，我会好好参悟的。”

　　　　闻言，蓬莱天尊却不由得苦笑：“你总是这样听话的。”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极认真地对待。这样一个小姑娘，能否理清她的心绪其实都不过只是对一个像长辈一样的男子的眷恋？

　　　　他素来不动声色，花九夷自然看不透他心中所想，只得随着他随便说些话。夜晚的清风徐徐，带来阵阵花香。她多喝了几杯桃花酿，拉着蓬莱天尊笑得一派烂漫，说什么都不放手。

　　　　大姑姑朱碧上前低声提醒道：“天尊，您该练功了。”

　　　　蓬莱天尊摆摆手，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任花九夷靠进了怀里，柔声道：“小九，你醉了。”

　　　　“嗯？”花九夷笑嘻嘻地抱着蓬莱天尊撒娇，“蓬莱，我真的醉了吗？”

　　　　蓬莱天尊伸手温柔地抚mo她的长发，轻道：“嗯，你真的醉了。”

　　　　“这样啊……”花九夷无意义地拖长了声调，继续往蓬莱天尊怀里蹭，“蓬莱说我醉了，我就一定醉了……”

　　　　蓬莱天尊好笑之余，不由得又觉得有些怜惜。这个孩子，即使喝醉了，也是这样乖巧。他的声音不由得又放柔了几分：“那就去睡一会吧。可好？”

　　　　花九夷胡乱地点了点头，微风拂过亭外的水面，那三株望月莲迎风招展，她突然僵了僵，伸手紧紧抓住了蓬莱天尊的衣襟。蓬莱天尊以为她是酒醉撒娇，无奈地叹了一声，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来，一路送回她所住的锦绣楼，动作轻柔地放去床上，又帮她脱了绣鞋。

　　　　正欲给她盖上被子的手一下被拉住，蓬莱天尊抬起头，却见花九夷面上绯红，双目盈盈有些水光，正有些恳求地看着他。她低声道：“蓬莱，你不要走……”

　　　　蓬莱天尊低垂下了眼脸，撩起衣摆在床沿坐下，重新给她拉好被子，握着她的手轻柔地道：“好，我不走。”

　　　　花九夷这才安了心，笑容重新浮上娇俏的容颜。然而这笑容却没有维持多久，她就又小小声地道：“可是，这样会影响你练功……”她的声音真的极小，明显还是不愿意他走。

　　　　蓬莱天尊安抚道：“不要紧。我等你睡着再走。”

　　　　“嗯”，花九夷甜甜地笑了，将滚烫的脸依偎去他清冷的手中，喟叹了一声，道，“蓬莱，你对我真好。”

　　　　蓬莱天尊低不可闻地答应了一声，另一只手伸到她枕下替她取出了一块玉佩，放到她手中。那是四年前她任性跑出岛，无意间在大风中救下的一个人给的。从此她便喜欢握着这块玉佩入眠。

　　　　花九夷伸手抓紧这块玉佩，慢慢地睡着了。

　　　　朱碧在门外看了最后一眼，只见蓬莱天尊一头乌发倾泄，薄薄的春衫随意裹着修长的身躯，袍子下摆露出白靴的鞋尖。

　　　　她轻轻地关上了门。

第一卷：战国篇　第三章：原来芳心早已失落

　　　　如墨的青丝，繁复华美的层层纱衣，窈窕婀娜的身段，裙下秀致玲珑的玉足。她秀雅的美貌因为素面朝天而偏向清秀，却另有一份飘渺出尘的气韵。她身后的八大侍女也素养极佳，双手交握，身姿秀挺如玉。她们脚下步履微急，努力跟着明明如步娇莲却走得极快的主子。

　　　　最贴身的千红忍不住道：“小姐，望月莲到底说了什么，让您这样生气？”今天一大早，小主子宿醉刚醒，就大发雷霆，匆匆梳洗过了就说要去找望月莲算账。

　　　　听到这样的问话，花九夷脚下一顿，她身后的八大侍婢急急刹住，差点撞上前面的人的背。却见小主子莫名其妙地脸一红，咬牙切齿地道：“它们说蓬莱的坏话！说蓬莱总有一天会抛弃我！还说蓬莱心里其实最爱的永远是他自己！”

　　　　闻言，千红也有些恼了，刻薄地道：“它们怎么能这样说天尊！真是太过分了！若是天尊不将它们从外面移回来，它们早就死在乱世的淤泥里了！真是好没良心！”

　　　　花九夷摇摇头，稍微平息了一些怒火，淡淡地道：“蓬莱这样做，不是为了要它们感激的。它们也的确不需要为了这恩惠而对蓬莱感恩戴德。”

　　　　“可是……”

　　　　千红还想说什么，花九夷却突然又停了下来，她身后的婢女这次终于撞成一团。千红皱皱眉，伸手挡住差点冲上最前面的那一个，回头一看花九夷的动作，顿时吓得大惊失色。

　　　　仿佛料到了她想尖叫，爬上护栏的花九夷回头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千红赶紧捂住嘴，抬头一看，却见花九夷正对的方向正是蓬莱天尊所住的观心居外的临水轩。从这里翻过护栏爬过去，有一条茵翠小道可以直接绕到临水轩的窗边。

　　　　千红压抑着声音道：“小姐！你在做什么！快下来啊！”临水轩那边分明有侍女进出，可见蓬莱天尊一定在里面。她这样爬上爬下，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然而花九夷只回过头对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就迅速跃下护栏，一溜烟地跑了。

　　　　古雅的棋室，袅袅清茶香，清远如仙的男子。

　　　　蓬莱天尊摆摆手，侍女立刻会意退下。他抬头看了面前饶有兴致地盯着绝色侍女的背影看的炼岚，淡淡地笑了笑不说话，亲自动手倒了清茶。

　　　　直到那侍女完全退出视线，炼岚才回过头来，望着蓬莱天尊道：“难怪天尊宁愿放弃荣华富贵，蜗居在这一个小岛上。如此齐人之福，又有如此清幽的景致，倒是旁人想都想不来的。”

　　　　蓬莱天尊客套地道：“大人在岛上做客已久，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大人多多包涵。只是这样的小岛，却不是大人这样的人久居之处。”

　　　　炼岚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拿起古韵的茶杯细细观赏，似是漫不经心地道：“天尊清心寡欲，众人皆知，倒是炼岚冒犯了。天尊自己一心求道，隐居于岛上，炼岚不敢有非议。但那如花似玉的女眷，却在这避世之地荒度了韶华，天尊又何其忍心？”

　　　　蓬莱天尊淡道：“岛上也有男子为武卫，正好可与侍女婚配。”

　　　　闻言，炼岚若有所思地望着蓬莱，试探地道：“听闻，岛上有一位小姐，芳龄已经十八，却还是未曾婚配……”

　　　　蓬莱天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人的仁名，四国皆知。可本尊却不知道，大人费尽力气想见本尊一面，却是为了替这岛上的小姐操心终身大事？还是说，大人看我家小姐年轻貌美，有逑之心？”

　　　　炼岚笑得如沐春风：“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姐韶华正好，又生得绝色，若是天尊舍得割爱，那自然是最好。”

　　　　说罢，炼岚就开始仔细地观察蓬莱天尊的神色，试图在他面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可蓬莱天尊眼皮也不抬，冷淡道：“大人家中已有妻妾，小九恐怕不再适合跟着大人。蓬莱岛虽比不上大人的相府尊贵，可我家的小姐，也是不会与人共事一夫的。”

　　　　炼岚一愣，愕然道：“莫非天尊真的想将小姐囚困在岛上一辈子？”

　　　　蓬莱天尊握着茶盏的手几不可见地一僵，冷道：“这与大人，恐怕无关吧。”言罢，他仔细想了想，又叹道：“女大不中留……小九她，终归是要出岛的。”

　　　　炼岚心中先是一喜，复又起疑。然而不待他详问，蓬莱天尊却已经极其失礼地放下茶盏站了起来。他走了两步，却又停住，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开的门口道：“小九，既然来了，就来见过客人吧。”

　　　　莫非花氏余脉在这里？炼岚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侍女的轻唤。

　　　　“小姐，您怎么躲在这里啊？天尊正在见客……”

　　　　而后就是一片凌乱的碰撞声，似是有人急着跑开，不慎撞到了什么。蓬莱天尊一愣，迅速追了出去。

　　　　听见动静，花九夷更加心慌。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思绪，身体就已经先开始行动，迈开双腿往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向跑去。

　　　　“小九！不要跑得这样急！”

　　　　那个熟悉的声音还是这样的温柔，一丝慌乱都听不出来。花九夷第一反应便是想慢下脚步，乖乖听他的话停下来。可是停顿只有一瞬，她的心复又悲哀起来。她跑得更快。

　　　　他明知道她在那里，那些话都是说给她听的！他果然在想着要将她送出岛！

　　　　这些日子以来他与她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地在心头回想起来。她早该知道的，他的意思已经这样明显。可他说话的样子，这样的温文尔雅，清远高贵，不食人间烟火。他在她醉酒的时候体贴地陪在她身边，细心地呵护。

　　　　到底是人醉了，还是心醉了？

　　　　花九夷一边跑，一边用力摇头，想将心头的思绪全部甩出去。可身体的疲累根本无法阻止她心中的悲伤漫延。她只想就这样跑到天荒地老去。

　　　　脚下一空，她踩入虚浮的水面，身体难以抑制地下坠。

　　　　“小九！”蓬莱天尊大惊，忙快步追上了上去。却见花九夷在莲池里扑腾了几下，露出水面。她满头的青丝早就跌散，此时被水粘去她姣好的容颜上，说不出的狼狈。然而在满池红莲的映衬下，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蓬莱天尊松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池边，温声道：“小九，不要这样任性。快上来。”他向她伸出手。

　　　　“不要你们管！”挥开身边不停地细语的红莲，也避开了他的手，花九夷悲哀地望着这依旧如仙人般的男子，大声道，“蓬莱，你根本无心要追我！若是你真的有心，我根本跑不出你身边三步！”以蓬莱天尊的武功，若是真有心要追她，她断无可能一直跑到这里。

　　　　蓬莱天尊定定地看着被红莲拱卫的绝色女子，面上不见丝毫波动。他的手依旧伸在那里，又柔声道：“有什么话，上来再说。”

　　　　花九夷的神情似哭还笑，只摇了摇头，越退越里，碧叶红莲几乎要湮没她的身影：“蓬莱，你是不是要我出岛？”

　　　　蓬莱天尊低声道：“我从来不会强迫你。”比如现在，若他真的不顾她的感受，大可自己动手将她拎上来。以他的能耐，甚至能滴水不沾身。

　　　　花九夷这才冷静下来。她望着满眼红影，轻声道：“那蓬莱，你为何却一定要送我出岛？”她与他相伴十三年，他的心思，她自然懂得。虽未明说，可他方才对那个什么炼岚说的话，都已经说明了他早有此打算。

　　　　“这是你的宿命，你不属于蓬莱，也，不属于我。”他眼中的悲哀一闪而逝，花九夷根本没有看清。他又低声道：“你快上来罢，一直在水里泡着，总归不好。”

　　　　花九夷忍不住轻轻飘过去，靠在他手中。蓬莱天尊手中一用力，就将她湿淋淋地抱在怀里。赶来的侍女纷乱成一团，可他们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她将头轻轻地靠在他怀里，低声呼唤：“蓬莱……”

　　　　蓬莱天尊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抱着她往锦绣楼的方向走去。她殷红的衣衫厚重地湿成一片，缠mian的水珠淌下来，深深地渗入他的白衣里。

　　　　“白衣……”

　　　　花九夷抬起头，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什么？蓬莱你说什么？”

　　　　蓬莱天尊笑道：“白衣经乱世，相遇一开颜……小九，我为什么没有早些遇到你？”

　　　　他的笑容带着些许愁苦的意味，花九夷全身浴水，竟觉得他的神情在阳光下有些刺眼。她心中一痛，只觉得难以言喻的酸涩。原来蓬莱也是会这样笑的。原来他也不是总是那样从容不迫的。

　　　　她终于明白她的心已经失落在这个人怀中。这，绝非是简单的眷恋。

　　　　她将头轻轻靠去他怀里，低声道：“蓬莱，我们相遇得够早了。”她其实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更没有看到，他们身后，混在侍女中的那个男子意味莫名的眼神。

第一卷：战国篇　第四章：既然不爱，走便是了。

　　　　“天尊……”

　　　　蓬莱天尊从古籍中抬头，却见花九夷的贴身侍女千红一脸担忧地站在自己面前。他不由叹了口气：“小九还是不肯吃饭？”

　　　　从无故落水那一日开始，花九夷就不肯好好吃饭。算起来，至今已经有好几日了，叫人想不担心都难。

　　　　千红担忧地道：“小姐不肯吃，也什么人都不见。天尊，您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小姐？”她是真的想不明白啊，以往就算小姐没有出事，天尊也会时常抽空去陪伴小姐的。为何如今小姐出了事，天尊倒再也没有去看过小姐了呢？

　　　　看千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蓬莱天尊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摆摆手，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千红只得低声答应了一声，退下了。

　　　　锦绣楼中。

　　　　花九夷从窗口望去那边的莲池，只见那三株望月莲依旧高傲地立于红泥之中，迎风而动。就像，蓬莱天尊永远遗世而独立一样。

　　　　那一日，蓬莱亲自将她送回锦绣楼，却并未多做停留。谁也不知道，她后来偷偷跑去了莲池，看望月莲。

　　　　望月莲，能看透人心的望月莲。

　　　　它们说，蓬莱其实什么都可以给她，唯独却不能喜欢她。

　　　　轻描淡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她的心从初尝心动的喜悦一下子跌到失落的深渊。她不愿意就这样承认，于是便与望月莲定下了一个赌约。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花九夷头也不回地低唤了一句：“蓬莱。”

　　　　蓬莱天尊答应了一声，亲自回身关上了门。只刚才那一眼，他就看出了这孩子的消瘦。那样萧条的背影，那样刺目的红衣。

　　　　“那个，你是为了让我随时能看见，所以栽在那里的吗？”她还是没有回头，素手指着不远处的莲池。

　　　　“嗯。”蓬莱天尊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看满园繁华。

　　　　花九夷长睫低垂